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济理性批判》试谈高兹的生态危机理论①

叶登耀

(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福建 福清 350300)

在《经济理性批判》这本书当中,高兹认为当前资本主义社会由于普遍奉行经济理性,因而全球范围内生态危机不可避免。正如高兹所认为:“我们人类所正面临的危机,并不是严格意义的现代化的危机,而要对这一危机进行必要的重新定义,可以很明确的一点,它是一种非理性冲动的危机。”[1]而这里的“非理性冲动”,也就是高兹所说的经济理性。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直接导致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生态危机,进而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其他危机也源自于生态危机。正是基于此,高兹从经济理性的视角着手分析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源。

一、对经济理性概念的界说

高兹在对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批判过程当中,首先给我们指明了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定义和性质。高兹认为“经济理性就是要使生产要素的使用最大化”,[2]“资本主义经济理性实际上就是用每单位的流动资本和固定资本所获得的剩余额来加以衡量的。”[3]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经济理性“首先思考的应该是花费在每单位产品上的劳动量,因而,它是不会去思考劳动过程有什么样的体验,以及这个劳动过程是不是快乐的,也不去考虑劳动者和劳动产品之间是不是有情感或者美学意义上的关系。它的唯一目的就是用利润来计算,以便生产出更多的白菜、洋葱、鲜花和生菜。这样所有的行为只能算是一种核算功能,也从来不会去思考劳动者本身的爱好和兴趣。”[4]由此可见,高兹把“越多越好” 、“计算与核算”当成了经济理性的重要特征。高兹进一步认为“在经济理性的作用之下,社会生产的目的必然只是用于交换的需要,而这种交换也只能在一个自由竞争的市场当中才能实现,因而,在这样的市场上,生产者和消费者都互不相识,它们只能在竞争中发现彼此。”[5]高兹认为如果我们的生产只是为了市场交换,那么一切都变了。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学会了计算与核算。高兹认为“代替‘刚好就好’、‘足够了’这一传统社会的情感体验,也就为世人提供了一种可测量的工作成效的量化标准,这也就是用利润来衡量一切,这样的结果是,不再是由我们自已评价我们成功与否,一个人的成功,现在主要是看他赚了多少钱和创造了多少财富。而这也事实上导致了一种评价是非客观标准的产生。这个时候钱赚多的人也就比钱赚少的人好。”[6]综合上述的观点,可以看出高兹所认为的经济理性实际上就是指通过计算和核算,把在各种形式生产过程当中,由于科学技术的应用而节约下来的劳动时间进行充分应用,以致最终得到了更多的额外价值的思想或者行为。而这样的思想和行为谈不上是一种价值理性,很多时是一种工具理性。其实质是使整个社会的生产和生活围绕交换价值而展开。

二、对经济理性实现条件的分析

高兹认为,经济理性要获得实现,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高兹认为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时期,人们的劳动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个人的消费。在这个时期,高兹认为“生产者就会在诸如满足的水平和是否需要通过额外劳动来提高这个水平,以及节省劳动时间和为需要提高劳动强度而造成的麻烦之间做出选择。”[7]由于,这个时期,人们只为他们自己劳动,因而为了获得更多的劳动产品,最大程度的提高劳动生产率、以及为了量化劳动成果而进行计算时间和利用单位时间都成为了不必要的选择。因此,“计算与核算”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社会就没有了它存在的意义。由此,高兹认为只有当我们不再为自己的消费而生产,而是为了市场的需要而生产时,我们也就开始学会了核算。高兹认为“假如我要赚的更多,使我的家庭生活得更宽裕,所有能够被核算的都必须被核算。我必须计算土壤的生产力、不同农作物必要的工作量、工具、种子、燃料等等费用,每个小时所能获得的收益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我所耕作的作物。我将根据同质的、线性时间表来核算、组织我的生活,而不再服从生活的自然节奏。”[8]由此可见,经济理性的实现条件之一就是,生产的目的是为了商品的交换,而不是以个人的消费为目的。

另外,高兹认为经济理性要实现还必须满足另外一个条件,那就是商品交换必须在竞争的自由市场中进行。高兹认为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时期,在每个行业当中,行会和合作组织,都规定好了每一种产品的价格和生产工艺。高兹认为这种对价格和技术的人为协商限制了竞争、利润以及需求,而通过对需求的限制和他们对限制的协商,经济理性也就被抑制了。高兹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商品交换的生产被‘够了’的原则所控制。人们自满自足,没有必要从事更多的工作;人们仅仅依据他的自然节奏而工作,没有必要寻求更大的生产力,也没有必要去精确的计算时间。”由此“从这个角度上看,计算和核算本身是无用的,有限的需求本性构成了经济理性的障碍”。同时“为了能够限制人们的劳动,并使人们的劳动与“够了”的满足相适应,人们自发地限制自己的需求。随着时代的变化,满足的水平存在明显的区别,然而正是‘够了’原则调整着满足的水平和为了这个满足而付出劳动的平衡”[9]。所以,高兹认为“当人们能够自由的决定自己需要什么,以及当人们能够自由的决定做什么样的劳动时,经济理性就起不了作用了”[10]由此可见,在前资本主义时代,市场行为受到了人为的限制,因而经济理性在这个时期也就失去了它的用武之地。所以,高兹认为,只有当商品交换的市场是一个自由竞争的市场时,经济理性才真正获得它的生存土壤。

三、对经济理性核心价值的探析

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普遍奉行经济理性,而这直接的后果是整个资本主义的生产围绕利润最大化而展开,也就是说经济理性的核心价值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的生产是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主要目的,而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最终后果是破坏了生态环境。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从其一开始就与追求利润最大化动机结下了不解之缘,也即“资本主义,从一开始就让人们从专制主义中,从等级的依赖性中解放出来,追求物质利益成为了人们的基本权利。大家都知道,这个被赋予的权利启动了自由市场上‘一个人反对所有人’的斗争。这样的竞争导致了企业的主要目的在于追求生产要素使用的最大化,以及追求更多的投资和利润以及最有用的发明”。[11]高兹认为“资本主义各企业首先关心的不是经济发展与生态自然相和谐的问题,也不关心社会生产与人们的生活相和谐的问题以及也不会去关心如何让产品仅仅服务于公众,它只关心它必须花最少的成本,以便生产出最大的利润”[12]这也就是高兹所认为的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而这种“生产逻辑”最大特点就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这种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动机和行为,最终必然破坏了现存的生态环境。

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社会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动机必将导致当今世界的生态危机的发生,而资本主义利润动机的内在原因在于资本主义经济理性。高兹认为在经济理性的指导下,社会的生产只是为了交换的需要,这样结果就是导致整个社会的生产以追求越多越好为主要目的。在高兹看来,如果一个社会把“越多越好”作为普遍的原则,那么生态保护也就有可能落空。高兹也看到了资本主义条件下,很多资本主义企业开始做环境保护方面的事情。针对这一事实,高兹也做了进一步的分析,认为这种行为是社会外界的压力以及它们本身要进一步发展的需要。高兹认为由于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导致一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和地区,空气和水的污染已经达到了极点,而生态环境的恶化也在一定层面上影响到了各资本主义国家很多企业的继续营利。因此,为了使工厂继续进行生产,实现增长,就必然迫使资本主义国家的企业进行有害气体和工业废水的治理。高兹认为这种治理是十分必要的,但必须增加很大规模的固定资本的投入,而这与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也即营利的目的又是自相矛盾的。因而,从这一点来说,这种环境保护的工作是十分有限的,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生态环境受到破坏的现实。

因此,高兹认为,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利润动机导致了生态环境的坡坏,而另一方面资本主义受自身局限性的限制对环境的保护又十分有限,所以,当前环境保护工作要顺利开展下去,所要面对的应该是整个资本主义制度。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新凯恩斯主义政策,它已经达到了极限”。[13]由此,高兹认为只有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一场全面的革新,才能促进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也只有如此生态环境的保护工作才能真正走上正途。

四、对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辨析

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的利润动机必然导致生态环境的恶化。那么又是什么因素引起资本主义利润动机呢?在《经济理性批判》这本著作中,高兹一方面认为资本主义的利润动机导致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生态环境的恶化,同时,另一方面又认为由于资本主义的经济理性导致了资本主义的利润动机。因此,高兹最终把资本主义生态危机归结于资本主义经济理性,同时认为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又会导致资本主义社会的其他危机。

首先,高兹认为,“在经济理性的作用之下,人们所追求的是一种格格不入的价值目标,在这种情形之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金钱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变成了一种工具关系,而劳动者本人也被物化了”。[14]另外,高兹又认为“当人们发现更多不一定会更好,钱赚的多也不一定是好事,当人们发现现实生活当中还有很多比工资更重要的东西的时候,人们也就不自觉的从经济理性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15]这样,高兹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越多越好”的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原则并不是灵丹妙药,它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现实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物化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工具化。

其次,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各个企业在资本追求增值的内在趋动力的推动之下,也就开始了对现有自然资源的无节制开发和利用。高兹认为这样的利润动机必然导致现实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生态环境的恶化。也即高兹认为“生产力的经济规则与资源环境保护的生态原则其本身就是有差别的,生态理性在现实当中表现为,用尽可能少的劳动、资本和资源,应用尽可能先进的技术和生产方式,以期通过提高产品本身的特质以及它的耐用性来满足人们的需求。而经济理性其外在表现形式就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这不仅仅导致了经济领域的浪费,而且也导致了对现存生态环境的事实破坏”。[16]由此,高兹认为经济理性与生态理性,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它们本身是存在着矛盾的。高兹认为“经济理性是一种工具理性,在任何社会关系中,都可以见到他的影子,而且这也进一步促使整个社会丧失了原来的完整性,以及也使得以个人为基础的社会关系再也不存在,也就是说整个社会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哈贝马斯把这理解为,在经经理性的作用下,原来由金钱和政治权力所控制的整个社会的异化”。[17]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的生产其目的就是在于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和经济效益的最大化,而这直接导致的现实后果是现有社会资源的严重浪费和生态环境的恶化,以及资本主义生活世界和整个社会的异化。

其三、高兹认为,“社会各个部门的各个阶层一方面被卷入到了繁多的经济活动当中,而另一方面许多人则从经济生活当中转移出来了,而这些人却在一个比较低级的社会体系里发展,在这个体系当中经济精英以比较低的价格雇佣劳动力为他们做事,并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得到闲暇时间。”[18]在这里,高兹认为由于科学技术在社会生产过程中的广泛应用,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同时也为人们创造了更多的闲暇时间。而这时的社会已经不再需要原先那么多的劳动力从事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因此,就会有很大一部分的人被从经济生活当中转移了出来,而另外一部分人除了拥有原来的工作之外还从事其他更多的事情。这导致的直接社会后果是,一方面由于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社会创造出了越来越多的物质财富,而另一方面,却出现了贫富差距、两极分化的现象,导致了一部分人成为另外一部分人的奴隶。

五、结语

当今社会生态环境恶化的深层原因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面对并加以解决?高兹认为由于资本主义社会奉行的是经济理性,所以导致了当前世界生态环境的恶化。正如艾德里安·利待勒所认为的,“高兹在对经济理性的批判当中,说明了在实现经济高增长的过程中,在获得高额利润的过程当中,不可避免的导致了有限资源的不断遭到破坏”。[19]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经济理性以及利润最大化的内在驱动力,不断推动着资本主义的消费模式、生产方式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这也就导致了当前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关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局面。高兹在此突破了前人从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角度,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进行了生态学的解析和批判,认为只有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生态理性指引社会一切的生产和生活,才能从根本上改变生态环境恶化的局面。高兹的这种思维方式和分析角度,给人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和思维模式,在一定的层面上也确实看到了问题的实质。但同时,这样的分析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人们一种错觉,似乎当前社会的基本矛盾是人与自然的矛盾。特别是高兹把当前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都归结于生态危机,这更是给人们一种误导,似乎“生态危机”已经取代了“经济危机”,这在理论上也就否定了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相关观点和理论。而始于2007年底的美国次债危机,及由此引起的2008年以来全球性的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以及近段时间暴发的欧债危机等,更是以不可雄辩的事实说明了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理论并没有失去它的当代意义。

[1]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

[2]Andre Gore: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M].Landon:verso,1994:30.

[3]Andre Gore: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M].London:verso,1994:76.

[4]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09-110.

[5]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10-111.

[6]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13.

[7]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10.

[8]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09.

[9]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11.

[10]Andre Gore: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andon new york:verso,1989:111.

[11]Andre Gore: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M].Landon:verso,1994:34.

[12]Andre Gorz:Ecology As Politcs[M].Boston:South End Press 1980:5.

[13]Adrian Little:The political Thought of Andre Gorz[M].Routledge Press,London andNew York,1996:175.

[14]Andre Gorz,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ondon and New York:Verso,1989:19-20.

[15]Andre Gorz,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London and New York:Verso,1989:20.

[16]Andre Gorz:Ecology As Politcs[M].Boston:South End Press.1980:6.

[17]Andre Gore: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M].Landon:verso,1994:32-33.

[18]Adrian Little:The political Thought of Andre Gorz[M].Routledge Press,London andNew York,1996:124.

[19]Adrian Little:The political Thought of Andre Gorz[M].Routledge Press,London andNew York,1996: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