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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皮瓦克后殖民理论的历史维度

2012-08-15张鹿鹿

关键词:第三世界后殖民安妮

张鹿鹿

(吉林师范大学 大学外语部,吉林 四平 136000)

斯皮瓦克后殖民理论的历史维度

张鹿鹿

(吉林师范大学 大学外语部,吉林 四平 136000)

斯皮瓦克的后殖民理论中蕴含浓郁的女权主义色彩和解构主义倾向,关注弱势群体,批判双重权力话语和西方女性主义的偏狭。她以独特的女性主义视角,领悟出虽是“属下”身份却敢于抵制殖民主义思想的侵蚀,反抗男权中心主义的桎梏。斯皮瓦克视域广阔,不仅解构性别二元论,指出西方对非西方的文化形象描摹自古就被赋予了假想敌色彩的塑造,透析出属下他者性的历史根源,还揭示出双声话语的社会意义,重新书写第三世界女性身份地位。

双重压迫;双声话语;他者性

20世纪90年代初,后殖民主义在西方已成为一种影响广泛的社会思潮,并涌现出一大批后殖民文学作品和理论批评家。后殖民知识分子站在本民族的立场上来批判西方经济控制和文化霸权,强调本土文化的精粹与价值。后殖民主义理论家加亚特里·斯皮瓦克生于英属殖民地印度,是一个以理论与方法的异质性而闻名的激进派批评家。其深邃的洞察力揭露了西方殖民者对殖民地文化传统的扭曲,也透视出第三世界妇女的“属下”地位和自我身份的迷失。

一、双重压迫下的呐喊

殖民地人民长期受到压迫与剥削,民族特性、种族身份在岁月的磨砺中几近消亡。民众作为属下已惯于所有的不公,没有反对抵抗,只剩下缄默和服从,昭示自己良民的媚骨。可悲的是,第三世界女性不仅是殖民者的属下,还是“属下的属下”。正如斯皮瓦克所言:“……在殖民生产的语境中,如果属下没有历史、不能说话,那么作为女性的属下就被更深地掩盖了……妇女受到了双重掩盖。”[1](P126)这双重掩盖一方面如同所有殖民地人民一样,她们受到了强制性的殖民文化的压迫;另一方面同所有女性一样,受到传统男权文化的压迫。这使得第三世界女性失去了自主权和话语权,成了一个边缘化的玩偶,被中心势力控于掌股之中。同样身为第三世界走出的女性知识分子牙买加·金凯德,是一位以语调轻快、言词简洁但内涵深刻而见长的后殖民小说家。她的成名作《安妮·约翰》是一部颇受当代女性主义文学关注的以“母女关系”为主题的短篇小说。安妮的母亲恰是很好的例子:殖民价值已在其头脑中根深蒂固,她的民族身份被彻底抹杀,理性主体被吞噬殆尽,话语权力被剥夺肢解。斯皮瓦克在其著名的论文《属下能说话吗?》中写到:“在父权制与帝国主义之间,主体构成与客体形成之间,妇女们的形象消失了,不是消失在原始的虚无之中,而是消失在一种疯狂的往返穿梭之中。”[1](P154)母亲用殖民者赋予的“话语权”去引导女儿接受殖民文化思想,对生活的方方面面加以管制。女儿作为属下就应当默然服从,主体意识渐渐丧失,话语权被剥夺,即属下不能说话。既无权质疑母亲的管束,也无权与男性平等对话。女性主义效仿后殖民理论框架中“西方”与“东方”平等对话模式,主张“男性”与“女性”通过对话、商谈来使权力结构达到一种均衡的发展和认同。“双声话语是女性创作总是包含失声和主宰集团双重的社会、文学、文化传统,其差异只能从复杂的、历史地形成的文化关系中去认识。”[1](P263)斯皮瓦克认为,虽然妇女的社会地位有所改变,但“男性∕女性—主体∕他者”的二元对立关系依然存在,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声音就是要用一种全新的角度颠覆传统观念。女性主义批评中的解构主义女性主义正是斯皮瓦克借鉴了德里达的原则和方法从对语言的解构入手,批判男性话语中心论。因为“理论”是男性色彩非常浓厚的词语,长期以来被男性所垄断,借以显示女性的低下。法国女性主义学者克里斯蒂娃关注写作主体的政治含义,批评所谓连贯不变的语言系统,认为存在一种明确自身的革命性写作可与性别改造和政治改造相类比,并有可能从内部改造传统社会的“象征秩序”。伊莱恩·肖尔瓦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一书中以沃尔夫为例探讨女性与语言,女性与写作的关系。“然而不管双性同体的抽象价值是怎样的,在弗吉尼亚·沃尔夫生活的社会里妇女最不可能完全表达自己的双性特征,同时表达抚育和侵略。尽管沃尔夫有巨大的天赋,她也只能像她自己在《自己的一间屋》中描绘的妇女那样遭受阻碍和分裂。”[2](P312)

二、平等对话中的两性和谐

在斯皮瓦克看来,相对于男性主体而言,女性就是“他者”,处于从属地位。要想改变这种弱势地位就要解构两性对立,正如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海伦娜·西索反对使用“男性”或“女性”之类的词语,认为这是把女性限制在“男女之间性对比的陈旧观念”之中,并相信人类的天性中蕴含着双性同体的因素。女性因双性同体而发出双声话语,拥有自己的话语权才能确立身份的主体性。一方面在文学批评实践上,女性主义为自己设定的任务是对现存文学史进行重新解释,从妇女经验的角度发掘新的理论范畴;另一方面在社会生产实践里,与男性的平等对话意味着女性社会地位的提升。对于后殖民女性主义者而言,平等对话意味着属下们的主体意识开始苏醒,开始运用自己的话语争取应有的权利和社会地位。以此为契机,让长期隐藏在第三世界女性内心深处的苦楚化作一声呐喊去唤醒沉睡的民族意识。福柯认为语言作为一个社会系统先于个体存在,人们必须借助语言建构自己的身份。所有的社会现象都是依照一定的符码和规则建立起来的符号建构物。话语理论的一个重要关注点就是去分析人们言谈时的话语、观点和立场的制度性基础,分析被这些话语、观点认可或预先设定的权力关系。斯皮瓦克在其论文中提及了一个古老的印度习俗——寡妇殉身,即妻子为表达对已故丈夫的忠贞,燃火自焚,而殖民者将“忠诚的自焚者”与“好妻子”一词等同。而在有关印度的史书中,白人殖民者是这样陈述的:“白人正从褐色男人那里救出褐色女人”;父权制的提倡者说:“妇女实际想要死”。在她看来,这是一种话语纵控,一种更大的意识形态的限制。“‘再现’行使语言的命名功能,而语言据称既会揭示又会歪曲有关女性类别的真实性假设。对女性主义理论来说,发展一种语言,来完全地充分地再现妇女,对于提高妇女在政治上的显示度很有必要。”[3](P157)斯皮瓦克认为民众无法自由言说,第三世界知识分子并非福柯所指的一种权力机制的内在组成部分,而是与权力阶级对立,为民众的话语权开拓渠道。属下的无声现象和殖民地历史被恣意改写是西方知识分子的知识暴力的结果。

三、安妮——非西方女性的典范

斯皮瓦克作为印度裔女学者,对后殖民世界底层贫穷人民分外关注,他们是遭受了强大的、攻击性群体压迫的弱势群体。她认为这些人被剥夺了人类的尊严,像奴隶一样苟活于世,命如草芥,特别是第三世界的女性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被牢牢束缚了。在《安妮·约翰》中,安妮身边一直有熟悉或不熟悉的女孩莫名夭折。母亲朋友的女儿娜达死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对街邻居夏洛蒂小姐聊天时突然暴毙;驼背女孩和临校女孩都离奇死去。面对死亡,十岁的安妮是恐惧的,“我害怕死人,我认识的人都害怕。我们害怕死人,因为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再现身。”[4](P14)加勒比人还无法正视死亡,仍处于人类将死亡理解为神秘现象的原初阶段。殖民者统治这片岛屿几百年,所做的是不断的压榨和奴役,人们的生活条件、公共医疗卫生是殖民者所不屑改善的,致使厄运更多降临在可怜的第三世界女性身上。她们的思想被殖民教育所奴化,死后躯体由殖民者的帮凶——安妮的母亲送葬入殓。“它们摸过娜达的额头、洗过娜达的尸身、为她穿衣裳,有一段时间,我受不了我妈抚摸我,帮我洗澡,甚至碰触我的食物,尤其无法注视她的手静静放在膝上。”[4](P16)正是这双手送走了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安妮面对它们时内心充满厌恶,似乎那是殖民者的一副工具,用殖民文化塑造生者,用殖民教义祷告亡灵。斯皮瓦克认为历史上和文学中的“第三世界女性”已经被镌刻了帝国主义和父权压迫的印迹,从而在这种“双重掩盖”的建构下,成为想象性的“他者”。她曾指出西方女权主义者在面对第三世界妇女问题时要摒弃那种傲慢态度和特权意识,“第一世界的女性主义者必须学会放弃做女人的优越感。”[3](P80)在其《三个女性文本和一种帝国主义批评》一文中,斯皮瓦克认为《简·爱》里对疯女人梅森的描写完全出于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因为梅森是牙买加人,是第三世界女性,那么第一世界女性作者对其进行了妖魔化处理,是带有种族偏见的叙事手段。西方对西方之外的虚构假想古已有之,以西方的文化源头——希腊文明为例,古希腊人创造的辉煌文明史延及今日,它最早萌生了共同认知意识,把异族作为与自己对比的对象。他们认为欧洲人比亚洲人更加勇敢,因为气候一致产生懒惰,而变化则培养人们身心两方面的勇气;休息和懒惰导致懦弱,隐忍和努力造就勇敢。欧洲人之所以更加好战,与他们的习俗也有关系,这种习俗使之不愿像亚洲人那样处于国王的奴役之下。包括亚里士多德,对希腊人的道德、审美和修养给予了极高的赞美。第三世界向来被视为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西方疆域的扩张使其征战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直至15世纪,哥伦布西行之旅再次改写了人类地理发现的历史。如美洲,在西方人眼中,它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既是欧洲白人从未见过的、又是落后的有待开垦的社会。那时到过美洲的学者对当地土著人的描述是:“与印第安人在判断力、天赋、雅量、自制、人性及宗教等自然品质方面比较,你会发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人类的迹象。这些人毫无科学,甚至没有文字,除了在一些图画中描绘了对过去晦涩不清的记忆外,他们没有保留一处关于其历史的纪念物。他们也没有成文法,只有野蛮的制度与习俗。”[5](P322)这些早期学者对这块人们一无所知的新大陆予以的否定评价,成了未到过那的欧洲人及其后代病诟美洲的根源。哥伦布的航海发现使西方以外邦友人的身份踏上所谓的“蛮荒之地”,却以殖民者姿态倨傲土著。那未曾开垦过的土地开始有了“文明的迹象”,也开始流淌土著居民的血泪。加勒比海诸岛恰是西方之外,几百年的殖民地史无疑使其成为“主子”想象中的他者,经济、政治都依附于宗主国,殖民文化的灌输更有利于调教出听话的奴从。这是土著与殖民者、非西方与西方的对抗。两者的时空差异被西方纳入以自我为中心的范畴内,异质文化受到质疑,西方对非西方的文化叙述有明显的错置特征。西方人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使其在各个方面都找出一个假想敌,虚构出这个无形对手带来的威胁,唤出人们的危机意识,并反衬出自身的优点。因此在一些描述第三世界的社会状况时,西方就会剥夺其自我表达的能力,按照自己的知识体系来建构殖民地妇女的形象。帝国主义的知识暴力给予了它的属下一种不完善的讽喻,它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语言种类及生活在这个社会的女性都被妖魔化了。

四、结语

纵观几千年文明史,女性在人类繁衍、社会生产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却从没成为一个占据主体地位的强者,一直与男性作为二元对立而存在。相对于男性主体而言,女性就是“他者”,处于从属地位。从二十世纪初沃尔夫寻求自己的一间屋,到肖尔瓦特探讨她们自己的文学,再到波伏娃为“第二性”建构主体,关注女性问题的主角由小说家、社会活动家渐渐转到大学教授。斯皮瓦克是德里达作品的翻译者,也是对其理论把握的最为准确的研究者之一。她继承了德里达的解构思想,同时也吸纳了波伏娃的“他者性”,深化了对作为与霸权相对立的“他者”的研究,并试图解构性别二元论。他者的存在意义是要突显主体的权威地位,女性生来就被印刻了这种他者身份。“女人生活在男人强迫她接受他者地位的世界当中。”[3](P25)一方面男人把女人圈囿于狭小范围,自己处于广阔范围,强迫女性具有他者性;另一方面,女性心灵深处有一种自愿接受这一印记的意识,是一种生存者的内心需要。面对诱惑时,女性完全放弃自由,变成一个麻木的存在物。“男人一把女人变成他者,就会希望她表现出根深蒂固的共谋倾向。”[3](P17)“如果说作为次要者的女人永远成为不了主要者,那是因为她本身无法产生这种变化。”[6](P14)与之相比,安妮的母亲恰是父权制的实施者。“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生物、心理和经济命运都不能决定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是文明从总体上造就了位于男人和宦官之间、被称为女子的这一生物。”[6](P78)斯皮瓦克就是要解构这种已经形成的男女对立思维模式,使女性自身产生“这种变化”——要想成为主体,脱离他者地位,就要懂得超越自我,揭示二元论男性主体地位的缺憾。安妮的母亲已被完全他者化,她在塑造女儿女性品行的同时也使之他者化了,传递了向殖民者和父权制屈从的消极价值观。在男性世界里,男人可以任意超越,而女人只能被限制、被决定。但安妮把已在头脑中萌芽的他者性及时扼杀,决心建构自我话语,代表第三世界女性,寻求民族身份,远走异国是要站在新的角度来审视民族弱点。

后殖民女性主义是整个后殖民理论的一个重要分支,它的政治性和对抗性是最为激烈的。斯皮瓦克沿袭了德里达的解构思想,对西方女性主义忽视种族和民族差异性极力反对。“属下”们也在寻找办法反击殖民者的强权与压迫,由不能说话到平等对话。第三世界女性作为属下的属下、边缘的边缘,从经济到社会地位都遭受双重压迫。后殖民女性主义理论的传播就是要改变在殖民时代中形成并遗留至今的“中心∕边缘”这种身份界定,用占弱势地位的“他者”来改写传统的主流文化。安妮从天真无知、不谙世事到性格桀骜、独立自主,从与母亲亲密无间到满怀愤懑,夹杂着激烈的矛盾冲突,经历了一场怪病如同体验了一次死亡,却使灵魂重生,如凤凰涅槃。这预示着对第三世界女性而言,颠覆帝国主义统治和父权制压迫必定会充满艰辛,但有像斯皮瓦克、金凯德这些后殖民知识分子为她们拨开迷雾,吹散阴霾,就会有无数个安妮站出来声讨帝国话语霸权,建构平等对话,消解“主体∕他者”、“男性∕女性”二元对立思维,重塑在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一切社会地位。

[1]〔美〕斯皮瓦克.属下能说话吗?[A].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2]〔美〕伊莱恩·肖尔瓦特.她们自己的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

[3]〔美〕斯皮瓦克.在国际框架里的法国女性主义[A].张京媛.后殖民理论与文化批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美〕牙买加·金凯德.安妮·强的烈焰青春[Z].何颖怡,译.台北:女书文化,2001.

[5]David Englander.Culture and Belief in Europe 1456-1600.An Anthology of Source.Oxford:Blackwell,1990.

[6]〔法〕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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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鹿鹿(1982-),女,大连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部思想政治教育2011级博士研究生,吉林师范大学大学外语部讲师,主要从事当代西方社会思潮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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