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社会与生态救赎——对电影《可可西里》的生态解读
2012-08-15王冰
王 冰
(长春师范学院传媒科学学院,吉林长春 130032)
消费社会与生态救赎
——对电影《可可西里》的生态解读
王 冰
(长春师范学院传媒科学学院,吉林长春 130032)
自陆川指导的电影《可可西里》上映以来,部分学者就一直尝试将其纳入生态视角下予以解读,但这些解读没能将《可可西里》置于世界资本主义市场体系形成与发展这一宏观语境下予以探讨,更没有揭示出电影文本背后隐藏着的造成我国可可西里地区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本文试图沿着这一思路,挖掘出《可可西里》背后所反映出的更为深刻的问题。
生态危机;世界市场;虚假需求;贫困
2004年,由青年导演陆川指导的电影《可可西里》上映后引起巨大轰动。影片讲述的是在青海的可可西里,一支没有编制、没有工资的巡山队伍与盗取藏羚羊的盗猎者殊死斗争的故事。自从此片上映以来,学界针对其内容的阐述就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其中,从生态视角出发加以解读的文章数量并不在少数,但多数文章偏重于电影文本内部的解读,而没有将其置于世界资本主义世界市场形成与发展这一宏观的语境下予以观照,从而揭示电影文本背后所掩盖下的深刻危机。本文试图沿着这一思路,将该片置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语境下,解读其生态主题,以揭示其背后隐藏着的深刻问题。
一、生态危机:谁是元凶?
“消费社会”是当代西方学者普遍使用的一个概念,它是由法国著名思想家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提出的。鲍德里亚认为“前工业社会属于生产型社会。在这种社会中,人们的消费是完全处于维持生命和繁衍后代的真实需要,消费的是商品的使用价值。然而在后工业社会,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消费已经不是根据商品的使用价值进行,不是商品的实际有用性,而只是商品具有的符合象征意义。”[1]也就是说,物品在这一过程中已经变成了区别人与人地位、财富、声望的符号。在《可可西里》中,影片开场的那段以记者尕玉口吻叙述的画外音明确无误地表明,欧美市场之所以大量需要藏羚羊皮,并不在于其本身有多高的使用价值,而仅仅是为了满足欧美上层社会对藏羚羊皮作为奢侈品的符号价值的需求。如借用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在《单向度的人》 (One Dimensional Man) 中提出的概念,欧美市场对藏羚羊皮的需求,并非是一种真实需要,而是一种“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种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是‘虚假的’需要。”[2]马尔库塞虽然承认“什么是真实的需要和虚假的需要这一问题必须由一切个人自己来回答”,但是他仍然强调“只要他们(指被满足需要的人——引者注)仍处于不能自治的状态,只要他们接受灌输和操纵(直到成为他们的本能),他们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就不能认为是他们自己的。”[3]如前所言,在《可可西里》的语境中,欧美人购买以藏羚羊皮为原料的装饰品是一种符号性的消费,而这种消费的需要并非是以维持生命和繁衍后代为目的的,甚至也不单纯是其物质丰富后的一种精神性的审美需要,而是代表地位、身份、富裕程度的一种等级符号,所以我们有理由指认,这就是马尔库塞所提到的“虚假需求”。而这种带有符号价值性质的虚假需求恰恰是可可西里盗猎者的盗取藏羚羊的诱因,更是可可西里生态系统遭到破坏的最直接原因。
二、“虚假需求”:我们是如何被纳入其中的?
欧美与可可西里在空间上相距上万里,其对藏羚羊皮的发现直至需求并非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有其深刻的历史根源的。我们将其原因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可可西里的藏羚羊在全球化的视野下被发现;另一方面是包括可可西里这一部分的整个中国社会向全球市场的主动靠拢。
下面,我们先来谈第一个方面。自两次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得到了极为迅猛的发展,尤其是交通、通信技术日新月异。在这一背景下,世界上每一块稍具经济价值的地方都被纳入了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的视野,而远在青藏高原可可西里的藏羚羊群也不可避免地被纳入其中。在这之前,藏羚羊皮并没有出现在欧美人的生活之中,欧美人也并没有因此而造成基本的生活资料、生产资料以及发展资料的匮乏,而在其出现以后,以藏羚羊皮为原料的商品除了为欧美妇人们起到装饰,进而起到区分等级、财产、地位的作用外,别无其他。所以,正是在这种以科技进步为表征的全球化进程使可可西里藏羚羊皮成为满足欧美市场“虚假需求”的符号性商品。
另一方面,藏羚羊皮成为“虚假需求”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中国在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后、尤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东苏巨变后的主动向世界资本主义市场靠拢。汪晖先生曾就这一状况在其文章《当代中国的思想状况与现代性问题》中对这一现象做过精彩的表述:“1989年,一个历史性的界标。将近一个世纪的社会主义实践告一段落。两个世界变成了一个世界:一个全球化的资本主义世界。中国没有如同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那样瓦解,但这并没有妨碍中国社会在经济领域迅速地进入全球化的生产和贸易过程。中国政府对社会主义的坚持并未妨碍下述结论:中国社会的各种行为,包括经济、政治、文化行为甚至政府行为,都深刻地受制于资本和市场的活动……”[4]但笔者认为,这种“受制”中暗含着中国社会较强烈的主动成分。也正是中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这种主动的对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迎合,为欧美市场获取藏羚羊皮(无论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提供了可供操作的现实途径,从而也促成了欧美市场对藏羚羊皮的“虚假需求”。
三、可可西里的梦魇:你还想给我们带来什么?
这种对藏羚羊皮可有可无的“虚假需求”造成的第一个后果是使可可西里地区的藏羚羊数量急剧下降,可可西里地区开始面临严峻的生态威胁。这种生态威胁又造成了当地人群的贫困,贫困促使当地居民以继续破坏环境,来换取自己的继续生存。如此一来,贫困与破坏生态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在电影《可可西里》中,记者尕玉和盗猎者马占林曾有一段极富意味的对话:
尕:大爷您干什么的?
马:我是剥皮子的。
尕:剥一张皮子给你多少钱?
马:给我五块钱。我这个格尔木啊,这个剥皮子,我最快,最快的人啊,……以前我是放牧的啊,放牛,放羊,放骆驼,这个草丛啊变成这个沙滩了,牛啊、羊啊没有吃的,死的死了,卖的卖了,现在人也没有吃的了,所以人也活不下去了。
正是因为贫困,导致了当地居民走上了一条以破坏自己家园生态环境为代价的生存之路。正如导演陆川所言:“在这部电影之前,我觉得一个环保主义者是背上干粮和行囊去那种地方捡易拉罐,或者是手拉手去保护藏羚羊。但是拍完电影之后,我觉得真正的环保首先是解决生存贫困问题。”[5]
这个问题中存在着这样一条逻辑链,由于科学技术、尤其是交通、通信技术的急剧发展,导致了世界资本主义市场视野的无限扩大,可可西里的藏羚羊群由此被发现,进而可可西里的生态环境造成了破坏,环境破坏导致了当地原居民的贫困,而贫困使当地居民走上了一条以破坏自己家园环境为代价的求生之路。透过这条因果链,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以下问题:
首先是科技发展在这种生态灾难中所起到的作用,或者更直接的说就是科技发展一手促成了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这一结果,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就被法兰克福学派的早期思想家所察觉。1947年,在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和阿道尔诺(Theodor L.W.Adorno)联合著述的《启蒙辩证法》(Dialectic of Enlightenment)中,他们就曾毫不讳言的指出:“启蒙的根本目标就是要使人们摆脱恐惧,树立自主。但是,被彻底启蒙的世界却笼罩在一批因胜利而招致的灾难中。”[6]人们面对自然的态度,并不是平等的、友好的,而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是破坏性的,“人们从自然中想学到的就是如何利用自然,以便全面的统治自然和他者。这是其唯一的目的”。在西方资本主义的工具理性的引导下,可可西里藏羚羊被纳入其视野后的生态危机就成为了不可避免的后果。
其次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剥削方式的变更。在全球化日益加深的后工业社会,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与发展中国家是一种二元对立的关系,在这一关系中,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处于中心,欠发达的第三世界国家处于边缘。第三世界国家的要想在世界资本主义市场体系中获得生存与发展,必须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马首是瞻。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则凭借其在这种二元对立关系中的中心地位,肆意剥削、倾轧第三世界国家。并且,随着科技的进步,这种剥削的形态,也开始由经济剥削、资源剥削、劳动力剥削的传统剥削形态向生态剥削的新型剥削形态转变;剥削的目的也开始由获取为促进自身发展的真实需要提供资源的使用价值向只是为了满足个人欲望以及区分地位、等级为目的虚假需要提供符号象征价值相转变。而具体到《可可西里》中,一直存在着一个不在场的矛盾制造者,这就是欧美市场中藏羚羊皮的需求者,正是他们对在其实际生活中本身可有可无的藏羚羊皮的占有欲,造成了可可西里居民们陷入了贫困与环境恶化互为因果的恶性循环之中,而这种威胁对于这些可可西里的居民来说却是致命的。这正如美国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奥康纳(James O’Connor)所言:“生态恶化的人类牺牲品往往是那些乡村的穷人……”
综上所述,《可可西里》向我们揭示,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由于生态危机和贫困问题相互作用而引发的社会问题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问题,更是其沦为世界资本主义体系附庸的必然结果。而我们要提出的另一个问题则在于,生态视角下的电影文本解读,不能只满足于电影文本内部的观照,而更要在较宏观的背景下挖掘其背后所隐藏更为深刻的问题与意义,这理应成为艺术文本生态解读的应有之意。
[参 考 文 献]
[1]余源培.评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15.
[2][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刘继译[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6-7.
[3]汪晖.去政治化的政治——短20世纪的终结与90年代[M].北京:三联书店,2008.
[4]刘阳.《可可西里》的别样解读.[J]南风窗,2004(21):86.
[5][德]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道尔诺.启蒙辩证法[M].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1-2.
[6][美]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M].唐正东,藏佩洪,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306.
Consumption Society and Ecological Dilemma——Ec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Film Kekexili
Wang Bing
(College of Media Science,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32,China)
Some scholars have attempted to thrashKekexiliin the ecological perspective interpretation since the film directed by Lu Chuan was released,but we believe that it would be wrong because they has failed to seeKekexiliat the world capitalist market system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is macro context,meanwhile,they did not reveal the film text based on the ecological crisis of the Hoh Xil region.Excavating along this line of thought,this paper attempts to dig out the deeper problem behindKekexili.
ecological crisis;world market;false demand;poverty
J905
A
1008-178X(2012)11-0213-03
2012-09-21
王 冰(1981-),女,吉林省吉林市人,长春师范学院传媒科学学院讲师,从事新闻学与传播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