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张新安短篇小说中的“奇”
2012-01-28张志君
张志君
(周口师范学院中文系,河南周口466001)
谈张新安短篇小说中的“奇”
张志君
(周口师范学院中文系,河南周口466001)
文学作品中的“奇”对读者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也是使作品得以流传的力量之一。周口本土作家张新安的短篇小说有着“奇”的特质。在这种“奇”中渗透着本土地域文化,有着生活的真实性,而且其中还有一种趣的存在。这些因素相互融合形成了作者特有的创作风格。
张新安;短篇小说;“奇”
我们用“奇”这个概念来描述事物时,不外乎两种情况:其一是由于时空的限制,使事物陌生化。其二是事物发展超出平常的程度,或者超越平常人所能接受的程度而显得与众不同[1]。就第一种情况而言,人要由无知变得有知,从黑暗趋向光明,这是人的本性使然。至于第二种情况,人面对超越自身的对象,本能地想要去追赶或者超过它们,正如孔子所说“见贤思齐”(《论语·里仁》)。可能无法赶上或者超过对象,但从主体的内在心理来说,也会有一种壮美或者崇高之感。无论如何解构文学,文学艺术的来源与归宿应是人的存在本身,文学的主角是人。所以,奇对读者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奇也成为作品流行传播的力量之一,甚至文章因奇而传。中国传统小说有一个奇传统,我们可以从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中看到,从先秦的神话传说到六朝的志人志怪再到唐传奇等,都有着“奇”的特征。
张新安①张新安:《周口日报》社主任、主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长篇小说》杂志签约作家。作品曾在《长江文艺》、《啄木鸟》、《长篇小说》、《安徽文学》、《散文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刊物及多家报纸发表。先生的短篇小说中也有着奇的特质。从更具体的范围来说,这种奇有着民间色彩和周口地域文化色彩。张新安先生对奇的理解与运用,表现于他的作品之中,我们结合其短篇小说来分析。
一、奇与民间色彩、英雄情结
作为一名地域文化色彩浓厚的作家,张新安先生的短篇小说所描写的内容大多发生于自己所熟知的周家口。沙颍河起源于伏牛山区,纵横一千余里注入淮河。在周家口,沙河、颍河、贾鲁河三川交汇,从明朝成祖永乐年间开埠以来,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康熙、嘉庆年间,周家口商号林立。……清道光年间,周家口鼎盛时期,全镇的商人商号数量达1500至2000家,至少超过千家,年经营额估计达500万至600万两白银。”[2]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特有的周家口地域文化,这种文化发生的主体是一代一代的民众。张新安先生短篇小说的视角多放在生活于社会底层的人群,他们极为普通,五行八作,形形色色,但也有不平常的技艺或行为。如《药引子》里的回春堂掌门人陆静轩以高超的技艺闻名乡里,曾给在周家口督办平捻的曾国藩治好眼疾。在对这些底层民众的描写中作者透露出一种崇尚英雄的情结,如《闪电手》中的主人公张正源会魔术,手快如闪电,巧妙地戏弄了周家口厘税局局长夏三虎和回乡葬母的袁世凯,最后加入同盟会,成为攻打陈州府的总指挥。其他如《孝匪》的万山石、《名医奇遇》中的欧阳春,等等。从审美范畴上说,它们属于壮美、崇高的范畴,审美客体以自身的强大使审美主体感到卑微与无助,然后激起主体的本能以超越审美客体。在审美过程中,审美主体感到壮怀激烈,热血澎湃。张新安短篇小说中的奇就融合在这种民间色彩与壮美的英雄情结之中。可以说,这种奇就发生于民间底层社会民众之中,虽然他们平平常常,湮灭于历史长河,但也是一种原始生命力的勃发与燃烧。
二、奇与真实性
奇与真实性问题,是传奇小说都要面临的问题。这里的真实性包括事情本身的真实性以及人情事理的真实性,简而言之,即事真与理真。我们以张新安先生的小说《狗肉汤》为例,看一下作者是如何来处理真实性问题的。汤宝柱号称“狗肉汤”,远近闻名,为后人论道,就是因为他的技艺一绝。逮狗、剥狗的技术不同寻常,做出的狗肉更是无人可比。就这样一个五大三粗、身强力壮、技艺精湛的人最后竟死在了狗的身上。其长相、技艺本身已是奇了,其死法更是让人兴叹。最终的结果是“狗肉汤”与他的儿子因得狂犬病而惨死,儿子的死是因“狗肉汤”发疯时咬了他一口,儿子之所以被咬是因为他给父亲送饭。为什么要去送饭,是因为他父亲疯了。为什么会疯,因父亲被狗咬了。为什么被狗咬,因为他逮狗的时候失手了(汤宝柱逮狗与众不同,第一招是先抓狗的尾巴)。技艺高超的“狗肉汤”为什么会失手,因为他失算了。为什么会失算,因为这狗的尾巴小时候被人截掉了。为什么这狗的尾巴被截掉,因为狗全身唯有鼻子上无毛,睡觉时就圈成一团,用尾巴护着鼻子。有人为了让狗更警觉,才会从小就把狗的尾巴给剪掉。为什么第一次没有逮着的时候,“狗肉汤”没有放弃,因为他有一身的本事。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本事,因为生存环境与其自身的自然条件。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在处理事情本身的真实性问题上,环环相扣,把奇牢牢地固定在“事真”的基础之上。这里的“事真”其实是艺术真实性的问题。艺术真实与现实真实是一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两个概念。艺术真实最终的来源是现实的真实,但不是对现实真实的机械照搬。可以用真与假,或者真实与虚构来表述,也可以用中国传统哲学的两个概念——实与虚,来表述现实真实与艺术真实的问题。齐白石说:“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3]说明艺术应当真实,但这种真实包含有虚与实两个方面。对于传奇性小说,真实性是其吸引读者的重要手段,只有“事真”才能让人相信它本身的真实性。毛泽东在谈到艺术与现实生活时说:“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是粗糙的东西,但也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4]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问题在于它本身不能直接地进入艺术,如果是那样,艺术就成现实的机械记录了。就像用逼真的照片来代替绘画一样。在创作中一定要有一个从实到虚的过程,其原因,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阐释:其一,具有不同个性、不同审美眼光、不同思想的人在感受现实生活时,肯定是有差别的,现实生活中所谓实在的事就打上了不同的情感色彩。原来的纯粹客观,便有了“虚”的成分。这里的虚包括个人的情感色彩、思想领悟等。其二,艺术是精神性的东西,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趋向完美性。真正的艺术都是不能容忍人为瑕疵的存在的(当然艺术中的残缺美是另一回事了)。与之相矛盾的是,现实当中所有存在的东西,都是有限的,都是不完美的。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这就要用到艺术的手段了,艺术最大的能事,就是想象,想象具有精神性,趋向于完美性。如果没有想象,艺术就会机械地模拟现实。但同时这种想象一定要符合现实人情物理,这样想象才不会成为没有边界的纯粹幻想。
小说《狗肉汤》中应当有虚构的情节,但符合人情物理的想象使这些虚的情节也成为“实”的了,小说成为一个完整的有机体。传奇性的小说容易从奇滑向怪,滑向神秘、不可知论等。避免这一现象的还是对现实人情物理的遵循。对“狗肉汤”的死,有三种说法。首先是四瞎子神秘、迷信的宿命的说法,其次是王老三极其肤浅的说法。作者没有明言而实际上赞同的是第三种说法,即孔老秀才的说法:“凡事勿做绝。绝者,不留后路者也!狗肉汤逮狗时,若不犯围师必缺之忌,怎会有此等结局……”可见,作者在处理奇与真实性的问题上,很好把握到了艺术的真实与虚构,使奇落实在日常的现实生活当中,避免了奇走向怪与神秘。
三、奇与趣味
在张新安短篇小说中,除了奇与真实性相关连外,这种奇中还有一种趣存在。什么是趣,很难有一个让所人信服的概念。趣之于文章如花之光泽,女之媚态。充耳盈目,索之已违。我们来看张新安先生的另一篇小说《闪电手》的片段:
这天晌午,夏三虎(民国期间周家口厘税局局长——引者注)回家吃饭,迈着八字步,一摇三晃地走到大十字街时,头上的礼帽“嗖”地不翼而飞。夏三虎回头寻觅,早已没了踪影。身后,一瘦高挑,白净子,上唇蓄撇八字胡,年约二十浪荡岁的年轻人(即小说主人公张正源——引者注),头上的礼帽与自己的咋看咋一样。正想发问,年轻人礼貌有加地点头示意,抢先慢语细声道:
“先生,招呼着点,现在可是有偷礼帽的。”他机警地左右扫视一下行人,又哭穷道:“你先生不知道呀,昨天,我戴一顶上等的礼帽,一道街没走到头,就被人摘去了。今天这顶,怕再被人偷去,就缝上了个帽带。”
年轻人边说边格劲顿几下打在下巴颏下的蝴蝶结,感觉自我良好地说:“这样虽不雅观,但保险多了,总比丢了强。”
夏三虎左看右看,咋看年轻人头上的礼帽咋像自己的,但心中又十分纳闷:“如果是自己那顶,帽带怎么会缝恁快呢?”内中机巧,其实十分简单,盗帽人只消把帽带先系到头上,把别人的帽子摘下后,飞快地往头上一戴,咋看帽带即与缝上的无二样。夏三虎没有看出门道,怪谁?只能自认倒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礼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被别人取走。一顶礼帽,价值几何暂且不论,要紧的是,大白天光着脑袋招摇过市,岂不有失身份。
这个场景描写很是精彩,把很奇的事情一层一层地垫实在让人可信的事情上,而且事情的发展合乎人情事理。正如我们前文所提到的,这个奇之中有事真,也有理真。依据这种事真与理真,读者会沿着通常的思维去分析判断,在阅读的过程之中,读者的期待视野不断调整,并最终落空。读到结尾发现这种意料之外的结果又在情理之中。张新安作品中民间幽默的语言特色也是使奇中有趣的重要因素。这种语言特色符合人物特点,又有着浓厚的地域文化口味。从作品结构来看,张新安先生的作品大都有着类似于相声抖包袱式的结构,把事实真相一层一层地裹起来,然后再一层一层揭开,这就紧紧地抓着了读者的注意力,一直到包袱完全被抖开。另外,从价值取向与思想倾向上来说,张新安短篇小说中有批判现实、讽刺丑态的价值倾向,也有着崇尚英雄的侠义情结。以上各种因素相互交融,共同作用,最终形成了张新安小说特有的趣味,也最终形成了作者个人的作品风格。
从以上的分析当中,我们可以把握张新安先生短篇小说中奇的特质。这种奇可以首先概括为平中见奇。从平常到新奇,从新奇到怪异,这是3个不同的阶段。奇正好处于平与怪之间。要超越平常,但又不能走向怪异。读者对于怪缺少相关的知识储备,没有“前理解”[5],加之又不符合人情物理,读者自然不会对它们感兴趣。对司空见惯的事物,人们常常是熟视无睹。平中见奇,是奇不脱离平,不脱离人熟知的事物,不违背人们熟知的人情物理,而从这其中发现奇的存在。用真实的人与事来垫实奇的根基,用平常之人可以理解的道理一层一层来揭示奇之为奇。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到,张新安短篇小说的奇正是如此。其次可以概括为奇中有趣。如果小说只有奇,会显得枯瘦,小说有了趣才会有丰盈、润泽之感。小说之趣充盈于整个文本,让人品之不尽,回味不已。这种趣的产生是基于多种因素的相互作用,如前文所述。张新安短篇小说中的趣也成为作品的特色,也是作者个人风格的表征。
[1]夏征农.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9:732.
[2]穆仁先.周口历史文化通览:历史卷:上[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419.
[3]齐白石.齐白石谈艺录[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4:70.
[4]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60.
[5]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602.
Abstract:Many readers are attracted by the novelty in literature works,and the novelty is one of the great powers which make the works lasting.ZHANG Xin’an is a local writer in Zhoukou,there is one kind of characteristic novelty in his short novels.The novelty have been penetrated by the local culture,and have the reality in life,furthermore there is one kind of special interest in his works.All of these elements which are harmonized in his works enable his unique style of his literary creation possible.
Key words:ZHANG Xin’an;short novel;novelty
On the novelty in ZHANG Xin’an’s short novels
ZHAGN Zhiju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Zhoukou Normal University,Zhoukou 466001,China)
I206.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476(2012)04-0036-03
2012-03-05
张志君(1975-),男,河南上蔡人,讲师,哲学硕士,研究方向为美学原理、中国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