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2012-04-29李菊
李菊
余生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台宝贝单反相机,前两天就是这宝贝完成了他许久以来的梦想。
几个月前课间活动时间,余生无意中看到窗外凄清的天空,只觉得很漂亮,想要拍下来留个纪念。他拍出来才发现天空下一角有个女孩,她闭目昂首,任阳光肆意泼洒脸颊,嘴唇微微轻启,似在向天空攫取缺失的温暖。他旋即看向窗外,在学校后面的公寓楼最顶层的阳台上,一个女孩坐在那里,她缓缓地垂下昂起的头,眼角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后面过来一位40岁左右的阿姨对她轻声说了几句,她依旧保持缄默,轻轻点了点头,靠在了阳台上。那位阿姨转身进去了,她闭上眼睛似乎进入了浅浅的睡眠。
余生用这张照片参加了摄影大赛,他想着,倘若这次可以获奖,他一定去感谢这个女孩,因为女孩才是这张摄影作品的主角。他为它取名叫做《余温》。没想到他真的得了一等奖,他准备带着他的宝贝登门拜访,再为女孩拍一组照片。
他轻轻按了一下门铃,开门的正是那天跟女孩说话的阿姨。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紧张了,小心地说:“阿姨,那天无意中见您女儿在阳台坐着,便拍了张照片,现在来拜访,想把它还给她,可以吗?”
“你误会了。我不是她妈妈,我是一个保姆。请你走吧,照片我会转交给她的。”说着就把余生往外推。“吴妈,让他进来吧。”那位阿姨看了看女孩,不情愿地让开了路。余生礼貌地表示感谢,便小跑过去。进去后他被吓了一跳,原来不是女孩情愿一直坐着,而是她根本站不起来,她的右腿被高位截肢了。
女孩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余生,她拿着剪刀在小心翼翼地修剪盆栽,像是在照顾一个刚出世的婴儿般温柔。“你叫什么名字?”语气生冷刺骨,让余生不寒而栗,余生开始后悔来拜访了。“我叫余生。你好,请问你怎么称呼?”“余生?生下来就是多余的吗?我叫楚画。”
她的话让他气愤到了极点,他呵斥她道:“你才多余的呢,我家里就我一个,家人很疼我的,别自己没人疼就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我告诉你……”他话还没说完,她“刺”一声,将剪刀硬生生的插进了盆栽的根部,浓稠的汁液顺势决涌而出。她“啪”的一声将它从十楼扔了下去,一场残忍没有血腥的酷刑结束了。余生问她:“你这么喜欢它,为什么毁了它?”
她冷冷的,依旧面无表情:“因为我把它照顾得太好了。”说完便转身摇着轮椅进了卧室,余生跟着她走了进去。她好像特别喜欢灰色,整个房间在这么炽热的太阳光照射下,却还是显得冷,一片灰蒙蒙的阴霾笼罩着余生。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张小床摆在正中间,两边各放着一张低矮的桌子,桌面没有任何东西。除此之外就只剩窗台上赫然林立着的一排植物盆栽,可整个房间却连一面镜子之类的女生必备日常用品都没有。
他正准备开口,她先开口了:“不用奇怪,我喜欢养盆栽,至于其他东西,都在另一个房间。我不喜欢让我心爱的盆栽感染尘世的杂气。”余生听后尴尬地笑着。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女孩抬起双眸,满眼渴求的神情。余生突然发觉刚才将她贬为“变态狂”有点过分了,她或许是缺少温暖才会这样的。他傻傻地笑起来:“当然可以了,只要你愿意,现在我们就是朋友啊。”
“那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她抬起那双注水眸,眼底折射出一道吸引人的光芒,渴求地望着他。
他踟蹰了一下:“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那我现在就想去。”她像只麋鹿一样玲珑地耸动着,脸上满是激动的笑意。“咳咳……”一直站在外面的吴妈咳了一下,示意不让她去,她冲吴妈撒了个娇:“吴妈,没事的,我相信他是好人。”说完看了他一下,傻傻地笑着。
他看着她布满忧伤与凄美的轮廓,转身对吴妈谦和地说:“您放心吧,我会把她平安送回来的。”说完便走到她身后,推着轮椅往外走。他默默地祈祷,楚画会因此开心起来。
道路两旁高大的杨树已经开始让叶子回归尘土,簌簌地从人们身旁坠落,甚至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匆匆地回去了。一阵微风拂起,楚画的长发被扔在大自然中起舞,竟引来好多蜻蜓。她像个精灵一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真适合这个世界。
到了家门口后,余生拿出钥匙打开门,余生妈妈看到他身后的楚画惊了一下,便把余生拉到一旁询问。余生便把这事的来龙去脉给老妈说了一通,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撇开余生,去将楚画推了进来,脸上的笑容跟朵灿烂的牡丹花似的。妈妈拖着臃肿发福的身体开始在厨房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了一大桌子的菜,殷勤地将楚画推到饭桌前,不住地为她夹菜,嘘寒问暖的,就像对待自己多年不回来的女儿一样。吃完饭,余妈妈主动提出留她在家里住几天。余生看着妈妈,知道妈妈是想解开楚画多年郁结的心结,妈妈从来都是这么心善,心灵与她的体态一般丰满。他随即附和道:“楚画,住几天吧,我妈妈还正好缺个女儿呢。”说完对着余妈妈笑了一下。楚画也不好推脱,只好答应。
她垂下眼睑,小声抽泣着:“余妈妈,你们真好。我从小就没有朋友。车祸中,妈妈为了救我死了,我虽然活了,却成了这样。我找到了爸爸,他却说他有自己的家庭,不方便带着我,便给我买了一所房子,请了一个保姆,一日三餐照顾我,之后就再没来看过我。我每天都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我好希望他能来看看我,哪怕是匆匆一面呢。”
他看着她低落的眸子说:“你可以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想他啊,他是你爸爸,肯定不会那么铁石心肠的。”她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余生,又摇了摇头。余生起身去拿手机,递给她,她踟蹰着,余生掰开她的手,将手机放到她手心。她看看手机,看看余妈妈,余妈妈微微点了点头。楚画鼓足勇气,像做了一个关乎终身的决定似的,拨通了她爸爸的号。
“嘟嘟……”余生看着她从最初的激动颤抖,变得像泄气的皮球一样,他心里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阵忙音之后,楚画微微露出了一些笑意:“喂,爸爸,我好想你啊,你可以抽空来看看我吗?哪怕是匆匆一面呢……”她说着说着抽泣了起来。余生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听筒的另一头说着:“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余妈妈轻轻地抱住楚画,尽量稳定她的情绪,自作主张要做她的干妈,还让余生去帮她收拾东西地。余生看着楚画,她一个人轻轻地唱起了那首《后会无期》:
你若离去
后会无期
等不到手中松开的沙
被风扬起得很优雅
等不到送你蝴蝶发卡……
节奏很快的歌,她舒缓地唱了出来。她把记忆都翻了出来,竟然还填不满缺失的心灵。
她没有住下来,吴妈还在等她。吴妈很疼她,只是,终究替代不了亲情,余妈妈也不能。谁也替代不了,除了他想念的爸爸。她再也不提她的爸爸,好像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她不再选择消沉,开始积极地生活。她说,她活着像一只荆棘鸟一样,要用尽一生的力量,跟世界赌一次,赌自己活得幸福。
她发誓要握住余生他们给她的余温,她发誓会活出人生的微笑。
(本文获第十一届放胆作文大赛高中组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