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明世界”中的流亡者
——奈保尔《模仿者》的后殖民解读

2012-08-15董学栋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模仿者伊莎贝拉后殖民

董学栋

(公安消防部队昆明指挥学校训练部,云南昆明 650208)

“文明世界”中的流亡者
——奈保尔《模仿者》的后殖民解读

董学栋

(公安消防部队昆明指挥学校训练部,云南昆明 650208)

V.S.奈保尔是英国当代最杰出的移民作家之一。他的创作一直密切关注后殖民社会的现实和境况。“自我追寻”和“家国寻根”的主题贯穿整个创作的过程,这一主题在他的讽刺长篇小说《模仿者》中得到了极富哲理的诠释。本文从小说的主题中凸显出来的殖民地人和移民者在强势宗主国文化下所表现的“幻想破灭的惆怅感”、“身处他乡的疏离感和回归故土的无归属感”以及“漂泊流放的虚无感”为切入点作深入探讨,揭示出现代社会是个荒谬、混乱、毫无理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的主体破碎,自我遭到扭曲和肢解,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

后殖民;主题;疏离;流放;虚无

出生于特立尼达印度裔家庭的V.S.奈保尔(V.S.Naipaul,1932-),是英国当代最杰出的移民作家之一。作为一个来自第三世界的作家和知识分子,他在作品中“对第三世界国家的社会、历史、政治和文化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并做出了深刻的思考。”[1]作为一个世界公民,复杂的生活经历和多元文化背景使他失去了自己的民族身份,“文化上缺乏自我认同和归属感使得他不再眷恋本土,而是自愿在外漂泊,寻找自己‘想象中的家园’”[2]。在这种对精神家园追寻的生活中,他写了许多考察性的文化游记和小说,作品所涉及的地域遍布几乎所有的后殖民国家,印度、非洲、南北美洲和亚洲的伊斯兰国家都进入了他的视野。在小说和游记中,他对移民者和殖民地人那种固有的无家可归感——既想方设法融入当地社会,又不想失去自己的“根”的困境——作了深刻的揭示。

在讽刺长篇小说《模仿者》中,奈保尔通过对小说中不同人物及其境遇的着力刻画,表现了殖民地人和移民者对宗主国的幻想的破灭,在异域文化环境中感受到的疏离感和回归故土的无归属感,以及最终在本土和异国之间无止境的漂泊流放的状态。在这样一个混乱无序、荒谬可笑的世界里,人们无法找到自己追寻的家园,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位置。在《模仿者》中,奈保尔提出了非常尖锐的问题:流放者没有归属感、任人摆布的状态,能够被称为自由和独立吗?殖民地人和移民者作为世界公民,他们属于所有的地方同时也无处可属。在前殖民地国家,殖民者地离去留下了什么样的自由?在新的独立国家里为何人的主体会破碎,自我会遭到扭曲和肢解,处于“虚无状态”之中呢?

一、对异域国度幻想的破灭

离开所处的“落后”国家,前往一个“先进”的国家求学并在那里取得成功,是许多生活在殖民地或“后殖民”社会里的人们的共同心愿。后殖民主义理论先驱法侬在《黑皮肤,白面具》里指出:“一切被殖民的民族——即一切由于地方文化的独创性进入坟墓而内部产生自卑感的民族——都面对开化民族的语言,即面对宗主国的文化。被殖民者尤其因为把宗主国的文化价值变为自己的而更要逃离他的穷乡僻壤了。”[3]小说描写的伊莎贝拉这个岛国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模仿者,也乐于做模仿者。辛格的父亲为了摆脱二等公民的地位,模仿传教士,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在教会中未能获得成功。在教育事业上的默默无闻,使他转向家庭寻求安慰和展示自己的权力,模仿来自欧洲上流社会家庭。他要求举行周末聚会,驾车出游,但第一次就因其独断专行几乎导致全家的毁灭,从此在家庭中失去了威信;辛格的第一个情人萨莉也把子女送到美国读大学;辛格大多数童年的朋友也和他一样来到伦敦学习语言,向殖民者文化依附。在伊莎贝拉这个前殖民地,人们心中已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认识:“住有名的学校,表现出色,专心学习,能够获得奖学金的穷孩子就意味着出国留学,有一个职业,独立生活,过去被完全擦除,这对我算不上荣耀,但是对伊莎贝拉却是一种荣耀。”[4]虽然说移民者和殖民地人对宗主国文化的模仿是生存的需要,但这种态度是以丧失文化自我为代价的。

殖民地人们普遍认为在殖民地长大的孩子,只有远赴重洋到帝国的中心接受高等教育,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任一鸣在《后殖民:批评理论与文化》一书中指出:“流放”在后殖民语境中有着复合的含义,当“流放”被作为一种复合状态表现出来时,它的最明显、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文化的流放,即文化归属上的失落和自我民族身份认同的困惑[5]。从《比斯沃斯的房子》到《模仿者》,奈保尔小说中的主人公都表现了这种想法,但是他们都经历了幻想的破灭。辛格期待着来自伦敦的“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他一登上船就感觉自己是个囚犯,他将再也不是一个自由人[6]。他发现英国并非天堂,在伦敦他住在满是老鼠和蟑螂潮湿的地下室,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殖民地人在殖民地以外寻找自由,结果发现作为陌生人在一个完全不被理解的环境里受到更大的限制。他们试图从一个他们认为低下的文化里逃离到宗主国,结果遭遇到更大的羞耻和更加令人窒息的囚禁。

二、身处异乡和故土中的双重疏离

岛国独立后,辛格回到伊莎贝拉从政,辛格的党派虽然在大选中获胜,但是权力仍然掌握在以伦敦为中心的宗主国手里。辛格在岛国创办公司,铝土矿是岛国唯一的主要资源。然而,在一种以非正式的烧烤宴中举行的谈判里,辛格被告知:南美等国的铝土矿质量好而且容易开采,岛国的却是参次不齐,难以开采,公司随时会离开岛国。紧接着,辛格的执政党鼓励发展民族工业,其中一个项目就是生产水果罐头。可是没有人去了解过当地人是否需要水果罐头。“工业化,在像我们这样的地区,似乎成了一个用各种进口的东西来装满进口的管子和罐子的过程,只要我们想超越一步,就会陷入困境。”[7]显然,在以前的殖民地国家,独立并不意味着权力的回归以及文化的重建。在宗主国强势文化冲击中,第三世界的国家依然处在两难的境地。“我们这个小岛上的人,虽然拿着这个世界印刷出来的书,使用着世上的物品,但其实已经被遗弃了,被忘记了。我们假装自己是真实的,假装在学习,假装在为我们自己生活做准备。我们是新世界的模仿者,居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新世界腐败的存留物很快有带来新的腐败”。[7]事业上的挫败使得辛格认识到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完全融合的。

著名诗人阿德莫拉在其诗中写道:“我们站在这里/亚细亚的孤儿/游离挣扎在两种文化之间/苦恼地保持着平衡/渴望着发生些什么/使我们可以倾向这一边或是那一边/在黑暗中摸索寻求援助的手/但什么也没有找到……”[8]没有根,没有归属,这是一种彼此疏远、保持距离的相处模式。在伊莎贝拉,由于外在生活景象的错综纷杂和混乱,“人们变得习惯于时续不断的抽象,习惯于对空间上最贴近的无所谓和同空间上很遥远的东西有密切的关系。”可见,这种所谓的双向疏离,归根到底,乃是一个硕大的空间,人在其中,无法在脑海里把他们在岛国或是伦敦整体中的位置绘制出来,无法找到自我。这种毫无归属感的生存空间把个体消解为毫无意义的存在,所以辛格认为,出生在像伊莎贝拉这样的小岛,就是出生在一种无序中。他只能徒然地游走于本土与异乡之间,漂泊不定。

三、永远漂泊的流亡者

正如萨义德所说的,“流放”是一种文化上的“错位”和“移置”。当地域上的“移置”成为一种事实时,文化上的“错位”感在很大程度上是带有隐喻意义的,更多表现为心理和精神上的流放。在小说《模仿者》中,奈保尔借辛格之口,把自己从殖民地到伦敦之间循环漂泊的过程比作一场巨大的“海滩”,而且始终围绕着他的命运。辛格生活的伊莎贝拉如同奈保尔的特立尼达,是充满“海滩”之地,是他们急于逃离的地方,他们获得奖学金到英国都是为了找到一种家园的感觉,但是英国的学习生活没有给他们“真实”的感受,英国变成了他们更大的“海滩”。萨义德指出:“流放存在于一种中间位置,它既不完全在新的系统一边,也没有完全脱离旧的系统,它一方面是怀旧的和感伤的,另一方面又是模仿的能手,并偷偷地放逐……”[5]在那里,他们找不到家,处于一种漂浮无根状态,成了一个放逐者、流亡者。

对辛格来说,他一生经历就像一次“海滩”后的处境,伊莎贝拉岛国和英国都不能成为他的家。他把以伊莎贝拉为代表的西印度社会看作本质上有缺陷的社会,它们是过渡性、临时性、缺少秩序的社会,呈现为“破碎、无机的状态”,人和物之间也缺乏联系,在这种社会里,“没有共同的利益能够把多文化背景的群众团结起来”[7]。在这里,他也感觉到空虚、厌恶“伦敦在他的眼里成为一种非人性化的东西,他由人类制造,人类却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就如同一个机器人在自动活动,成了一个‘正在死亡的机械城’”[7]。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生活在黑人区。作为一个“流亡者”,他失去了等级社会中的确定感,以及昔日在伊莎贝拉时的安全感。无论他多么眷恋故土的生活,重返伊莎贝拉已经不可能。不能回到过去,又无法接受现在,辛格成了一个无所可依附的“悬挂起来的人”。他最后只好“撤退”到想象的世界去寻找寄托,他想象自己退休以后,生活在伊莎贝拉的天然可可种植园里,“上面没有古老的木房子、黑而亮的地板、宽敞而带着低矮屋檐的走廊。眼里看到的每一处都令人愉悦。”[7]可见,辛格把自己的心灵彻底地寄托在幻想之中。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和他所处的异质文化相融合,移民和殖民地人很难摆脱文化上的无归属感和疏离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自由”,或许只是一种漂泊无根的自由。

四、结语

双向的疏离使得许多像辛格这样的流亡者无法坚实地固定在任何一点,因为他们“既是作为其来源地的原初文化母体的‘碎片’,同时在其所进入寄居的国度,也常常呈‘碎片’式的结构。”[9]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与虚”令他们困惑与惶恐,悲哀而沉重。奈保尔以其一贯具有的诚实而又冷酷的观察和犀利的批判向我们展现了一个荒谬、混乱、毫无理性的现实世界。没落的大英帝国的文化、西方的强权政治以及经济、文化的全球化扭曲了每一个人的灵魂,颠倒了每一个人的价值观,所以辛格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那不是他的家,都感觉自己是个失败的人。这二元对立冲突的世界把辛格的自身给完完全全地剥离了,留下的只是残缺的碎片。就像等火车时太阳下“自己的影子”,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自己,拥有人人都有的生命。这仿佛是一种别样的安慰。

[1]高照成,黄晖.奈保尔创作思想初探[J].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

[2]空草.奈保尔的成长经历[J].外国文学评论,2000(2).

[3]弗朗兹,法侬.黑皮肤,白面具[M].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9.

[4]杨中举.奈保尔:跨界生存与多重叙事[M].上海: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9:131.

[5]任一鸣.后殖民:批评理论与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136-13.

[6]Naipaul,V.S,In a Free State.Middlesex.Penguin Books ltd.,1978:850.

[7]Naipaul,V.S,the Mimic Man.Middlesex.Penguin Books ltd,1978.

[8]Francis,Adenada.Reflection:Nigerian Press and verse.Lagos:Africa.up,1962:65.

[9]丰云.新移民文学——融合与疏离[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228.

I561.45

A

1008-178X(2012) 05-0085-03

2012-02-28

董学栋(1983-),男,云南曲靖人,公安消防部队昆明指挥学校训练部助教,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猜你喜欢

模仿者伊莎贝拉后殖民
连体姐妹花
全球化之下的少数族群——霍米·巴巴后殖民理论浅探
后殖民解读与性别研究的有机结合
——评《后殖民女性主义视阈中的马琳·诺比斯·菲利普诗歌研究》
基于Bass模型的第三方移动支付扩散实证分析
依附理论下对《模仿者》的新殖民主义解读
“盗”亦有道成为高明的模仿者
TV Talk
后殖民视角下《水浒传》登译本的文化习语转换研究
吃出“历史的味道”
后殖民语境中奈保尔小说多元化主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