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苏联:美国“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的实施与研究
2012-04-12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100875)
冷战初期,美国为了深入研究苏联社会进而洞察苏联的防御能力,由哈佛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缩写为RRC)实施了“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缩写为HPSSS),该项目亦称为“哈佛难民采访项目”(Harvard Refugee Interview Project)。实际上,难民采访项目是俄罗斯研究中心苏联社会制度研究项目的一个组成部分[1]。从1950年9月至1951年9月,最初在德国的慕尼黑后来在美国的纽约,在社会学家亚历克斯·英克尔斯(Alex Inkeles)和社会心理学家雷蒙德·鲍尔(Raymond Bauer)的主持下,哈佛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通过采访苏联难民,了解苏联的政党、军队、经济、教育、卫生和民族政策、家庭生活、阶层、职业等方面,获得对“苏联社会制度的战略心理和社会方面的新洞察力”。该项目成为美国制定对苏战略的重要参考依据。
一、美国的国外区域研究和哈佛大学的俄罗斯研究
20世纪前25年,美国的学术团体整体上忽视了苏联的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国外区域研究在美国的大学中不是一个普遍的研究课题。并且,从事俄国研究和教学的学者,容易被怀疑在政治上的可信度。第二次世界大战中,1941年美国参战。苏联是美国的同盟国,但是美国实际上对它的盟友不甚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历让美国明白,急需一项对苏俄广泛而深入的研究项目。因此,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一个时期,美国大学里的外国区域研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苏联研究就是一个入门的楔子。哈佛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应运而生[2]。
哈佛大学的俄罗斯研究久负盛名。从哈佛俄罗斯研究中心到哈佛戴维斯俄罗斯和欧亚研究中心(缩写为DCRES;简称戴维斯中心),哈佛大学一直是国际上俄罗斯研究的重镇之一。1948年2月1日,哈佛俄罗斯研究中心创立,目的是了解苏联。它是哈佛大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且它的高级成员都是哈佛教师。俄罗斯研究中心的“主要目标是研究俄罗斯的制度和行为,这些因素是决定苏联国际行动和政策的主要推动力”[3]266。俄罗斯研究中心特别关注一些以前被忽视的研究领域,如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技术应用和详细的区域调查。关注共产党的调查不仅利用政治学家的观点,还要利用经济学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的看法。俄国经济的调查研究包括生活标准、阶级分层和收入分配,关于这些主题社会学家必须和经济学家合作。同时,俄罗斯研究中心还高度关注苏联研究领域新的研究方法。这些新方法包括评估苏联公众观点的特殊技术[3]266。
对一些一流大学的外国区域领域的研究和教学中心,大多数一流的慈善基金给予了重大支持。从建立到1953年7月1日,俄罗斯研究中心一直得到卡耐基公司的资助。具体而言,1948年,卡耐基公司承担了在哈佛建立俄罗斯研究中心的费用,在随后几年里,洛克菲勒基金会和福特基金会持续提供支持。它还与国际及地区研究委员会苏联项目密切合作,许多中心教师在此项目中教学。
随着柏林墙倒塌,1996年哈佛俄罗斯研究中心改称为哈佛戴维斯俄罗斯和欧亚研究中心。主要从事俄罗斯及其周围国家的研究,200多位研究人员开展从人类学到社会学的交叉学科研究。
二、“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的目的和实施
俄罗斯研究中心的建立开创了美国外国区域研究的新局面,它的早期研究为其实施“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1950年至1953年,实施“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的目的是“研究苏联社会,关注苏联的防御能力”。通过采访705个苏俄难民,关注苏联的政党和国家的、军队、经济、教育、卫生和民族政策;家庭生活、阶层、职业等方面的情况,研究“苏联怎样运行及其打算做什么”[4]。
1950年6月,作为美国空军基本研究项目的一部分,“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得到其资助。俄罗斯研究中心与空军的人力资源研究院(缩写为HRRI)签订了No.33(038)-12909合同。空军的人力资源研究院是马克韦尔空军基地的情报机构。美国空军只是通过基金和后勤支持为此项目的开展提供便利。关于项目的任何结论,美国空军不能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的主持者是社会学家亚历克斯·英克尔斯和社会心理学家雷蒙德·鲍尔。
“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的采访,1950年9月至1951年5月,在德国慕尼黑,1951年5月至1951年的9月转移到美国纽约。最初采访中,“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小组发现找志愿者非常困难,缺少与苏联难民社区联系,小组被迫依靠小小的利诱、报纸广告、中间人——德国的苏联研究机构提供的各种社区和经纪人得到信息[5]。在德国,在建立俄罗斯研究中心与难民社区的联系时,慕尼黑苏联历史和文化研究院的科学委员会给予了极大帮助。该科学委员会由难民社区的主要代表组成,其中委员会的负责人鲍里斯·雅科夫列夫(Mr.Boris Yakovlev)发挥了重要作用。按照“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在线的介绍,整个采访有两个计划,一是个人生活历史,343人;二是特殊主题,362人。最终花费了90多万美元[5]。项目被采访者大部分是战俘、东部劳动者和尽力避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被遣返回苏联的纳粹合作者。具体而言,只有大约40%的被采访者声称是自愿逃离苏联的。大部分被采访者直到作为强迫劳动者被运到德国或成为德国的战俘一直在苏联过着正常生活。假若不是担心被怀疑和错误处理,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的被采访者将回到他们的祖国[6]10。从种族上看,这些项目的参加者是俄罗斯族、乌克兰族、白俄罗斯族和其他苏联人[5]。被采访者是包括农民、熟练工人、白领雇主、军事人才、普通工人和知识分子在内的不同年龄和性别的难民。并不是所有被采访者都是俄国的老一代,58%的人是十月革命后出生或成年的,他们绝大多数不是受布尔什维克歧视的持不同政见者集团的成员或后代。大多数被被采访者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离开苏联的[6]11-13。
基本采访即广泛的生活史采访需要两到四天的时间。采访的内容包括个人的工作和教育经历、家庭背景和关系、信息来源——阅读和收听习惯及社会与政治态度、自身与政权关系的历史。除此之外,每个调查对象需要详细填写关于自己和家庭预算的表格。这个表格还有两个附加条款:一是完成一个填写不完全句子的心理测试,通过此发掘调查对象的个人价值观和个性的某些方面;二是包含一些关于调查对象的社会和政治态度问题。这方面的采访共计329人,在德国采访276人;在美国采访53人。其中,包括80名战后难民。同时,还完成同样话题的调查问卷2 718份。采访80名战后难民是为了让过去变化的基本信息更加正确[5]5。第一部分是项目的主体。
主体部分在关于特殊主题的第二部分得到了补充。第二部分进行了435个采访和完成了9 748份调查问卷。其中,在德国采访418人;在美国采访17人。特殊主题包括:苏联公司的运行、苏联医生的地位和病人对苏联医疗制度的态度、培训和苏联律师存在的问题、苏联城市家庭生活、社会分层和流动方面、基层党组织的运行、少数民族问题、德国占领时的生活和反应。其中,已经接受生活史采访的人当中有60人又参加了特殊主体的采访。扣除此60人,被采访者为375人[6]8。
按照雷蒙德·鲍尔和历克斯·英克尔斯《苏联制度是怎样运作的?》一书中的讲述,“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共计采访764人次,扣除已经接受生活史采访又参加了特殊主体采访的60人,采访人数为704人。但是,在被采访者总数和生活史与特殊主题被采访者的各自总数方面,与现在的“‘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在线”上的介绍都存在差异。关于被采访者总数,两种数据相差1人。通过研究,笔者发现,“‘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在线”提到,在苏联研究方面的杰出专家曾对挑选出的330名候选人进行深入采访;《利用“‘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在线”背景指南》提及,331名难民样本[5]。两者之差是1人。笔者估计,这1人可能是出处所在。关于生活史与特殊主题被采访者的各自总数不同,还有待于学界的进一步研究。
1951年中期,分成系列A和系列B的采访资料被整合成了两套相关的卷宗,第一套37册,第二套24册。对此做了基本的索引后,这些卷宗就被存放在哈佛图书馆。微缩品由美国空军制作。与此同时,那些主要的档案被编辑和进行微缩处理。按照数十个主题和次主题,在俄罗斯研究中心庞大的档案体系统对“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的数据进行分类。这个档案系统最后增加到100多个档案抽屉,包含手工编码和分类的几万张来自采访的个人信息。
三、利用“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档案开展的相关研究
无需夸大“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在研究从1917年到20世纪40年代后期的苏联具有独特性和实用性。类似的调查在苏联档案或官方出版物中都不能发现。这是因为苏联在社会投票、情报管理的防范措施和沉迷于国家安全方面缺少兴趣。尽管在一些移民报刊中可能发现一些收集的“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材料,并且也可能存在于西方安全部门和大学的档案中,但是这些藏品非常少、界定非常窄并且有选择性[5]。
在1952年至1960年间,利用这些复杂主题的档案和调查问卷的数据,英克尔斯-鲍尔小组发表或出版了至少50篇论文和图书,如《苏联制度是怎样运作的?——文化、心理和社会主题》(1956年)、《九个苏联肖像》(1955年,有日文版)、《苏联的工厂和管理者》(1957年)、《苏俄的医生和病人》(1957年)、《反对斯大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一个案例研究》(1952年)、《苏联公民:极权主义社会中的日常生活》(1959年,1968年再版)、《分析和预测苏联行为的问题》(1955年)等书。此后,20世纪60年代,还出版过《苏俄的家庭》(1968年)和《苏俄的社会变化》(1968年,1971年再版)两本书。这些研究通过系统介绍项目关于苏联公民的社会政治态度和日常生活经历方面的内容,评价苏联社会制度在社会和心理方面的强势和弱势,预测苏联的未来发展[6]3-4。但是,这个多产的高峰过去后,很少学者发现能有效地利用“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的材料。原因是多种的:可以接触利用的采访卷宗和档案系统是受限制的;档案系统自身是秘密的、笨拙的并且使用困难;并且,材料的卷宗大得足以挫败打算系统利用这些档案的人。
利用“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档案写成的《苏联制度是怎样运作的?》一书,主要是介绍“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及其数据、苏联制度的运作特征、苏联制度中的个人、特殊群体的社会和心理特征及作者的评价和预测。该书关注苏联相对稳定和演进的制度特征,很大程度上关注1938年以来已经表现非常稳定的苏联社会的结构特征。研究证明,苏联社会制度的主要特征大体上没有变化,尽管在细节和重点上存在一些重要改变。苏联社会的大众情况与战前没有太大不同。在重大前景上,大众对苏联政策和制度的总体反应方式与早期趋势是相似的。该书著者关注的苏联制度的大部分方面是维持稳定的。但是,该书并不是不关注变化,更多是希望对评价和预测苏联的变化提供一个基础[6]6。为此,在分析过程中,该书著者高度重视预测苏联新生代的发展趋势。
“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是一种多学科的跨学科研究,重视方法在研究中的运用。其中,《分析和预测苏联行为的问题》一书体现了这种思路。该书从苏联研究、处理苏联行为的思想方法和文化方法、预测苏联的能力、苏联各种资源的实质及利用、苏联可用知识的局限等方面分析和预测将来苏联的行为。
多年来,使用档案的限制和落后的索引阻碍了利用这些档案材料进行学术研究,同时,这些抄本因年代而恶化。鉴于此,2005年至2007年,哈佛大学对这些档案进行了数字化处理,扫描后的档案与原档案一样。并开设“‘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在线”,这是研究从1917年至20世纪40年代末苏联的珍贵资料。
随着冷战结束后大量档案文献的不断解密,冷战史新研究“推陈出新”,呈现出不同的研究特色。冷战史新研究注重多国档案的研究、强调“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的作用和影响、突出思想和政治上的合理性。“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档案是研究20世纪上半叶苏联社会的独特资源。利用这些档案对苏联这段历史进行研究,是冷战史新研究注重多国档案研究的一个重要表现。冷战的起源和终结是冷战史新研究的一个重点,通过研究“哈佛苏联社会制度项目”档案,可以对冷战早期美国制定对苏联政策进行深入研究和重新评价。
[1] George Fisher.Opposition to Stalin:A Case Study in World WarⅡ[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2.
[2] Alex Inkeles.Social Change in Soviet Russia[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1.
[3] Clyde Kluckhohn.Russian research at Harvard[M].World Politics.Vol.1,No.2,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49.
[4] John S.Reshetar JR.Problems of Analyzing and Predicting Soviet Behavior[M].1955
[5] David Brandenberger.A Background Guide to Working with HPSSS Online.http://hcl.harvard.edu/collections/hpsss/working_with_hpsss.pdf.
[6] Raymond Bauer,Alex Inkeles,Clyde Kluckhohn.How the Soviet System Works:Cultural,Psychological,Social Themes[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