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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英译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与接受

2012-02-14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译介英美作家

耿 强

(上海海事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135)

一、引言

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可上溯至18世纪①,虽说译介活动十分零散②,之后却一直未曾中断。1949年建国以后,尤其是改革开放的最近30年来,国家机构成为推动中国文学走出去的主要力量。随着“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提出和实施,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愈发显得重要和迫切,也引发了学术界内外广泛而热烈的争论。争论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对外译介的模式,二是对外译介的效果和策略。就第一个问题而言,目前存在两类基本的中国文学对外译介模式,即国外汉学家的个人译介模式与1949年建国后中国国家机构的译介模式。前者属于接受方的主动译入,后者属于发出方的主动译出。就第二个问题而言,人们更关心的是如何增强中国文学对外译介的效果以及为了达到这一效果而采取什么样的相关策略(潘文国,2004;谢天振,2008;胡德香,2006;王宁,2009;高方、许钧,2010)。需要指出的是,对中国文学在域外的传播和接受环节的研究还比较缺乏,这应该成为下一阶段研究的重点。诚如高方、许钧(2010)所言:“文学走向世界,推广固然重要,但应加强对传播途径和方式的研究。”

二、中国文学的西方接受

关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西方的传播和接受,海外汉学家有一点意见一致,即中国文学在西方仍然不为广大读者所知晓或喜欢。英国汉学家杜博妮反问为什么中国现代文学对西方读者那么缺乏吸引力?(McDougall,2003:17)同为英国汉学家的蓝诗玲认为:“中国文学在西方被忽视了。”(Lovell,2005)爱德华兹(Edwards,1995:1)认为:“中国文学很少能让国际读者感兴趣。在中国享有盛誉的古典、现代和当代作家在西方仍然不为人知,尽管出版社和译者积极而持续不断地努力译介他们的作品。”汉学家杜麦可(Duke,1990:201)也觉得严肃的中国文学要想获得国际承认,面临很多巨大障碍。李欧梵(Lee,1987)在1987年《纽约时报书评》上评论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的时候也指出:“尽管美国的一些学院开设课程教授中国当代文学,但西方的偏见阻碍了一般公众对它的更多了解。”

至于造成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西方接受不佳的原因,学者们纷纷为之把脉,其中一条归咎于中国文学自身缺乏文学性。蓝诗玲认为,原因之一是中国现代文学自身的弱点十分明显,作品表现出“革命政治对文学的侵入”(Lovell,2009)。 杜 麦 可(Duke,1990 :201)认为,作家在作品中急于评价并影响中国的社会现实,却不太考虑艺术形式的问题;作家接受的训练和教育不同。1949年以后的作家对语言艺术的学习和把握有缺陷;翻译的作品不够引人入胜,很少有英美主流商业出版社愿意出版中国现代文学英译本。李欧梵则认为,西方在美学和历史观念上的偏见阻碍了读者对中国文学的欣赏。上述种种观点表明,中国文学的域外接受过程十分复杂和多变。译本的传播和接受会受到很多复杂条件的制约和操纵。除了源语文化之外,决定译本命运的关键因素还可能包括“目标语文化的社会、政治和意识形态状况,它的文学和翻译传统,以及这种传统在文化体系中所占据的位置,甚至译者的诗学观和意识形态立场”(Chang,1998:249)。

“为了使一定国家的艺术家或作家对其他国家的居民的头脑发生影响,必须使这个作家或者艺术家的情绪是符合读他的作品的外国人的情绪的。”(普列汉诺夫,1983:581)也就是说,如果英译中国文学所描述的情绪或生活对英美读者并不陌生,这类译本获得青睐的几率就要大很多。钱念孙(2001:301)在论及中国文学由民族走向世界的过程中所碰到的障碍时,认为“文学作品所描写的社会生活及思想道德观念,如果离世界文化发展潮流相距甚远,使异国读者感到非常隔膜甚至莫名其妙,也是妨碍文学由民族走向世界的缘由之一”。也有学者从图书传播的角度指出类似的现象,“中国人写的书往往缺乏一种国际视角,不适应外国读者的阅读心理和阅读习惯”(孙健敏,2003)。这似乎印证了西方作家、汉学家和专业研究者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印象甚至指责。安妮·迪拉德(Annie Dillard)作为1982年接待来自中国作家访美代表团的成员之一,在其回忆录《与中国作家相遇》(1984)中对这次中美作家自冷战以来的第一次接触进行了详细地描述。她直言不讳地谈论阅读中国最优秀作家作品后的感受。

早些时候,我尝试读一部当代小说。我遇到的每一位中国作家都赞赏它的文学质量,内容大胆,结构复杂。不过阅读时我不得不放下。我觉得这部小说读起来就像《杰克和吉尔》童谣一样,因为它的腔调幼稚,充满过多的解释。而那些非虚构类作品看起来要好得多。当代中国小说无论在主题还是语气上都是后天获得的口味,它要求一种历史的、文化的和理论的框架帮助理解,在这个框架之外,它很难让读者欣赏。(Dillard,1984:29)

她的评价无疑暴露了部分中国现当代小说在内容和艺术形式上的缺陷。“多数当代中国文学作品仍然局限在中国特殊的历史环境里”,如果读者不具备关于中国文化、社会与历史的知识,其结果只能是要么将其作为一种历史性文献来阅读,以增加知识,要么从审美角度对之作出不高的评价。专业研究者也大都认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对西方读者的吸引力不大。杜博妮认为:“对很多西方读者来说,现代中国作家的作品深受西方文学的影响。由于跨文化接触中普遍存在着时间差,当受到西方影响的中国文学以翻译的形式抵达西方世界时,它们已经显得过时了。”(McDougall &Louie,1997:447)从某种程度上说,杜博妮的确点出了为什么中国现当代文学吸引不了西方读者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然而这并无法证明从文学的审美视角阅读中国文学是唯一或主要的途径。

我们将选择“熊猫丛书”这一个案,将它所代表的中国现当代文学放在20世纪80年代的历史语境下考察,或许能一窥文学跨文化阅读过程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以揭示英美读者在阅读中国文学译本时所采取的基本视角以及这一视角本身存在的问题。

三、政治的审美视角

1981年,中国外文局下属的中国文学杂志社推出了由杨宪益先生负责的“熊猫丛书”,意图将中国文学译介至西方主要国家。考虑到当时的历史语境,“熊猫丛书”的对外译介实际上是由处于边缘位置的中国文学主动走向处于中心位置的以英美文学为代表的西方文学,并争取后者的承认。处于中心位置的接受方英美读者自然会以他们自己的眼光和视角来衡量来自边缘和弱势一方的文学,即便是专业研究者也会不断提出疑问:阅读和学习中国文学到底能给英美读者理解文学带来怎样的启发?(Robert,1953)英美读者对中国文学的兴趣“永远有个视角问题,他们的视角随时代和需要而变,受他们的视野、兴趣和选择所制约,归根到底,由他们自身的文明理想和文化追求所决定”(钱林森,2002),而他们通过自己的视角和眼光所希望看到的中国文学形象也因此丰富多彩,各不相同。在众多的视角当中,政治的审美视角可以说是最主要的,也是在历时过程中最不易变化的一种。

政治的审美视角表明,英美文学场域中的诗学标准渗透进了意识形态的因素,因而是一种混杂的评判文学作品价值的标准。虽然文学系统具有自身的独立性,追求“为艺术而艺术”的准则,但不可否认,“诗学规范的功能明显与来自诗学规范外部的意识形态的影响密切相关,并且在文学系统中,意识形态的力量产生了诗学规范”(Lefevere,2004:27)。在政治或意识形态的影响下,政治的审美视角决定了英美读者两极化的阅读方式。有的读者或者将所有第三世界的文本简化为一种“民族寓言”(Jameson,1986:69),采取泛政治性的方式阅读“熊猫丛书”,将其视作一面反映中国历史与社会现实的镜子,希望从作品中获取有关中国历史与现实的社会学信息,这可以说是对“熊猫丛书”中小说文类的误读和转化。有的读者以英美主流诗学观念来评价“熊猫丛书”中的某些作品,认为它们是先进欧美文学的中国翻版,在小说艺术上不太成熟,还未超越现实主义阶段。这种看似纯粹的审美行为本身逃脱不了西方中心论的嫌疑。难怪有的美国学者在从事世界文学教学的过程中不得不指出:“世界文学教学所面临的最明显的一个挑战是学生接触到的文本受到西方形式影响(英或法)与本土色彩的形塑。由于学生一般是在理解西方文学形式的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批评之镜,于是便以此来衡量和建构世界文学文本的意义,结果他们缺乏理解文本之中‘本土色彩’的足够知识。”(Agathocleous& Gosselink,2006:462)

受西方文学典范熏陶,西方读者文学欣赏和批评的眼光早已深深打上了西方文学的烙印。如同带上了有色眼镜,他们以自己的一套准则对来自非西方的文学进行审美过滤。因此,西方作家和学者会觉得中国作家在作品中所描述和表达的观念太过幼稚,或者根本就是一种“陈词滥调”。有的读者从女权主义的视角出发,对中国女性作家的作品十分感兴趣,希望借此了解中国妇女的现状。这就构成了 “熊猫丛书”在英美文化场域中的接受景观。也许这正印证了韦斯坦因(1987:60-61)的那句话:“读者大众对某一外国文学的知识,大体上取决于非文学的因素。”

四、“熊猫丛书”的译介

1981年,“熊猫丛书”推出了6部作品,分别是沈从文的《边城及其他》、巴金的《春天里的秋天及其他》、《三部古典小说节选》、《聊斋故事选》、《老残游记》及《新凤霞回忆录》。这几部作品可以说在英美的销量都很好。沈从文的《边城及其他》在1983年和1988年再版重印,他的另外一部作品《湘西散记》也在1982年翻译出版。从印刷数量上看,《边城及其他》在20世纪80年代累计印刷达3万册左右,应该是比较好的记录了。英美两国的国家图书馆、公共图书馆和大学图书馆都收藏有此书。

对一般读者而言,《边城及其他》所描写的旧中国风土人物具有相当的吸引力,尤其是封闭的湘西世界所展现的田园景象,让西方读者充分感受到神秘的东方文化带来的刺激和想象。《边城及其他》能获得成功更多地是因为英美文化中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批评基础。早在20世纪30年代,沈从文的作品就被翻译成英文。1936年,美国作家、记者埃德加·斯诺选编的《活的中国:现代中国短篇小说选》(Living China: Modern Chinese Short Stories,1936)收录并翻译了沈从文的作品。这些零散的选集逐渐积累了沈从文这位中国作家在英美文化场域中的文化资本,但真正起到促进作用的还是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1977)中对沈从文的评价。这本书可以说是北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开山之作,再版多次,为专业读者广泛阅读。夏志清对沈从文的推崇无疑会对文学场域中的专业读者产生影响。

体现出这种影响的最突出的例子是美国汉学家和翻译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1982年翻译的《萧红小说选》被纳入“熊猫丛书”。葛浩文是夏志清的学生,后者对萧红的看重自然会对学生产生影响。葛浩文对萧红作品的兴趣早在他翻译《萧红小说选》之前就开始了。1979年,他翻译的萧红小说《生死场》由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出版,1982年以后又翻译了萧红的 《商市街》与 《呼兰河传》。《商市街》于1986年由华盛顿大学出版社出版,《呼兰河传》于1988年由联合出版公司出版。作为专业研究者和翻译家,身为美国人的葛浩文在译文的语言上不会有任何问题,难怪夏志清甚至称他是北美中国文学翻译第一人。

夏志清和葛浩文对萧红、沈从文等作家的青睐和评论完全是从英美文学的 “伟大传统”(Great Tradition)出发的。读者只要阅读一下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便可以清楚地发现,作者以英美新批评理论为工具,对中国现代文学进行美学价值上的评论,凡是那些作品中展现出“感时忧国”情愫的作家,夏志清都毫不留情地给予批评,上至鲁迅下至茅盾,无一幸免,于是就看到了“凌叔华的成就不下于丁玲”(夏志清,2001:71)此类的断语。这种看似无关意识形态的纯粹美学批评其实并没有充分考虑中国现当代文学产生的历史语境,而是将中国文学剥离出其价值和意义生成的系统。这是一种以欧美文学审美标准为核心的批评。英美读者面对历史背景复杂的中国文学,毫不费力地处理掉了作品中只能借助于有关中国现代历史知识才能欣赏的部分,将其称之为“政治的陈词滥调”而不予理睬。这种立场或者态度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掺杂了意识形态的霸权主义。但这却产生了一个直接后果,即西方读者会很容易将这类小说看作历史性的文献。正如加拿大汉学家杜麦可所言:“我也认为多数当代的中国文学作品缺少了艺术性的语言和想象的特色。换句话说,我认为多数当代中国文学作品仍然局限在中国特殊的历史环境里,成了西方文学批评家韦勒克(Rene Wellek)所说的一种历史性的文献,但是在艺术水平上却还没有提升成为他所说的文学上的不朽著作,在特定的历史时期过去后仍然具有高度的可读性。”(马祖毅、任荣珍,2007:281)杜麦可的观点与詹姆逊早期的看法形成了对照,后者曾指出:“第三世界小说不会带给我们阅读普鲁斯特或乔伊斯时的满足感;或许更糟糕的是,这些小说反而提醒我们它们不过是我们第一世界文化发展的过时阶段,于是我们不得不得出结论‘第三世界作家现在仍然像德莱塞或舍伍德 ·安德森那样写作’。”(Jameson,1986)既然中国文学缺乏应有的美学价值,或在艺术手法上落后于第一世界的作家,西方读者也只有将它们看作一种历史性的文献了。这看似合理,实际上背后潜藏的还是文学评价标准的西方中心论。

1983年,“熊猫丛书”推出了《中国当代七位女作家选》,选译了茹志鹃、黄宗英、宗璞、谌容、张洁、张抗抗、王安忆七位女作家的作品。除了张洁作品的译者是戴乃迭外,其余译者均为中国人。这部译作出来后在英美的销量很好,20世纪80年代重印了两次,总印刷量达到3万册左右。英美一些报刊杂志也刊登过评论文章。但更多的读者并非来自专业领域,他们对这部中国当代女性作家选集的兴趣更有可能来自英美国家当时日益高涨的女权主义意识。那些具有女权主义意识的读者对大洋彼岸的一个刚刚打开国门不久的神秘国度充满好奇,很想知道那里的女性在历史和现实生活中的经历与情感,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了怎样难以想象的困难,并如何在这种困难中艰难地生存和奋斗。1982年出版的 《萧红小说选》成为英美读者了解中国女性所经历的坎坷命运的记录。麦娜(Miner,1984:4-5)在一篇评论《丁玲小说选》和《萧红小说选》的文章中感叹道:“当我想到中国女性作家时,我为她们面对国家对待写作和女性态度的诸多变化所表现出的坚韧和勇气惊讶不已。身为一名小说家,我投身于国际女性运动,当读到中国女性作家的小说时,尤其激动万分,因为它们体现了在政治意识和艺术卓越之间的平衡,在社会语境下描写个体的经验,并用一种生活实践的和文学化的方式表现种族、阶级和性别。”

女权主义者从中国女性作家的经历及小说的描述里看到了来自一个不同文化背景的女性姐妹在各种艰难条件下的自强不息和奋斗精神。如《新凤霞回忆录》中“有的记录了凤霞自己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有的是和她同一时代的老艺人的悲惨遭遇,几乎篇篇都是血泪史和对旧社会的控诉”(艾青,1980)。主人公面对灾难顽强的抗争以及表现出的坚韧和勇气不正是她们在追求自身权利的过程中应该学习和仿效的吗?这种阅读视角强调文学作品的社会性价值,很可能会遮蔽读者对小说艺术特征的体验和欣赏。《中国当代七位女作家选》成为英美读者了解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女性生活的绝佳社会材料。难怪有评论者指出,这部文集中的故事“间接地告诉读者关于女性在当代中国社会中占据的位置”(Wettenhall,1983)。由于所有的故事都涉及了文革对个人心理以及个人与家庭和友人之间关系的影响,评论者认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所有的故事都表现出了“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出现的新的人文主义和真正的个人主义”。他们认为,这些故事叙述真实,没有这个时期中国文学常见的政治俗套,读起来十分有益,给人一种新鲜感。相比之下,译文整体上能被西方读者接受。

我们认为,这部文集的成功在于英美国家的女权主义运动给来自中国的女性作品提供了生存的土壤,以及所描写的人物身份、经历和背景各不相同,为读者展现出一幅复杂而多样的20世纪70到80年代初期中国女性生活和情感经历的全景图。茹志鹃描述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所遇到的种种困境,张抗抗作品中的女主角来自工厂的工人,宗璞描写了中年音乐女教师文革期间受到的迫害,黄宗英作品中的主角是中年职业女性,谌容描写了眼科大夫陆文婷生活中的苦恼和烦闷。这些迥然不同的人物形象描写为读者提供了充分的阅读空间,不同的读者可以各取所需,获得他们想要了解的内容。

也许是受到这部文集以及《萧红小说选》成功的影响,“熊猫丛书”在以后几年重点推出了一系列女性作家的作品,其中包括《丁玲小说选》(1985)、《茹志鹃小说选》(1985)、《北京人》(1986)、《张洁小说选》(1986)。这些女性作家的译本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欢迎,但很多读者并非是出于纯粹美学角度来欣赏。英美读者采用政治的审美视角阅读“熊猫丛书”以及相关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将文学作品视作纯粹的社会变迁的记录。如张辛欣、桑晔的 《北京人:100个普通人的自述》来自作者实地考察的记录,英美读者对它感兴趣也是因为能从中窥见当时普通中国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这部作品甚至还被美国中学教师推荐为了解中国当代社会状况的必读书之一。专门研究中国现当代历史、社会和文化的专业研究者对这类作品也十分感兴趣。这部作品和《萧红小说选》被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系选入当代中国研究资料。

政治的审美视角是英美文化与社会的产物,与“熊猫丛书”大部分作品所表现出的审美原则和意识形态大不相同。如果说“熊猫丛书”受到欢迎的译本从某些方面恰恰符合了这一审美原则和意识形态的要求,那大多数译本的默默无闻是不是也可以解释为不符合英美读者的期待视野而遭受了冷遇。

当前中国正积极实施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战略,政府与出版机构开始尝试多样化的方式和渠道大力对外传播中国文学和文化。2007年开始实施的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便是很好的尝试。该计划主要采取翻译资助的方式,鼓励各国出版机构翻译出版中国图书,让世界了解中国。但正如有的学者所言:“文学走向世界,推广固然重要,但应加强对传播途径和方式的研究。”(高方、许钧,2010)只有对接受方的接受方式以及阐释文学文本的基本视角有深入的研究,才能在对外译介中国文学的时候做到有的放矢。

首先,译本选材要多样化。建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国家外文局在文化外交思路的指导下对外输出文学作品,选择适合对外宣传的优秀作品,相对忽略了受众的阅读需求,导致选材单一,作品体现出“革命政治对文学的侵入”,最终接受效果不佳。多数汉学家认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缺乏文学性,作品充斥着意识形态的宣传和说教。应该改变译本选材的标准,既要坚持译介精品和经典,也要考虑满足国外读者多样化的需求。“熊猫丛书”的部分译本在20世纪80年代的对外传播就是成功的例子。至1987年,丛书翻译了沈从文、巴金、萧红、丁玲等现代经典作家的作品,同时也推出了《中国当代七位女作家选》等文集,大力推介当代文坛崭露头角的年轻作家,如谌容、张洁、张抗抗、王安忆、张辛欣与桑晔等。多样化的选材不仅扩大了读者的选择范围,呈现出一幅丰富多彩的中国文学画卷,吸引更多的读者走近中国文学,感受中国人的心灵,扩大中国文学的世界影响力。

其次,利用赞助人的力量,通过文学批评、译本评论等形式加强对中国文学美学独特性的阐释,让更多的西方读者了解中国文学的美学价值所在,以期影响甚至改变英美读者单一的政治的审美视角。2008年,美国知名文学杂志《今日世界文学》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联合推出了中国当代文学专刊,邀请国内外评论家向美国读者推荐中国当代作家,并刊发食指、陈东东等诗人的一批最新诗作。杂志还通过文学评论对中国文学进行文化价值的再阐释,让英美读者认识到中国文学独特的美学价值。这有助于扫清英美读者的阅读障碍,增加中国文学的审美价值。近年来欧美一些主流出版机构如企鹅、兰登书屋等纷纷投资出版鲁迅、钱钟书、沈从文、张爱玲等人的作品,这起码说明这些作家的作品所具有的独特的美学价值已经或多或少地得到了欧美读者的认可。

五、结语

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在传播的初始阶段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迁就接受方的现象,这也是文学传播与接受的一条基本规律。相信随着中国文学对外传播力度的加大以及欧美读者对中国文学、文化、历史了解的不断加深,中国文学的美学独特性将得到更多的承认和欣赏,也将会为世界文学的多样性做出自己的贡献。

注释:

①法国耶稣会士马若瑟1731年在广州翻译了《赵氏孤儿》,译稿于1755年在巴黎出版。1735年,耶稣会士杜喝的译著的《中华帝国全志》出版,英译本(1736)、德译本(1747)与俄译本(1774)相继问世(马祖毅、任荣珍,2007:165)。

② 近代以降,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并不多见,除了西方少数汉学家倾力翻译中国古典文学外,尚有部分中国翻译家和学者参与翻译中国现代文学,有突出表现者包括萧乾、王际真、顾宗沂及杨宪益夫妇等人。1935年8月在上海创刊的《天下》月刊在重点对外译介中国现代文学方面作出了开拓性的贡献,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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