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乡村音乐产业发展中的版权因素研究——以纳什维尔为视点的考察

黄虚峰

美国乡村音乐产业发展中的版权因素研究
——以纳什维尔为视点的考察

黄虚峰

纳什维尔是美国乡村音乐的发源地，拥有完整的从创作到销售的音乐产业链，音乐产业还带动了其他相关产业的发展。纳什维尔的成功演绎了一出“版权成就记”，她告诉我们，一座音乐产业城的兴起，需要挖掘当地独特的音乐资源，更需要创建一套完备的音乐版权制度。

纳什维尔；乡村音乐；版权

美国田纳西州首府纳什维尔是美国乡村音乐的发源地。如今，纳什维尔已经成为世界文化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地方。她是全世界乡村音乐爱好者的圣地，这里有乡村音乐名人堂（the Country Music Hall of Fame and Museum），还有著名的乡村大剧院（Grand Ole Opry）。她是名副其实的“美国音乐城”，纳什维尔艺术家们创作的音乐已经突破乡村音乐而涵盖摇滚、布鲁斯、福音音乐、流行音乐等诸多音乐风格，她拥有的2200多家广播电台占全美总电台数的1/4，经它们播放并推广的音乐随之流行世界各地。她又是美国音乐产业重镇之一，纳什维尔拥有从创作到销售的完整的音乐产业链。更重要的是，音乐还带动了娱乐业和旅游业，纳什维尔是美国最具吸引力的旅游胜地之一，以音乐为主题的娱乐、旅游以及会展活动经久不衰。

可是，20世纪初，纳什维尔还是一个土气的美国南方小城。但是，音乐和版权改变了这一切，艺术和版权元素的注入，使纳什维尔成了美国“南方的雅典”。可以说，对纳什维尔而言，版权成就了一座城市。一个法学上的概念——“版权”与一个地理学上的概念——“城市”发生深刻的关系与以下因素有关：

一、拉尔夫·皮尔和BMI——美国南方乡村音乐产业化的版权推手

美国南方的乡村音乐产业从一开始就建立在版权的基础上。这与一个叫拉尔夫·皮尔（Ralph Peer）的音乐经纪人有关，他不仅录制了美国唱片史上的第一张乡村音乐唱片，而且“成为为唱片录制工作亲临南方各地展开采风录音的第一人。”[1]25-26

在南方巡录期间，他预见到出版内容绝对能够通过唱片出售获得法定机械版税而繁荣，而南方的乡村音乐正是这类尚未被发现的出版内容。于是，1927年，他果断地成立了自己的音乐出版公司——南方音乐出版公司（Southern Publishing Company）。实际上，他启动了一种对音乐版权中的利润潜力的新理解。他创建的南方音乐出版公司是一个持有知识产权的公司而不是一个乐谱或唱片之类商品的发行商。皮尔手下那些多产的乡村音乐家创作版权内容音乐的途径有：通过谱新曲，或通过修改已进入公共领域的传统歌曲来创作获得版权认可的新音乐，或者挖掘从未灌制过唱片的业余歌手的原创歌曲。所有这些音乐内容都无需获得叮砰巷的版权许可，也无需自己动手灌制唱片。[2]55-56从拉尔夫·皮尔的南方音乐出版公司开始，音乐出版公司就成为了既是出版发行者又是版权经营和管理者。

同一时期，为了打破美国作曲家作者出版者协会（ASCAP，American Society of Composers,Authors and Publishers)对版权音乐资源的垄断，1939年9月美国音乐广播股份有限公司（BMI，Broad-casting Music,Inc.）在纽约成立。在与ASCAP的竞争中，BMI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优势是：它掌握着音乐产业新兴的终端平台——电台；劣势是：它缺少版权认可的音乐内容（情况与当今新媒体音乐平台类似）。因此，扭转劣势的办法只有一个：拥有自己的版权音乐内容。环顾全美，长期被ASCAP忽视的、拥有乡村音乐资源的美国南方正是掘金之地。

直到1940年代，ASCAP仍是美国音乐表演权税率惟一的收取和分配者。但是，它的会员身份取得和版税分配不利于非主流音乐创作者。对于出版商，它只吸收“在音乐出版业界不少于一年的正规运作”的出版商；对于作曲家，它只限于“不少于5首歌被正规地出版”的作曲家。所谓“正规出版”，就是被ASCAP旗下的出版单位出版。会员申请者需要得到ASCAP董事会里至少两位董事的推荐并得到成员委员会的同意。ASCAP的版税抽样计算法有利于资深会员而不是新手。在这种严格要求下，很少有乡村音乐的出版商能够幸存下来。于是，乡村音乐很难挤进ASCAP的“深宅大院”，造成被认为是“乡下人音乐”的乡村音乐始终处于边缘化境地。

第一批从ASCAP阵营倒戈而来的成员中就有拉尔夫·皮尔。在原ASCAP阵营，由于皮尔的目录册中多为黑人音乐、乡村音乐和拉丁音乐等非主流音乐，根据当时ASCAP的版税抽样计算法，他的版税总是被低估。在1940年12月31日之后的10个月内，随着强大的互动网络公司（the Mutual Network）签约BMI，BMI终于具备了与ASCAP抗衡的实力。

与ASCAP相比，BMI的版税抽样计算法更有利于乡村音乐和黑人音乐。BMI的抽样不仅涵盖各种类型的广播而且唱片播放、表演直播和转播形式都能纳入。在BMI，面向有作品出版的词曲作者的分配原则中没有资历规定。因此，新手能够获得相比在ASCAP高得多的版税回报。在成立之初，BMI还通过提供每年一付的保证金而不是按照无法预见的版税比例来支持那些初出茅庐的出版公司。对许多新出版商而言，这笔资金提供了初创时期关键的公司运作资本，并从中帮助词曲作者取得更大进步。

来自BMI的资金激励对于乡村音乐词曲作者专业化的意义如同广播对于乡村音乐表演者专业化的意义。因而，几年之后，ASCAP在运作方式上向BMI靠拢。因此，有人这样评价BMI对美国音乐产业的贡献：通过独立地拥有一套节目广播的跟踪和版税收取系统，不仅开创了一种不同于流行音乐、爵士、布鲁斯的新音乐流派——乡村音乐，而且为独特的音乐产业的发展确立了底层结构。[2]55

二、多重原因促使纳什维尔成为美国南方乡村音乐产业重镇

拉尔夫·皮尔和BMI的版权动力促进了整个美国南方乡村音乐的工业化。但是，乡村音乐资源在当时的美国南方遍地都是，而且当时乔治亚州的亚特兰大、德克萨斯州的福特沃斯、密西西比州的孟菲斯，都有望成为南方乡村音乐产业的中心。为什么最后是纳什维尔脱颖而出呢？

第一，1942年在纳什维尔建立的阿卡夫-罗斯出版公司（Acuff-Rose Music）功不可没。阿卡夫是纳什维尔乡村大剧院的一位明星，在乡村音乐商业潮影响下，受到自己经营歌曲印刷发行业务的启发，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创作的歌曲的长期价值，于是，与另一位作曲家兼画家弗雷德·罗斯（Fred Rose）建立他们两人的出版公司。随后阿卡夫-罗斯出版公司获得了BMI提供的2500美元启动资金。这样，由BMI提供版税收取、由阿卡夫-罗斯公司提供创作资助的模式促进乡村音乐产业在纳什维尔的发展中开始发挥重要作用，大大推动了纳什维尔音乐产业的发展。

在现代音乐产业链中，作为版权经营和管理者的出版商发挥的是组织者的功能，是产业链的中枢神经，阿卡夫-罗斯出版公司的建立带动了其他出版公司落户纳什维尔。不久，朱利安（Julian）和吉纳·阿伯班曲（Gene Aberbach）分别成立的希尔出版公司（Hill Music）和雷吉出版公司（Range Music）合并，专门出版被统称为“山地音乐”（Hillbilly Music）风格的歌曲。上述两家出版公司的入驻为纳什维尔音乐工业的发展打下了基石。[3]

之后，卡搜唱片公司（the Castle Recording Company）成立，对南方乡村歌手来说，从此结束了“录无定所”的游击状态。卡搜唱片公司的建立吸引了大唱片公司纷至沓来。其中就有史蒂文·肖勒斯（Steve Sholes）和切特·阿特金斯（Chet Atkins）领导下的RCA（胜利公司），这家纳什维尔最大的唱片公司自从在第十七南大道（Seventeenth Avenue South）安家后，后来著名的音乐街就慢慢形成了。

到了1940年代，一个建立在版权基础上的现代音乐产业链终于在纳什维尔形成。音乐产业链中的关键主体——出版公司和唱片公司以及由此带动的代理人、中介机构等纷纷汇聚纳什维尔。自此，聚集了艺术家和乡村大剧院节目的制作人、WSM艺术家服务局、阿卡夫-罗斯出版公司的纳什维尔已经成为音乐产业的中心。这个城市逐渐成为音乐产业案例研究的对象，她的管理者热衷获取由BMI所开发的音乐流派——乡村音乐带来的利润。通过BMI收取的版税养活着一个增长中的艺术家群体，并使得乡村音乐输出至南方以外的世界。[2]53

第二，持续火爆的乡村大剧院（Grand Ole Opry）是纳什维尔成为乡村音乐产业中心的推进器。乡村音乐商业化开始于1920～1925年间，当时南方各地的电台流行一种叫“谷仓歌舞”（Barn Dance）的节目，其中纳什维尔的“WSM[1]484-486谷仓歌舞”，即后来的乡村大剧院，最为出名。[4]纳什维尔的“WSM谷仓歌舞”节目能够击败亚特兰大和福德沃尔斯等南方各地广播电台的同类节目，还得归功乡村音乐节目主持人乔治·哈伊（George Hay）。他不仅具有出色的节目讲解能力，而且请来了当地一些优秀的乡村音乐歌手和演奏家加入他的实况转播节目。自从哈伊主持的“WSM谷仓歌舞会”播放以来，他的节目收听率一直在整个南方地区独占鳌头。[1]485

第三，纳什维尔具有的地理优势。纳什维尔位于田纳西州的中北部，透过美国国家高速公路网可以发现，它是三条高速公路的连结点。这个枢纽位置使纳什维尔的影响力得以辐射方圆300英里范围内的13个南部城市。这个地理位置的优势意味着一个歌手只要坐镇纳什维尔便能吸引住这13个城市的1200多万观众。假如将这个辐射圈扩大到550英里，那么就能将美国南部和中西部的22个州囊括进来，那里正好是乡村音乐铁杆歌迷的分布区。这个区域也正好是WSM广播的主要覆盖区。

至此，所有让一个音乐城走向繁荣的要素统统就绪：来自全国各地的乡村歌手，每周一次的乡村音乐广播秀可以在美国的大部分地区被收听到，几家错位竞争的演出预定服务机构（以WSM艺术家服务局最有名），诸多规模不等的唱片公司在纳什维尔建立的录音棚和唱片制作坊，数家出版公司。

因此，到1946年，纳什维尔便顺利地跻身美国四大音乐中心，排在纽约、洛杉矶和芝加哥之后。今天，纳什维尔的核心——音乐街已经扩至城南包括24个街区的地方。几百家音乐制作和销售公司聚集于此，美国6家著名唱片厂牌的总部设在这里，组成音乐产业的各部件——艺人、出版商、制作方、词曲创作者、代理商、经理人、广告员、音乐执行聚居在这里，合计不超过5600人，约占整个纳什维尔人口的1%。①根据美国人口调查局2000年统计，纳什维尔共有人口569,891人。然而，这1%的人口创造的音乐产值却占全美每年乡村音乐唱片总收入——5.5亿美元中的大部分。[5]

三、结 语

从美国一个落后的南方小城晋升为全美乃至世界的音乐产业中心，纳什维尔演绎了一出“版权成就记”。其基本的脉络清晰可辨：1927年世界经济大萧条中，拉夫尔·皮尔在该地区投入了一笔资金，以精美的制作将乡村音乐推向全美。在版权制度的保护下，皮尔和乡村艺术家们获得了应有的回报，使用这些版税，皮尔建立了自己的出版公司。之后，追随皮尔脚步的人们，在纳什维尔建起了一条音乐街，成立了各种集体管理组织、唱片厂牌和音乐家、作曲家以及表演者同盟。音乐产业的繁荣还推动了旅游、医疗保障等其他产业的发展。纳什维尔的案例告诉人们，一座音乐产业城市的兴起，不仅需要当地丰富独特的音乐资源，更需要创建一套完备的音乐版权制度来保障音乐创作者的利益，来吸引各音乐产业主体的到来，从而支持音乐产业的可持续发展。

[1]王珉.美国音乐史[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5.

[2]Diane Pecknold.The Selling Sound-The Rise of the Country Music Industry[M].Duke University Press,Durham &London 2007.

[3]黄虚峰.打造纳什维尔音乐城——一则美国音乐产业案例的深度分析[C]//宁波文化产业研究.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

[4]Richard Crawford.America’s Musical Life:a History [M]：NY:W.W.Norton&Company,Inc.2001.p 607.

[5]Lomax John.Nashville:Music City USA[M]:Harry N.Abrams,Inc.1985,P 37.

G114；D923.41

A

1673-8616（2012）04-0090-03

2012-05-1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美国音乐产业发展进程中的版权因素研究——兼谈对中国音乐产业版权管理的启示》（12YJAZH034）阶段性成果

黄虚峰，华东政法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后、硕士生导师（上海，201620）。

[责任编辑：陈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