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民主主义福利观的新探索
——从福利国家到福利社会
2012-08-15陈婧
陈婧
社会民主主义福利观的新探索
——从福利国家到福利社会
陈婧
福利国家是战后社会民主主义取得的重大成就,为西欧赢得了稳定与繁荣。随着西欧经济“滞胀”和全球化的到来,传统社会民主主义的福利国家面临全面危机。为了应对挑战,英国工党率先进行福利观念的新探索,提出用“福利社会”取代“福利国家”。
福利国家;福利社会;社会民主主义;福利观
福利国家这一概念最早由威廉·坦普尔于1941年提出,他将福利国家确定为一种为普通平民服务的国家[1]8。从战后英国福利国家建成至今,福利国家历经了“前危机”(1973年前),“危机”(70年代中期和后期)、“后危机”(1980年及以后)三个阶段,其发展和变迁有着深刻的理论基础。社会民主主义为战后福利国家提供了理论和政策框架,尽管福利国家并不是社会民主主义的直接产物,但西欧有关福利国家的理论大多是传统社会民主主义的观点界定的,社会民主党“高税收”、“高福利”的政策特征,被贴上福利国家的标签。
一、传统社会民主主义的福利国家观念
作为一种理论、意识形态或者政治战略,社会民主主义力求在资本主义的制度框架内,通过福利国家的建设来追求社会公正。福利国家作为战后西欧国家的一种制度安排,其制度模式与效果植根于社会民主主义的价值目标,即自由、平等和互助。自由意味着在公正和互助所确定的限度内以自我负责的态度发展个性的权利,摆脱令人屈辱的依附他人的地位。平等旨在争取平等的生活机会,要求所有人都享有平等的自由。互助为自由规定内容和限度,它要求人们互相帮助和彼此负责[2]105。基本价值需要具体化,以便起到福利制度准则的作用,福利国家本身是实现社会民主主义基本价值的手段。
(一)从平等的价值观出发
社会民主主义主张国家应该重视结果的平等,通过对市场的干预,确保经济公正和收入均等,使每一个公民都可以享受到经济发展的成果。国家应该全面介入经济生活,提供市场无法提供的公共服务,由政府、企业主和工会共同参与的集体决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取代市场机制。奠定英国“福利国家”政策框架的《贝弗里奇报告》提出社会保险的第一个基本原则是给付的保险待遇标准统一,而不考虑因失业、伤残或退休而中断的原来的收入多少[3]136。战后,执政的工党实现了《贝弗里奇报告》提出的统一缴费、统一待遇和统一管理的标准,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国民收入的均等分配。
(二)从互助的价值观出发
社会民主主义主张集体主义,强调国家对公民社会的支配,认为国家对社会和家庭生活的介入是必要的,国家福利在救助贫困家庭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战后西欧福利国家采取了两道防线来应对社会贫困,第一道防线充分就业与普遍福利;第二道防线社会救济与社会援助。正是这两道防线使福利国家实现了财富从高收入者向低收入者再分配,从强者向弱者再分配。
(三)从自由价值观出发
社会民主主义主张国家对个人的责任,强调国家为公民提供“从摇篮到坟墓”的社会保护。在社会民主主义看来,资本主义制度的扩张致使工人阶级形成对市场机制与货币关系的强依赖概念,作为工人阶级、市场机制外第三方的国家,其能够发挥作用的领域包括依照公民资格与公民居住年限,为所有民众提供普遍的社会生活福利,充分实践福利的非商品化,并确保每一个公民都生活在一定的生活水准之上,从而使得自由市场机制对于弱势群体的侵害最小化。
在前危机阶段,西欧福利国家历经了30年的发展,逐步扩大了公民个人的自由,缩小了贫富差距,促进了社会公平,实现了人民团结的局面,有利于社会的进步。以社会民主主义为理论基础的福利国家是资本主义自我完善的产物,它使得战后欧洲进入了一个发展的黄金时代。
二、传统社会民主主义福利国家的危机
随着70年代中期西欧经济繁荣的结束,社会民主主义开始酝酿危机,具体表现在价值危机、政治危机和阶级危机三个方面。在种种危机面前,福利国家的合理性受到广泛质疑。福利国家政策在“内生性”和“外生性”危机的挑战下,难以为继。
(一)“内生性”危机
“内生性”危机源于福利国家自身制造的“麻烦”。一是财政危机。高福利政策的推行,使福利国家用于公共开支的数额剧增,造成财政支出过分增长而出现赤字。各国用于社会福利费的公共开支在国内生产总值的比率逐年上升,1960-1980年间,法国从13%上升到23%,英国从10%上升到16%,德国从18%上升到26%,瑞典从11%到26%[4]40。为了弥补财政赤字,国家不得不大举借债,并扩大货币发行量。这样一来出现国内通货膨胀严重,人民生活水平下降的恶性循环。
二是道德危机。福利制度的建设不完善,审批手续的简单导致了管理上的漏洞,侵蚀了福利基金,使国家背上了沉重的财政负担,同时也败坏了社会风气。体现社会公正是福利制度的原意,结果却带来了新的不公正。良好的福利保障制度造就了一批不劳而获的人,他们依赖福利,逃避工作,逃避劳动力竞争的风险,坐享其成;而勤劳者却负担着高额的税收。福利国家“不仅弱了个人进取和自立的精神,更在自由社会的基础之下酝酿出某种程度上一触即发的怨恨。”[5]14
三是效率危机。从70年代到90年初,高税收是维持福利国家开支费用的来源。高税收在给企业带来运营成本上升的同时,造成了企业在同一产品价格上竞争力的减弱。企业竞争力的减弱,一方面对人们的就业会产生影响,使人们的福利需求加重;另一方面对国家财政收入会产生影响,造成国家提高福利水平的能力下降。
(二)“外生性”危机
安东尼·吉登斯认为福利国家有三个结构性根源:第一,处在工业化阶段,具有核心的和决定性的地位是有偿劳动;第二,福利国家在一定程度上是民族国家;第三,国家福利是为了应付风险而出现的[6]140。
福利国家形成的基础是民族国家,而民族国家因为全球化成为一个 “虚构”。在民族国家的形成过程中,贫穷、环境污染、生化疾病、就业即失业在威胁民族国家社会稳定的同时,建构了民族国家化解社会风险的能力,促成了福利国家的渐进成熟,但全球化削弱了民族国家的调控能力。一方面传统福利国家的维持依赖“福特主义”的生产方式,资本在国内市场就可以找到大量稳定而且有购买力的劳工。全球化的到来使资本与劳动力不再局限于传统福利国家的管理范围。另一方面,福利国家确立的经济管理目标丧失了现实支持。全球化限制了国家财政的调节能力,同时也破坏了传统福利国家的主要任务——控制通货膨胀和实现充分就业。
福利国家也是劳资妥协的历史产物,而全球化使得劳资妥协难以为继。福利国家在实质上是一种调节资本与劳工关系的制度。在前危机阶段,合作主义盛行西欧,劳资妥协在资本主义制度内得到了较好的实现。随着全球化到来,资本的强流动力逐渐被彰显出来,主要体现在跨国流动上,它一方面能够摆脱国家原有的支持,另一方面对国家具有更强的要挟能力,尤其在与国家的谈判中。这样就形成了“强资本”、“弱劳工”的格局:工会组织率和集体谈判覆盖率的下降导致工会组织的合法性及其存在意义受到挑战;工会组织的弱化导致谈判能力下降,谈判层次有向下移动的倾向;在国家、资本和劳工三者之间,权力的平衡开始向资本一方移动,三方伙伴主义的关系基础被弱化[7]。
福利国家是为了管理风险而出现的,而全球化带来的新风险使得福利国家软弱无力。而后工业社会和全球化带来了新型的风险:家庭结构的变化、职业结构的变化及生活周期的变化。福利国家无法及时调整自己的步伐,以便覆盖那些新的风险。福利国家的危机可以是国家财政的危机,也可以是社会结构的危机,更可以是作为一种国家形态的福利国家的合理性与公平性的危机[8]。
三、社会民主主义福利观念的新探索:福利社会
在福利国家的后危机阶段,西欧各国的社会民主党就开始调整自己的政策理念,探索超越传统的社会民主主义与新自由主义的新的理论框架,其重要成果就是“第三条道路”。在第三条道路指导下,西欧各国社会民主党在价值观更新方面做出了共同的取向,西欧各国开始放弃福利国家的理念,取而代之以福利社会。
(一)福利社会的内涵
安东尼·吉登斯明确提出“社会投资型国家”的概念,或者用福利社会取代福利国家[5]103。吉登斯概念中的福利社会有两个层次的含义:一是福利主体的多元化取代国家化,国家、市场(包括企业)、慈善组织、自愿的组织和血缘网络(包括家庭)是福利的提供主体,如果将社会福利等同于国家福利就意味着极有可能会忽略其他所有社会保障及社会支持的来源。国家不应该扮演直接提高福利的角色,而是应鼓励顾主、自愿机构、家庭及其他直接责任承担者做出应有的贡献[9]11;二是“积极福利”取代“消极福利”。基于平等主义的传统福利国家着重的是对结果的应对,它通过直接的分配手段对社会财富进行再分配,即通过税收和受益体制来补偿那些贫困的人们。它的重要弊端是鼓励了一种依赖福利的惰性,体制的弊端渗入人们的文化观念之中。而新的福利社会强调的是发生问题的原因,鼓励教育和培训,鼓励通过工作摆脱贫困,用机会的平等来取代结果的平等。
(二)福利社会与福利国家的区别
从追求的价值和实现结果来看,福利国家从追求结果平等出发设计福利政策,通过高税收、大政府来干预经济,为每一个公民提供有尊严的生活保障;福利社会从追求“可能性”平等出发,通过教育和培训,培育公民的自主能力,“授之以渔,而非授之以鱼”,强调不平等必须有助于实现多样化,结果应该是一种“包容性”的平等,而非直接进行经济结果的分配。从福利资格结构和福利主体结构来看,福利国家强调公民的权利,国家对公民福利的责任,国家是福利提供的唯一主体;福利社会在承认国家福利责任的同时,更强调个人责任,提出“无责任即无权利”的观念,福利的提供应该是国家、社会、市场和家庭的多元组合。从福利的提供方式和就业政策来看,福利国家中国家用自上而下的命令方式输送福利,福利国家就是一个官僚机器,它干预劳动力市场,提供充分就业;福利社会中福利提供主体之间是一种合作的伙伴关系,合作方式输送福利,福利社会是一个“社会投资国家”,拒绝充分就业的承诺,建立一个有利于资本的弹性劳动力市场;从福利的水平来看,福利国家倡导普遍主义,社会福利支出在GDP中所占比例较高,社会保障待遇水平的增长与工资增长挂钩,待遇水平增长迅速;新福利社会倡导选择主义,社会福利支出在GDP中所占比例会有所控制,社会保障待遇水平的增长部分与工资挂钩,部分与物价挂钩,待遇水平增长得到控制。总之,福利社会既反对贝弗里奇-凯恩斯式的福利国家,也不认同撒切尔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即将劳动力推向市场,就业和生活保障让其自行解决。它主张的是在国家和市场之间建立一种平衡。福利由国家提供,作为社会福利提供者的政府、市场、社区、自愿组织等,它们之间注重的是相互合作,区别已不明显了。原来的福利国家事实上变成了福利社会。
[1]尼古拉斯·巴尔,大卫·怀恩斯.福利经济学前沿问题[M].北京:国家税务出版社,2000.
[2]托玛斯.迈尔.社会民主主义导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
[3]W·H·贝弗里奇.贝弗里奇报告:社会保险和相关服务[M].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4.
[4]弗兰茨-克萨维尔·考夫曼.社会福利国家面临的挑战[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5]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6]安东尼·吉登斯.超越左与右:激进政治的未来[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2000.
[7]郑秉文.全球化对欧洲合作主义福利国家的挑战[J].世界经济,2002(6).
[8]周弘.福利国家向何处去[J].中国社会科学,2001(3).
[9]R.米什拉.资本主义社会的福利国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
D521
A
1673-1999(2012)01-0028-03
陈婧(1986-),女,陕西西安人,西北师范大学(甘肃兰州730070)政法学院社会工作专业硕士研究生。
2011-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