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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译本序言看《圣经》汉译思想的流变

2012-02-14任东升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汉译序言格非

任东升,门 泷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翻译研究所;外国语学院英语系,山东青岛 266000)

一、引言

译作序言旨在说明书籍著述、编次体例和作者情况,是译者以中介者的身份沟通原文作者与译文读者的开始,是对时下的翻译实务进行的总结和理性思考。译序已构成翻译话语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显示了隐形译者的翻译思想和特定时代的翻译规范 (孙昌坤,2005:128)。英国翻译理论家巴斯奈特认为,通过研究某一时期译者在序言中对翻译的比喻可以探讨当时的翻译观(陈德鸿、张南峰,2000:190)。《圣经》汉译历史源远流长,自近代以来产生过文理(文言)、浅文理 (浅文言)、官话(白话)、现代汉语四种语体的全译本和多卷本。在此期间多位中外译者为《圣经》汉译本作了序言,观察和审视自己的翻译实践,提出汉译思想。本文选取《圣经》汉译史上八个较有代表性的历时译本序言,借此探讨其汉译思想的流变。

二、来华传教士的圣经翻译思想:本意—读者—文化的流变

1 最早的圣经汉译本:唯图保存本文本意

近代《圣经》汉译的历史通常从英国传教士马礼逊(Robert Morrison,1782-1834)入华的1807年算起。不过此前来华的耶稣会士已从西方带来了《圣经》并私下进行翻译。1803年出现了最早的《圣经》汉译本序言,即贺清泰(P.L.Depoirot,1753-1814)的《〈圣经〉之序》和《再序》,该序言表达了《圣经》的文本观、翻译原则及对译者主体的要求,指出《圣经》乃“天主之意,天主之语”,而人间作者“记载书上,从无私意增减,故无丝毫差之处”。这不仅指明了《圣经》文本的神语人言性质,并且表明《圣经》语言的绝对权威和诠释的唯一性。贺清泰表达了《圣经》翻译靠圣灵感召的翻译观。翻译宗旨是“唯图保存《圣经》的本文本意”。翻译原则是“合对本文,全由不得人,或添或减,或改说法”。译者只是天主圣意的听写者,从而形成了机械直译甚至逐字译的传统。“虔诚敬慎”、“不图悦人”即绝对忠实《圣经》原文,是对译者主体道德修养和翻译态度的要求。贺清泰将《圣经》译本的读者分为两类:看重“诚心爱求道理”的“贤人”和“不图取悦神,而悦耳目”的一般读者。因此制作了主副文本的篇章体制,即直译大字和夹注小字,如此《圣经》本文就不会“零零碎碎不成篇章”。虽然主张效法忠实,但贺清泰在实际翻译操作中体现了灵活性,意识到在语言转换时“若不解明,人看不懂,不但无益,而且有害”,因此就不得不考虑译文读者因素。

来华传教士置身于缺乏宗教热忱的中国特殊语境,尽管在很大程度上必须遵从西方教会的权威解释和翻译传统,以本文本意为重,但也在主动探索翻译《圣经》的有效方法和接收效果。此译本序言标志着宗教经典译者“主体意识的觉醒”(任东升,2010:111),为后来的译者探索《圣经》汉译的有效途径奠定了理论基础。继贺清泰之后,第一位来华的新教传教士马礼逊通过总结自己的《圣经》汉译实践,提出了译者的双重责任观:其一要正确地理解原文的意义、感情和精神,其二要用清楚、正确、熟练的文字,将原文的意思和精神表达出来。比起贺清泰的机械忠实,马礼逊的主张更强调发挥主体能动性。而马礼逊之后的译者逐步认识到《圣经》的汉译要遵循中文写作风格,不应拘束于原文文字,而是要考虑“中文表达对于非基督教文化中的意义”(尤思德,2002:54-55)。

2 施约瑟译本(1874):协调双语文化意识

具有犹太家庭背景和深厚的希伯来文知识的著名汉学家、美国圣公会上海教区主教施约瑟(S.I.L.Sehereschewsky,1831-1907)意识到使用深文理翻译《圣经》的局限性,开创了《圣经》汉译史上采用浅文理和官话翻译的先例。这是《圣经》翻译方面的重要进步,浅文理本的出版为广布福音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施约瑟在1874版的《旧约》例言中首先指出:“《圣经》者天主所启示也”,强调《圣经》语言的权威性,“书中定义悉照原本不敢增减一字”。同时也指明译者的任务“无非曰译者易也,易字画而已,读者勿以浅易而藐视之”。施约瑟强调了两个方面,即尊重原著,同时注重汉语表达。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尊重原著要以汉语的承受程度为限”(张利伟,1994:43)。他追求的文体是“学者可以接受,同时所有不是文盲的人也都能阅读和理解”(伊爱莲,2003:87)。按他的理解,译本的目标是忠于原文和“令人满意、符合语言习惯”(尤思德,2002:174-175)。在1919年《官话和合译本》面世前的20年间,施氏的浅文理《圣经》成为教会和信徒当中最受欢迎的译本。

3 杨格非新约译本(1885):动态对等原则的前奏

继施约瑟之后,伦敦传道会的传教士杨格非(Griff i th John,1831-1912)也认为文言文过于艰深,而当时的官话又带有浓厚的地域性方言的味道,故尝试走中间路线,进行浅文理的翻译。杨格非不仅精通中文,在翻译理论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从其1884年的新约序言中可大致看出他的翻译取向。此书“乃作者被上帝之神所感,而按上帝之意以写也”。杨格非也指明了《圣经》的神语人言性质。至于“书中奥义,皆按原本,不敢增减一字”,还是忠实情结的延续。“圣书贵大义之昭明,不贵文辞之工丽”,“译此书者,必按本文逐字逐句,细心译出,务使词能达意,语不离宗”。“或有文字清华,而无当于本文之义者,不取也”。由此可见,杨格非的翻译原则并非字译(nonliteral),而是通过灵活的直译达到对原文的忠实。

序言体现的翻译原则和思想与杨格非自己制定的七条译经原则相呼应,尤其是第四条为避免引起读者误解,“要避免字面(literal)翻译”,这与美国当代翻译理论家奈达提出的动态对等标准十分相似。奈达指出,翻译是尝试让新的读者在新的语文中获得原作者在经文里面希望它的原读者触觉到的相同反应。译者所注重的是如何把原文完整的意义用最自然和最忠实的译入语充分表达(赵维本,1993:106)。杨格非反对照字搬字的翻译方法,认为“忠实的译文在乎能保留原作者的意思并将其表达”正是对后来奈达“意义相符、效果相等”的翻译准则的体现,是对《圣经》汉译理论的重大发展(赵维本,1993:23)。杨格非既忠实原文又尊重中文习惯的翻译思想体现了理论探索的勇气。

施约瑟、杨格非是优秀的传教士汉译者,也是名符其实的汉学家。他们在忠实于《圣经》本文本意的前提下尊重汉语表达习惯,采取文化协商的态度,通过灵活的直译使《圣经》不仅实现传教目的,也适于普通大众阅读。通过《圣经》汉译实践提炼出来的翻译思想体现了翻译活动的一般发展规律,更因为涉及外语和汉语的翻译转换,理应纳入中国翻译理论之内,占据中国翻译研究中一席之地。

三、华人译本与中国翻译思想接轨

以1908年严复翻译《马可福音》前四章为标志,中国翻译家开始介入《圣经》翻译(任东升,2011:13)。和合本出版不久就有华人学者对传教士主导翻译的汉译本感到不满意,产生了改订和重译的想法。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中国《圣经》学者开始了独立的翻译工作,与此同时对 《圣经》汉译理论作出了可贵的探索。

1 王宣忱新约译本(1933):重译《圣经》理念

中英文皆有造诣且懂《圣经》原文的中国学者王宣枕曾帮助美国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狄考文翻译官话和合本。王宣忱参与和合本的翻译是传教士与中国学者合作的标志之一。狄考文去世后王宣忱独立重译新约全书。他依据1916年伦敦印行的拉丁文原本,参照1901年纽约印行的英文原本,并参考马礼逊、狄考文等人的译本,在1933年完成重译。在序言中王宣忱标明了自己 “重译之由来与志愿”乃“期不失原文语句流利”,这也是他参照拉丁文原本进行重译的原因。在序言之后的凡例中王宣忱再次指出重译新约的宗旨是“为求文字流畅”,对原文详加核对,“不因文字之工雅致失原文之意义”。这一点与杨格非忠实 《圣经》本文本意的原则颇为相似,可见王宣忱重译的原则即为在忠实的前提下力求语意流畅,再现原文意义。王宣忱译本受和合本影响较深,这可能与其曾协助狄考文翻译和合本有关。这是第一本由华人独立译出的中文《圣经》,揭开了华人《圣经》学者独立翻译工作的新篇章。

2 吴经熊《圣咏译义初稿》(1946):以诗译诗

民国时期重要的法学家、天主教徒吴经熊(1899-1986)自1939年开始受蒋介石之请将圣咏及新约翻译成文言文,《圣咏译义初稿》于1946年出版,“曾震动当时的中国译坛”(林煌天,1997:733)。初稿附三篇序言,第一篇为法文,作者是当时任上海代牧区主教的耶稣会士法国人惠济良(Auguste Haouis’ee)。第二篇作者是南京总主教于斌,在他看来,吴氏译文“既深得《圣咏》之神韵。且妙句天成。不见斧凿之痕。非好学深思。具天才而得神助者。恶能致此妙果。虽谓为译界开一新纪元可也。”第三篇作者是江苏海门朱主教希孟,他对吴经熊译文之特色及其对教义传播上的重要价值加以肯定,认为“故今吴子之圣咏华译。淘为应时之作。既可供治《圣经》学者参考之用。又可使教中人士。于诵大小日课时。得以含英咀华。玩索精意。其有功于吾华圣教。岂小也哉。”

吴氏译文语体是浅近文言文,体裁是中国传统诗的骚体,在形式上体现出非常鲜明的传统文化特征。这样的语体形式同文体特征是中国传统思想精神的表征和载体。吴经熊(2002:351)对这种翻译特征解释说:“我的翻译之所以这样为中国学者所接受,原因之一就是我使得《诗篇》读起来像是中国人自己写的自然诗。这样,在我的同胞眼里,它们就既是熟悉的又是新鲜的了——熟悉得不足以成为老生常谈,新鲜得不足以离奇古怪。”吴氏译文贴切地传达出原作的精髓和气质,很符合中国人的诗歌审美习惯。吴经熊和《圣咏译义初稿》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语言特色和文学价值,“更是一个中西文化融通的尝试和开拓”(任显楷,2011:258)。

3 吕振中新约译本(1946):以直译求真意

燕京大学宗教学院教师吕振中于1940-1946年期间据新约希腊文《圣经》译成初稿, 由燕京大学出版。自序中清晰体现了吕振中的翻译原则和思想。对直译与意译适用范围加以区分,并明确指出“惟于《圣经》须以直译为主,一词一句,一字一点,皆须注意周到”,即以直译为主,尽量表达原文每字之意义,追求的最终译文是“晓畅流利之直译”。吕译也有独具特色的一面,即在文体的选择上“实可尽量应用中国之语法,或中国人所说得通而听得懂之新语法”,“将新约时代原文的真意义,予以选择介绍”,以求务将新约的原文真意表达出来。吕振中在实际的翻译操作中尽量保持原文语法结构,同时力求“语气连贯,轻重得体”,以达到“信达雅之最大均衡”。官和译本“供一般人之普通阅读,固无不可”,而重译面向的读者群为“一般非基督徒之读书人,与神学生,传道人,经学家等之研究”。《圣经》一书“必须令普通人易于聆悉,一般平民易于阅读,方能收普及之效”。译者需做到“每有可用优雅恰当之文言以他译者,反不能不用较长之白话”。

此译本独具特色,以直译为主,保存原文之结构并大胆尝试新词语新语法,同时忠实地把希腊原文和希伯来原文直译成中文。这种准确、忠实同时兼顾文体流畅的翻译方式是意译所不能达到的,颇费心血,如序言所言:“晓畅流利之直译,非不可能,直较难耳。”故此译本获得了相当的称誉,成为国内很多研究《圣经》学者案头必备的参考书。

四、当代集体译本

1919年官话和合译本面世以来,中国语文发生不少演变,出现了许多现代用语。考古学上的发现使《圣经》学者对原文有了更深刻地认识,科学化的版本校勘学也提供了许多以往无法得到的资料。这样的时代背景促使华人教会学者联合起来以现代中文重译《圣经》。

1 现代中文译本(1979):动态对等,读者第一

现代中文译本由多位华人教授组成编辑委员会,在联合圣经公会翻译研究部主任奈达博士的指导支持下进行翻译。序言中提出了翻译的宗旨是“用现代普通流行的文体译成”,并明确提出翻译原则:(1)力求忠实、灵活、有效地表达原作的意思,同时注意一般读者对每一句译文的了解和接收问题,避免使用宗教术语或神学名词,并尽可能摆脱原文语法的束缚;(2)着重口语化和诵读上的流畅,以初中生的中文程度为标准,为让非信徒都能阅读,译本尽量把含有神学术语和宗教背景的经句进行改译;(3)为使读者易于理解,尽可能减少音译词语,和合本中的不少音译词都被意译出来。现代中文译本追求译文与原文的意义相符,效果相等。它遵循了奈达的动态对等翻译思想,注重意义的翻译而非字义的翻译,不求原文与译文之间逐个单词的对应,忠实地传达原文的意思,兼顾听和读的需要。

2 新译本(1992):兼具“信、达、雅”

新译本《圣经》在美国乐可门基金会资助下,由数十位华人《圣经》学者、牧师、资深的神学讲师和对中文素有研究的基督徒翻译,从1971年开始,1976年完成新约,1992年完成新旧约,由香港天道书楼出版。该译本1999年第二版序言里宣称是“兼具信、达、雅效果的佳作”。基本翻译原则是力求忠实原文和运用现代语文进行翻译。所谓忠实原文并非字对字的直译,而是指忠实原文的意思,依据的是更可靠的权威原文版本。避免使用难读难解的字(以初中生程度为准),对话的地方使用普通话而非地域性方言。尽量少用成语,但读者熟悉、易读易明且在上下文里不太突出的也可采用。语法必须合乎汉语,但若遇有少数西方文法结构的句子,读起来容易明白,也可以保留。从这些原则可以看出,译者在翻译时尽量依照原文的词序,尊重原文的文体特点,采用规范的现代汉语。新译本是第一部集华人学者、原文学者及语文学者之合力,从《圣经》原文直接翻译,并采用现代语文的中文译本。该译本语言更加浅白,更容易理解,自出版以来受到华人教会人士的普遍欢迎。

五、中西方译者《圣经》汉译思想的渐变

《圣经》汉译历经近2000年,中西方译者翻译实践中的翻译观点对其汉译起到了推动作用。上世纪20年代以前,传教士拥有阐释和汉译《圣经》的垄断权,《圣经》的文本意义被限制在宗教文本的有限范围里。而和合本的问世为《圣经》文化的传播和中国读者参与其文学阐释提供了新的文本信息。由于中西方在宗教背景、意识形态、文化传统上的差异,不同时期的中西译者的翻译原则和翻译思想或一脉相承,或有所差异。

1 译者主体意识

翻译一直被看作是一项译者隐形的活动,但译作序言则可以让译者现身。贺清泰《〈圣经〉之序·再序》的出现标志着在中国宗教经典译者主体意识的觉醒。《圣经》译者的主体性体现在翻译策略、手段和语言形式的选择上。译者的翻译操作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圣经》权威译文和基督教新教话语系统。不同文化身份的译者由于历史语境、翻译目的、翻译原则和方法以及译本读者群体的差异,由此会产生宗教化的译本和文学化的译本。西方译者对语言形式、翻译策略的选择始终是为了更好地传播教义。贺清泰意识到语言转换“若不解明,人看不懂,不但无益,而且有害”,因此制作了主副文本的篇章体制,以满足“不图悦神,而悦耳目”的一般读者。施约瑟和杨格非认为文言文过于艰深,而选择浅文理进行翻译顺应了19世纪末汉语语言形式由深文理向浅文理过渡的发展变化。而华人译者从《圣经》的文学价值出发,多采用意译、弱化宗教含义等翻译手段。吕振中在文体的选择上“尽量应用中国之语法”,以求原文真意的表达。吴经熊采用中国读点诗歌体裁、浅近的文言文语体,在形式上体现出非常鲜明的传统文化特征。现代中文译本和新译本都采用现代语文,使用合乎汉语的语法,并在文法结构的选择上体现了灵活性,易读易明。

2 读者反应意识

人们在谈论翻译时往往更多谈到作者、文本、译者、译本,而常常忽略读者,使读者常常被边缘化。著者和译者在创作和翻译时都有其目的读者。作者一旦创作完毕,文本就脱离了原作者,即“作者死了”。但《圣经》翻译与其他学科翻译,特别是与文学作品翻译的最大不同在于其特殊的神语人言性质,中西方译者们必须思考如何在作者和读者间寻求平衡。贺清泰虽主张完全效法忠实,但他设定了两种不同的读者,主副文本的篇章体制体现了对不同读者因素的考虑,兼顾了《圣经》的神圣性和译文的可读性,保证了教义的传播。施约瑟对于中国人容易产生误解或不能接受的词句都采用了灵活变通的手段,并在翻译时采用了大量的注解,“这些注解是施约瑟译经原则的体现,即为中国读者提供方便”(张利伟,1994)。这都在很大程度上照顾了读者的理解需求和接受水平。同施约瑟一样,杨格非也指出以浅文理翻译“切勿以其词句浅近而藐视之”。对于西方译者而言,随着文本观和语言观的变化以及译者更迭,开始重视满足非基督徒和非教会人士研读《圣经》的需要。王宣忱力求“不因文字之工雅致失原文之意义”,以期“不失原文语句流利”。现代中文译本和新译本都在序言中明确指出,译文要着重口语化和诵读上的流畅,以初中生的中文程度为标准。

3 文化协商意识

翻译是目的语文化的事实(Translations are facts of target cultures.)(Toury,2001:29)。《圣经》汉译史承载着基督教文化与中国文化相遇、碰撞、交流的历史。面对中国的特殊文化和时代背景,来华传教士必须处理好两种文化的矛盾,探索《圣经》汉译的有效形式和方法。正如拉明·赛纳(Sanneh,1989:95)所言:“传教士们翻译《圣经》必须顾及译文语言的文化背景,传教士通过翻译并不是追求文化同一性,而是鼓励文化多元化。”这其实是任何异质文化进入本土文化时迫不得已的第一步。如果说贺清泰为原汁原味地传达上帝旨意而极力效法西方忠实《圣经》本文本意的传统代表着激进派传教士译者的翻译原则,杨格非主张非字面翻译和施约瑟兼顾两种文化则是在语言层面和文化层面取得忠实与明达之平衡的有效做法。施约瑟认为,成为基督徒并不意味着西化,传教士不应破坏中国的民族性,外国特色也不应嫁接到汉字里面,中国的一切衣食住行、风俗习惯都必须原封不动地保留,主张传教士为本土文化服务。传教士译者的着眼点在于如何使译文便于读者接受,从而顺利传播教义。而中国不是基督教国家,宗教也从来没有占据主流意识形态,这与西方基督教语境下对《圣经》的理解正好相反。不信任何宗教的中国文人把文学性看作 《圣经》的主导价值。经过中国文化环境的重塑,《圣经》呈现出翻译文学的面貌。吴经熊采用了传统诗体这种符合中国文化的诗学形式,表现了中国传统诗学对《圣经》汉译的强大制约作用。现代译本的目标是译文的文学性与时代性并重,让基督徒与非基督徒都能读懂,充分发挥汉语优势,语言上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

4 翻译意图与效果意识

《圣经》首先是作为一部宗教经典被译介到中国来的。西方传教士带着明确的传教目的从事《圣经》翻译,因此忠实成为必然原则。但不同时期的《圣经》汉译者对忠实的理解是不一样的。贺清泰 “不图悦人听”,“唯图保存《圣经》的本文本意”,从而采取机械直译甚至逐字译的方法。新教传教士施约瑟和杨格非发展了马礼逊的意义忠实思想,目标是“忠于原文和令人满意、符合语言习惯的中文”,以博得中国人对《圣经》的理解和尊重。而中国译学是以文章学为指导,即以写文章的态度来对待翻译。这一传统以“信、达、雅”为核心,以文、质为主要话题,这就有别于西方以忠实为中心,以直译、意译为主要话题的译学传统(潘文国,2012:5)。吕振中在准确、忠实的同时兼顾文体流畅。现代中文译本追求译文与原文的意义相符,效果相等,新译本则把“信、达、雅”兼顾作为指导方针。《圣经》翻译从只满足教内需要到顺应文化交流的社会需要,从只面向有限的文化阶层到面向每一位对《圣经》感兴趣的普通人,宗教色彩一点点淡化,文化和文学色彩一点点变浓。

六、结语

《圣经》汉译是世界《圣经》翻译史的一个重要支流,汉语是世界范围内《圣经》翻译的重要民族语言之一。《圣经》汉译本是中西方译者用汉语对《圣经》文本进行诠释和翻译的结果。由于《圣经》汉译涉及原文语言(希伯来语、希腊语、拉丁语、英语等)转换成汉语,而且经历汉语的四种历时语体,来华传教士和华人译者从中得出的翻译思想和操作方法,尤其是结合“信、达、雅”所做的尝试,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外汉翻译的一般规律。本文考查的八种历时《圣经》汉译本序言描述出翻译意图与效果意识、读者反应意识、文化协商意识、译者主体意识上的渐变过程。这些具有《圣经》汉译特色的翻译思想对宗教经典翻译的规律性认识和多维度的理论思考将成为中国翻译理论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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