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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对花袭人形象接受中的误读

2012-08-15程建忠成都学院成都610106

名作欣赏 2012年17期
关键词:王夫人晴雯宝玉

⊙程建忠[成都学院, 成都 610106]

“接受美学”是20世纪60年代初由联邦德国的文学理论家创建的。1967年,康斯坦茨大学教授姚斯在《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一文中,首次深入阐述了“接受美学”的概念和思想,该文也因此成了接受美学的宣言性文献。姚斯的思考主要基于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有关“文学作品的存在方式”的学说。伽达默尔认为,文学作品就是在理解过程中作为审美对象而存在的,文学作品的存在展示为向未来的理解无限开放的效果史。

伽达默尔对文学作品存在方式的思考,启示了两条思考文学作品的基本原则:第一,文学作品不是一个摆在那儿恒定不变的客体,而是向未来的理解无限开放的意义显现的过程或效果史。第二,文学作品的历史性存在取决于读者的理解。接受学理论认为,文学的接受活动,不仅受作品性质的制约,也受读者的制约。对于一部作品,不仅不同的读者会做出不同的解释,就是同一个读者对待同一部作品,每一次阅读都会产生不同的理解。

花袭人是《红楼梦》里的大丫头,也是小说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作为穷人家的女儿,她从小就很懂事、有孝心,为了老子娘不致饿死,她甘愿卖身为奴;作为奴婢,她无论服侍贾母还是服侍宝玉,都是尽心尽职、忠心耿耿。由此看来,袭人不论在家做女儿,还是在贾府做丫鬟,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子。然而,花袭人却长期被某些接受者所鄙视、贬斥。或云“袭人,贾府之秦桧也。……以无罪谮黛玉,死晴雯……”①或云“用圈套,使手腕,摆道理,做面子,偷梁换柱,借刀杀人……”②甚至干脆说她“简直是一只老鼠,鬼鬼祟祟的”③,把袭人贬得一钱不值。为什么这样一个“花气袭人”的丫头却遭到如此众多的詈骂和攻击呢?在此,笔者拟紧扣《红楼梦》的小说文本,紧扣作家对袭人的具体描写和刻画,谈谈《红楼梦》的接受主体对花袭人这一形象的“接受”所存在的误区。

一、对花袭人“画册”与“判词”之误解与曲解。小说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看到花袭人的画册和判词: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怎样理解这画册和判词所蕴含的意义呢?画册上的“一簇鲜花”、“一床破席”,有人只是简单机械地认为这仅喻指花袭人之姓和名。作家的用意果真如此简单吗?联系到小说文本对花袭人的描写,可以认为“一簇鲜花”至少还有以下两层意思:一是喻袭人貌美如花。第十九回小说通过宝玉的眼睛写袭人“两眼微红,粉光融滑”。第二十六回又通过贾芸的眼睛来描写袭人:“细挑身材,容长脸面”。二是喻袭人的品性似鲜花般芳香、馥郁。“一床破席”,可以认为也有两层意思:一是写袭人自幼丧父、家境贫寒,惟有“破席”一床;二是写袭人终其一生,仍位卑境困。而那些极力贬损袭人者,不知是故意曲解还是无意误读?竟云“破席”之喻是指袭人在男女关系上轻佻、放荡,有如“破席”(即俗称“破鞋”)。所举“罪证”便是宝玉与袭人“初试云雨情”之事,而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小说写宝玉在梦中领受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梦醒后他便把梦中之事说与袭人听,而当袭人为他换内衣内裤时,他因“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由此可见,在这件事情上,第一,“责任”完全在宝玉,因为是宝玉“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一个“强”字便写出了袭人的被动和不得已;第二,宝玉是主子,袭人是奴婢,身份上的不平等也使袭人处于被动地位;第三,袭人在同意与宝玉“初试”之前,也曾想过:“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这说明,袭人做人做事是有“原则”的,而这“原则”就是“不越礼”,“与了宝玉”,自然是包括自己的身子在内的。第四,宝、袭二人这次“初试”之后,再也没有了“二试”、“三试”,可见宝玉与袭人二人在男女关系上都是严肃的、不乱来的。当然,话说回来,作为正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两相爱悦,以至青春冲动,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实在不能以“初试云雨”之事把“破席”(破鞋)的秽名扣在袭人头上。就判词的内容来看,曹雪芹对袭人充满了赞美之情:温和的性格,柔顺的性情,如桂花般美好,似兰草般馨香。确实,袭人是一个善良、正义、宽容、厚道的可爱的女孩:金钏儿被“慈善人”王夫人逼死后,她“不觉流下泪来”;老色鬼贾赦强逼鸳鸯为妾,她直言“大老爷太好色”;当宝玉因自己留给袭人的酥酪被奶妈吃了正欲大发雷霆时,她谎称自己肚子疼不想吃;当老祖宗派人来追查李嬷嬷惹宝玉发怒、摔杯之事时,她又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花袭人的温柔与和顺,更多地体现在她对宝玉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与侍奉上,她时时刻刻心里都装着、想着宝玉,生怕宝玉有丝毫的不快和闪失:宝玉出门回来稍晚一点,她不是焦急地等待,就是四处寻找;宝玉的面色神情稍有异样,她总是千方百计地弄清个中缘由。小至宝玉的饰物玩意,大至宝玉的吃饭穿衣,袭人都是悉心料理、精心照顾。所以李纨说:“这一个小爷(宝玉)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更重要的是,袭人不仅在生活上细致入微地照顾好宝玉的饮食起居,而且还在思想行为上无数次苦口婆心地规劝宝玉,希望宝玉改掉其喜“弄花儿、弄粉儿、偷着吃人嘴上胭脂”的“坏毛病”。

对于宝玉读书之事,袭人虽也很关切,却迥异于宝钗等人希望宝玉读书做官、立身扬名的规劝,而更多的是关心宝玉的生活冷暖和身体健康。她对宝玉说:“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别和他们一处顽闹,碰见老爷不是玩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功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又说:“你真喜欢读书也罢,假喜也罢,只是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批驳毁谤,只作出个喜读书的样子来,也教老爷少生气……”这番话情真意切、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伪和矫饰,充满了对宝玉无比的关心和体贴。有人说这是袭人在拿老爷威吓宝玉,其实袭人说的全是心里话、实话,因为贾政一旦“生起气来”是不管宝玉死活的,这“老爷”早就声称要“结果”宝玉的“狗命”了。所以,袭人的意思就是,你宝玉不喜欢读书就算了,装出个“喜读书的样子来”,其目的就是“教老爷少生气”,以免招来更多的责骂和“笞挞”;而“功课宁可少些”、“身子也要保重”的劝慰,更表现了袭人的温柔和顺、似桂如兰。

二、对“花袭人”姓名内涵之曲解与恶解。袭人姓花,侍奉贾母时名叫珍珠,一名蕊珠;侍奉宝玉后,“宝玉因知她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对于“花袭人”这个名字,后来贾政过问说:“是谁这样刁钻,起这样的名字?”宝玉回道:“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一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丫头姓花,便随口取了这个名字。”这里清楚明白地交代了“花袭人”这名字的由来。所谓“古人诗句”,即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的《村居书喜》:“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前句写春暖花开,花香袭人;后句写鹊啼枝头,天气晴好。两句诗让人感到的是春天的芳香与煦暖,而这不正是对袭人温柔和顺的性情和似桂如兰品格的高度概括吗?

然而有人却将“花袭人”之名故意曲解为:“盖‘花袭人’者,于‘似桂如兰’的‘花’气中偷‘袭’无辜之‘人’,奸而近人情者也。”④“‘袭人’者,乘人不备时暗中对人的袭击也。”⑤“袭人的人品,就是专门‘袭人’。”⑥其“证据”就是小说第三十四回写袭人曾向王夫人建议,将宝玉搬出大观园外住。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小说第三十三回写宝玉因金钏儿事件、结交琪官事件等,遭到了贾政的一顿毒打。王夫人既心疼又痛苦,袭人为此对王夫人说:

“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

这话,确实表现了花袭人掏心掏肺地为主子着想的忠诚纯良。如果是一般的丫头,是绝对想不到、更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因为弄不好,既得罪了宝玉,又得罪了王夫人,两头不讨好。只有竭忠尽智的“贤”袭人,才会这样想这样说。一个丫头,能为主子想得这么“深远”,且能当着主子的面说出来,这实在出乎封建主子的意料。这从王夫人的惊喜之态、激动之心、感动之语,可看出袭人的话是怎样地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同时也表现出了袭人的胆识和智慧。

王夫人又问袭人:“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袭人道:“我倒没听见这话,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袭人确实是个成熟、懂事、贤淑的丫头,她深知如果把贾环诬告宝玉“奸淫母婢”的话说出来,王夫人一定会雷霆大怒,找赵姨娘、贾环算账,妻妾之间、嫡庶之间的矛盾一定会更加剧、更激烈。她是一个息事宁人的人,她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也许有人要说袭人原本就没有听见过贾环诬告宝玉的话,她对王夫人是实话实说,但从王夫人都“恍惚”听说了“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来分析,作为宝玉房中消息灵通的首席丫头,她不会不听说。照此看来,袭人实是一个求“安定”的人,而不是一个四处打“小报告”、搬弄是非的人。确实,袭人曾向王夫人建议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又说:“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姐妹,虽说是姐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

为什么袭人要向王夫人提出这样的“建议”呢?

首先,宝玉自己的行为让袭人很不放心。宝玉除了整天“不务正业”地在裙钗里厮混以外,自身也存在许多不良习气。如湘云替他梳头时,他“顺手拿起来赏玩,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里送”。这“顺手”、“不觉”两个词语,便写出了宝玉这种“不良习惯”早已形成。所以,湘云一眼瞥见后,伸手便将宝玉的手中的胭脂打落在地,并责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不长进的毛病儿”。而湘云的一打一骂,被袭人看在了眼里。她担心宝玉和姐妹们这样“闹”下去,失了“分寸礼节”。更严重的是,有一次,宝玉竟误把袭人当成黛玉倾诉肺腑衷肠,这更使袭人忧心忡忡。她担心照此下去,宝玉、黛玉及贾府的名声,都将蒙受难以想象的影响。

其次,忠于职守的品格和强烈的责任感,驱使袭人必须这样做。袭人认为,自己作为老祖宗“与了宝玉”的丫鬟,她有义务、有责任敦促宝玉“改邪归正”,这是对宝玉、对贾府负责。同时,袭人这一番为宝玉考虑、为王夫人着想的话,在那个时代,实在是堂堂正正的。所以王夫人深为感动,并失态般地惊呼:“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

然而,只是一个丫鬟的袭人有如此大的能耐吗?所以,在一切的努力都不奏效的前提下,束手无策的袭人便只好求助于王夫人,向王夫人提出如此建议。而事实上,袭人的心灵深处也确实是为宝玉好。因为宝玉已因金钏、琪官之事惹祸挨打,差点被贾政“结束”了性命。所以,她才不顾一切地向王夫人建议将宝玉搬出大观园,将他和黛玉、宝钗、湘云等众姐妹隔离开来,以免“不才之事”发生。对此,著名学者聂绀弩先生高度赞赏说:“袭人不顾自己的卑贱身份和微小的力量,以无限的悲悯、无限勇力,挺身而出,要把她的宝二爷和林姑娘这对痴男怨女从‘不才之事’和‘丑祸’中救出来,多么高尚的灵魂啊!”⑦虽然,聂先生的话有些过誉,但袭人的所谓“告密”也确非出于个人的一己之私,而是真诚地为了宝玉(也为了黛玉及其他姐妹)的“品行名节”,因为如果“不才之事”一旦发生,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为了防微杜渐,袭人便“斗胆”向王夫人提出了这个建议。所以,一味指责袭人是“秦桧”、是躲在背后偷袭别人的“恶狗”,是有失公允的,也是不正确的。

也许在袭人的心灵深处确实存在着希望有一天能够凭借自己的忠诚善良,通过自己的艰辛努力,由一个被卖身为奴的丫鬟能够“升”为姨娘,“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对此,不论是“红楼梦中人”,还是红学研究者甚或《红楼梦》的一般读者,都极其鄙视、视为不齿。袭人为此也不知遭到了多少责难和诟骂,如同是怡红院丫鬟的晴雯就不止一次地挖苦、讽刺袭人,骂她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其实,只要我们平心静气的,而不是心肝火旺的,更多地从平常人性的角度来思考,袭人这样想这样做,也算不上怎样十恶不赦。一个卖身为奴的丫鬟,只想通过自己对主子的竭忠尽智、精心服侍,能够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和待遇,而不是损人以利己、踩踏别人往上爬,这实在也是可以理解的事,而并非什么恶劣的品性。

三、对花袭人某些令人误会的言行之误解与歪解。小说写晴雯被逐出大观园致死后,宝玉十分痛苦,认为院子里海棠死了半边是应了晴雯之死。袭人听了之后很生气地说:“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这些话,乍一听,袭人岂止是大丫头身份地位的炫耀,而简直是主子似的骄横跋扈!但细细思之,我们还是有些误会袭人了。因为袭人这话是针对宝玉因晴雯之死痛苦得不能自拔而言的。海棠半枯是不祥的预兆,宝玉认为是应了晴雯之死,痛苦不堪。袭人说“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实际上是把这“不祥”揽到了自己身上,意思是即使是死也应该自己死,轮不到晴雯。袭人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用心却十分善意,袭人是想以此“狠语”来阻止宝玉胡思乱想,以减轻他的痛苦。

贬袭人者对袭人指责最多、攻击最烈的,就是所谓袭人曾向王夫人通风报信:“死黛玉,死晴雯,逐芳官、蕙香,间秋纹、麝月……”⑧几乎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了袭人的身上。其“依据”就是书中的宝玉都疑心是袭人使的坏。那么,宝玉的“依据”又是什么呢?小说先写宝玉想不通:为什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就单不挑出袭人、麝月、秋纹的来?再写宝玉进行“逻辑推理”:麝月、秋纹两人都是袭人“陶冶教育的”,所以“罪魁”自然就是袭人。由此可见,宝玉的“依据”也纯粹是主观臆测,而贬袭人者却把它当成了袭人之“罪”的“铁证”。

而事实上,小说在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时就明确交代出晴雯致祸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进谗。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和心腹,邢夫人不满王夫人独揽荣府财政大权,所以想通过王善保家的挑唆王夫人抄检大观园,借“绣春囊”事件向王夫人发难。而王善保家的本就是个“比男人更加可恶”的那类女人,专事诬陷、挑唆,且她早就看不惯晴雯傲岸、刚烈的性格,所以趁机生事报复。因此,晴雯之死与袭人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又是谁向王夫人告的密呢?王夫人在怡红院的“耳目神意”又是谁呢?我们知道,贾府是一个充满了各种纷繁复杂矛盾的小社会,主子之间、主奴之间、奴才之间,矛盾重重。其中,那些年青的丫头们与年老的婆子们之间的矛盾就是一组突出的矛盾。以晴雯、司棋为首的丫头们,她们年青貌美、天真活泼、嬉笑不避,仗着主子的喜爱和庇护,心比天高,从不买那些人老珠黄、老道世故的婆子妈妈们的账;而以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为首的婆子们,她们却自恃年高、倚老卖老,更是从不把这些黄毛小丫头们放在眼里。年青的不服年老的,年长的看不惯年少的,矛盾重重,并日益加深。在大观园里,那些婆子妈妈们四处皆是,一旦闻听到丫头们什么“隐私”、“把柄”,便如获至宝,等到时机成熟,便大打出手,置这些小丫头们于死地。王善保家的借抄检大观园“告倒”晴雯便是明证:

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后,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王夫人……乃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第七十七回)

可见,恶婆子们的进谗和诬陷才是姑娘们致祸的根源,而并非是袭人的“告密”。因为王夫人亲自来“查看”的对象,也包括袭人在内。王夫人的“耳目神意”根本不是袭人,而是那些专事生非的恶婆子们。

接受美学理论认为,当读者阅读一部作品时,他是作品的驾驭者,阅读的过程,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按照自己生活经历的特殊性、艺术修养、艺术趣味、个人气质、倾向和兴趣、教养和理想,来感受、体验、解释和理解一部作品。由于读者的社会经历和个人基础不同,因而形成不同的阅读动机、需要和兴趣;又由于每个读者的“艺术感”不同,对文学的要求和对待文学的态度也不同,这直接决定对作品的理解和评价。所以,我们认为,花袭人之所以长期受到诟病和贬斥,被认为是奸诈阴险、居心叵测的“小人”、“坏人”,其主要原因是《红楼梦》不同的接受主体对小说文本的“接受”存在严重误区:或是对文本理解片面、无意误读,或是对人物早存偏见、有意曲解,或是受时代政治的影响,或是为阅读水平所限制。而要对花袭人及其他人物作出正确、全面的解读和评价,就必须对作家的创作思想、创作方法以及作品的深刻内涵、描写艺术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和把握,就必须认真阅读小说文本,反复品读、深刻领会,既不主观片面,也不随意曲解,方能作出一个符合作家创作意旨和作品客观实际的判断。

① 青山山农:《红楼梦广义》,见《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中华书局2008年6月版,第214页。

② 李长之:《红楼梦批判》,见《红楼梦研究稀见资料汇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第449页。

③ 徐学鹏编:《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作家出版社2005年5月版,第74页。

④ 张锦池:《红楼梦考论》,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9年1月版,第114页。

⑤ 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393页。

⑥ 胡文彬:《冷眼看红楼》,中国书店2011年版,第23页。

⑦ 聂绀弩:《略论红楼梦的几个人物》,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35页。

⑧ 涂瀛:《红楼梦论赞》,见《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中华书局2008年6月版,第138—139页。

[1]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3]朱一玄.红楼梦研究资料汇编[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

[4]白盾.悟红论稿[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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