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马克思主义关于人道主义的新理解
2012-08-15糜海波
糜海波
(南京森林警察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江苏 南京 210046)
西方马克思主义关于人道主义的新理解
糜海波
(南京森林警察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江苏 南京 210046)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把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理解为“以人为本”的发展模式,强调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充分尊重和发展人的个性。它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一种彻底的人道主义”,为实现人的幸福消除痛苦的原因。它诉诸“稳态社会主义”,主张“适宜地生产和更好的生活”,充分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创造一种稳定的、有益的、快乐的,而且有益于地球健康及其文明增长的人性化环境。它有助于我们深化对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思想的认识,对推进“以人为本”的和谐社会建设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西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以人为本
一般而言,人道主义是“泛指一般主张维护人的尊严、权利和自由,重视人的价值,要求人能得到充分的自由发展等的思想和观点。”[1](P21)人道主义思想发源于文艺复兴时期,中经理性主义的、空想社会主义的、人本主义的人道主义之形式演变,直至马克思在历史唯物主义的框架内对唯物主义和人道主义的传统批判地加以继承和发展,形成了科学的人道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从马克思主义的价值立场出发,对科学人道主义的内涵作了多向度的阐发,提出了“人性的社会主义”、“彻底的人道主义”、“生态学的人道主义”等思想观点,丰富并发展了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理论。
一、“人道的社会主义”:以人的发展为目的
在当代世界,不仅资本主义的反人道主义本质暴露无遗,就是一些中央集权的社会主义国家也出现过由社会的异化产生的对人性的摧残和打击。针对现代社会的新特点,弗洛姆不仅批判了资本主义对人的统治和奴役,而且对社会主义作了人道主义的阐释,认为“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必定是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模式。
弗洛姆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主要是强调,在社会发展过程中要做到“以人为本”,充分尊重和发展人的个性,经济发展只是社会发展的手段,社会发展的目标最终是为了人自身的发展。他认为马克思主要关心的事情是使人作为个人得到解放,其目标是使“个体性”得到充分体现,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的概念像一切存在主义的哲学一样,是对人的异化的一种抗议。为此,他批评斯大林实行的社会主义“创造了一种国家资本主义的新形式,这种形式在经济上是成功的,在人道上则是有害的。……他们的制度却全面否定了社会主义所主张的承认个性与个人的充分发展。”[2](P198-199)这种丢弃了人的一切价值以及否定个性和人的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是一种“假社会主义”,他主张用真正的社会主义人道主义来取代那种官僚主义的“假社会主义”。科拉西则批评斯大林主义以集体利益的名义,把个性淹没于社会或人民之中。他对苏联东欧的社会现实提出批评,指出:“加速物质技术进步的愿望必然导致人的利益受到损害,并试图用历史必然性来证明这种牺牲的合理性。为对这种情况作出令人信服的辩解,虚构的历史代替了真实的历史。在所谓美好的未来的名义下牺牲眼前的利益;活着的人应为后世子孙的幸福作出牺牲——在像基督教思想家以许诺进入天堂来报答世俗的苦难一样。……有充分的例子证明人是怎样在社会主义的名义下不考虑客观现实而变成某些固定目标的单纯工具的。人类和人性的进步变成了存在物进步的附属物。这种存在物高于人,可以是‘社会’、‘国家’、‘技术’等。”[3](P318)由此,当个体的人的个性日益被剥夺时,而人类则被作为‘更崇高’的历史目的而日益受到强调。所有这一切都在各种意识形态工具主义和顺从主义中,即在哲学、科学、艺术、文学各种精神活动中有所反映。
针对这种工具理性的社会发展观,弗洛姆认为,社会主义不能被歪曲为只是使人吃得好和穿得好,或者是使人拥有很多财产。应该认识到社会主义的目标是创造条件,促使人的个性得到全面发展,人的潜能予以充分发挥,从而得到自我实现,变成一个能创造性地运用自己的才能和思想力量的人。在人的发展和经济发展上,它主张“在这个世界里,个人的发展是社会的主要目标,而经济的发展则充当实现更丰富的人类生活的手段。”[4](P179)在未来社会,人是中心,人的价值高于一切,一切经济活动和政治活动的纲领都要服从人、服务人,社会要为充分发挥人的潜能、理性和爱提供条件,让人按照人性的特性和规律获得充分发展。弗洛姆按照他对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思想所作的人道主义解释,提出“社会主义不仅是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纲领,更是人的纲领;即在工业社会条件下,实现人道主义理想。”[5](P14)然而,人们对马克思有一种误解,以为马克思主要关心的是劳动者的经济剥削,产品应归劳动者所有,而不应归资本家所有。其实,马克思主要不是关心收入平等,不是把劳动者从经济贫困的锁链中解放出来,而是使人从那种毁灭人的个性、把人异化为物的劳动中解放出来。马克思主义的目的是“在于建立一个超越资本主义社会的人道主义社会,一个以全面发展人的个性为宗旨的社会。”[4](P135)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最大的不同在于,创造更加宽松和自由行为的条件,促使人的个性得到全面丰富的发展。
不仅于此,“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还应实现生产的人道化,生产必须服从于人的发展的需要,而不是相反。因为社会的主体是人,每一个社会体系和经济体系都不仅仅是物与各种制度之间的特殊关系体系,而是一种人的关系系统。生产应以对社会有用为原则,而不应以能否带来利润为原则。为了合乎人性的生活,人的基本的物质需要要得到满足,以维护每个人不可剥夺的生活权利,为此就要实现“有保证的收入”。社会主义必须在工业上实现一种巨大的转变:从以个人消费为目的的商品生产向以公共利益为目的的生产的转变,强调人的内在生产力和积极性的全面深度发挥。
在实现“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的方法上,弗洛姆强调应将经济变革、政治变革和文化变革相互结合,“我们不能把工业、政治组织中的变化,同教育和文化结构的变化分开。如果我们不同时在所有这些领域着手改革,那么,任何改革和重建的努力都会落空”。[6](P284)社会是一个有机系统,社会的方方面面是相互联系的,社会变革本身也不可能单单在某一领域展开。因此弗洛姆强调变革的全面性,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获致预期的目标和臻达真善美的统一。
二、“彻底的人道主义”:促进个体自我实现与幸福
对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作过深入研究的当代学者沙夫认为,以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为价值理想的马克思主义不仅是人道主义,而且是一种彻底的人道主义。
其一,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彻底性表现在它是一种真正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以前的哲学家在探讨人时,总是从人之外的世界中寻找人存在的“根据”,再试图用这种“根据”、“本质”来规定、解释人的存在和发展。因而,马克思说:“在德国,对于真正的人道主义说来,没有比唯灵论即思辨唯心主义更危险的敌人了。它用‘自我意识即精神代替现实的个体的人。”[7](P7)对此,沙夫指出:“这里很清楚,人道主义的特征是同个体人的概念是相联系的,马克思把个体的人当作是自己的出发点。如果这种出发点是由现实的、具体的个人规定的,那么这种人道主义就是真正的;而如果我们从关于‘自我意识’、‘精神’等唯心主义的思辨出发时,在这样的基础上的人道主义就是唯灵论的”。[3](P324)其中马克思所支持的人道主义是显而易见的——只能是与他的世界观和社会观协调相关的真正的人道主义。在沙夫看来,社会主义在本质上就是人道主义,“在马克思的观念中社会主义就是人道主义的方向,而且是从这样的含义上讲的,即在他看来人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8](P113)社会主义是为了人,而不是把人作为工具来建设哪怕是最美好的社会。人是社会主义的心脏,没有“心脏”是不能建设社会主义的。“没有‘人性’的社会主义,都是违背自然本性的,不讲‘人性’的社会主义要长期实行下去是不可能的。”[9](P69)
其二,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彻底性还表现在它是自主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从现实个人和社会出发,而其学说则基于这样一种假设:即人在改造客观现实的过程中创造了他的世界并间接地影响其自身的存在和发展。因此,这种人道主义在把人的世界解释为自身本质力量作用的结果,而不诉诸于受外界支配的力量这一意义上来说始终是自主的。存在于生活世界中的人,作为真正的人之生存,不仅是人道主义思想的出发点,而且是他的命运的自主的锻造者,是他的世界和他自身的创造者。只有“这种否定超人力量对人类事务干预的人道主义,才能说是坚定的人道主义。这是惟一可行的自主意义上的人道主义。”[8](P325)
其三,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彻底性还表现在它是战斗的人道主义。它不仅宣扬某些原则,而且从这些原则引出实际的结论。沙夫认为,马克思科学人道主义的战斗立场是他思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马克思不是从沉思出发,而是从行动、从改造世界出发来探讨活生生的、现实的个人的。马克思注重实践的倾向在他对费尔巴哈哲学的批判中达到了顶点,这就是“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0](P61)一个把哲学当作无产阶级的精神武器而把无产阶级看作哲学的物质武器的人,必然会选择战斗的人道主义。因为如果人的世界和人本身是自我创造的产物,那么人就不可能也不应当期待由某种——善良的或邪恶的——超人力量来把他从痛苦中解放出来,而应当着手自我解放和自我发展。
基于这种“彻底的人道主义”的理解,沙夫认为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与幸福问题必定有着内在的关联。什么是幸福呢?幸福的问题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探讨:肯定的幸福是从正面讨论和追求幸福,而否定的幸福就是从消除痛苦的角度来实现幸福。从获得幸福感的体验来说,幸福是个人的事,即使在理想的社会和经济中,人们也可能是不幸的——没有什么社会或经济制度能够使人们不生病、不死亡、不遇到单相思,或者个人的失败等等。因此社会试图强制推行适用于一切人的单一的幸福模式,反而会限制人的自由,使人们减少幸福的机会。为此,沙夫批评了一种常识性的错误,以为在一个社会中存在着单一的、不变的幸福模式,而一旦人们受到按照公认的幸福模式所带来强制性的法令的威胁,因为这种法令有“人为虚构幸福”的危险,这恰恰又会导致巨大而普遍的不幸。他主张社会主义应让人的个性在追求幸福过程中自由地发挥作用,并让每个人以自己的方式去建构幸福的生活,因为现代社会是开放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他的劳动和智慧实现其理想和价值,创造出富有幸福内涵的生存样式,不过,这种幸福的享有须以社会认同的德行为基础。承认这种自由的幸福观绝不是以此对社会造成什么危害,而是强调人的主体性、能动性和创造性,使人成为其所是,使人的尊严和本质得以体现和实现。幸福虽然是个人所追求的归属,但对此必须有正确的理解,而社会能够为个人的幸福生活创造机会。马克思主义主张的社会主义人道主义要求的不是直接的肯定的幸福,而是消除导致人类不幸的各种现存的社会原因,祛除那些给人类从外部带来痛苦的社会环境和条件,从而改善人类生存于其中的社会存在方式和社会关系类型。
三、“生态学的人道主义”:创造有益的生存环境
随着现代工业文明对全球生态破坏的日益严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立足生态学的社会主义和马克思的“人与自然相统一”的观点,从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对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和社会危机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们传承了马克思“解放全人类”的思想,既反对以单纯保护生态环境为目的的环境保护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也反对通过对发展中国家实施生态掠夺来转嫁和缓和本国的生态危机与生态矛盾的“生态帝国主义”。他们认为实现“生态学的人道主义”,关键是要根除“资本主义生产的利润动机”,杜绝独裁的政治和生产逻辑,反对技术法西斯主义,最终废除资本主义制度,消灭剥削和压迫,实现生态与经济、自然与社会和谐发展为理想目标的社会主义文明。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危机在当代已经有所转移,生态恶化直接威胁人类生存,相对于经济危机更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因而成为人类所面临的最突出、最主要的危机。为此,他们提出今天的危机理论不仅要强调资本主义的内在结构矛盾,也要看到发达资本主义加深异化、污染环境以及掠夺自然资源的趋势。他们竭力主张建立人与自然的和谐,既从自然中解放人,也从人中解放自然;并且树立一种新的全球伦理观——实施全球性合作,充分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创造一种稳定的、有益的、快乐的,而且有益于地球健康及其文明增长的人性化环境。”[11](P49)
在一些生态学的马克思主义者看来,现代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不仅是通过技术无节制地扩大生产,以求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的结果,也是现代社会日益商品化、物质化,以及日益严重的异化消费的结果。特别是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人们已经普遍成为商品的奴隶,不是人在消费商品,而是商品在消费人。而发达工业社会的许多消费需要并非人们的真正需要,而是一种“虚假的需要”,即由特定的文化背景、价值观念、虚荣心理和社会势力强加于人们的需要,是遵从他人的审美观和人生观去向往、去追求的需要。它促使人们不由自主地按照广告去娱乐、去嬉戏,跟随媒体去活动、去消费。这样,人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而生活,而是为了满足商品的消费而存在。其结果是各类媒体左右着人的生活,使人拜倒在物的脚下,成为物质产品的奴隶和附庸,变成彻头彻尾的“拜物主义者”和“消费主义者”。人作为人而生存的自然本性被扭曲、被异化,而由大众媒体创造的虚假本性却占据了现实主体和人性的位置。
如何解决这种由劳动异化和消费异化导致的生态危机?阿格尔从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理念出发,认为打破这种异化消费的关键在于消除异化劳动,使其具有创造性,恢复劳动之原始本性。它要求人类平衡自己的需要,重新思考需要的性质和类型,不再把快乐和消费完全等同起来;不再把劳动看成被用于外来消费的财富源泉,而是在社会生产活动中重新认识自己的主要需要价值。为此,生态学的马克思主义主张阻止工业生产的无限增长,希求一种有限增长的“恒态”经济模式,改组生产和消费的结构,力求使消费者过一种合理的物质消费生活,并改造阻碍人们实现自由和创造性活动的社会制度,从而达到社会主体需要的合理化发展。
另一方面,它提出要从理性上认识到人类史和自然史是相互作用的辩证法,人在以某种行动作用并改变外部世界的同时,也改变着他的本性。因此霍克海默主张“自然应从文明的枷锁中解放出来”。莱斯提倡善待自然,解放自然,“控制自然的观念必须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解释,即它的主旨在于伦理的或道德的发展,而不是科学和技术的革新。”[12](P168)人类不应该把科学技术只看作是统治自然的能力,而应该把它看作是对自然和人类之间关系的调节和控制。如果仅仅把科学技术看作是人类征服自然,扩大对自然权力的工具,其目的只是满足物质需要,这样对自然的控制就不可避免地转化为对人的控制加剧社会冲突。因此仅仅将马克思的科学人道主义理解为把人的解放寄托在生产力的持续增长以及由此建立的合理的生产关系上,显然还是不够的。还应该补充第三个范畴即生产条件,从自然方面考虑对人和自然之间的新陈代谢作用的约束和控制关系。
对此,阿格尔和高兹建构的政治生态学理论,提出了既适用于技术生产过程又适用于社会和政治过程的两个主要概念:“分散化”和“非官僚化”。他们认为通过使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分散化”、“个体化”,“而非官僚化”,可以保护生态环境不受破坏;而且在这一保护过程中还可以从性质上改变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社会制度和政治经济形势,使之趋向非极权的、分散的“稳态社会主义”,以此作为理想的社会主义的主要生活模式。这种社会主义要求“更合适地生产和更好地生活”,实现人的本质在于生产活动而非消费活动。与这种生态的政治学相类似,奥康纳积极主张建立“生态学的社会主义”,即将生产性正义贯彻于生态学的社会主义,使人类能够最终通过摆脱异化消费、唯利润性生产和破坏性经济,来实现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的人道主义”,达到保护地球、拯救物种、维护整个人类理想生存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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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海波(1969-),男,博士,南京森林警察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副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