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民本思想逻辑结构探析
2012-08-15储昭海
储昭海
孟子民本思想逻辑结构探析
储昭海
孟子认为“仁”来源于人性中的“恻隐之心”,把“仁”推广到社会生活中去,成为一个国家政治经济制度设计的理念,便形成仁政。仁政以民众的利益为诉求,是民本思想的根据,民本思想是仁政的体现。
孟子;民本思想;仁政;逻辑结构
孟子继承和发展了孔子的“仁”学。孔子讲“仁”,主要立足于个人的德行这一层面,从道德的层面提出人君应当推行德政。孟子讲“仁”,不仅仅立足于个人的德行,他还将“仁”推广到国家的政治经济制度建构中去,认为人君理应推行仁政,这是对人君的基本需求,并提出了以民本思想为核心的具体施政方略,比孔子的德政更加系统化,内容更丰富,现实性更强。
一、“仁”的人性根据
“仁”是《孟子》一书中最为重要的概念,那么,“仁”来源于哪里,其依据何在?这就要涉及到孟子的性善论思想,孟子以性善论来论证“仁”。孟子性善论思想包括以下几方面内容:
第一,孟子性善论的理论前提,即孟子根据什么来推导出其人性的。孟子运用类比论证,认为凡同类的东西都具有相同性,作为一个类的人也一样具有相同性,这是毋庸置疑的。人的感觉器官也相应具有共同性,他认为人的口、耳、目有着相同的味觉、听觉和视觉,人心这种人体的一部分,也同样具有相同性,这一点也是不用怀疑的。在此基础上上,孟子进一步提出人心的共同性是“理”和“义”,即“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以此为基础,孟子提出了“圣人,与我同类者”的观点(《孟子.告子上》)。他说:“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江河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公孙丑上》)所以只要愿意,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尧舜那样的人。孟子认为,圣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滕文公上》)圣人和常人不同之处仅仅在于他们能更好地保持先天的善性,其品德和才能超出了同类。
第二,孟子的人性指的是什么。按理论界惯常的理解,孟子的人性当指“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是人之异于禽兽的特殊本质”[1]183,而不是人的自然本性。当时告子把饮食、性欲等人的本能当作人性,即以自然性为人的本性,认为人性没有善恶之分,仁义道德是对人本性的毁伤(《告子上》)。孟子的人性论是通过反对告子而建构起的。孟子认为,人和禽兽的区别非常小,而人性是两者的根本区别,君子与一般人的区别就在于君子很好地保留了这种区别。如果人只追求吃饱穿暖住好而没有教养,“则近于禽兽”(《滕文公上》),仁义就是这种人性的发挥。
第三,孟子所说的善性是作为“善端”存在于人心的。他在《告子上》中说,人先天就具有恻隐、羞恶、恭敬及是非之心,人的仁义礼智的德性就来源于人天赋的“四心”,但这“四心”不等于仁义礼智四德,而只是其“四端”。“端”是发端、萌芽的意思,赵岐在《孟子章句》中注为“首也”,即指仁义礼智的开端。“四端”给人提供了为善的可能,能不能为善,还要看主体能不能将善端“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公孙丑上》)
一个人如果丢失了“四端”,则为“非人”。但一个人只要将恻隐之心保留住,并“扩而充之”,就做到了“仁”,所以“仁”来源于恻隐之心。这种恻隐之心是不带任何功利和外在目的的,就像一个人救一个将掉入水井之中的小孩,这种行为是一种来自纯粹的无瑕的本性要求。所以,在孟子看来,“仁”就是关怀他人、同情他人的一种情感。并且为仁是完全可能的,“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尽心上》)每个人不学就能够做到仁,为仁是每个人先天就有的“良能”、“良知”。
既然每个人都有“恻隐之心”,都能为仁,这就要求每个人都能做到以“仁”来待人,在日常生活中做到挂念他人、顾及他人。他认为,“仁”就是人心,即“恻隐之心”;“义”就是人路,即做人的准则和规范。“义”的本义含有“宜”的意思,即含有合理、恰当、适宜的意思。“义”就是根据“仁”的精神恰当地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行为准则,是人类社会依据“仁”的精神而形成的一条最适宜的道路,人类社会的一切关系,必须按照“义”来处理。如果有人违背了这一准则,我们就称他为“非人”。
二、由“仁”到“仁政”逻辑推演
孟子不是一位空谈心性的思想家,他谈“仁”是为其救济天下苍生的远大抱负服务的。他所说的“仁”在政治上的延伸和运用就是“仁政”。由“仁”到“仁政”的推理,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
一方面是人性善。孟子的仁政思想立足于“仁”,而“仁”的依据在于人性善。所以刘泽华先生说孟子的仁政说“从理论上出自性善”[2]378,沈善洪先生也认为“孟子的‘仁政’学说,是建立在他的‘性善论’的基础上的”[1]176。可以说,人性善是孟子仁政思想的心理学基础。对于这一问题,我们可以从人君和民众两个角度来分析。
从人君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有“恻隐之心”,应当为仁。孟子认为,“仁者以其所爱及其不所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尽心下》)。因此,人君为仁的具体表现就是在整个经济社会和政治制度的设计中能将自己不忍心之处扩展到自己忍心之处,即将人君的“恻隐之心”,或者说“不忍人之心”在国家制度中得到反映,要“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公孙丑上》)。要借鉴先王,先王的仁政就是将“不忍人之心”推之而行“不忍人之政”,它是人君的应然选择。
所以,孟子主张“君主应该成为道德的楷模和天下的表率,而不是道德服从权利,由此对乱君暴主进行了批评,乱君暴主应承担人民苦难的责任”[2]383,并把人君的道德作为系天下的纽带。因为只有一个拥有高尚道德的人君,才能够将“不忍人之心”行之“不忍人之政”。在《万章上》中,他说:“吾未闻枉己而正人者也,况辱己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圣人的行为是通过行正道而匡正他人和天下的,所以圣人的行为归根结底就是洁净自身而已。人君只有也必须通过修身而平治天下,即“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尽心下》)。人君只有具有较高的道德品质,才能不违背“仁”,才可能推行仁政。一个国家也只有选择一个具有“仁”的品质的人君,才可能满足民众的利益需求。
从民的角度来说,因为人性善,所以民好善。这要求人君能做到“以善养人”,以“仁”作为指导思想来治理天下。这与法家的思想针锋相对。法家认为人的本性是恶的,人都以自我为中心,在社会生活中,人们会因为争利而产生矛盾,所以他们主张严刑酷法,用暴政来加强统治者的权利。
孟子立足于人性善,认为人君只要将“仁”作为政治经济制度建构的理念,推行仁政,就能使“国定”。“国定”需要人君有很高的德行,因为人君仁义与否、行为合不合乎准则,会直接影响其他人的行为。在当时,人君是国家政治经济制度的制定者,什么样的人君会推行什么样的政治经济制度。人君只要以“仁”的理念来建构社会政治经济制度,把民众作为社会治理的目标,就能够做到“国定”。民众也能够不违背仁义,并获得更多的利益。没有践行“仁”的人君,由于给民众带来巨大的伤害,违背了人道,孟子称他们为“独夫”,民众也有权推翻他们的统治。
另一方面是“仁”的实现。孟子认为,“仁”不仅仅是个人的道德情操和道德品质问题,它还必须在社会生活中得到实现。“仁”在社会生活中的实现包含着两方面的内容。一是使“仁”成为国家治理的理念。孟子认为“仁”就是人,两者统一起来就是道。对孟子的这一说法,朱熹的观点是:仁是人之理,即做人的行为准则和规则;人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将人之理和人之物结合起来就是所谓的道了(朱熹《孟子集注》)。朱熹把“仁”当作先在的理,把人作为物,以建构他的理学体系,其实偏离了孟子的本意。孟子是说,“仁”就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根本属性,所以,“仁”和人可以互训,“仁”以人为规定性,人也以“仁”为规定性。一个人只有具备了“仁”的品质,才可称作人。做到了“仁”,也就符合人道的要求。上升到国家治理的高度,就是人君是否将“仁”贯彻到国家的政治经济制度中去,是衡量人君违背人道与否的标准。如果人君能够推行仁政,他就做到了“仁”,遵循了人道;反之,则背离了人道。所以,他在《离篓上》中引用孔子的话说:“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所以,“仁”的实现就是人君将其内在的“不忍人之心”,外化为治国方略,形成“不忍人之政”,即仁政,这也是任何人君都能也应当做到的。二是关心民生。“仁”要求把人当人看,这就要求人君能够尊重人格。所以,孟子引用孔子的话抨击以俑代人殉葬的做法。因为“俑”像人,是对人格的玷污。尊重人格就要承认人的价值和重视人的权利,而人的价值和权利得到实现的前提是人能生存下去,这就要求人君能够推行仁政,做到以民为本,让民众体会到仁政的好处。
三、仁政的核心是民本
孟子的仁政思想中,仁是最高道德理想和最高准则,仁政就是以仁的理念来进行社会、国家的治理。这种治理模式要求以民众的利益作为社会政治经济制度建构的目标,以最大限度地满足民众的利益作为价值取向。它不是一个简单的“以民为本”的概念,而是有着丰富的思想内涵。对这一思想的理解,必须从多方面来进行。
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尽心下》)这是孟子影响千古的一段名言,也是理论界将孟子的思想概括为民本思想的重要文献根据。对孟子的这一思想,大部分学者认为孟子讲的“民为贵”是指“民”的重要性问题,而不是指“民”很尊贵。对这一观点,本文认为很有道理。因为通观《孟子》全书,也找不到孟子认为“民”比君主尊贵的文献根据。将孟子的这一思想理解为“民”的重要性问题,笔者认为有两个理由:一是按“天子、诸侯、大夫、丘民”的排序为证。“丘民”,根据焦循《孟子正义》的解释,“丘民”就是指“邑民、乡民、国民”,这包含了战国时没有官职的小地主和人数众多的农民、手工业者和小商人,即大多数人民。按照孟子的观点,合乎天子的意愿就可当上诸侯,合乎诸侯的意愿就可当上大夫,但只有合乎民众的意愿才能当上天子,因为民众的意愿是天子合法性的来源,所以民的问题很重要。二是诸侯可以更换,天子可以更换,但民众更换不了,因为一个国家不可能将其所有的民众都更换掉。因为“民”非常重要,所以孟子的政治经济主张都是围绕着“民”的问题而展开的,这些就是我们通常讲的民本思想。
民的重要性突出表现在民本思想中,民本是仁政的具体体现,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这个问题。一方面是仁政必然以民本作为外在的表现形式。仁政不是德政,更不是空洞的道德说教,而是针对当时的社会现实形成的一套治国方略。这套治国方略核心是一个国家的一切政治经济制度的建构必须以民众的利益为诉求,最大限度地满足民众的需求。在政治上,它要求给民众一定的权利,要让民众的意愿在国家的政治制度中得到体现,将民众的意愿作为国家政治制度建构的依据;在经济上,它要求保证民众的物质生活需求得到满足,这不仅仅要求让民众能够生存下去,而且要求让民众能够富裕起来。可见,孟子认为人君在行君主之事时,必须推行仁政,以民众的利益为依归,满足民众的利益需求,做到以民为本。另一方面是得民心、得天下的需要。孟子认为,“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离娄上》)民众民心是天下存亡的根本,桀纣失天下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失去民心;只有得到民众的支持,才能成为天子,“得乎丘民而为天子”。他强调民心向背是兴衰成败的关键,“天时不如地利,地理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公孙丑下》)
为了得民心、得天下,就必须施行仁政,因为仁政可收繁荣经济富民强兵之功、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孟子从正反两方面论证了行仁政的必要性。从正面来说,孟子认为,“仁则荣”,因为推行仁政,就能王天下。他认为,只要施行仁政,做到以民为本,就可以使自身强大起来,从而所向无敌。同时,施行仁政,做到以民为本,不管国家的大小强弱,都可以以弱胜强,一统天下。“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梁惠王上》)从反面来说,“不仁则辱”,因为“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离娄上》)。如果不行仁政的话,天子会丧失天下,诸侯会丧失社稷,卿、大夫会丧失宗庙,士庶人会保不住四体,仁政成了一切事情的关键性因素。所以,要想“得天下”就必须行仁政以“得民心”。
民众也必然会拥护推行仁政的人君。孟子引用汤的例子来说明了这一点:“《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离娄上》)因为汤以仁义之师征战天下,推行的是仁政。这种战争能够给民众带来利益,所以民众能支持这种战争,这是仁者无敌的原因,也是“得民心”“得天下”的最为关键的因素。
综上所述,孟子认为一个国家兴衰成败的关键因素是民心向背,而要得民心就必须行仁政。可见,仁政是民本的根据,民本是仁政的体现。仁政的具体实施,就是民本的具体体现,仁政和民本是“体”和“用”的关系。
[1]沈善洪,王凤贤.中国伦理学说史(上卷)[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
[2]刘泽华.先秦政治思想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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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22.5
A
1673-1999(2012)14-0034-03
储昭海(1975-),男,安徽岳西人,硕士,湖北财税职业学院(湖北武汉430064)思政部讲师。
2012-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