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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响亮的耳光

2011-12-29马玉兰

北京教育·普教版 2011年10期

  在我刚刚走上教师岗位的时候,曾经犯过一次错误,每次想起都让我深感惭愧。
  那是十几年前一个下午,最后一节课,我走进教室还没站稳,就听见第一桌的两个学生争吵的声音,我刚要询问原因,突然看见其中的男孩打了女孩一个耳光,女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立即走过去,把男孩拉开,让他站在一边。这个男孩叫孙阳,被打的女孩叫孙静怡,他们是同住一个村子、甚至有点血缘关系的同姓乡亲。自从他们同桌以来,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争吵。但是,毕竟是同乡、同姓,竟然下黑手!
  我很生气,劈头就冲男孩子嚷道:“你可以啊!很有本事嘛!欺负女孩子是吗?不是能打吗,让她也打你,看谁厉害——”我还没有说完,只见孙静怡走上前去,抡起胳膊照着孙阳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教室里突然出奇地安静,所有学生都停下来,默默地看看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惊呆了。我本想批评孙阳几句,然后让他给孙静怡道歉,没想到孙静怡听了我的话,竟然真的动手了。我呆在讲台前,看见孙阳脸上五官挤到了一起,一行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到了脸上,他用手捂着眼睛,也低声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孙静怡打人,是我鼓励的结果,我没有理由批评人家。我让孙阳回了座位,他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着,内心似乎有无限委屈。学生们不知是因为觉得结果很公平,还是因为看惯了这两个学生之间的矛盾冲突,空气不久就缓和下来了。
  我在别扭中上完了一节课。
  晚上看电视,新闻里讲一个学生因为老师的批评而跳楼身亡。我突然想起孙静怡的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孙阳挤在一起的五官,顺着眼角慢慢流下的眼泪——我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孙阳该不会因为被打而跳楼吧?顿时,各种臆想的片段就像一个个电影画面出现在我脑海里,我为可能出现的结果而悔恨和恐惧。
  第二天,急不可耐的我来到学校。在看到孙阳安然无恙的那一刻,我几乎流下了眼泪。但是,出于一个教师所谓的脸面,我再也没有就这件事对孙阳提起一句话。
  在那件事情发生不久,我离开了原来的学校,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孙阳。
  多年来,我一直担任班主任工作。通过学习和实践,我对学生的了解越来越多,对他们内心的感受也越来越深刻。
  直到我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之后,我才真正地认识到,一个老师的语言对学生的影响是多么重要。
  一天,我带着上幼儿班不久的儿子去拜访朋友。朋友有个女儿,两个孩子在一起玩。玩的时候,朋友女儿手中的玩具没拿稳,掉在了蹲在地上的我儿子的脑袋上,他突然站起来,打了小女孩一个嘴巴,拜访不欢而散。我儿子从来不打人,回家之后,我问儿子为什么打人,他告诉我说,在幼儿班,如果有人打人,老师就让被打的人还手。我突然想起当年孙阳的那件事,那记响亮的耳光:一个教师原来有这么巨大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自己的教育对象,因此,对教师一言一行的要求比对其他职业人的要求更高。教师绝不能从个人的喜恶、情趣出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更要戒除粗暴的呵斥,尖刻的挖苦和冷漠的情绪。
  自责陪伴了我很多年。我一直想看到孙阳,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也常常想:他当着老师和学生,被一个女生扇了耳光,这在他的心底会留下创伤吗?而对于那些坐在底下的学生,我粗暴的语言,是不是教会了他们盲目的屈服于权威,无理地对待他人?
  人在年轻的时候可能都会犯错误,作为一个教育者,每每想起这记响亮的耳光,总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我常常提醒自己不让错误重现;同时也希望与我当年一样年轻的教师们从这记响亮的耳光中有所领悟,当某一天你看到学生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要做一个正确行为的引导者,做一个心灵的安抚者,而不是一个以暴制暴的倡导者。
  □编辑 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