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AA式重叠词浅析语法形式与语法意义的关系

高静，陈伟

(1.烟台职业学院，山东 烟台 264670；2.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一、研究对象及意义

汉语是缺乏严格意义上的形态变化，而重叠是汉语这种形态不丰富的语言中一种典型的形态，这一明显的形态标记格外引人注意，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热点。在语法学中，重叠是指某一种语言单位连续出现而不形成基本句法结构的一种语法手段。重叠作为一种重要的语法手段，一直受到汉语学界的关注，是重要的语法课题之一。重叠是汉语中非常显著的形式标记，对于汉语重叠现象的研究历时已久，至今涉及和专门论述它的论著和论文数以百计，研究者众多、研究广泛深入，取得了许多宝贵的成果，成果卓著，使重叠的语法规律更加清晰。重叠中AA式重叠词的适用范围最广，本文试从AA式重叠词的角度浅析其语法形式与语法意义的关系。

AA式重叠是现代汉语中重要的语法现象，其丰富的表达功能体现了汉语的多样性与灵活性。与印欧语系的语言相比，汉语缺乏严格意义上的形态变化，一般认为，重叠可以看成是汉语的典型形态。对其进行讨论，其研究意义和价值突出地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对现代汉语AA式重叠词这一语法现象进行研究、探讨，将有助于我们对相关词类重叠的性质及其特征的把握，进而对全面准确地把握汉语的本质规律及其特点有着重要的意义。

2.这类研究对语文教学、词典编纂等都有积极的实践意义。

3.在对外汉语教学实践中，重叠是外国人学习汉语的难点之一，本研究的结论有助于在教学中更好地指导留学生掌握这种语法现象的一般规律。

二、不同词类中AA式重叠词及其语法意义

重叠中AA式适用范围最广，不同词类的重叠形式往往可以表示不同的语法意义，重叠在现代汉语中可以出现在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数词和量词、代词和拟声词等诸多词类中。

1．名词重叠。名词重叠形式的语法意义既跟名词本身的性质有关，也跟重叠的表现形式有关。如：年年、月月、天天、夜夜、村村、家家、人人、队队、事事。重叠后的名词，大多在原词根的意义的基础上加上了 “每一”“各个”等语法意义，具有逐指或分指之意。

还有“所有的、很多”的意思，和原名词相比有“量的增加”的含义。客观事物量的增加，投射到语言中表现为语言单位的重叠，体现了认知语言学的象似性的原理。重叠名词表示小称，有时带有细微的亲切的感情色彩，小称的最常见机制之一的重叠与小孩的语言使用特点有关，世界上也有很多其它语言的小称义来自小孩，因为小孩经常使用重叠的形式。[1](P198～200)

2．动词重叠。如：想想、看看、听听、谈谈、讲讲、求求、说说、试试、尝尝、逛逛、劝劝、洗洗、歇歇。关于动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历来众说纷纭，谈论其语法意义的文章很多，说法也不一。其中比较有影响的看法有以下几种：表示短时、轻微、少量、反复、尝试、委婉、悠闲、轻松随便、过程的延续、持续等等。但需要注意，动词重叠主要不是表示客观上“时量短、动量小”，而是说话人强调“时量短、动量小”。还有分析认为动词重叠式的深层语法意义是可控性，可控性从语义上分解为两个方面：动作主体可以控制动作行为量的变化；动作主体有意识从事某种活动是为了察看某事的结果。表层语法意义是动词重叠式的深层语法意义——可控性——在某一方面的表现。[2](P52)动词重叠语义减量的原因在于动词重叠式“VV”是动词结构“V一V”式的认知等价式。[3](P48)

3．形容词重叠。如：大大、小小、早早、饱饱、远远、满满、绿绿、红红、快快(的)、慢慢(儿)。关于形容词重叠的语法意义，学界的看法还很不一致。大致有如下几种说法：表程度增减或强化程度的变化、表状态、表强调、表主观估价、表“类同复现”，有的还带有“多”的附加意义，如“大大小小”，既包含“大、小”，又包含中间状态，显示了“多”的附加意义。但大部分学者认同形容词重叠表示增量的观点，即形容词重叠后表达的程度义得以凸显。形容词重叠的增量效应与语言的数量象似性有关，形容词重叠导致认知语义程度量增加，可以从语言的形式和意义的关系来理解。[3](P54)

4．副词重叠。如：刚刚、白白、仅仅、渐渐、略略、每每、最最、顶顶、恰恰、稍稍、常常、偏偏、往往。传统观点认为副词重叠仅表示程度加深或更肯定的语法意义，随着研究的深入，语义上的差异可归纳为以下五种类型，即：语义的等同、缺略、增添、偏重与分化。

5．量词重叠。可以重叠是量词的重要语法特征，如：个个、件件、年年、天天、条条、支支、阵阵、点点、张张、顿顿、样样。但并非所有量诃都能重叠。量词的重叠性受到自身语音形式、语义褒贬和语体色彩的制约。从语音形式的角度考察，可重叠使用的量词都是单音节陈其重叠形式为“AA”；从语义角度而言，在可重叠量词中没有贬义的；量词重叠还与语体色彩有关，表示庄重、书面语色彩较浓的词不能重叠，而与之相对、带有口语色彩的词可以。

AA式量词重叠表示“逐一”“每一”逐指性意义，有的量词表示“多”“所有的”义的描写性语法意义，这些量词有的本身就带有一定的描写性，有的着眼于事物的外在形态，增加文学格调，从而带有很强的描写性。还有的AA式量词重叠含有“少”这种意义的，这样的词本身就含有“少、细微”之义，如“点点、滴滴、丝丝、厘厘、秒秒”等，而很少有其它类的量词表示“少”这种意义。

6．数词重叠。这种重叠形式在汉语中是很普遍，AA式数词重叠表示逐指的意义，有种表示数量少的意义，这要借助于句中的其它词语来理解。“千千、万万”这些词本身就含有多的意思，在这里都是形容数量很多。

7．代词重叠。分析其语义变化，主要体现在客观量中数量的增多以及主观数量的增多、程度的加深、范围的扩大以及情感力度的增强。

8．拟声词重叠。如：哈哈、呼呼、哗哗、哞哞、瑟瑟、隆隆、喃喃、汪汪。有的拟声词的重叠长度可长可短，可较自由地增加或减少重复的音节。其表现出来的意义也较为单一，模拟各种声音，可表示逐一、重复、声音的连续不断、量多之意，描述声音之妙。

综上所述，不同词类的重叠形式往往可以表示不同的语法意义，但可以看出，学界已注意到AA式重叠式包含“量”概念。从“量”角度考察重叠的语法意义的，其中最有影响的是“时量短、动量小”一说。李宇明对此从四个方面描述了重叠的语法意义：(l)表量少时短；(2)表轻微或尝试；(3)表多量；(4)表惯常动作，这基本代表了现在语言学界对这问题的主流看法。[4](P10～17)

三、语法形式与语法意义的关系

三个平面理论讨论了语法研究的两个总的指导原则，其中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相结合。形式和意义相结合的原则是语言研究的通则，语法研究自然也不例外。语法研究的主要任务就是探讨语法意义和语法形式之间的对应关系，而这正是语法研究的最终目的和根本问题，朱德熙先生也强调指出：“语言包括形式和意义两方面。语法研究的最终目的就是弄清楚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之间的对应关系。”[5](P80)因此，有必要对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及其相互关系作一番理论上的探讨。[6](P86～87)

一般认为，语法形式指表示语法意义的方式或手段，是语法成分和语法结构关系的存在形式，是能表达一定的附加语法意义的表现形式，语法成分中所表达语法意义的声音部分以及声音部分的结构变化和排列次序等形式，都是语法形式，这是识别各种语法意义的外部标志。一般认为，语法形式包括构形变化、构词变化、内部屈折形式、轻声、重音、重叠、停顿、虚词添加、语序、语调和、层次分合等，当然也可能还有没被发现的语法形式。这些形式的总和可称为语法形式。

语法意义是语法成分和语法结构所具有的意义或内容，主要包括各种语法范畴惫义、各种语法单位内部的结构关系意义和外部功能意义，是由语法形式所表现出来的意义。尽管一种语法意义可用多种语法形式表示，一种语法形式也可表示多种语法意义，语法形式所负载的意义自然可称为语法意义。

从对立统一的观点出发，讨论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的关系问题。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各有自己的基本特征，语法形式的特征是：语法形式不能独立出现或存在，必须依附在其他的语言成分上，独立存在本身不具有任何意义，但说话时当它和别的语言成分结合时，却能给后者添加一定的附加意义，即语法意义；哪一种语法形式能和哪些语言成分相结合具有一定的规律性，不能乱套。语法意义也有自己的基本特征：它是语法形式所产生的一种附加意义，不能脱离语法形式而存在；它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抽象性，是一种类化意义，跟词汇意义的个体性不一样。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是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的，二者是语法成分中对立的统一体，或者说二者是这统一体中互相对立又互相依存的两个方面。一个是语法成分中的表现形式，一个是语法成分表现形式中所包含的内容。二者相依为命，相互结合，失此无彼，失彼无此。脱离了一定的语法形式，语法意义就无法得到体现，因为语法意义寓于语法形之之中；脱离了一定的语法意义，或者说不表示任何语法意义的形式不是语法形式，这种形式没有丝毫作用，它也就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可见语法形式与语法意义是密切结合在一起的语法成分中不分割的统一体。我们虽然可以把二者分别开来进行研究、分析讲解，却不能把它们看作互不相干的东西。反过来，也不能把它俩混为一谈，视作同一个东西。

虽然强调形式和意义结合，但并不排斥分别对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独立进行分析和研究；主张可以分别对形式和意义进行独立的分析研究，井不意味着可以对语法形式或语法意义作孤立的分析和研究。就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的具体对应关系而言，两者有一致的地方，但并非完全是一对一的关系。有时即使有对应关系，但也可能表现得比较隐晦，需要通过某种方法(比如转换、平行替换等)来加以鉴别。形式和意义之间的不一致关系在语法结构中表现得更为普遍，更为复杂。总而言之，有两种情况：是同一种语法形式可以兼表不同的语法意义；二是同一种语法意义可以兼用不同的语法形式来表达。[7](P42～44)

所有的词语重叠都与量的变化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因此可以说，词语重叠是一种表达量变化的语法手段， 表达量范畴的语言手段很多，词语重叠就是这诸多手段中的一种。“量”是一种重要的认知范畴，这种认知范畴用语言形式表达出来就形成语言的范畴。“调量”是词语重叠的最基本的语法意义，使基式所表达的物量、数量、动量、度量向加大或减小两个维度上发生变化。不同词语的重叠，会带来表量的各种差异和由此而生的其他方面的差异。这些差异可以归结为四个方面：

1.次范畴不同。量的次范畴可以分为四种：物量、数量、度量、动量。

2.量变维度不同。量变维度有两种：加大、减小。

3.引申的语法意义不同。

4.附加的情感色彩不同。[4]

对重叠的研究呈现出由浅入深、由零散走向系统，由孤立走向普遍、从描写发展到解释的趋势。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语言的形式与意义相互印证，语言的语法与语义相互作用，语法变化影响语义认知。

重叠词还具有语法修辞意义，在音韵上利用重叠造成一串音质的复现，从而形成一种音乐美，回环美，形成语音上的特别音响，在感情表达上别有一番神韵，增加了语言的感染力，在一定的语境中反复出现，从而强化某种气势和氛围，加快节奏，揭示心理，重叠词在句中的排比连用，有极力铺陈的意味。

四、小结

重叠式的实质是类象地用形式的量的增加反映概念的量的增加。语言作为一种特殊的图像符号系统，形式和内容之间会有一种必然联系，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可论证的、有理据的。生活中，人们会将两个或多个相同事项归在一起，表达某种物体数量增加或状态程度加深。若语言在词法和句法构造上用重叠或重复形式表达这些意义，就可以说这种结构是以类象方式构造而成。若自然语言的结构可以与其指称物的结构有相似性或平行性，句法结构就可以临摹概念结构以及它所代表的外在世界的构造。由于人类面对的外在世界相同，作为外在世界在人类认知系统中投射的概念结构在不同语言中必有相似之处。这样，不同语言中相似的结构代表相似的语义这一现象就不难理解了。[3]

汉语中重叠的形式纷繁复杂，且历时悠久，尽管试图对所有的重叠做出一个统一的解释，但由于时间、精力和理论水平有限，分析的还比较肤浅，不够深入，研究还有许多进一步完善的地方，如本文仅考察了较为简单的“AA”式重叠，对更多的重叠式，如“ABAB”、“AABB”“ABB”等的重叠形式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的探索；还有对于AA式重叠词的语体差异的研究，目前学界关注得很少，本文也没有涉及，以后的研究方向是将放到其放到具体的不同类型的言语作品中进行考察，统计分析并揭示其语体分布和语体学意义，希望在以后的研究中能进一步展开。

参考文献

[1]张则顺.汉语名词重叠研究的类型学视角[J].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9，(3).

[2]王华.动词重叠式的深层语法意义[J].伊犁教育学院学，2006，(2).

[3]王贤钏，张积家.形容词、动词重叠对语义认知的影响[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9，(4).

[4]李宇明.论词语重叠的意义[J].世界汉语教学，1996，(1).

[5]朱德熙.语法答间[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6]高顺全.三个平面理论的历史发展与深化[J].云梦学刊，1997，(3).

[7]李伯超.语法分析中的形式和意义问题[J].古汉语研究，1995(增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