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中的农民理性
2012-01-27傅振磊
傅振磊
(绍兴文理学院 体育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0 前 言
农村体育现代化随着我国社会现代化进程而逐步推进,并属于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题中应有之意,时下又被列入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主要内容,它在农村的移风易俗、改善生活方式、提高生活质量方面发挥着巨大作用。换句话说,农村体育现代化是我国社会现代化进程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过程。本文作者已先后发表《农村体育现代化商榷》、《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溯源》、《农村体育新解》以及《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变迁》等多篇论文,并对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的内涵、特征、起源以及发展变迁等相关问题进行了广泛研究。然而,农民理性是我国两千余年传统农业文明的结晶,是农业社会赖以生存、发展的文化支柱,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关键问题。它既反映出中华民族的聪明智慧,又体现了我国农民的日常社会生产、生活状态。在我国当前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农民理性与农村体育现代化相遇,那么农民理性则必然将成为农村体育现代化研究所面临的重要课题。鉴于此,本文循着此理论观点与基本思路,进一步探索我国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中的农民理性问题。
1 农村体育现代化的相关理论观点
当提到农村体育现代化问题时,人们首先将它与高度发达的发展水平联系起来,于是往往会产生“农村是否存在体育现代化、现阶段提出农村体育现代化是否合适、农村体育能否实现现代化”等一系列疑问[2]。因此,就一般理解而言,农村体育现代化首先表现为一种结果,也就是特征属性。然而,农村体育现代化也确实是我国现代化发展进程中客观存在的历史事实。20世纪20、30年代,陶行知、梁漱溟等部分精英知识分子推动下的“乡村建设运动”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苏区体育运动”共同开启了我国农村体育现代化之门。随着我国现代化进程,尤其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逐步展开,农村体育现代化也相应地逐步推进。因此,农村体育现代化还表现为一个发展过程,也就是过程属性[3]。本文作者在探索与研究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时全面考察了上述两方面问题,并提出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是指在处于部分连接、未连接状态的乡级地域和村级地域以及常住人口不足3 000人或3 000人以上非独立的各类特殊区域内,以农民为参与主体的群众体育和竞技体育所发生的转型与动态发展过程。其变迁过程历经“增强体质”与“提高生活质量”两大发展阶段,并具有组织管理民主化与法治化、社会功能世俗化与生活化、体育技术传播知识化、体育设施多样化以及体育格局和谐化等五大特征[4]。(读者欲了解详细内容,请参阅本文引言中所列出的相关文献,此处不再赘述。)
2 农民理性及其作用
理性是什么呢?从哲学理论角度来说,理性是与感性相对应的,专指隐藏于纷繁复杂的各种现象背后的普适性规律,而且,这种规律能够解释客观事物外在的现象、运动或变化。由此而言,农民理性可理解为农民对各种纷繁复杂事物或现象感性认识的加工,并最终达到理解和把握感性其运动和变化规律的过程。然而,农民理性更多的来自于农村社会现实生活。从社会现实生活角度来说,农民理性主要指农民通过自身及其前辈的生活经验形成的意识、态度和看法,并体现于日复一日的日常生产和生活中所形成的各种谚语、口头禅等日常话语之中[8]。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是农民意识和态度更加直观、形象的反映,属于文化体系中的“俗文化”或“小传统”范畴[9]。这种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哲理对农民的影响更长久、更深远。因此,本文以此为切入点来分析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中,农民日常生活中的谚语、口头禅等内容的作用与意义。
2.1 人情
我国传统农业社会是一个“亲情社会”和“熟人社会”。村落是我国农民生、老、病、死的发祥地,村落居民长期的紧密交往形成亲情关系,比如:血缘关系、地缘关系等。就此角度而言,我国传统农业社会还是一个“人情社会”,有时候人情甚至大于王法,因为人情可以给农民带来信任、依托、互助等各种优越性。当农民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和陌生环境时,首先想到的是可以信任、依托和互助的亲戚、朋友和乡邻等这些所谓的“自家人”。
在传统农业社会形态下,我国农村体育参与者主要局限于以同宗或同姓氏相聚居的村落成员,成员之间均为血缘、地缘等亲情关系[1]。在这种人情关系社会背景中,体育参与者所出现的矛盾或纠纷基本上分为两类:一类是前辈与后辈之间,另一类是同辈之间。前者一般在儒家伦理秩序控制下,后辈会敬畏前辈的权威而做出让步,或以“大人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而了事;后者所产生的纠纷也会在亲情关系或熟人关系调停下而出现缓和,再加上本族年长者出面调节,而且后辈们都会给长辈们一个“面子”。因此,这种人情社会关系内的矛盾或纠纷一般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自近代社会以来,中国踏上了以“现代化”为标志的社会发展征程,村落与外界的联系日益增多,而各地农民工相互流动又进一步加剧了农村地区各村落地域之间的相互联系。农村体育参与者不再局限于具有血缘关系或亲情关系的“自家人”,而是增加了“外来者”,出现了“主”、“客”角色,其矛盾或纠纷也出现了新类型。以儒家学说所倡导的天、地、君、亲、师的伦理秩序和“三纲五常”的伦理控制在这种新矛盾或纠纷面前黯然失色,家族或宗族中年长者的“面子”也显得分量不足。因此,在处理族群内部成员与外部成员之间关系时需要一种新型的方式:契约管理与法律管理。
与现代化社会发展相适应,中国农村体育发展也呈现出现代化需求,在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趋于复杂,传统的伦理关系和伦理控制经常无法解决或调解其关系纠纷,而伦理控制转向契约控制、法律控制则成为历史发展必然。然而,中国农民的“人情理性”也是几千年传统文化长期积淀的结果,实现转变并非一蹴而就,而且,在当前阶段,这种“人情理性”依然影响着我国农民的社会生活。但无论怎样,“人情理性”与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需要相背离是现阶段中国农村体育发展的现实,尽管在一定历史时期能够繁荣中国农村体育,但在处理农村体育过程中纷繁复杂的人与人的相互关系时,农民的“人情理性”却阻滞了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
2.2 勤劳
勤劳是指辛勤的劳动,将劳动视为生活的源泉,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价值,它是农民理性的最基本要素。传统农业社会的生存主要依赖土地和劳动两大生产要素,然而,土地相对有限,生产的增长不得不主要依靠劳动投入,即劳有所得。劳动不仅是生存的目的,而且成为一种人生的态度,是人的一项神圣天职。特别是在人多地少的中国,更需要通过不断的劳动投入才能得以生存。“勤劳苦做”、“起早贪黑”是高尚的、为人称道的行为;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偷懒耍滑”则是不符合传统道德要求,属于被农民所鄙视的行为。
我国农村体育涵盖两部分内容,一是以我国传统文化为核心的传统农村体育,二是以西方外来文化为代表的现代农村体育[6]。传统农村体育在我国历史上已存在很长历史阶段,在勤劳的中国农民看来,它是在特定时节所举行的祭祀、庆祝仪式,属于祖宗遗留下来的、不可更改的规矩,而且,在祭祀、庆祝仪式上,绝大多数人也只能给能工巧匠们做观众或看客,不可能让他们人人参与。农民将辛勤的体力劳动与现代农村体育看作一回事,都可以起到增强体质、锻炼身体的作用,经常参加体力劳动,没有必要再参与现代体育活动[10]。另外,从我国农民传统思维角度,农村体育与绝大多数辛勤的体力劳动者无关,农村体育的参与者要么是能工巧匠,要么是非体力劳动者。他们将参与农村体育活动的行为称为“不务正业”、“偷懒耍滑”或“游手好闲”,属于不符合传统道德要求的、被鄙视的行为。然而,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则要求农村体育社会职能世俗化和生活化,即农村体育不再只是节庆日上的宗教祭祀、庆祝仪式,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而应属于绝大多数农村社会成员日常生活应有内容。由此看来,中国农民的“勤劳理性”将农村体育现代化需求排斥于农民的日常社会生活之外,使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步履维艰。
2.3 经验
经验是指农民在长期的农业生产和社会现实生活中所积累的精神财富。人们将其编成歌谣、顺口溜或谚语,用以指导农业生产和社会现实生活,比如: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时,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等。在农业生产和社会现实生活中,前辈通过榜样示范和口授的方法将农业生产和生活经验传授给后辈,而后辈也在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中了解和掌握了前辈们的生产生活经验,而且,在农民看来,这些经验是亘古不变的绝对真理。后辈遵从祖宗、前辈的旨意将会受到人们的大加赞赏,并冠之以“孝”道的美誉;若不听前辈教导、违背前辈经验而一意孤行、我行我素则被扣上“叛逆”或“大逆不道”的罪名。
在中国传统农业社会,“天、地、君、亲、师”处于伦理秩序的最高层次,而“师”的地位仅次于“天、地、君、亲[6]”。若向某人学习技艺,需在正规、严肃的场合下,以庄重的态度行“拜师礼”,自此,师傅与徒弟的关系正式确立,并遵从师徒伦理。师傅的责任是传道、授业、解惑,而掌握师傅所传授的技艺则成为徒弟的义务。在农民看来,体育本质上也就是身体活动的经验,比如:博大精深的中华武术、中医领域的康复治疗手段以及具有传统文化色彩的某些技艺表演,这些都是经过前辈或师傅将自身练习的经验和感受发掘、整理后,通过“师傅带徒弟、徒弟再带徒弟”的顺向方式代代相传,而在前辈或师傅的身体活动中耳濡目染也就成为后辈获得身体活动经验的主要途径。前辈或师傅掌握着体育的“源”,处于垄断、权威地位,其技术造诣与修炼水平也远远高于徒弟,后辈或徒弟若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能靠自身的悟性,“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便是其真实写照。千百年来,中国农民一直信奉着这一几乎永恒的体育技术传播方式。然而,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则要求体育技术传播知识化,即传播体育技术的人应具有专门体育知识,并经过专门训练;传播体育技术的途径也应以报刊、广播、电视以及互联网等现代化方式为主流。显然,中国农民的经验理性与农村体育现代化要求不一致,并阻碍了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
2.4 节约
生产和消费是农民日常社会生活中的一对矛盾统一体。如果说农民理性在农业生产方面表现为勤劳,那么在消费方面则表现为节约,尽量压缩开支,即将消费支出降低到最低限度。在传统农业社会,农业生产收益非常有限,农民不可能拿出较多的财富进行消费。在农民的日常社会生活中,生产和消费是一体的,节约也就意味着财富积累,即增收。同时,由于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较低下,农业生产受自然环境的影响很大,丰歉难保,而且,农民又没有其它的生活保障,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日积月累进行自我保障,由此形成农民的节约理性。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家庭生活水平有了较大幅度地提高,这是无可争议的。然而,农民的节约理性仍在发挥作用。上世纪90年代,国家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农村家庭收入有了较大幅度的增长,于是,有研究者就提出“体育市场化”、“体育商业化”的观点,进入新世纪以来,国家又发布了多项与体育产业相关的法律法规,鼓励体育市场化和体育产业化发展[7],然而,我国农民体育消费却仍处于较低水平,农民不愿意花钱购买体育服务和体育设施。究其原因,我国尚未建立起完善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农民基本上更是没有多少保障,他们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寻求正常的生活保障,将消费限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就是农民经常挂在嘴边的“吃饭穿衣量家当”。
在农民看来,体育设施属于额外消费品,与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不可同日而语,也不能与教育、医疗那些与他们生存、发展息息相关的领域相提并论,因为这些东西在农民日常生活中尤其重要。在无外源性收入情况下,农业生产收入非常有限,农民不得不统筹规划有限收入,使其效用最大化,有或没有体育设施,他们都有办法解决自身的体育需求问题,或以其它活动替代,或选择那些无需设施的农村体育。就算是富裕阶层,宁愿将资金投入到再生产,以钱生钱,或更多的储蓄以应对不测,也不愿花钱购置体育服务或体育设施,许多豪华健身俱乐部门可罗雀,足以证明了这一点。长期以来,我国农民一直维持着无体育设施或仅有简单体育设施的农村体育发展现状,或者农民对体育设施的要求不高,或者能够忍耐农村体育设施的缺乏,这些均与我国农民的节约理性有关。然而,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则要求“体育场地设施多样化”,以满足中国农民日益增长的、多样化的体育需要。很显然,中国农民的节约理性与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要求产生了冲突,限制了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的进一步推进。
2.5 忍受
在传统农业社会,我国农民的所生存的环境极其复杂,既要应对来自变幻莫测自然环境的挑战,又要面对来自统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在复杂的生存环境下,他们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逆来顺受。无论在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下,他们总能够找到适合自身生存的空隙。
农村严重缺乏体育设施、农村体育缺乏指导以及农村体育缺乏组织领导等已成为我国现阶段所公认的农村体育现实。然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我国农村并不缺乏体育,而是形式多样、内容丰富。前者以城市体育为参照,以现代体育为内容所得出的结论;后者则以我国传统村落为参照,以传统体育为内容而得出的研究结果[4]。至于,在我国广大农村地区体育格局的真实现状则无法体现出来,因为已有相关数据缺乏这方面的调查与统计。依据相关文献资料所述,我国农村地区的现代农村体育与传统农村体育发展不均衡,要么倾向于现代农村体育,要么倾向于传统农村体育,然而,我国农民对此却表现出“无所谓”的漠然态度。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则要求农村体育格局和谐发展,二者互相促进、互相补充,不能相互替代,而和谐程度、和谐标准应以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农民的亲身感受和需求为依据。由此看来,中国农民的忍受理性已使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的体育格局和谐发展失去了可参考的、来自农村一线的民声诉求,以至于迷失了明确的发展方向,而成为政府体育管理部门和体育学术界一厢情愿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农民的“忍受”理性对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的发展都是极其不利的。
3 结 语
农民理性与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发展充满了重重矛盾,人情理性制约了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的法制化进程;勤劳理性使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的社会职能难以世俗化、生活化;经验理性对中国农村体育技术传播知识化不利;节约理性限制了中国农村体育设施多样化的现代化需求;忍受理性使中国农村体育格局和谐化发展失去了明确的方向。然而,这并非绝对,理性是特定环境的产物,其内容、形式和功效十分复杂。随着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逐步推进,农民理性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法治理性、科学理性、消费理性、知识理性以及人权理性等现代化理性越来越得到我国农民的认可与追求,它们也必将在中国农村体育现代化进程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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