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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阿来及《尘埃落定》的解读

2012-04-12关秀丽

关键词:尘埃落定阿来土司

关秀丽

(山西大同大学文史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对阿来及《尘埃落定》的解读

关秀丽

(山西大同大学文史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藏地、藏史、藏文化孕育出阿来独特的文本抒写、文化视角及其藏族情怀。穿行于汉藏异质文化之间的作家阿来,以其独特的母语思维和母语表达方式,用汉语诠释着“嘉绒藏族”的历史演进与文化变迁。在《尘埃落定》中,阿来对藏族环境、藏族情怀的抒写凸显得淋漓尽致。在某种程度上,阿来就是“嘉绒藏族”的代言人。

阿来;藏地历史;藏地文化;艺术文本

环境在社会批评方法看来,是文学形态的关键性制约因素。一般认为,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和综合语境。环境与艺术是一种互文性关系。匈牙利批评家豪泽尔说:“艺术与社会的关系可以互为主体与客体,我们必须看到社会与艺术影响的同时性和相互性。”[1]

根植于藏文化,熏染于汉文化,“注定在两种语言之间流浪”[2]的作家阿来,轻车驾熟地用汉语诠释着“嘉绒藏族”的历史演进与文化变迁。《尘埃落定》渗透着阿来独有的“历史意识”、“宗教情怀”、“文化理念”、“人文关怀”等一系列情愫。他在文本中重构历史,依据自己独有的历史意识和在阿坝的生活经验,把“嘉绒藏族历史”嵌入中国的“大历史”当中抒写。本文就藏地风土、藏地文化、藏地历史、藏地人情等和作家阿来及其文本的关系作进一步的探讨。

一、藏族环境与阿来

阿来1959年出生在川西藏区马尔康县,这一地区在藏语中称为“嘉绒”,意思是靠近汉区的农耕山谷,即在《尘埃落定》中提到的四个土司统辖的地区。在这样的一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庄里头,阿来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随着一支地质探险队的进驻,使阿来对山外的世界产生了好奇。后来阿来就读于马尔康师范学校开始学习正规的汉语,两年后,阿来也成为用汉语授课的乡村教师。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80年代中后期转向小说创作。主要作品有诗集《棱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月光下的银匠》,长篇小说《尘埃落定》、《空山》……几十年来,阿来在诗歌领域,尤其是小说领域获得了骄人的成绩。阿来波澜不惊的经历以及川藏雪域高原地区人们世世代代半牧半耕的生活,加之藏区辽阔寂静的环境,养成了阿来诗情画意的审美情操,独树一帜的创作构思,热情诚挚的藏族情怀。藏族环境对阿来文学创作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藏区的口头文学为阿来文学创作提供了重要资源,为阿来的艺术想象插上了翅膀 阿来的文学创作迥异于其他藏区作家波色、扎西达娃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藏族口头文学对阿来潜移默化的感染。阿来曾说“从地理上看,我生活的地区从来就不是藏族文化的中心地带。更因为自己不懂藏文,不能接触藏语的书面文学。我作为一个藏族人更多的是从藏族民间口耳传承的神话、部族传说、家族传说、故事和寓言中吸收营养。这些东西中有非常强烈的民间立场和民间色彩。”[3]藏族的口头文学为阿来的文学创作提供了宝贵资源。坚持从藏族口传文学中汲取文化精华与创作精神,表明作家阿来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借鉴与张扬,凸显了阿来的藏族情怀,从而让这个藏族小伙子成为书写藏族历史的领头人,成为藏族文化的说唱者。

(二)藏族文化中“血统”的膜拜,形成了阿来独特的母语思维和母语表达方式 “血统”在远古的藏族是一个神圣的东西,是地位和权势的象征,正如《尘埃落定》中所述:“在我们信奉的教法所在的地方,骨头被叫做种姓。”“骨头被看成和门坎有关的东西。”[4]而阿来是一个来自两个民族不同血统的作家,父亲回族,母亲藏族,阿来以藏族为族别,藏文化为本土文化。加之20世纪60年代汉文化的介入,阿来从小受到汉文化熏陶,使他成为一个具有双重文化身份的作家。这样的血统,这样的文化身份,让阿来习惯性地用藏语去思维,交流,最后显现为汉语的文本形式。这一点在《尘埃落定》文本中有明确彰显。很多话用汉语表达不出来的时候就用藏语来思考,成为阿来独特的文本书写形式,比如《尘埃落定》中麦其土司问二少爷什么是爱情?他回答不上来,就回答说爱情是“骨头里头冒泡泡的那种感觉”。或许,汉语中就必须找到一个更确切更规范的词来表达,阿来采用这样的形式更让人觉得亲切真实。

(三)阿来在藏地、藏风、藏史、藏民的熏陶下蕴育出了一份深厚的藏族情怀 阿来也曾经这样阐释自己跟西藏的关系:“从我开始发表第一篇作品到如今差不多20年了,20年的时间里,我是逐渐感觉到个体的生命跟这个民族文化的联系。我生活在阿坝,我笔下的自然就会反映一些藏族习俗、藏族人行为特征、心理特征。慢慢地,我知道可以用文学这样一种手段把我的民族的文化表达出来,就有了希望,希望自己的作品跟自己的民族文化建立某种程度上的联系,希望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个民族的代言人。”[5]确实,阿来成功地演绎着藏区的历史文化,阿来所熟悉的悠久而又神秘的藏族社会历史生活成为他创作的源泉与动力,它借助于充满诗意的文字尽情书写着独特的藏族文化与情怀。他在文本中更多地关注藏族同胞原生状态的生活,与这种生活中所蕴含的变化与渴望。在大多数人眼中,西藏是一个“自然的、遥远的、神秘的”高原地带;西藏是一个远离了物欲横流的世外桃源;西藏是一个拥有着冰山雪域的超凡脱俗的圣地;西藏是一种向往,一种憧憬。而阿来在文本中渐渐地剥离了人们对西藏误读的神秘面纱,让西藏从一个“形容词”向一个“名词”过渡,让人们在他灵动的文本中体会到真实的西藏,热情淳朴的藏民,秀美的藏区风光,深厚的藏族文化,悠久的藏族历史……使人们对西藏的了解达到一个“祛魅”后的纯正。

在阿来生活的边地世界里,人们几乎都具有着虔诚的宗教情结。作为在藏区出生,又在藏区长期生活的阿来来说,其文学思想跟文学观念中充溢着脱离不了的藏族文化情怀与藏族宗教情怀。在《尘埃落定》中这样描写道:“在土司们统治的河谷,在天气晴朗、阳光强烈的正午,处处可以遇到这种陡然而起的小小旋风,裹挟着尘埃和枯叶败叶在晴空下舞蹈。”[4]把藏地独特的地理风景,民间习俗与宗教文化信仰很和谐地展现在小说世界里。

二、藏族环境与《尘埃落定》

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的《尘埃落定》,是阿来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曾在受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思潮影响的90年代文坛上刮起了一股“尘埃”旋风。藏族环境对文本《尘埃落定》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地域环境作为题材,使得文本具有浓郁的藏文化特色,构成了一幅史诗性的藏民族生存风俗画 《尘埃落定》的背景定位在军阀混战到解放战争这段特定的历史时期,在这个动荡迷乱的时代,军阀混战、国共不合、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持续不断,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远在西部草原的土司们却过着安逸的生活:湛蓝的天空,飘逸的浮云,辽阔的草原,奔驰的骏马,迷人的雪域……。阿来在文本中诉说着一段藏族家族兴衰的历史和土司制度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瓦解衰亡的历史。陶东风把它称为“唱给历史的一曲深情的挽歌”。[6]

卓克基土司官寨位于四川省阿坝藏族自治州马尔康县卓克基镇,即阿来的出生地,卓克基土司官寨规模庞大,构造精细,几乎囊括了嘉绒藏族建筑艺术之精华,是藏汉民族建筑艺术高度融合的典范。文本中就是以这个官寨为原型书写的。土司文化,土司制度,官寨文化,都成为阿来创作《尘埃落定》最切实最关键的着眼点。在这样的大历史大文化大环境中,文本中塑造了一个大智若愚的“傻子”,生活在有着最高门槛最高身份的官寨大门里头的麦其家的二少爷。我们在文本中见证了在土司制度走向崩溃的前夕,一个“傻子”的“智”与“愚”,同时更清晰地洞察到历史演进的脉搏。

阅读文本,可以发现在麦其土司的衰亡与土司制度逐渐瓦解的过程当中,除了土司制度内部的腐朽性、封建性、落后性之外,外在力量的介入也起一定催化作用,尤其是汉文化的介入。具体来说可以分为以下四个阶段:鸦片的种植、边境贸易的发展、梅毒的传染、“红色汉人”的到来。这四个阶段是汉文化介入的高峰期。

汪波土司边境作乱,麦其土司带着清朝皇帝颁发的五品官印和一张地图到中华民国四川省政府去告汪波土司的状,之后在特派员黄初民的帮助下从汉人那里引进了先进的武器并建立了军队,打败了汪波土司,麦其土司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麦其土司热情高涨,认为凡是汉人的东西就是好东西,这样,汉文化就以一种较高的姿态进入到土司文化之中。面对无尽的利益,麦其土司蠢蠢欲动,于是再一次接受了汉人带来的美丽的罂粟花,当罂粟花开遍山头时,也点燃了土司们的情欲,接着引发了无休止的战斗,在这种不平衡与追求平衡的战斗中,土司与土司间,土司内部出现的躁动战乱,最终导致土司制度的瓦解。

而面对罂粟花引发的战争,以及粮食缺乏造成的空前灾难,各个土司们发了愁,正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麦其家的二少爷体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大智慧”。第一、不种罂粟种粮食。第二、在北方卖粮食。第三、“傻子”受到藏族爱国资产阶级人士麦其叔叔的影响开始在北方开放贸易市场,与土司们做起了生意,以粮食换物品,不仅大大地充实了麦其家的力量,而且臣民对麦其家的二少爷发出由衷的钦佩。第四,最可贵的是麦其家的二少爷是爱护自己的百姓的。对于百姓他也可以做出免赋税的决定。即使是快要解放了,他想做土司,原因是他想给所有的奴隶以自由民的身份。这一切举措使“傻子”成为红色汉人进驻藏区草原的一个向往自由的先兆者。

土司文化逐渐地被汉文化同化,最后戏班带来的梅毒作为腐朽落后的象征,彻底地吞噬了土司们传宗接代的念头。土司们在获得欲望膨胀的快活之后,却断送了自己的时代,自己的根,土司制度最终走向尽头。

最终,红色汉人与白色汉人的战斗之火扩张到西部草原,这样就直接打破了藏区文化的藩篱,让小国寡民、封建落后的土司官寨、土司文化、土司制度彻底颠覆,社会制度发生了质的变化。土司制度与汉人制度有着特殊的关系,汉人社会制度的变化、政权的更替必将引起土司制度的变化,土司们的领地被汉文化推进并成为汉文化的边缘地区,汉人政权逐步逼近土司们的政权并最终将其占据。[7]这或许就是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征服。

一步步走向没落的土司制度,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官寨文化,一步步走向颓废的土司灵魂……藏族史上确实有过这样的历史,确实也有过这样被颠覆的土司制度与土司官寨。1959年出生在土司官寨旁边村庄的阿来,在早年高中历史学习中,接触到“藏族土司制度”的内容。他通过查阅大量文字,经过长期实地考察,面对藏族社会如此剧烈的变化,阿来萌生了写一部关于“土司制度消亡的秘史”的计划。于是,就在藏风、藏史、藏地中蕴育出来并由藏情物化而成、让世人惊诧的艺术文本,那“永远落不定的尘埃”——《尘埃落定》。

(二)独特而又充满神秘色彩的藏族文化使得小说显现出迥异的艺术特色 首先,小说的叙述视角体现了一种对传统文化的颠覆。藏地、藏风、藏史在一定程度上培养了阿来的藏族情怀、宗教情怀、文化情怀。在《尘埃落定》中,文本用一个智障儿的叙事视角来讲述藏族地区土司制度的瓦解过程,傻子的叙事视角是对传统文化、传统叙事方式的颠覆与解构。我们既可以感受到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近距离的心灵对话,又能在“不爱不恨”的视角中感知藏地风情、土司制度、官寨文化以及土司们的日常生活、个人情欲。同时这种视角也为我们演绎了藏族各阶级人民的生活习惯、宗教信仰、思维活动等等,以及藏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画眉鸟的婉转歌声、神秘的土司制度、美丽的藏区草原风光、虔诚的佛教信徒、奇异的喇嘛预言、别样奇怪的行刑制度……

其次,《尘埃落定》中充满着神秘奇异的魔幻化的叙事。藏民族浓郁的宗教文化使得藏民族讲求观物取象,用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来反映客观事物。同时藏族悠久丰富的民间传说为阿来提供了自由想象的无限空间,因此,文本中的魔幻色彩亦真亦幻、耐人寻味:

乌云刚出现在南方的天边,门巴喇嘛就戴上了巨大的武士头盔,像戏剧里一个角色一样登场亮相,背上插满了三角形的、圆形的令旗。从他背上抽出一支来,晃动一下,山岗上所有的武器:蟒筒、鼓、唢呐、响铃都响了。火炮一排排射向天空。乌云飘到我们头上就停下来了,汹涌翻滚,里面和外面一样漆黑,都是被诅咒过了的颜色。隆隆的雷声就在头顶上滚来滚去。但是,我们的神巫们口里涌出了那么多咒语,我们的祭坛上有那么多供品,还有那么多看起来像玩具,却对神灵和魔鬼都非常有效的武器。终于,乌云被驱走了。麦其家的罂粟地、官寨、聚在一起的人群,又重新沐浴在明亮的阳光里了。[4]

这是《尘埃落定》中门巴喇嘛为麦其土司家举行的一场应对汪波土司的诅咒活动仪式,最后导致了汪波土司遭受冰雹袭击庄稼、洪水冲击果园的窘局。从文本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这场诅咒的神秘奇特。文本让我们看到了鲜明的藏族民间特色及阿来的宗教意识。

最后,小说独特的语言艺术也和藏族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金属般质感的语词的运用是阿来藏民族阳刚气质的自然流露。寓言和象征手法的运用是藏民族与生俱有的修辞技能。《尘埃落定》明写土司制度的灭亡,实际上是写社会文化的转型和转型造成的心理振荡。尘埃的降落和飘飞寄寓着死亡和新生,而这层意思是藏族古老的口头文学里早就孕育着的。小说中主人公“傻子”二少爷这一人物形象也富有象征意义。他为人处事的基本方式是凭本能、靠自觉、直奔主题,所以常常比正常人、聪明人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质。书中几次重大决策,他都比聪明的哥哥、老谋深算的父亲高出一筹,他没费多大力气便娶到了当地最美丽的姑娘,毫不费劲地便使麦其家成为当地最强大的土司。“傻子”是“傻”还是“聪明”?这就不能不让我们去思索人性与人生的诸多问题。

总之,阿来以自己生长的阿坝藏区为原料,熔铸以现代人的审美透视,创造了一个炽热、奔放而又苦难、神秘的边地世界。在《尘埃落定》中体现了他的“诗意的现实主义”。[8]

三、总结

任何优秀的创作都是在环境与艺术文本的相互制约、相互促进中诞生的。阿来在当今文坛是享有声誉的藏族作家,文本中打上了他个人经历、生活环境等的烙印,抒写了历史回归的精神寄托,抒写了超越现实的创作理念,这也就成为阿来走向世界,接轨国际的成功途径。

[1](匈)豪泽尔著,居延安译.艺术社会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7.

[2]李 建.阿来:边缘书写与文化身份认同[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2004(2):126.

[3]丹珍惜.阿来作品文化心理透视[J].民族文学研究,2003(4):39-42.

[4]阿 来.尘埃落定[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5]尚莹莹.阿来:藏族文化的说唱人[N].全国新书目·新书导读,2010-01-22.

[6]陶东风.破镜与碎影[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7]李伟华.沉重的文化变迁——读阿来《尘埃落定》[J].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4(8):65.

[8]朱向前,傅逸尘.阿来小说:诗意的现实主义与颓败的精神家园[EB/OL].http://www.zgyspp.com,2005-7-3.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The Environment and Art Text

GUAN Xiu-li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History,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Environment and art is zntertextually-related.Tibet,Tibetan history,Tibetan culture bred Alai unique text and describe,the cultural perspective Tibetan feelings.Walking through the different cultures of Chinese and Tibetan,Alai,depending on"historical consciousness"religious feelings"with its unique"cultural concept of"humane care",explained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Tibetan Nationality and Cultural Changewith the Chinese.In this paper,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ibetan environment and Alai and"The Dust settled"will be given a deep level of analysis.

Alai;Tibetan history;Tibetan culture;art text

I01

A

1674-0882(2012)06-0059-04

2012-07-05

关秀丽(1981-),女,山西大同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民俗文艺学。

〔责任编辑 郭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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