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於梨华小说中留学生漂泊异域的苦痛与迷惘
2012-08-15李倩
李 倩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吉林长春 130022)
浅析於梨华小说中留学生漂泊异域的苦痛与迷惘
李 倩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吉林长春 130022)
美籍华人女作家於梨华的作品始终关注海外华人这一独特群体,她的作品主要描写了她这一代负笈海外的留学生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痛苦,映现出那个时代留学学人的某种共同经历和情感,尤其是他们漂泊于异域的困苦生活及在异域困境中所经受的精神寂寞与心灵痛楚。
留学生;漂泊;痛苦;迷惘
漂泊“是海外华人无根状态的象征。在海外定居,是失根的永恒化。因此,主人公的流浪就常常是在作纯然的漂泊,空间上既无目标,时间上也无终点,动机上更无目的。”[1]於梨华笔下的留学生因同祖国疏离,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飘飘荡荡,无所依附,只能寄身于异域,却在异国他乡尝遍了人间的所有心酸苦辣。他们历尽艰辛,却往往屡遭挫折,在事业、爱情、生活等方面陷入迷惘和痛苦之中。
马克思说过,人的要求和本质是无限丰富的。但人首先得活着,满足了吃住穿等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后,才能有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的追求。而留学生们一旦踏上异国的土地,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生存问题。
作者於梨华初到美国时,曾住在美国的一对犹太人老夫妇家里。每到周末,她除了打扫七间房子、两个浴室、一个厨房外,还得到屋外锄杂草、理花圃、扒落叶及从事六亩地的杂事,成了这对夫妻免费的女佣,后来,为了生存又做过家庭教师和打字员。这种繁重的超负荷的工作以及孤身一人在外的悲凉生活使她备尝寄人篱下之苦。于是於梨华从自身的经历和感受出发,从作品《小琳达》开始,表现了孤身海外的留学生的生存之艰难。《小琳达》中的留学生吴燕心为求生存,委曲求全照看一个刁钻古怪、喜怒无常的美国小女孩,忍受她的凌辱与作弄,却还得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寻找友谊。《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中的牟天磊为了实现出人头地的梦想,“在果园里捡苹果……而且一日两餐以苹果当饭,在饭馆里端盘子洗盘子,洗刷女生宿舍的厕所”[2],在“夜里12点到凌晨5点开着运冰的大卡车来往于三藩市与卡美儿之间”[2]。在贱卖自己劳动力的同时,还得忍受老板的训斥和种族歧视带来的耻辱。而且还住在“狭小,屋顶交叉地驾着热气管,地下铺着冰冷的石板,只有半个窗子露在地面上,仅靠电灯带来一丝光亮的地下室”[2]。这些使得才三十出头的牟天磊饱经世故,已满是中年人的消沉了,他自己也感慨到“美国的生活与美国的寂寞使他在二十几岁时就体验到了哀乐中年的心情。过得太孤独,像一张久压在案底的纸,还没有画过什么字,就一片枯黄的颜色了”[2]。
美国是个现实残酷的地方,为生存、为求学必须半工半读,而白天上课、夜晚打工对于留学生来说更成了家常便饭,因此出国前的憧憬、初踏异域时的欣喜,很快被沉重的生存压力碾碎,而生存与求学上的苦斗则成为人生的首要目的。《涵芳的故事》中的涵芳,原是台湾的大学生,到了美国后,却由于“身无一技之长,又不会说英文”,只能在旅馆里做清洁工,从事着最低贱的工作——洗马桶、扫地、换床单。而且一做就是五年。《移情》中的男主角住着三元钱一周的狭小黝黑的寓所,为求学什么活都干,做着园丁、洗碗、捡砖石的临时工。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才着实吃了一惊:那双细白整洁的手变得黔黑粗糙,指甲边的肉,都是条条裂缝,指甲内嵌着污秽,手指瘦而干,指骨尖削的突出来,完全是一双贫苦低贱的手。” 《友谊》中的顾彦出国来到好友怀耿住处,看到他住的地方“比泰安街的狗窝都不如”,而怀耿则说“我白天打工,晚上上课,只要有个地方睡,有个炉子烧饭,坐地下道方便,这些目的都达到,一个月只花几十元房租,还要讲究什么?”[4]更有一些留学生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尊严。《等》中的“我”为赚钱交学费而沦为一对美国犹太夫妇的女佣,为了母亲、男友,更为了生活的安乐,不久就成为年老丑陋狠毒的男主人的新妇,虽然因此拥有万贯家财,却惨痛地“失去了十年的爱情和母亲对我的信任。”在这些作品中於梨华描绘出了自身也是那个年代留美学生共同的痛楚经验。
“个人和台湾本岛的飘泊现实,使这些赴美留学生们站到异邦土地上时,面对不能完全适应和不被完全接纳的环境,产生了强烈的浮萍意识。”[5]
叶舒宪认为:“凡是把本土之家园视为价值归属和终极理想地的人,必然会把背井离乡、身处异域视为悲惨和不幸的事。”[6]美国再好,“对于一个身背忧患,根在故土的中国人来说,她是永远的他乡。”[7]再加上还得忍受白人的“种族歧视”,精神和心理上都发生了变化,尤其生活在异域中“比雾还迷濛、比海还浩瀚、比冰还寒心的寂寞”[2]是如影随形的,这些漂泊异乡的游子们由最初对美国先进丰富物质文明生活的欣羡变为失落,留学生们历尽艰辛,屡遭挫折,在事业、爱情、生活等方面陷入迷惘和痛苦之中,使得他们更加怀念故国,更加思念自己的文化之根。但是当他们返回故乡寻找时,却发现故乡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畸形盲目的崇美观念抛弃了中国的传统。所以当这些海外游子归来发现他们在外面苦苦追寻的东西在家乡也已不能找到时,他们深深感到了“失根”的痛苦。中国传统观念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在现代这种观念已经被剔除了,但是“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在一般人心中还有着深刻的影响,很多人还是鄙薄体力劳动和体力劳动者,尤其於梨华笔下这些在家有佣人伺候的少爷小姐们。然而,为了留学,他们也不得不打工挣钱,这种强烈的“降等”感觉让他们非常痛苦。
於梨华这一代留学生很多是怀抱着关于理想家园的梦想踏上异国土地的,但他们发现这并不是他们梦想中的天堂,在异域中为了生存,他们变得日益冷淡、麻木了,梦想也随之逐渐破灭。“出国以前,有谁会想到或相信他们出国以后将会受到什么样的磨难,他们走上的将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8]他们用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换来了功成名就,却丝毫感觉不到成就感和欢乐,有的只是在目标达到之后的全变了味的空虚和无聊。於梨华把“从一个把梦顶在头上的大学生,到一个把梦捧在手中的留学生,到一个把梦踩在脚下的女人”[9]的所有感触都倾诉在她的作品里。《傅家》中的傅如曼“完成了出国的目的,拿学位,找爱情。她都有过了”[10],但她回来的时候却“空着手,空着心”,抱着一腔的失意失望及失去往日的梦想[10]。如俊说“他实在不该去美国的。多拿了个学位,找到了一个职业,娶了一个妻子,这些都没有给他超量的快乐,至少没有他当初想象的那样。”[10]心灵的苦闷和无所依傍使他不知道“出了国,得到了什么”。鲁迅先生也说过:“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
而一些留学生则相反,他们不是被父母逼迫,就是为环境所迫而随波逐流出国,由于不是出自内心的意愿,来到异国他乡后,更是无比的痛苦无奈与失落。《傅家的儿女们》中的如豪在“圣诞前夕的夜晚,满街的寂寞”中感慨到“我来干什么?我在这里做什么?你来,他来,为什么我就要来”[10]。而且他们发现自己既无力摆脱传统观念束缚又无法认同西方竞争社会中极端个人主义的人生观念,虽然懊悔出国,又碍于面子不得不在美国生存下去。“如果我今天是衣锦荣归,然后被留下来,我是可以忍受的,但我是在这种情况下回来的………就是回到美国去吃风喝雨,我也要硬着头皮回去的”[10]。所以这些游子们只能孤独地滞留他乡品尝失意的苦痛,忍受精神上的孤寂空虚。
即使学成业就之人,除了名利之外,也别无所得,精神上的寂寞和失落、失根的迷茫依然让他们备受煎熬。在美国的所谓成功了的学人,“在五子登科(位子房子车子妻子儿子)及头顶变凸,脑子生锈,肚子长油之后,往往会有一种由茫然而惘然而栗然的感觉……而在夜半醒来,面对他的往往是几个黑色大字:等老年来的时候,何处是我的归宿?!”[11]他们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的感觉,只感到自己像“一个岛,岛上都是沙,每颗沙都是寂寞。”[2]赵毅横认为中华民族“具有过于悠久的独特文化,因此移居后失去文化根基的感觉,长留不去,沉重难忍。”[1]
於梨华在他的作品中刻画出了那些精神上找不到归宿且生活中有家难回的“无根一代”的典型形象,叙述了“流浪的中国人”在异国他乡漂泊、放逐的遭遇和苦痛,传达出他们这一代留美学人的漂泊彷徨、矛盾迷惘的情绪。
[参 考 文 献]
[1]赵毅衡.无根有梦海外华人小说中的漂泊主题[J].社会科学战线,2003(5):116,120.
[2]於梨华.又见棕榈,又见棕榈[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0:3,4,55,12,258,81.
[3]於梨华.归[M].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80:159.
[4]於梨华.情尽[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9:7.
[5]张皖春.寻根者的困境—略论台湾留学生文学[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1994(2):51.
[6]叶舒宪.文学与人类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65.
[7]赵淑侠.西窗一夜雨自序[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4:3.
[8]华壑.在东西方文化的夹缝中—析台湾留学生小说的“放逐”主题[J].徐州师范学院学,1991(1):71.
[9]哈迎飞,吕若涵编.人在旅途——於梨华自传.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0:323.
[10]於梨华.傅家的儿女们[M].郑州:黄河文艺出版社,1986:159,92,77,168,353.
[11]於梨华.三人行[M].北京:友谊出版社,1983:48.
Discussion on the Drifted Overseas Students’Suffering and Lost in Yu Lihua’s Novels
LI Qian
(Jilin Radio and TV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2,China)
As a Chinese American authoress,Yu Lihua’s works always focus on overseas Chinese.She described the living state and spiritual suffering of overseas students in her works,which also reflect the common experiences and emotions of her generation overseas students,especially their living dilemma and spiritual suffering when they drifted abroad.
overseas students;drift;suffering;lost
I206.7
A
1008-178X(2012)11-0101-03
2012-07-24
李 倩(1982-),女,吉林长春人,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助教,硕士,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