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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动物叙事主述模式类型研究——以新时期文学(1978—2008)为重点

2012-08-15陈佳冀

关键词:类动物动物文本

陈佳冀

(江南大学 人文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对中国当代动物叙事的主体角色与情节功能进行系统而精细的逐项分析阐释之后,可以着手进行对动物叙事基本叙事语法意即主述模式的考量与论证,按照功能项的具体分布与排列情况,特别是不同功能项按照事序结构所形成的特定的排列组合方式,及其所内蕴的特殊的意义价值指涉,就决定了不同的主体性叙事语法规则的萌生。依据这样的思考逻辑出发,在看似异彩纷呈的诸多动物叙事类型中,我们根据功能项排列当中事序结构与具体文本的叙述结构所形成的不同对应组合关系,可以从纷繁复杂的动物叙事文本当中探询出四个最为基本的主述模式类型,而每种叙事类型又都潜隐着不同的价值、情感与意义指涉与特殊的伦理表达。这恰恰是我们划分类型模式的一个重要考查基点:即对中国当代动物叙事主述模式的考量,并不仅仅局限在对各自类型表达中具体的叙事语法的诉求与考查上,除去事序结构、角色功能、语法规范及情节铺排等艺术形式层面的精细化与科学化的系统论证之外,更要在各大主述模式的探讨中融入对其情感范畴、创作思维、主题诉求以及价值指向等多个向度的思想内容层面的考查与深究,这样才能从更加全面、更加系统与更加具象的维度来总结与体认当代动物叙事各大主述模式的类型特质与价值表征。主述模式的考查是当代动物叙事类型学研究中一个颇为重要并呈现核心价值作用的研究基点,既可以深化与拓宽故事形态学层面的叙事功能及深层结构等重要结论的导出,又为动物叙事神话历史根源的发生学考查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与重要指向性意义。

具体而言,当代动物叙事的四大主述类型可以呈现为:“寻找”模式,无法弥合的情感遗失;“挽歌”模式,难以抗拒的生存绝境;“报恩”模式,忠与义的生命写照;“标尺”模式,评判与衡量的伦理准则。这四大主述模式基本上可以涵盖当代动物叙事全部话语表达与类型指涉意义,当然,也有相关的创作会以类型变体或有效的位移、转换乃至完全反类型的方式呈现,但其内在的逻辑结构、情节表征及主题传达等诸多文本核心性的表述方式依然会在主述类型的固有框架模式中按部就班的进行,只是在某些可变性因素的有效增加、减少,抽离与转换、具体渲染与烘托的形式等诸多层面上才会张显出各自之间的差异,但依旧无关类型总体表达模式的大局。同时,必须明确的是,这四大主述模式的具体呈现方式也不是固定一层不变的,具体而言,各个模式之间可能会有交叉与重合的叙事表征呈现出来,并且有些动物叙事作品在模式类型的界定上是相对模糊而难于确证的,但其总体的叙述框架依然架构在“受难+解救”的深层类型结构的表述逻辑之下,也并不会影响到其所具备的类型价值规约意义的传达,更为主要的是,其情感范畴与伦理意义的诉求与表达实则也必然统归到四大主述模式的叙事范畴之内,这点始终是毋庸置疑的。

一、“寻找”模式,无法弥合的情感遗失

中国当代动物叙事创作中的一种颇为常见的叙述类型即为“遗失+寻找(接近)”的主述表达模式的呈现,“遗失”是主体即强调某种珍贵情感的遗失,无论是人类主人公遗失了依托于动物的那种珍贵情感,抑或动物主人公遗失了依托于人类的特殊情感寄托,这一主述类型大多都发生在家养动物身上,一般叙述方式上与情节功能的事序顺序基本一致,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或出奇的情节结构安排。该类型动物叙事主要强调的是平淡与纯净般的娓娓道来,用笔主要着力于情感诉求,特别是附着在对人与动物之间美好情感的强烈烘托与渲染上,一般而言,从情感基调上确证它的主要叙事功能实为表现人类最为本质的带有普遍性的爱与恨、痛与怨、悔与恨的情感价值指涉,直到失去了对方才知道后悔,但也无法弥补那曾经拥有的美好情感,它实则直接表达的是人类本真对美好情感的积极追求与热切向往,更要珍惜这份宝贵而难得的现有情感。而其伴随的主体情感状态的价值指涉具体可包括悔恨、抱怨、痛心、沮丧、珍惜、眷念、依恋等复杂的心理摹写,因此该类型动物叙事作品的笔调是细腻而婉约的,充满着感伤与忧郁的情结,并且常常导引普泛读者于悲伤与某种尴尬、难耐的境地,从而在强烈的情感共鸣中体会到珍惜与爱护现有宝贵情感的重要意义。

如果加以系统归纳的话,这个类型的动物叙事作品通常可以呈现为如下几个特点:(1)一般严格按照上述提及的情节功能的事序发展顺序排列,即遗失——寻找(接近)——人的异化(人与动物相安无事)这样惯常的逻辑顺序构篇,第三人称是最为常见的叙事方式,结局多以偏悲剧性的表达呈现;(2)一般无明确的反面角色呈现,作品中涉及的人物较为有限,一般占据主体讲述地位的只有动物主人公与人类主人公(家养动物与其主人)两类主体形象,而常常设有第三方的旁观者(与主人公有某种关系维系)进行讲述、发表看法或形成对比等辅助性作用,有时也承担起到某种反面意义的角色效度;(3)无论是动物抑或人的遗失(被遗失一方),都有某种无奈与被动甚至偶然性的成分附着其中,遗失一方都是间接的“受害者”将被迫承担寻找固有美好情感的行为指涉;(4)人类或动物主人公寻找逝去的固有美好情感的主要方式一般呈现为: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态度,但这种虔诚而执着地寻找本身就是带有虚妄的“毫无希望”的找寻过程,最终均以失败的结局告终;(5)在遗失与寻找(接近)的过程当中,表达人与动物之间所可能形成的深厚而真挚的情谊,更突显出人类要懂得珍惜现有美好情感,在爱与恨的情感诉求中做出属于自身最佳选择的核心情感题旨。

这里可以列举9部该类型动物叙事的主要代表性作品,按照发表与出版的具体时间分别呈现为:《鲁鲁》、《飞过蓝天》、《老马》、《獭祭》、《驼水的日子》、《父亲与驼》、《与狼》、《一头叫谷三钟的骡子》、《鸟事》。除去《獭祭》、《与狼》之外,以上作品都属家养动物类的叙述表达,并且讲述的是发生在主人与其所养动物之间的情感关系诉求表达上;而从具体的创作时间与发表数量来看,“遗失+寻找”这一动物叙事类型多出现于新世纪以来,想来是有具体的时代背景因素可循的。伴随着新世纪以来全球化的迅速弥漫,当代中国的物质、科技、生存方式等诸多层面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更为主要的是,中华民族所固有的民族心理在全球化的新浪潮中得以重塑,这直接导致了传统人文价值在崩裂,伦理道德秩序在失衡,理想精神在退化,当下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淡漠、隔阂,也成为了不争的事实,而这一类动物叙事作品的大量出现,实则其核心标榜的“寻找”主题正是对当下人间所缺失的弥足珍贵的美好情感的一种热切的祈盼与心理寄托,基本符合了当下的时代背景并且张显出其特有的叙事意义。

基于上述对该类型动物叙事的基本叙述特点的总体概括,结合所选作品的具体情况的分析呈现,这种叙事的基础逻辑可以从以下几个维度得以彰显,第一,明确而连贯的情节功能事序结构,以第三人称的口吻展开叙述进程,而具体的事序模式皆呈现出“逝去的终不再来”的典型意义结构:或是以人类形象作为承受遗失之痛的直接受难者,并承担具体的“寻找”行为的发出与实施,而经受残酷甚至于致命的打击,寻找以失败而告终,这是该类意义结构的一个主体表征方式,如《一头叫谷三钟的骡子》、《父亲与驼》、《鸟事》等;或是以具体的动物形象为叙述的出发点,承受相应的遗失之痛,并担当找寻遗失的主人(既往深厚情感)的光荣使命,一般而言,动物形象都会成为文本当中当仁不让的核心角色,当然,如前所述,其结局同样会以尴尬的失败结局而告终,如《飞过蓝天》、《鲁鲁》、《驼水的日子》等;再有一类比较典型的“逝去终不再来”的意义结构表达,主要体现在“遗失+寻找”功能主题的衍生性表达“遗失+接近”类型上,即文本中没有十分明确的“寻找”意义的直接表达,但依然可以清晰地体悟到寻找这一核心概念在文本中所起到的隐性作用,一般而言,多以人类主人公逝去了某种强烈依托的情感依靠为主体,而寄托到人与动物的某种“接近”(主动、被动地位可以相互转换),客观上达成“寻找”意义的实现,当然,这种“接近”的结局又同样多以令人惋惜的悲剧性意义呈现,如《与狼》、《獭祭》等。

二、“挽歌”模式:难以抗拒的生存绝境

中国当代文学“动物叙事”的另一类主述模式的核心情感基调即是来自于各个小说文本中所共同着力渲染与倾诉的“挽歌情结”,这一情感宣泄的基点正是源于自古以来一脉相承的动物物种保护的传统创作母题,它实则是把关注的重心放在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如何理顺二者之间本应呈现出的正态、常态的共融关系,如何真正达成现实意义上的和谐共荣?这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对照自然规律该如何遵守的问题,但对于行为与思想的约束者——人类自身而言,却是一个最难以回答的问题,或者说是最难于付诸实践去解决的问题。而这难于解决的关键又恰恰在于人类在思想意识上一直无法达成一致的共识,在动物物种保护的问题上、在维护生态平衡的方式方法上、在关于人在“人-动物-自然”这一三维生态链接中所理应处于的准确位置问题上,亘古自今,人类一直以来都是困惑与无奈的,又带着一丝悲情与伤感的成分。历史的履历发展至当下社会,一个日益严峻而残酷的现实已经摆在人们面前,生态环境已经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诸多动物物种正在濒临灭绝的边缘,大自然正经受着人类史无前例的鞭挞与摧残,海德格尔的经典论述得到了最佳的印证与诠释:“人不是存在的主人,人是存在的看护者。”[1]204这里的“存在”,无疑就是现实存在中的大地、自然与生态层面的话语指涉,生态问题从未向当代社会这样如此地深入人心,人们已经开始深刻的警醒、反思,并积极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表达忏悔与救赎的决心。思想之先行者的当代作家们更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以决绝的勇气去正视这一严峻的生存现实:在其所精心塑造的动物主人公身上,正是要呼唤这样一种“挽歌”情结①从作家的维度出发,也许蒙古族优秀作家郭雪波的话最具代表性:"面对苍老的父母双亲,面对日益荒漠化的故乡土地,面对狼兽绝技兔鸟烹尽的自然环境,我更是久久无言。我为正在消逝的科尔沁草原哭泣。我为我们人类本身哭泣。"这段带有深度忏悔意识的刻骨铭心的自审性情感表达无疑代表了该类动物叙事作家整体付诸于挽歌表达的创作初衷与伦理指向,它也可以看作是挽歌类表述模式的主题价值诉求的潜在话语表达的最佳诠释。该引言出自郭雪波:《大漠狼孩》,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版。,这“挽歌”之于读者而言就是一粒强心剂,是在极度的触目惊心、悲痛欲绝中找寻警醒、自审与新的希望与光明之所在,以求重新看护与守望人类的生命家园。因此,这一主体叙述类型在总体情感表达上是趋于悲剧性的,伤感而悲戚的,但其内核却是坚定而决绝的,充满着力量与希望之曙光,这正是类型叙述“挽歌”表达的真正意义旨归所在,也足以见证该类动物叙事文本所特有的思考深度与叙事张力。

如果说“找寻”类动物叙事主述模式其情感蕴含主要诉诸在爱与恨、痛与恨、悔与怨的表达上的话,那么,“挽歌”类动物叙事作品更多的是要传达出一种有关生与死、存与亡、兴与衰的复杂情感体验,这也间接决定了该类型创作所具备的某种特殊的思考深度,特别是被赋予了某种哲学层面的价值依托。因此,在具体的叙述表达上,较之“找寻”类叙事略显感性、饱满而丰沛的叙述格调,“挽歌”类动物叙事作品则显得偏于沉稳、理性而练达,同时并不太侧重于某种特殊叙述技法的运用;另外,“找寻”叙事更多的是把叙述的重心放在主人与家养动物身上,这与其主旨吁求及情感基调紧密相关,有利于烘托人与家禽、家畜之间的美好情感,而在探讨关乎生与死的生态哲思与情感吁求,展示大自然中动物所处的难以抗拒的生存绝境的题旨诉求,则自然而然把叙述的重心转移到生存在大自然环境下举步维艰的野生动物身上,当然最后的“挽歌”主题呈现也显然要依托于致使动物濒临绝境的人类形象的出现,在这里主人身份转化成依托于大自然的猎人身份,正是在这猎人与和他针锋相对的猎物之间上演了有关生与死、存与亡的惊心动魄的“挽歌”叙述;而如果试图找寻两类主体叙述模式的某种相同之处,不难发现在“找寻”模式中,家养动物的“遗失”,无论主动或者被动,客观上都与小说中的人类主人公(主人身份)发生着某种千丝万缕的关联,当然,这对于抒发人与动物之间的美好情感更加有利。而在“挽歌”模式中情形相似,即无论是野生动物或者猎人充当小说中的主人公,野生动物陷入生存绝境、面临死亡威胁的直接或间接因素都是由猎人身份者一手造成的,某种程度上,猎人与主人一样依旧是文本中的“罪魁祸首”,这也从一个侧面印证,在两类动物叙事作品中充当人类角色的形象设计始终是一个关键性的串联因素,这个人物——“他”,无论是主人或猎人身份,都将制约与决定着文本本身所能达成的叙事张力与情感效度。

“挽歌”类动物叙事叙述模式表达的代表性作品可以列举出如下几部:《红狐》、《狼行成双》、《最后一名猎手和最后一头公熊》、《怀念狼》、《大绝唱》、《老虎大福》、《豹子的最后舞蹈》、《鱼的故事》、《黑鱼千岁》、《狼图腾》、《中国虎》、《困豹》、《银狐》、《红毛》、《鹿鸣》等。在这些作品中,按照类型化固有理论的理解,它们在本质的主旨诉求与情感传达上是一致的,都在“挽歌”情结所营造的伤感、哀戚氛围中展开各自的情节叙述,最后达成对濒临灭绝的动物物种保护的警醒与自审。但如果从叙事语法的层面理解,又具体可以分为两类相对固定的叙述模式:当文本的叙述重心倾向于故事中的人类形象,即以猎人角色身份出现的人类主人公为叙述的原始起点,展开有关其与所猎捕之动物关系纠葛的讲述;反之则以文本中的野生动物形象为主人公与叙事的逻辑起点,从而展开相关的故事讲述与情节铺排。两类故事讲述方式的表述顺序虽然有着明确的区分,但在本质性的类型表达上,无论是以人类形象展开叙述,自身份重塑,到陷入抉择之痛,再到开展对抗;或是以动物形象展开叙述,自忍受苦痛(或误入“它途”),到身陷围困,再到进行对抗,最终对抗部分一般都成为了各自文本中的高潮部分,也是作者倾注重心重点讲述的核心场景,至于最终的三种结局可能,“动物之死”(动物叙事最多的类型化结局选择)、“人的异化”或者 “人与动物的相安无事”,实际上也都指向了对挽歌情结的直接或潜隐式的深情表达,从而也借此展开了有关人与动物、的某种生与死、存与亡、兴与衰的逻辑关系的哲学思辨式的内在探求。那么,在此基础之上,统归两类叙述表达模式,最后的“挽歌”类动物叙事主述模式其所具备的类型特质主要可以呈现为以下几点:

(1)该类动物叙事的事序顺序并不完全一致,基本上是按照两类叙事向度纵向排列,人的向度:妄图达成身份重塑——陷入抉择之痛——对抗展开——人的异化/相安无事,如《怀念狼》、《最后一名猎手和最后一头公熊》、《银狐》等;动物的向度:忍受苦难(误入它途+目睹亲友之死)——陷入围堵之困——对抗展开——动物之死,如《豹子的最后舞蹈》、《红毛》、《狼行成双》等。(2)一般在文本中都会预设鲜明的反面角色,从人的向度出发,以猎人身份作为文本中人类主人公的,反面角色一般都由人类形象承担,阻挠、妨碍甚至损害猎人正常行猎(或保护猎物)的反面行为指涉。从动物的向度出发,则一般由文本中的动物主人公同类(或具体的人类形象)充当反面角色,它们常常将动物主人公逼上绝路,甚至给予致命一击,往往充当“动物之死”的罪魁祸首。(3)除去反面角色,“挽歌”类型叙事作品中,一般重要人物角色较少,只有“受难者+加害者(即为反面角色充当)+解救者”的基础角色类型,一般不像“寻找”类动物叙事设置如此清晰的旁观者(见证者)角色形象。(4)该类型叙述模式的故事结局一般都是悲剧性的,最为常见的是动物之死与人的异化两种,也有如《黑鱼千岁》中的人与动物同归于尽结局方式,但一般作者不会一味地把读者引向悲戚乃至绝望的边缘,而常常在文末留有余味,即常常冠之以光明与希望的尾巴,让我们对动物物种的未来境遇抱以期冀。

如果我们结合上述类型特质的有效归纳,进一步对挽歌类动物叙事加以系统的概括与考查的话,不难发现,其基础的叙事逻辑也是十分清晰可辨的,首先一点即是无论是从人的向度出发,或以动物的向度为轴心,尽管表述顺序不尽一致,但两类挽歌类叙述表达依旧可以归纳出一条类型化叙事线索,但凡该类型动物叙事作品无不呈现出如下的叙事逻辑顺序:“陷困+对抗”是其最为基础的公式表达,当然这其中落实到各部作品就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表达策略,比如陷入困境的原因会有明显的差异,可以是误入它途之因,如《藏獒》中动物主人公冈日森格就是跟随着七个被“父亲”的天堂果所吸引的上阿妈孩子误入“西结古”草原,才惹祸上身屡次陷入绝境;也可能是生存之困使然,饥寒交迫常常是一个基础的动因,如《狼行成双》[2]中那对共同生活九年恩爱有加的伴侣—“公狼”与“母狼”正是出于觅食之需才冒险进村以致被迫陷入绝境。而从人的向度出发,则又可以呈现在主人公陷入抉择之痛上,比较明显的是小说《怀念狼》中,以原“捕狼队”队长身份出现的傅山在打狼、杀狼与护狼、保狼这样的原则性问题的立场选择上,陷入了深深的抉择之痛,最终行动的结果背离了行动的目的,这也间接导致了其自身最后的人格与精神的双重危机;《红狐》里妄图重塑辉煌的猎手金生在面对这最后一只早已近暮年,老迈不堪的“红狐”之时,竟萌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末日情感,自然也陷入了情感的纠结与抉择之中,而这也最终导向了金生自己同样呈现出“幻化为红狐,哀哀嚎叫”[4]的“异化”表征,挽歌情结在此彰显无遗。这里,主人公(动物或人类)陷入困境的原因可以各不相同,陷困的具体呈现方式也各有所表,比如可以是陷入围堵之困,或呈现出心理、生理上顽疾之痛等等,但“陷入困境”这一叙事情节的设置却横亘在每一部该类型的动物叙事作品当中,发挥着其核心性的勾连主旨诉求的重要价值。

同理,当我们在考查该类型动物叙事的基础表述顺序之时,“对抗”与“陷困”一样都是必不可少的核心情节设置,而往往“对抗”的作用更加明显,它可以直接把整篇文本的叙述进程推向叙事的高潮,往往对抗激烈程度与残酷程度的渲染与勾画,会成为挽歌类动物叙事作品成功与否的一个关键性因素,因为这种“对抗”程度的描摹本身就是指向对难以抗拒的“挽歌”情感的潜隐烘衬上,因此,挽歌类动物叙事作家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把讲述的重心放到了“对抗”功能项的表达上。对抗的方式主要可以呈现为以下几种:一为人与兽斗,最为常见的“对抗”类型,典型的如《黑鱼千岁》[5]中主人公儒与黑鱼的对抗,也是全文最为出彩的描写,对抗过程的描写体现为水中优劣势的互相转移,对抗过程亦充满了美感与自然的伟力,作者有意剥离了惨烈、残酷的一面,独具匠心之处清晰可见;还有如《老虎大福》、《豹子的最后舞蹈》、《红毛》、《怀念狼》等作品其中的对抗主体都落在人与兽身上,并且对抗的结局几乎都是以人的胜利为代表,动物一方则大多付出了自身生命的惨痛代价,这在后面的论述中会有详细论证。二为:人与人斗,这种“对抗”表面看与动物主人公并无根本性维系,但人与人“对抗”的基础导火索依旧是保护动物的出发点,一切皆由动物自身引发。这类“对抗”的描写似乎更加的惊心动魄,同时“对抗”场面也更加宏阔壮观。《中国虎》中,围绕着中国虎的保护,考察组、偷猎分子、特种部队之间略显复杂的对抗关系,被作者描述得扣人心弦又荡气回肠,在这组“对抗”关系的展示中,中国虎的聪明、机智,考察组的大胆、无奈,盗猎者的狡猾、残忍,特种部队的强大、勇敢等都淋漓尽致地得以呈现;在《鹿鸣》里,肩负放归使命的林明也是为了“峰峰”等鹿群的安全经历了与几股邪恶势力的对抗过程,同样是围绕着保护与被保护展开了相关“对抗”情节的铺排讲述,并做到了近似极致的烘托与渲染。

三、“报恩”模式:忠义之魂的生命写照

在有关当代动物叙事主述模式的探讨中,我们可以清晰找到并系统论证“找寻”类与“挽歌”类两大主述模式的类型特质与叙事语法规范,而二者的主体情感指向也是清晰可辨的,“找寻”类动物叙事立足于探寻人间真情的传达,把情感的重心诉诸在爱与恨、痛与舍、悔与怨的复杂体验当中,这种情感的表达是浓烈而炽热的;而“挽歌”类动物叙事则多以一种相对沉稳、练达的叙述格调向读者传达了一种哀伤而凄婉的末世情调,这里面充斥着关于生与死、存与亡、兴与衰等多个向度近于形而上的价值探讨。当然二者的出发点与落脚点,依旧落在了人与动物的关系维系层面,只是前者的重心放在了人(或以动物代替人)的情感体验当中,人类形象往往能够占据文本叙述的中心;而后者则把叙述的框架延伸至自然、生态的层面,立意与情感诉求都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面,重心往往倾向于动物、自然的层面,关于人与动物、自然三维关系的共鸣性思考当中,达成反思与自省的意义。而这里我们要总结与归纳的动物叙事的另一主述模式——拯救“报恩”类动物叙事,相对于前两类而言,明显地加强了动物形象在整体文本叙述中的核心性地位,动物成为作家所着力塑造与尽情讴歌的主要参照系数,该类型叙述模式在当代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显然已不像上述两类动物叙事模式类型那样广受欢迎、应者云集,大概是当代作家们深感这一叙述类型承载了太多的历史传承的意义①总体而言,有关知恩必报的主题与思想在中国古已有之,从东晋干宝的《搜神记》到宋代《太平广记》。从明代的《西湖二集》到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可谓不胜枚举。在对“广施恩泽”、“知恩图报”等共同情感与伦理道德的诉求上,儒家与佛教的思想是趋于一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样的道德法则与主题诉求更是在历朝历代的文学创作中屡屡呈现,并且名篇佳作不断,在动物叙事领域自然也是如此,寄托于具体的动物形象来达成对这一传统价值理想的情感寄托,并借此展开某种训谕与批判的意义。,很难在面对历史上名篇佳作不断的境遇下做出真正带有创新性的有力回应。但毋庸否认,“报恩”类动物叙事在当代依然是不容忽视的一类重要的母题表述方式,依然有作家愿意挑战自身的原创能力,希望在惯有类型叙事模式中做出有益的探索与崭新的尝试,诸如《母狼衔来的月光》[5]、《野狼出没的山谷》[6]等名篇佳作的问世实则都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从中不难发现,这一在历史长河中始终绵延不绝并愈发展现出其蓬勃生命力的母题模式,在当下的今天依旧濯濯闪烁着其耀眼光芒,在诸多当代作家执着而坚定的守望与坚持下,不但依旧占据着足够重要的话语空间,与其它主述类型包括“寻找”类、“挽歌”类与“标尺”类等分庭抗礼,更以其丰富而深刻的创作业绩昭示着未来美好而广阔的发展前景。

通过对中国当代动物叙事作品的细究与考察,至少可以抽离出以下11部较具代表性的重要文本归入到“报恩”类动物叙事主述模式框架之中,具体而言,按照具体的发行与出版的时间排列分别呈现为:《退役军犬》、《驼峰上的爱》、《莽岭一条沟》、《野狼出没的山谷》、《感谢生活》、《母狼衔来的月光》、《四耳狼与猎人》、《爱犬颗勒》、《太平狗》、《藏獒》、《莉莉》等。从上述所选作品,不难发现,“报恩”类动物叙事的叙事主体多以狼与狗的形象为主,这在历史类型繁衍当中的诸多动物叙事作品里都较为常见,特别是关于“义犬救主”的母题书写更是在历朝历代中广为流传,像《搜神记》中的《义犬冢》、《搜神后记》中的《杨生狗》、《虞初新志》中的《义犬记》、《聊斋志异》中的《义犬》等等都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正如《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所言:“一犬也,而报恩如是,世无心肝者,其亦愧此犬也夫!”[7]这一论断,可以堪称千百年来中国动物叙事“义犬救主”母题中最为基本的价值情感诉求。而“报恩”类动物叙事实则也恰恰是要表达这样的情感诉求,正是站在道义的审判台上进行的关乎忠与奸、义与利、正与邪的评判与审视,其叙述的核心就在于对动物的忠与义的讴歌与颂扬上,因此,在该类型诸文本中动物形象都会是当之无愧的主人公,也是作家进行情感表达、价值判断所主要依托的叙述对象。

恰如“寻找”类动物叙事在动物身上寄托对人间真情的呼吁,“挽歌”类动物叙事对时代生态主题的回应,对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热切向往,“报恩”类动物叙事也同样传达出了鲜明的时代意义,寄托了动物叙事作家们所特有的良苦用心与高尚情怀,在当下这个商业化、世俗化的时代大氛围中,人性的扭曲与人情的冷漠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见利忘义、一切以物质、金钱为衡量标准的价值取向就如生态恶化一样触目惊心,“忠”与“义”这样传统的宝贵品质早已越来越远离人们的视线,但内心的潜在的向往与憧憬却从未泯灭,人们开始把这种想往寄托在了理想当中的动物形象身上,它们忠肝义胆、重情重义、知恩图报、敢爱敢恨,如同仁义侠士一般深深镌刻在人们内心当中,而这种高大而处处以“义”字当先的形象特质,恰恰与现代人性当中的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一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实则也是在人与动物这二维关系当中借助近似完美的动物形象来勾勒与呼吁人的本真,人的良知与人的道义。与前两类动物叙事类型相比,其叙事风格更强调了一种决绝的大气凛然的风度,往往更能激起与读者的情感共鸣,“危机关头,义字当先”的强烈情感体验当中体会忠肝义胆、知恩图报的快意与洒脱。

那么具体展开来看,拯救报恩类动物叙事共有两种表征方式,一是传统的最为流行的“义犬救主”的母题模式,即人类主人公曾有恩于文本中的动物主人公,而当人类主人公陷入危急之时,动物主人公往往义无反顾、挺身而出,不惜一切代价救人类主人公于危难之中,有些甚至付出了宝贵的生命,这一类的动物叙事作品往往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同时,动物形象的塑造完全占据文本叙述的中心,人类形象的存在意义往往是为了牵连、衬托出动物舍身取义的崇高情怀与英雄风骨,如《退役军犬》、《野狼出没的山谷》等;而另一类拯救报恩母题传达方式则呈现为,报恩以一种较为常态的日积月累的情感蕴藉中渐趋呈现出拯救的意义,这一类作品不会一味地追求某种荡气回肠的大境界,反而从日常的小处着眼,在看似平淡却又充满艰辛、坎坷的生命之路上,在人与动物的血浓于水的情感依偎之中,焕发出不平凡的感动人心的力量,也使这种感恩孕育出了特有的非凡而动情的意义,这一类动物叙事中的动物与人的关系,多呈现为主人与心爱之家养动物的关系,同时动物并不一定完全占据文本叙述的核心,而一般与人类主人公共同分担讲述的主体,如《感谢生活》、《爱犬颗勒》等,都是较具代表性的作品。这两类叙述类型总体而言,在具体的表现方式、情感的运用、叙事效度上有所区分,但其总体的叙述框架与核心构成本质上是趋于一致的,都承载了“受难+解救”的叙事逻辑意义,动物对人的那份特殊情感,动物形象身上所尽情展现出的忠与义,都成为了共同诉求表达的核心价值所在。那么,在对两类讲述类型进行统归细究的基础之上,可以把“报恩”类动物叙事主述模式的类型特质归纳为以下几点:

(1)文本中动物形象始终作为故事讲述当之无愧的重心,即使不占据主体讲述地位,但小说所要传达的核心思想及价值诉求,也要着眼于动物形象的特殊品格上,总体而言,有关“忠与义”的类型核心价值的传达,正倚仗于动物形象的塑造所可能达到的准度与深度。(2)“报恩”类动物叙事作品要在类型上有所创新,一个突出的特质就是在困难情境的设置上下功夫,主人公“陷困”的因由、发生方式、如何被解救等,都成为了该类型叙述的一个核心考查基点,而该叙述类型最为打动人心也最能体现其类型独特魅力的地方,就恰恰在于动物主人公如何以最大限度地对人类主人公所实施的报恩行为,即使具体行为方式乃至作家叙述的笔调有轻重、大小、主次之分,然而如何能够在最大层面上唤起读者的情感共鸣,特别是尽情感受文本中动物形象的特殊叙事魅力,才是该类型动物叙事所共同追求的一个核心目标。(3)“报恩”类动物叙事中一般也都预设反面人物,并且时常呈现为人类形象与动物形象相交织,但必须指明的是,这里的反面角色的行为发出几乎千篇一律地指向了文本中的人类主人公,或让主人公身陷情感、肉体的打击之下,或为主人公制造生存困境,甚至将主人公置身于危难之中,呈现千钧一发的态势,而对与小说中核心角色动物主人公则一般不构成(或轻微构成)直接的负面行为,这与“挽歌类”动物叙事常常将动物主人公逼上生存绝路相比,有着明显的反差。(4)如果具体形容报恩类动物叙事的情感范畴,可以从该类型文本中动物主人公身上所流露出的完整而清晰的高尚性格特质上得以窥见,包括忠诚、坚贞、决绝、果敢、慷慨、坦荡、淡然、宽广、大义凛然、至死不渝、刚直不阿、舍身取义等等色彩鲜明、充满褒义赞誉成分的词汇几乎可以概括出该类型叙事所特有的情感基调与叙事追求,而由此导致其动物形象的塑造无疑呈现出某种过分粉饰、夸大与蓄意拔高的尴尬,动物几乎成为了“高大全”般的没有缺陷的圣物,这难免不是该类型动物叙事的一个十足的缺憾。(5)从具体的结局构排上也呈现出了特殊的类型化特征,及文本中的人类主人公径直到情节发展的最后一般都会安然无恙,当然这其中都与小说中的动物主人公有着必然的内在维系,而相反,真正占据叙述主体的动物主人公形象则多会遭受巨大打击,或付出惨痛代价甚至献出自身宝贵生命,抑或在共患难当中凭借自身韧性同样安然度过,因此从其结局意义上看,很难单纯定位为悲剧、喜剧甚至正剧中的哪一种,而从总体情感指向上认证,即使动物最终舍身取义,其牺牲的意义也十分突显可以换回昔日恩人的性命,救人与万分危难之中,那么即使选择这种最终死亡而悲剧性的结局,但从其所传达出的正面而积极的振奋人心的意义上看,我们一般倾向于将其归为略带残酷性的喜剧性情感指涉,实为公允的定位与评判。

细究开来,按照上面的类型特点的些许归纳不难发现,作为一种历史传承的具有十分普及性的母题叙述特点,“报恩”类动物叙事是有其鲜明的类型特质与特殊存在意义的,不但叙述方式与逻辑顺序颇为一致,都延续了“陷困(受难)+解救”的主述框架,并且一般角色承担也较为固定,一般而言都是人的陷困,动物的解救,而解救的结局以成功获救为其类型标志,当然解救当中孕育着艰辛与不易,充满荆棘与坎坷,而成功获救的美好结局也同样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甚至是必须付出动物自身的生命,才能真正体现出解救与获救的特殊情感意义,这样才与类型叙述的核心价值诉求,在报恩拯救的情感氛围中彰显出动物身上所处处体现出的忠与义的美好品性,当然在具体呈现主题表达的同时,再有效加入动物与文本中的具体的人物形象(或人类主人公抑或反面角色等)的鲜明对比与反差,更加拔高与突出了人性的某种卑微与动物品性的高尚与纯洁,这几乎是“报恩”类动物叙事所共同选择的话语逻辑表达事序方式。显然比其它类型主述模式在叙事铺排上更具有一致性与简单性,当然,在略显简单化与直线型的叙述格调中,却是孕育着厚重而深刻的情感蕴藉,与其它偏于复杂的类型叙述一样,同样能深深打动读者的心,生发出卓越而高超的叙事魅力。

四、“标尺”模式:一个关乎道德与伦理的评判准则

提及“标尺”类动物叙事,顾名思义,重在“标尺”二字,强调的是一种评价、衡量及判定的标准与尺度,而这种“标尺”的意义正是从该类型文本中善与恶、美与丑、真与伪的两类极端叙述的冲突与对比中彰显出来,是一个关乎道德与伦理的核心价值评判准则。诚如陈应松在谈及自己《猎人峰》的创作时所言:“我在这部小说中,就是要探讨人与兽的关系。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动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8]那么由此引申出来的该类型动物叙事的特殊类型内涵,即呈现为两类叙述的极端,或者极力刻画人性中向善向美的带有突出积极评价性意义的一面,在一种自然、朴素而流畅的叙述语调中勾连出臆想中的近乎于完美的人性世界;抑或把笔触用力地深入到对人性之恶之丑的揭示与批判上,在一种偏于阴郁、躁动与压抑的叙事氛围里尽情彰显险恶人性的卑劣低微。这两类极端叙述中实则往往蕴含着丰富而有明确针对性的对照与比较,而更多附着的是以“人性”与“兽性”,即文本中具体的人物形象与动物形象的本质品性比照中得以实现与促成的。作家一般会在文本当中呈现给读者一个潜在的评判与界定的标尺,当然,作家自己不会直接明确地参与到关乎好坏、善恶、美丑等的具体评定中,而是留给读者满怀余味地借助于作家两类偏于极端的类型叙述模式体悟“标尺”的真实判定意义。这里尤其值得强调的是:“标尺”的真实价值意义诉求,实则并不仅仅停留在一般的评价与衡量的层面,而是透过这一衡量的标杆,达成洗涤、过滤、疏浚与净化的有效价值功能指涉,最终实现一种行为、情感与伦理上的道德认定与价值导引,剥去邪恶、卑劣、丑陋与肮脏的外壳,以最大的可能试图达成真正的具备美好人性光环的近似于形而上的终极意义指涉。

在试图对“标尺”类动物叙事的整体叙事类型特质的研究与评价中,不难窥见,如果用具体的形容词汇来突出该类型特殊的情感基调,就会很自然地呈现出泾渭分明的两极界限。在该类型的动物叙事文本中,常常有美丽、善良、单纯、真挚、执着、热情、奔放等充满善意与褒义性十足的词汇,相对而来也会有完全极端对立的一组色彩阴暗的反面意义的词汇,比如丑恶、卑劣、奸诈、自私、狡诈、隐晦、凶残、狂妄等,这些呈对立拒斥方式排列的反差强烈的情感色彩形容方式,共同呈现在“标尺”类动物叙事中,也使该类型叙事在叙事格调与情感渲染上都显得更加驳杂与丰富一些。以下当代文学动物叙事作品较具代表性,按照具体的发行与出版的时间排列分别呈现为:《巨兽》、《七叉犄角的公鹿》、《生命之流》、《苦雪》、《梅妞放羊》、《清水里的刀子》、《该死的鲸鱼》、《红豺》、《妆牛》、《一只叫芭比的狗》、《苦豺制度》、《马》等。研读这些作品,不难发现,一个最为突出的特质就是这些小说本身讲述过程中以及在最后的结局走向上都是在引导读者去思考与判定某些东西,实则就是“标尺”类叙事模式在暗中起着潜在的作用。当然,这种潜在的并不十分清晰的评判与衡量的意义达成客观上促进了文本所能表现出的思考深度,使该类型动物叙事作品表现出与其它叙述类型完全卓尔不群、独具一格的思想追求。

因为叙述的重心在于导引评判、认定与反思中达成“标尺”性的意义诉求,那么,显然它的叙事题材比较宽泛,不会如“寻找”类与“挽歌”类那样旗帜鲜明地划归到某种叙事阵营当中。其叙事的范畴既可以指向野生动物类的带有某种原始与野性味道的情节彰显,又可以在家养类动物叙事含情脉脉与杀气腾腾的矛盾对立氛围中展现情节的进程,并没有丝毫具体而明确的题材限制。同时,文本中既可以以动物作为完全意义上的主人公,甚至完全由动物来承担叙事角色,文本中干脆略去了人物角色的可能存在空间,比如沈石溪的《苦豺制度》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表;而又可以以人类主人公作为叙述的重心,前提是必须与文本中具体的动物形象相维系,也有人与动物并重共同承担叙事主体的形式。在具体的叙述方式与格调追求上,更是呈现出了错综复杂的一面,有完全侧重于一种美感与诗意的缓缓诉说式讲述方式,如《梅妞放羊》等;有满溢着阴暗、悲戚情感氛围的偏于冷酷、残忍的叙述方式,如《一只叫芭比的狗》等;有充满悬疑、困惑与诸多“不确定性”的客观而冷静的表达特质,如《巨兽》等;也有充满荒诞气息、悲情凝重的较为凄楚哀婉的叙述方式,如《该死的鲸鱼》等,类似的情形还有很多,该类型动物叙事的诸多作品都有其独特的叙事方式与格调追求,这显然与其它叙述模式相对比较固定的表现方式有着本质上的区分。当然,宽泛而驳杂的题材选择、不做限定的叙述中心与各自特立独行的叙述格调,并不抹煞该类型动物叙事整体上的叙事格局与类型搭钩上的连贯性与同一性,通过对其类型特质的详细归纳与分析,就不难窥见其中的玄机。具体而言,评判的“标尺”类动物叙事其所具备的类型特质主要可以呈现为下列几点:

(1)标尺类动物叙事基础的事序顺序颇为一致,几乎都遵循了“做出决定+陷入纠结”这样一个基础的叙事逻辑,即文本中无论是动物亦或人作为主人公都会不约而同的面临某种抉择,而且这种抉择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完全错误的;而由艰难抉择随之而来的就是陷入某种矛盾与纠结的情感状态,一般而言,该类型动物叙事作品都会有针对性地烘托一种令人感到困惑与混沌的叙事氛围,来进一步突出抉择与纠结的叙事逻辑,而这实则也最好的与关乎道德评判的“标尺”意义达成有效的统一;(2)从人物角色的功能配置来看,正如前文所提及的两类叙事走向与情感表征的对立与极端,即正面与反面意义的承担都异常的鲜明与清晰,那么一般而言其具体的叙事作品的角色也相对泾渭分明,主要就由两类角色形象承担,正面角色与反面角色,并且经常能形成有效的行为、状貌与品性某种对比,由此达成其类型的标尺性评价意义,因此总体而言,标尺类动物叙事角色配置相对简单,形象分明,这与上述整体叙事基调是较为一致的;(3)强烈的批判意识是该类型动物叙事一个最为突出与显著的类型特质,当然,这主要从其思想的传达与情感的诉求上着眼。一般而言,标尺类动物叙事几乎每一部作品,都会在整个文本的叙述脉络中渗透着浓重的批判意识,虽然批判的深浅、效度的高低与用力的大小等等层面会有所区分,但总体而言这种批判的力度是可以用力透纸背来形容的。其它的类型叙述也有批判,而且可能会用力很深,但批判往往不会成为文本所追求与诉诸情感的重心,这与标尺类动物叙事是有本质性的区别的。(4)当标尺类动物叙事立足于对道德准则与伦理情感的衡量与评价之时,作者的叙述的重心往往倾向于批判的层面,这样,这种标尺实则是会有几分倾斜,即向着正态的积极的方向转换,这样就会导引文本的结局朝着悲剧性的方向迈进,因为往往这种偏于哀婉、悲戚的结局方式更能突显出批判的力度,以达成对善良而正义的伦理道德的积极回应。故该类型动物叙事作品绝大多数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悲剧的结局方式作为最终的叙事选择。

[1](德)海德格尔.路标[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2]邓一光.狼行成双[J].钟山,1997(5).

[3]阿来.红狐[J].西藏文学,1994(1).

[4]叶广岑.黑鱼千岁[J].十月,2002(5).

[5]张健.母狼衔来的月光[J].绿叶,1994(1).

[6]王凤麟.野狼出没的山谷[J].人民文学,1984(9).

[7]蒲松龄.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M].张友鹤,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25.

[8]谢锦,陈应松.人兽博弈的思考——关于长篇小说〈猎人峰〉的访谈[J].小说界,2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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