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穿梭于时空之间——论宗白华比较诗学的融汇贯通
2012-04-13汤玉洁
汤玉洁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 400715)
自由穿梭于时空之间
——论宗白华比较诗学的融汇贯通
汤玉洁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 400715)
宗白华先生以其博学的知识与宽广的胸怀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他畅游在各学科领域之间,自由穿梭于中西古今,并以自己跨文化、跨学科的比较诗学研究方法,将中西方的精华取之为其所用,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诗学话语体系。
比较诗学;跨学科;跨文化;意境;空间
“融贯中西艺术理论的一代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从小就生长于中西思想合壁的家庭,父亲宗嘉禄是一个水利专家,曾经高中过举人,但后来思想趋向维新,还曾去日本考察过教育,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母亲方淑兰(安徽诗人方守彝的女儿),生长于一个诗书世家,曾受过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上学期间,宗白华先生又就读过新式小学、教会中学,青年时期他还长期游学海外,在法兰克福大学的美术馆、博物馆中游走,在柏林大学学习美学与历史哲学等。这种环境和经历使得宗白华先生对中西文化有了深入的了解,并形成自己跨文化、跨学科的比较诗学研究方法,自由穿梭于中西古今的时代画廊中。他畅游各学科领域之间,融汇贯通;无论在理论还是创作上,都能自由地将中西文化知识为自己所用,并形成自己独特的诗学空间意识。
一 跨学科的比较诗学
宗白华先生是一位诗人、文艺理论家,一位美学家、哲学家,更是一位教育家、翻译家。从这些称谓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的涉及范围之广,学术领域之博。从学术历程看,宗白华先生最初是专门进行哲学研究的,他发表了许多关于叔本华、柏格森、康德等西方哲学名家的文章,从中可看出他对西方哲学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并有自己的独特造诣。然而在五四前后,宗白华便开始转向文学、诗学和美学领域。他曾在给郭沫若的一封信中说道:“以前田寿昌在上海的时候,我同他说:你是由文学渐渐的人于哲学,我恐怕要从哲学渐渐的结束在文学了。因我已从哲学中觉得宇宙的真相最好是用艺术表现,不是纯粹的名言所能写出的,所以我认为将来最正确的哲学就是一首‘宇宙诗’,我将来的事业也就是尽力加入做这首诗的一部分罢了。”[1]他并不是随便这样一说便罢了,而是以自己的亲身实践来尝试与证明。如1919年8月29日,宗白华的第一首新诗——《问祖国》的问世;1920年2月7日,他的第一篇诗学论文《新诗略谈》。
因此,在各种学科的交叉与研究中,宗白华先生免不了会用美学与哲学的眼光来观照诗学的研究。他不是用一般意义上的学科间的参照或相互“借用”,而是用他渊博的知识与广阔的视野,将各个学科领域,诸如经济、政治、历史、哲学、宗教乃至科学等融注于他的生命感悟与诗学研究之中,并且打通了诗歌、音乐、舞蹈、绘画、书法、雕刻、建筑、戏曲等多种艺术门类。正如他曾说的那样:“中国各门传统艺术(诗文、绘画、戏剧、音乐、书法、建筑)不但都有独特的体系,而且各门传统艺术之间,往往相互影响,甚至相互包含……因此,各门艺术在美感特殊性方面,在审美观方面,往往可以找到许多相同之处或相通之处。”[2]下面仅举绘画对其诗学的影响一例来看宗白华先生比较诗学研究的跨学科性。
众所周知,宗先生对各类艺术均有着发自内心的挚爱,在游学期间他就观摩、参观过世界上许多有名的雕塑、建筑、绘画、出土文物、风景名胜。他曾在观看罗丹雕刻后,感慨“大自然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力,推动无生界以入于有机界,从有机界以至于最高的生命、理性、情绪、感觉。这个活力是一切生命的源泉,也是一切美的源泉。”[1]宗先生也曾与当时的一些绘画大师如徐悲鸿、傅抱石、陈之佛、周方白等人有着密切的交往,大量的耳濡目染让他积累了深厚的艺术素养与敏锐的感悟能力。宗先生将这一独特的感悟纳入诗学研究与创作领域,他认为文学有音乐和绘画的作用,所以主张诗人要学习音乐、绘画和雕刻建筑等造型艺术,在诗中表现出“音乐的美”和“绘画的美”。“文字中可以表写出空间的形相与彩色。所以优美的诗中都含有音乐,含有图画。他是借着极简单的物质材料——纸上的字迹——表现出空间、时间中极复杂繁富的‘美’。”[1]“那么,我们要想在诗的形式上有高等技艺,就不可不学习点音乐与图画(以及一切造型艺术,如雕刻、建筑)。”[2]他曾在《新诗略谈》里就诗的形式、获取诗艺的途径等各方面发表了独特的见解:“诗的定义可以说是:‘用一种美的文字……音律的绘画的文字……表写人的情绪中的意境。’”可见宗白华先生从个人实践出发印证了诗与其他艺术学科整合研究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二 跨文化的比较诗学
20世纪中国传统文论难以像西方诗学那样清晰而准确地表达对现代文学艺术的诗学体验,达到近乎“失语”的状态。在借助外来的诗学话语和理论方法来处理中国本土的诗学问题与现象时,逐渐形成了 “欧洲中心话语霸权”。面对这一现象,人们不是全盘接受西方文论,就是对本土文论嗤之以鼻。宗白华先生的诗学研究,正是处于这一潮流中,但是他却以客观的眼光和宽阔的胸襟来对待中西话语的不平等现象。他从不掩饰对中国文化艺术的赞美和喜爱,但也从不贬斥、低看西方文艺的价值。而是借助西方理论,通过中西文论的对话来恢复和阐释中国传统诗学,并寻求现代诗学的渊源。宗白华先生正是以这样客观的态度与深厚的学术底蕴贯通中外文化,将德国古典哲学、古希腊哲学、歌德的泛神论与柏格森的生命哲学等和中国的周易、孔孟、老庄、理学、佛学等融汇贯通,形成自己丰富的诗学体系。
宗白华先生曾说:“诗人的宇宙观以泛神论为最适宜”(《三叶集》),可见欧洲“泛神论”思想对其深刻影响。近代欧洲流行的 “泛神论”取消了“神”的超越性存在,神的人格形象也被消融,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反过来被赋予了一种人格化色彩和神性光辉。他以尊敬、爱护、信仰的“泛神论”思想来对待自然万物,在他的《信仰》一诗中有最直接的表现:“红日初生时/我心中开了信仰之花/我信仰太阳/如我的父!/我信仰月亮/如我的母!/我信仰众星/如我的兄弟!/我信仰万花/如我的姊妹!/我信仰流云/如我的友!/我信仰音乐/如我的爱!/我信仰/一切都是神!/我信仰/我也是神!”可见他受斯宾诺莎的泛神论影响至深,把自然与神等同起来,神即自然。不仅在诗歌创作上表现受西方的影响,在思维方式上也明显受到了西方诗学的影响。西方诗学讲究逻辑的严密,条理的清晰,表述的准确与透彻。宗白华先生将西方诗学的这种理性思维特点融合了在自己的理性思维方式中。如在他的意境理论一书中,五个部分层层铺垫与深化,使他的意境理论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由此可见宗先生逻辑的严密性和思维的理性化。
而纵观宗白华先生的诗歌创作和诗学理论,中国传统思想与文化对其影响更是深远。正如他说的那样:“唐人的绝句,像王、孟、韦、柳等人的,境界闲和静穆,态度天真自然,寓穰丽于冲淡之中,我挺喜欢。后来我爱写小诗、短诗,可以说承受唐人绝句的影响。和日本的俳句毫不相干,摩戈尔的影响也不大。”[3]在宗先生的唯一诗集《流云》中,中国传统思想与创作手法等有明显的影响痕迹。如创作手法上的感物起兴:“啊,诗从何处寻?在细雨下,点碎落花声!在微风里,飘来流水音!在蓝空天末,摇摇欲坠的孤星!”(《诗》);风格上的恬静淡雅:““你想要了解春么?/你的心情可有那蝴蝶翅的/翩翩情致?/你的歌曲可有那黄莺儿的/千啭不穷?/你的呼吸可有那玫瑰耪的/一缕温馨?”(《春与光》)等。另外在诗话语言的运用上也是中国传统的着墨。他很少使用 “优美”、“壮美”、“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从西方翻译过来的词语,他用得最多的是 “意境”、“空灵”、“虚实”、“风骨”、“阴阳”等中国所独有的诗学术语。
宗白华运用比较诗学的研究方法,但却没有留下很深的痕迹,好像这一切都是从他身体里自然散发出来的,从他的血液里流淌出来的,自然、亲切而又刻骨铭心。
三 独特的诗学话语体系
正是在这种跨学科与跨文化的研究方法之下,宗白华先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诗学理论:意境理论。其实在20世纪20年代初,宗白华就曾在与郭沫若的通信中谈到意境问题。然理论的真正成熟是在1944年1月,他那篇著名的论文——《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公诸于世后,才震惊整个文坛。文中深入系统地探讨了意境的涵义、创造、表现和特点等诸多问题,不仅写出了与古代意境理论的内在渊源,而且以一种中西比较的现代性视野来总概、俯视。随后,在多篇论文中,例如《中国艺术三境界》、《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中国古代时空意识的特点》、《中国艺术表现里的虚和实》等,宗白华都深入探讨了意境理论。宗白华先生以他横跨中外古今的博大胸怀,深厚渊博的学识,以及驾驭艺术实践和理论的能力,把中国诗学所独有的“意境”发挥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理论高度,并且填补了中国现代诗学的理论空白。
除著名的意境理论外,宗先生另一独特的话语则是:空间意识。关于空间意识的比较研究集中体现在朱先生的《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论中西画法的渊源》、《中西画法所表现的空间意识》等几篇文章里。他曾说过:“空间感的不同,表现着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阶级,在不同的经济基础上、社会条件里不同的世界观和对生活最深的体会。”[1]并指出空间意识在西方人看来,是要以追寻、冒险、探索的态度来对待无穷无尽的空间,是一种和谐静止的意识状态;而中国人的空间意识却是用心灵之眼来观看、审视空间万象,是带有节奏感与流动性的意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的空间意识的象征不是埃及的直线甬道,不是希腊的立体雕像,也不是欧洲人的无尽空间,而是潆洄委曲,绸缪往复,遥望着一个目标的行程(道)!”[1]
他将这一空间意识运用于诗学领域,则是艺术上的审美特点:虚实相生。宗白华关于艺术中“虚”与“实”的论述很多。在他看来,艺术不可缺少的两大要素是空灵(虚)和充实(实)。艺术需要“充实”地去反映人生诸事、社会万象,然而更需要“空灵”来展现无尽的韵味,如在艺术的无边空间中,跳跃着的生命律动。宗白华研究发现,中国诗词、建筑、绘画里都有化虚为实的表现方法,从而使得诗境、词境、画境中有无尽的空间、有空灵的荡漾,并且形成空灵之境。如“太阳的光,洗着我早起的灵魂。天边的月,犹似我咋夜的残梦。”(《晨光》)这一首诗中,将阳光与诗人灵魂,月光与诗人的残梦融成一体,构了新颖、意味绵长的艺术意境。日与月的实景和灵与梦的虚象相呼应、相融合,化实入虚,以实写虚,虚实结合,从而构成了一幅流动于天地之问的艺术化境。可见从审美的角度而论,宗白华更是空间意识的典型应是虚实结合的艺术空间。
[1] 宗白华.宗白华全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2] 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3] 宗白华.意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Free Shuttle Between Time and Space——the Blends of Zong Baihua's Theory of Comparative Poetics
TANG Yu-jie
(Southwest University Southwest Uniersity,New Poet Resenarch Center of China,Chongqing 400715,China)
With his broad knowledge and viewpoint,Mr.Zong bai-hua appears in the view of the public.He is swimming in interdisciplinary fields,and shutting between China and abroad,ancimt and modern.Based on his comparative poetics research method in cross-entture and interdiscipline,he makes full use of the essense of China and Western and has formed his unique poetic discourse system.
comparative poetics;interdiscipline;cross-culture;artistic conception;space
I052
A
1671-1181(2012)01-0053-03
2011-10-12
汤玉洁(1987-),女,河南汝南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与中外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