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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张之洞的经学思想

2012-08-15孙德华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中体西用汉学张之洞

孙德华

(长春师范学院历史学院,吉林长春 130032)

试论张之洞的经学思想

孙德华

(长春师范学院历史学院,吉林长春 130032)

在晚清经学史上,张之洞是位重要的人物。他以经学入仕,其治经学先倾向古文经学,崇尚汉学,后主调和汉宋之学。在“中体西用”的思想中,亦有其经学思想的体现。他的经学思想在晚清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晚清;张之洞;经学

在晚清的“封疆大吏”中,张之洞是有些不同的,他不仅为政,同时也为学。但他不做死学问,主张通经致用,曾作诗道:“仁厚守家法,忠良抱国恩。通经为世用,明道守儒珍。”[1]其治经学先崇尚古文经学,倾向汉学,后主调和汉宋之学。在尊崇儒家经典的同时,排斥其它诸家。他的经学思想也体现在“中体西用”上。可以说,张之洞的经学思想在晚清的经学史上影响很大,占有重要的地位。

一、先倾向古文经学,崇尚汉学,后主调和,以致用为归

《公羊春秋》属今文经学,张之洞自称“平生学术,最恶公羊之学。每与学人言,必力诋之”[2]。可见张之洞早年对今文经学是深恶而痛绝之的。张之洞出生在偏远的贵州,就学于闭塞的直隶南皮。此二处在当时均为西学尚未深入的地区,比较保守和传统。因此,张之洞早年思想的保守和传统是不奇怪的。在《劝学篇》中,他说“……如近儒《公羊之说》,是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喜也”,“实有不宜于今之世道者,如禁方奇药,往往有大毒可以杀人”[3]46。很显然,这是针对当时炙手可热的今文经学大家康有为而言的,与其说这是因学术观点之不同,毋宁说是因政见之有异。不难理解,维新派主张“君主立宪”,这在相对保守的张之洞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张之洞的老师吕贤基、何养源都是古文经学家,均崇尚汉学。不难断定,这一时期的张之洞倾古文、崇汉学、轻今文学是难免受其影响的。

但是,随着西学的“东渐”,张之洞意识到应当调和汉宋之学,消除门户之见,甚至对汉学提出了质疑,说:“汉兴之初,曲学阿世以冀立学。哀平之际,选谶益纬以媚巨奸。于是非常可怪之论益多,如文王受命,孔子称王之类。此非七十子之说,乃秦汉经生之说也。”[3]46并且他还认为:“宋代学术之中正,风俗之洁清,远过汉唐。国脉既厚,故虽弱而不亡。”[3]12可见,此时的张之洞不但不主张宗汉,反而还有些崇宋的意味了。

为了应对西学的挑战,张之洞主张以调和汉宋之学来统一中学。他说:“汉学,学也;宋学,亦学也……大要读书宗汉学,制行宗宋学。汉学岂无所失,然宗之则空疏蔑古之弊除矣;宋学非无所病,然宗之则可以寡过矣……不惟汉、宋两家不偏废,其余一切学术亦不可废。”[4]这是为他的“中体西用”思想寻找理论依据,其“中学为体”当是指以调和汉宋、融合古今的中学为体。并且,他批评道:“近代学人大率两途,好读书者宗汉学,讲治心者宗宋学。逐末忘源,遂相诟病,大为恶习。夫圣人之道,读书、治心,宜无偏废,理取相资。诋諆求胜,未为通儒。”[5]9794这就委婉地批评了那些不肯向西方学习的顽固派及其抱残守缺的作风。若以古文经学多宗汉学,今文经学多崇宋学论,张之洞调和汉宋的主张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融会古今文经学,并都以致用为其依归。他在《劝学篇·守约第八》中便强调:“以致用当务为贵,不以殚见洽闻为贤。”除了致“当务”之“用”以外,张之洞还认为“可用以考古,可用以经世,可用以治身心三等。”[5]9793有趣的是,强调致用本为今文经学家的特点,作为古文经学出身的张之洞也强调“致用”,恰恰表明了他融会古今后留有今文经学家的痕迹。

二、尊崇儒家经典,排斥其它诸家

在《书目答问》中,张之洞把经部放在首位,举凡“正经正部第一”[6]1、“列朝经注经说经本考证第二”[6]7、“小学第三”[6]51,可见张之洞对儒家经典的尊崇。他认为,“今欲通知学术流别,增益才智,针起喑聋跛躄之陋儒,未尝不可兼读诸子,然当以经义权衡而节取之。”[3]43而在诸经之中尤为推崇《论语》、《孟子》二经,因此他主张“诸经之义,其有迂曲难通、纷歧莫定者,当以《论语》、《孟子》折衷之”,因为在他看来,“《论语》、《孟子》文约意显,又群经之权衡”[3]46。而对儒家与其它诸家之关系,他则认为“九流之精,皆圣学之所有也,九流之病,皆圣学之所黜也”[3]43,尊经思想不言自明。同时又认为诸子太“驳杂”,是“祸乱之首”[3]44。他指出:“《老子》尚无事则以礼为乱首,主守雌则以强为死徒,任自然以有忠臣为乱国”,“《墨子》除《兼爱》已见斥于《孟子》外,其《非儒》、《公孟》两篇至为狂悍”,“申不害专用术,论卑行鄙,教人主以不诚”,“公孙龙子巧言无实,鬼谷阴贱可鄙,皆不足观”[3]44-45,对道家、墨家、法家、名家都予以驳斥。需要说明的是,这几家固然有其缺点,但张之洞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论见,不能不说是出于个人的偏见。

还需要指出的是,张之洞主观上对诸家的排斥,并不能消除在实际操作上对诸家的融合。比如,他主张变法,说:“法之变与不变,操于国家之权。”[3]108这显然属于法家思想。又说:“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3]111并且,指斥那些“排斥变法者”,称他们为“泥古之迂儒”、“苟安之俗吏”[3]110,这就完全与法家的做法无异了。但张之洞又反对商鞅和王安石的变法,非前者“废孝弟仁义”,斥后者“专务剥民”,其理由是他们都“法其非法”[3]110。至于“法”何法,他则没有明说。但似乎可以断定,张之洞是主张儒法并用的。但在儒法并用的过程中,始终以儒家的经学为主。

三、“中体西用”中的经学思想

张之洞的“中体西用”是在西学冲击下的无奈选择,他认识到,“今欲强中国,存中学,则不得不讲西学。”[3]59并进一步指出:“然不先以中学固其跟柢,端其识趣,则强者为乱首,弱者为人奴,其祸更烈于不通西学者矣。”[3]59这一说法不免有矫枉过正之嫌,然而可以看出张之洞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与热爱之程度。他指出:“五伦之要,百行之原,相传数千年,更无异义。圣人所以为圣人,中国所以为中国,实在于此。”[3]34在这一点上,他是比“全盘西化”论者高明的。就当时的中国而言,不是不需要全盘西化,而是想全盘西化而不可得。这就使得张之洞的“中体西用”说显得更实际一些。

但是,在张之洞眼里的“中学”已不是“浅陋之讲章,腐败之时文,禅寂之性理,驳杂之考据,浮诞之词章”了,这些东西已“非孔门之学也”[3]59,因此他主张废除这些无用的东西。他指出:“废时文,非废五经、四书也,故文体必正,命题必严。否则国家重教之旨不显,必致不读经文,背道忘本,非细故也。”[3]59他反对“国粹派”,反对那种以“尊孔”为名“为保教计”,“而于国、教、种安危与共之义忽焉”的做法。[3]12他也反对维新派,斥责维新派的变法是一种“自扰”,说“自扰者,令人眩惑狂易,丧其所守”[3]147。这里就有点强调民族精神的意味了。“中体西用”虽是西学压力下的产物,但却是有其可取之处的。就张之洞的思想观念来说,介乎“国粹派”与“维新派”之间,这使得洋务派的做法既不像前者那样保守,也不像后者那般激进。可是,“中体西用”毕竟有其时代的局限性,张之洞主张在维护封建制度的基本原则下,用西方资本主义的技艺来补封建主义之缺,以达到维护封建统治的目的,显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此外,仍须指出的是,张之洞的“中体西用”思想的政治作用远胜于其文化意义,但这已逸出本文的论述范围。可是,不能由此而否定它的文化意义:“中体西用”思想是洋务思潮在甲午战后的新发展,在促进人们的思想解放方面,起过积极的作用,可以说是环环相扣的历史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四、张之洞经学思想的影响

作为晚清的封疆大吏及慈禧太后“手擢之人”的张之洞,其经学思想在晚清学术史上有其重大影响及地位。他的思想对维新派的康、梁影响巨大。康有为对张之洞的《书目答问》深为折服,说“常置怀被熟记,学问自进”[7]。少年时代的梁启超受张之洞的影响也很大,他后来回忆说:“得张南皮之《猷轩语》、《书目答问》,归而读之,始知天地间有所谓学问。”[8]在这里,梁启超俨然把张之洞当成自己的学术领路人。康有为是晚清思想界之一大“飓风”,[9]79梁启超则差不多是“清代思想史之结束人物”[9]80。此外,现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钱穆先生亦自称:“余学无师承,亦未受过大学教育,但自知钻研,恒以曾、张二人为师耳。”[10]这里的“曾”说的是曾国藩,“张”指的即为张之洞。柳诒徵先生则称赞张之洞“直将儒术殿炎黄”[11]。辜鸿铭则把张之洞比做荀子,说他“劝学崇儒以保名教”[12]。可见张之洞对学界影响之深远。

需要说明的是,张之洞的经学思想也有其消极影响。比如,张之洞对至晚清已经非常封建没落之儒学,仍说它“天理之纯,人伦之至,即远方殊俗,亦无有讥议之者”[3]153。他之所以如是说,显然是有其个人感情在里面的。但是,这话在客观上就容易成为盲目守旧的顽固派的理论依据,对于需要向西方学习的晚清社会,无疑流毒不少。就连梁启超后来也说张之洞的思想“不三十年将化成尘埃,其灰其尘,偶因风扬起,闻者尤得掩鼻而过之”[13]。除了政见的不同外,这话多少也说明了张之洞的思想中确实有不少消极的东西。

综上所述,张之洞的经学思想可概括为以下三点:1.早期崇古文经学,后期主张调和,不只调和汉宋、朱陆,也调和中西;2.主张通经致用,反对读死书,死读书;3.主张向西方学习的同时,以中国固有的传统文化(经学)为根本,即“中体西用”。张之洞的经学明显体现出它的复杂性及矛盾性,这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复杂性及矛盾性的反映。

[1]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M].上海:商务印书馆,1947:6.

[2]张之洞.抱冰堂弟子记[M]∥苑书义.张之洞全集.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10631.

[3]张之洞.劝学篇[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4]张之洞.创建尊经书院记[M]∥苑书义.张之洞全集.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10077-10078.

[5]张之洞.猷轩语[M]∥苑书义.张之洞全集.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6]范希曾.书目答问补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7]朱维铮.中国经学史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194.

[8]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M].北京:中华书局,1989:55.

[9]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10]坚如.张文襄公治学方法述评[J].新东方,1940,2(1).

[11]柳诒徵.张文襄祠[M]∥柳翼谋先生文录.台北:广文书局,1970:539.

[12]辜鸿铭.张文襄幕府纪闻[M]∥黄兴涛.辜鸿铭文集:下册.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475.

[13]陈景磐.中国近代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3:108.

On Zhang-Zhidong’s Thought of Confucianism

SUNDe-hua
(College ofHistory,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32,China)

ZhangZhidongwas an influential scholar in the historyofthe thought ofConfucianismin post-Qingdynasty.He has entered into the court by means of Confucianism.Firstly he was inclined to the ancient works and admired for the classical Confucianism in Song dynasty,then proposed to combine them together.Furthermore,his thought of Confucianism has been reflected in the thought of“Westernized Chinese Style”.All in all,his thought of Confucianism has taken a significant position in the scholastic historyofthe post-Qingdynasty.

post-Qingdynasty;ZhangZhidong;Confucianism

K256

A

1008-178X(2012)01-0058-03

2011-10-12

孙德华(1978-),男,辽宁大连人,长春师范学院历史学院讲师,博士,从事中国思想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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