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德国表现主义艺术的构成形式

刘志兵

（淮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略论德国表现主义艺术的构成形式

刘志兵

（淮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德国表现主义艺术要求超越客观现实，注重个性和激情的表现；内容上反对再现外部世界，力求突破传统的束缚；构成形式上具有强烈主观和情感因素，充满抽象和象征成分。它借助符号般的语言和抽象化的方式去思考主体之外的涵义，以此表达自身的情感活力。

德国表现主义；构成形式

德国表现主义最为重要的先驱是爱德华·蒙克。真正意义上的表现主义是在桥社、青骑士社和新客观派这三个社团成立的基础上形成的。桥社，1905年成立，其主要成员有凯尔希纳、赫克尔和诺尔德；青骑士社成立于1911年，其代表人物是康定斯基、克利、马克、麦克；新客观派创建于一战末期，其代表人物是格罗斯、贝克曼。

一、主观因素

表现主义的主观因素是指艺术家根据自我需要去观察事物，为此，他们摒弃事物的客观方面而探索艺术的精神本质和内在形式，是诉诸于感情和以自我为中心的形式体系。

青骑士社画家克利善于运用主观性的艺术语言来表现自己的思想情感，其艺术形式总是在现实世界与幻想世界、音乐境界与图画境界自由往来，通过形体、线条和色块的主观组合，使画面充满了观念的符号、童稚般天真的想象和乐曲音符式的跳跃。《高尚的园丁》正是克利这一主观性艺术形式的代表作，这幅画以极富闪烁感、亮丽的平面色场为背景，穿插多条简约的线条，形成一个个令人费解的图案符号和稚拙的图画结构，清晰地显现了一个充满象征意味和神秘幻想的隐藏世界。这幅画不仅体现了画家主观想象的艺术特色，也是画家对客观形态的主观认识、提炼和升华的结果。

克利那独特的主观体验在其《围绕的鱼》这一作品中亦表现充分。这幅画是把互不相干的物体组合在一起，经过数学式的排列，构成一幅饱含强烈主观因素的画面效果。他把放在紫色椭圆形盘中的鱼置于画面中间，在鱼的周围画上一些圆柱形、星座等物象，月亮和箭头等符号及图解式的人物头像，它们共同分布在深暗的广漠中漂浮……这些组合意在表达对鱼类生存空间的思考。此画色彩鲜明，描绘工细，具有极强的主观“制作”感。在这一画作中，克利通过色彩释放内在能量，同时把点、线、面等绘画要素放置于自然的演变和发展之中，使之不断地得到转变和循环。

康定斯基的艺术中尤其能够体现强烈的主观性因素，因为他的绘画目的旨在寻求以抽象的语言表现情感及内在精神。康定斯基的油画《构图4号》便是这种半抽象抒情画风的代表作。这幅充满梦幻色彩的作品描绘了在山野中厮杀的俄罗斯骑士。在这幅画中，画家大量的运用了主观的“设计”手法。首先，画中的物象不是被某种外在光源所照亮，而是根据画家把色彩作为独立要素的主观需要，让光源完全来自于色彩本身。同样，根据自我需要，画家把色彩与画面描述性的内容分离，使之自由地表现形状，并平面性地游离于一个不确定的空间之外。另外，康定斯基处理形式对整个画面空间也产生巨大的影响，他有意隐去作为风景画主线的客观、沉静的地平线，使画面形成完整的空间结构，又使取代它的线条的断续形成动感的张力，产生出贯穿全画相互联系的节奏。我们通过马克的《马厩》中那些大胆恣意的主观颜色和平面性涂绘、引人入胜的形式感和节奏感，同样也可以看出表现主义主观想象的艺术特色。

以上的例证足以说明，表现主义艺术具有充满魔力的主观性一面。它画面结构是在作者主观想象所支配的秩序中产生的，目的是寻求内在力量和创作过程的相互关系，获得大胆组合的色彩要素以及简练、隽永的图式语言。自我主观因素是架构表现主义艺术的关键所在。

二、情感因素

德国表现主义的情感因素体现了艺术家关注自我精神和痛苦的艺术倾向。他们通过对心灵创伤的发泄去追问生命中无法逃避的苦难，从而反映内心跃动的情感世界。

蒙克是桥社画家的精神领袖，其“凡·高式”的苦难情结正是对表现主义艺术中情感因素的完好诠释。蒙克家庭的不幸和自身疾病的困扰使其非常热衷于悲剧和死亡题材，他个体孤苦生活的磨难唤起了其内在审视的觉醒，并完全渗透了他的整个创作生涯，那阴郁而又幽悒的画风不期然地震撼每个人的心灵。蒙克的代表作《呐喊》即是对表现主义情感因素的心灵见证。他以极度夸张的笔法，描绘了一个面容消瘦，状如骷髅的人物形象。在这幅画中，蒙克把人类极端的孤独和苦闷的情感以及在无垠宇宙前的恐惧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给人以极大视觉冲击力。“我感到一声刺耳的尖叫穿过天地间；我仿佛可以听到这一尖叫的声音。我画下了这幅画——画了那些象真的血一样的云。那些色彩在尖叫——这就是‘生命组画’中的这幅《呐喊》。”［1］蒙克这段话可以说明，画面中人物的恐惧正是画家自我心理的反应和再现，是他对生之无根和死之将临时心理状态的暗示。正如评论家罗伯特·休斯所说：“蒙克体现了表现主义的本质，并在表现主义被命名之前就彻底实践了它”。［2］（P246）

桥社画家凯尔希纳的作品也蕴藏着浓厚的情感和心理因素。其作品《市场和红塔》突出地反映了这一艺术特点。画中的街道空无一人，弥漫着寂静、肃穆的气氛，而那些古典式的塔楼则使这种气氛更加强烈，预示着在这死一般的气氛背后潜在着莫名其妙的紧张和矛盾的冲突。画面的下方橘红色的电车飞驰而过，更使这种心理冲突达到了极致。另外，画家把画面部分建筑物处理成后仰的效果，又使用蓝灰色和桔黄色以突出画面的紧张情绪，创造出一种压抑、幽闭的视觉效果，使人愈加产生了情感和心理上共鸣。在其另一幅作品《街道》中，蕴含着激烈的情绪感和压抑的心理成分仍是其主要的艺术追求。

较之凯尔希纳，诺尔德更是“释放”情感的艺术大师。他认为艺术就是“无言的洞察力，不可名状的直觉，基本的情感，以及所有组成‘精神生活’的东西”。［3］（P133）诺尔德的画色彩浓重、造型简洁、笔法豪放，多描绘那些极富戏剧性的宗教高潮场面，充满了“中世纪式”的亢奋、激越的宗教狂热之情。在其代表作《最后的晚餐》一画中，诺尔德采用了近乎中世纪民间的绘画风格，画面的颜色被直接“宣泄式”地涂抹，构图粗率而不加修饰。画中人物似乎被“塞”进一个虚拟的空间之中，使画面的氛围显得异常拥堵、压抑。在该画里，诺尔德不仅在形式语言上把握了本能的情感，又把色彩当成具有独立性的价值符号和表现“内在需要”的视觉元素，通过色彩的强烈对比关系，打破了原有艺术形式的静态感，使画面饱含了浓重而炽热的情感表现。

相对诺尔德艺术中“冲动的”情感，另一位桥社画家赫克尔始终保持一种冷静的并带有程序化倾向的风格，准确地表达了极其苦闷的情感内容。《两姐弟》是他有代表性的表现主义作品。该画线条粗放，色彩沉闷，不仅非常符合那种憔悴的心事重重的人物形象塑造，更是画家自身痛苦、悲哀和不安的心理反应。与赫克尔艺术特点相似，桥社的核心人物凯尔希纳作品所传达出的意味，也被灌注了沉重而痛苦的情感。他常常通过歪曲形状、变异色彩和空间的手法去充分揭示人物的心理冲突，从而流露出画家某种病态的焦虑与压抑，以及一些神经质般的悲观主义情绪。

从上面的叙述可以说明，德国表现主义所追求本能的“内在冲动”，是其内心原始状态的情感因素驱使的结果。艺术家通过粗放的线条、沉闷或响亮的色彩，去宣泄冷酷而灼热的情感，反映了艺术家心理共同的颓唐、不安、绝望和波动起伏的精神世界。这种心理和情感冲突在表现主义艺术形式中是最为本质的因素，并通过画面绵延不断地呈现给观者。

三、象征因素

表现主义艺术形式的第三个构成成分是象征因素。表现主义画家运用象征的语言和“隐喻”的手法，去追求强烈的情绪抒发，表达他们对人类生活和现实世界的认识和感受。

象征因素在蒙克系列作品《生命组画》中体现得较为完备。这套组画题材广泛，以讴歌生命、爱情和死亡为基本主题。它既是一首关于生命、爱情和死亡的诗歌，又是一部揭示人心理状态和生存状态的完美画卷。其油画《生命之舞》可谓这套大型组画中的核心之作。在这幅画中，蒙克多处采用了象征性的表现手法。首先，三位女性分别被象征为青春期的天真无邪，成熟时的春风得意，衰老后凄婉、彷徨的女性生涯的不同阶段。同时，她们衣服的白、红、深三色，又依次象征着少女的美丽与纯洁、人生短暂的喜悦和内心的暗淡与哀伤。另外，背景中那两对舞者，则象征更为卑贱、放荡、低微的现实生活。整幅画不仅表达了对生命短暂的感叹，更是忧郁与忌妒、生与死、贪欲与繁殖的深层揭示，并通过寓意深刻的象征因素使作品的主题、形式和内涵协调统一。在蒙克的另一幅作品《青春期》中，画家亦通过象征的艺术手法，表达了青春期是自我意识萌发的时期，是成熟的标志，但更是对生命痛苦体验开始的主题意向。

象征因素在青骑士画家马克的艺术中也体现得较为具体。他通过动物题材的描绘来象征自然物象的精神实质，表述他那独特的艺术观念和感受。马克对于色彩的象征意义也有其独到的认识，常常运用强烈而戏剧化的色彩来象征动物世界中颤动的生命力。其重要作品《蓝马》是这些艺术思想的绝佳体现。画面中富于生气的蓝色为男性化健壮的本色，坚强而又充满活力。黄色暗喻女性的宁静、优美而温和的气质特征，红色则是沉重和暴力的象征，而绿色表示色彩间的协调一致。这四种颜色在《蓝马》中有机地分布，不仅反映出画家对精神实质的感悟和理解，更表现了自然之美和事物中不朽的生命力。当然，这幅画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表现主义艺术是象征因素与其艺术完美结合的产物。

象征因素在新客观派的艺术形式中也很常见。例如，贝克曼喜欢把富有象征性的形象与纪念性的主题相结合，表现激烈、暴力的事件和战争的场面，使其作品包容了高度的寓言性和暗示性。贝克曼的大型三联画《启程》突出地显现了这一特点。画家通过左幅画里凶残、暴戾的虐待狂，以及右幅画中两个捆在一起的人物形象，来象征现实社会中人们的自我折磨。另外，画面里那些大量的黑色、赭石、深蓝和土黄等沉重颜色又象征着黑暗的社会现实。与这些沉闷颜色形成对比的是：中间画面的那些灿烂、单纯、明快的色彩，象征着美好的未来和理想的世界。此外，画家还通过蒙眼人的祈祷、明灯的闪烁及前景击鼓男子的乐观豁达来象征对幸福生活和自由的期盼。显然，贝克曼的艺术是以象征性因素为基点来进行创作，恰如评论家所言，其艺术是“对人性有力的评论中取得了伟大的美学的和象征的重要意义”。［4］（P31）

以上不同派别的作品显而易见，象征因素是构成表现主义各派艺术形式的重要成分，也是表现主义最为常用的艺术形式之一。桥社画家被称为“比喻的”表现主义者，他们以改变对象的形貌来象征与周围事物交战的激动情绪。青骑士社是通过想象的内容来象征精神意义的根本实质。当然，新客观派是借助视觉客观的象征性来影射和暗喻现实世界的残酷和冷漠。

四、抽象因素

德国表现主义艺术往往借助自由流畅的色彩和简约明快的线条，以及节奏、韵律等抽象形式，展示了艺术家的精神状态和内心感受，具有极其强烈的抽象意味。

克利的艺术典型地体现了这一抽象因素。他说：“作为一个抽象画家……是从自然中提取净化纯粹的绘画关系，”而“评价一幅画的关键点”是“是否运用了绘画的方式进行表现。”［5］（P60）克利用点、线、面组构出各种符号般的形状，再通过排列、组合、变化、重复等外在因素，表现了艺术家的奇思妙想和独特的抽象图式。他把某些音乐的形式借用到了绘画中，令观者自然地想起音乐的永恒性和抽象性，从而获得难以言喻的美感和极其丰富的形式感。克利使用儿童特有形状变化能力，以及无拘无束、天真率直的艺术特性创造出非常可爱的直觉形象：游弋的鱼、怪物的面孔、红色的气球以及显微镜下的浮游生物……这些形象在克利画面中自由自在地延伸变化，又出乎意料地碰撞、融合，激荡出某种不可思议的艺术张力，使其作品既天真稚拙，又深奥而独特，具有丰富的抽象语境。克利艺术不仅说明了他在抽象艺术方面的探索精神，更表明了抽象因素在表现主义艺术构成中无以替代的作用。

康定斯基是抽象表现主义之父，其艺术在构成上有着极其强烈的抽象意味。他所作的《1910年的水彩画》，被视为最早的一幅抽象绘画作品。这幅水彩画以稀薄的乳黄色涂底、轻灵的笔触勾画出不规则的形状，画面中所有的描绘性要素荡然无存，只有粗野、激荡的色彩和线条相互穿插、交融，向人们展现着一个陌生而神秘的世界。这幅画给他的抽象绘画以实验性的原动力，使他发现了抽象表现主义的艺术方向，那就是：艺术家的意图要通过线条、色彩、空间的运动，来表明一种精神上的决断与反应。格罗曼对其艺术的抽象性总结道：“康定斯基所见的世界，是一个力的宇宙，摆脱了感官印象的桎梏，从外物及其实质上分离开来，并依其周围的造型而获得经验。”［6］（P104）

综上所述，主观因素、情感因素、象征因素和抽象因素构成了德国表现主义艺术形式。这些因素在表现主义艺术中既有所侧重、又相互关联，从而使表现主义艺术家对客观物象的感受和理解达到极高的程度，展现了艺术家内在的情感世界和不朽的精神潜质。可以说德国表现主义是现代艺术的一次升华，不仅对20世纪视觉艺术的变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更为21世纪的艺术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前景。

［1］李宏.西方绘画欣赏［J］.中国美术教育，2000，（4）.

［2］〔美〕罗伯特·休斯.新艺术的震撼［M］.刘萍君，等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

［3］〔英〕赫伯特·里德.现代绘画简史［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79.

［4］意大利文化协作学会编.世界艺术百科全书选译Ⅰ［M］.舍予，朱雍，等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

［5］王美钦.克利论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6］何政广.康定斯基［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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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安徽省高校青年教师科研资助项目（编号：2008jqw067）。

刘志兵（1973－），男，文学硕士，淮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讲师，主要从事油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