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性情绪诱词在英语语义关联与英汉双语关联条件下的虚假再认
2011-11-21冯茵,周榕
冯 茵, 周 榕
(华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1)
一、 引 言
虚假记忆,也叫错误记忆,是人类记忆中的扭曲现象。作为研究认知过程的手段,关联性虚假记忆研究是一个热点。该类研究表明:如果向人呈现一系列密切联系的信息,他有可能认为自己“记得”与呈现过信息相关、但实际没出现的信息。Deese-Roediger-Mcdermot[1]范式(简称DRM范式)就是在实验室条件下采用关联词的呈现来引发虚假再认的经典范式。该实验分为两阶段,学习阶段向被试呈现一些由语义关联单词组成的词表,测试阶段向被试呈现三种词:①学习词,即学习阶段出现过的词,如winter, snow, ice;②诱词, 即没有出现过、但与学习词表有语义关联的词,如cold; ③无关词。该阶段要求被试判断这些词是否学过,结果多数被试都把诱词误认为“学过”的学习词,并在 “记得”/“知道” 判断中显示很高的自信度。后来大量的研究发现DRM范式在各种实验条件下都能成功诱发虚假再认,表明关联性虚假记忆效应十分强大。
但是Freyd 等[2]怀疑DRM范式的外部效度,因为真实世界中记忆错觉通常伴随一定的情绪反应,而DRM范式实验只使用非情绪的学习词和非情绪的诱词。目前对情绪词的虚假记忆研究较少,Pesta等人[3]与Budson等人[4]分别采用字形关联词表与语义关联词表引发了对情绪诱词不同程度的虚假再认率,但他们的实验都存在不足。例如只局限于庸俗情绪诱词,如rape,情绪诱词和学习词的选取没有基于任何衡量标准,没有考虑情绪色彩强度。为此,本实验利用Bradley[5]的Affective Norm for English Norms(简称ANEW) 选取负性情绪诱词并编制关联性词表,从情绪效阶与唤醒程度两个维度加强对实验材料的控制从而提高实验外部效度。
此外,多数虚假记忆的实验注重于本族语的研究,如王红椿等[6]考察了在汉字单字词语音关联和形声关联条件下对具有情绪色彩的诱词的错误再认情况,但是从双语关联词表的角度探讨关联效应的研究甚少。Cabeza等[8]曾用英法双语关联词表揭示了虚假再认的跨语言现象,双语者对英法两种诱词的虚假再认水平十分相近。他们认为即使两种语言的表面痕迹不一样,但由于概念是共享在双语者脑中,所以基于概念痕迹的双语关联词表引发的英法两种诱词的虚假再认应该是无显著差别的。但英语和汉语在构词、文化方面差异较大,其负性情绪词的情绪效阶、唤醒程度的程度不同。所以本实验要探讨:在英汉双语混合关联条件下英汉两种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是否有显著差异,英汉双语词表与英语单语词表的关联效应有何不同。这有利于我们深入了解汉英双语者的虚假记忆机制,同时从另一个崭新的角度分析汉英双语者的心理词汇。
二、 实验一
(一)目的
考察在英语语义关联条件下,被试对英语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程度。
(二)被试
华南师范大学英语专业四年级学生52名,均通过TEM8考试。视力正常,均自愿参加。
(三)材料
共有20个语义关联词表,包括10个负性情绪词表和10个中性词表。每个词表由1个诱词与12个关联学习词组成。首先,负性情绪诱词根据ANEW准则选取,其平均情绪效阶为1.99,平均唤醒程度为6.97。表明该类词容易唤起较强的消极、负面情感。其次,负性情绪诱词对应的关联学习词根据60名英语专业学生的问卷结果进行编制与排序。例如,负性情绪诱词distress的关联学习词表为tears,sad,cry,upset,unhappy,misery,mourn,gloomy,sorrow,worry,fail和suffer;中性诱词sleep的关联学习词表为bed,rest,dream,tired,pillow,lay,snore,nap,snooze,doze,drowsy和wake。每个情绪诱词及其学习词分别在情绪效阶、唤醒程度、词长与词频四个方面得到匹配。学习词表随机分为两组,每组10个词表,其中有5个负性情绪词表和5个中性词表。两组词的情绪效阶无显著差异(t=1.486, p=0.702),唤醒程度无差异 ( t=1.196, p=0.199)。一半被试学习第一组,另一半被试学习第二组。
(四)设计
采用了2×2×2的被试内设计,自变量1(测试词)为学习词与诱词两个水平,自变量2(情绪色彩)为负性与中性两个水平,自变量3(反应类型)为记得(R)反应与知道(K)反应两个水平。因变量为把测试词判断为“学过”的比率。
(五)程序
实验分为学习阶段与测试阶段,均在计算机上进行。学习阶段先向被试呈现指导语,然后采用分类成组的方式呈现词表。每个学习词呈现1 s,间隔1 s呈现下一个词,词表间的间隔时间为1.5 s。要求被试尽量准确记住每个呈现过的词,并告诉他们学习过后要进行测试。
测试阶段:所有词表学习完后要求被试做两道简单算术题,然后开始测试。 测试词分别是:每个词表的第1、6、10个位置上的学习词30个,未学过的诱词10个以及弱关联词、无关联词各10个,总共60个测试词,而且学过的词与未学过的词的数量互相平衡。测试要求被试对屏幕上出现的单词进行再认判断,如果认为测试词没有学过的按 “F” 键,如果认为测试词学过则做“R/K”判断,清楚记得该词在学习时呈现情景的按 “J” 键,仅觉得该词熟悉但不能回想起呈现细节的按 “K” 键。
(六)结果与分析
表1 把测试词判断为“学过”的比率
对测试词的再认情况见表1。被试内三因素方差分析表明,测试词的主效应显著,F(1,51)=62.796, p<0.001,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无论在负性词表还是中性词表,学习词的正确再认率显著高于诱词的虚假再认率,t (51)=8.062, p<0.001, 表明被试没有大量猜词。情绪色彩的主效应显著,F(1,51)=7.837, p=0.005;进一步比较发现负性词表的诱词虚假再认率显著高于中性词表的诱词虚假再认率,t (51) = 2.240, p = 0.029, 表明负性情绪诱词引发了更多虚假记忆。反应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 (1,51)=1299.4, p<0.001。在两种词表中,被试对学习词与诱词的R反应都显著高于K反应,t(51)=17.628, p<0.001, 表明被试对自己的记忆较为自信。情绪色彩与测试词的交互作用显著,F (1,51) = 4.282, p = 0.039, 分析表明诱词在负性词表的虚假再认率显著高于在中性词表的虚假再认率,但学习词在两个词表中的正确再认率无显著差异。情绪色彩与反应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F(1,51)=24.14, p<0.001,被试对负性情绪诱词的R反应率显著高于中性诱词的R反应率, 表明被试更确信对负性的情绪诱词的虚假记忆。反应类型与测试词的交互作用显著F(1,51)= 114.04,p<0.001,被试对学习词的R反应率高于诱词的R反应率,表明他们对学习词的记忆更加深刻。
本实验通过对诱词情绪色彩强度的控制,采用语义关联词表引发了较强的关联效应: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率为0.67,显著高于中性诱词虚假再认率0.53, t(51)=4.579, p<0.001。该数据与前人的数据有较大的差异,例如Budson[5]等语义关联条件下的虚假再认率为0.37,Pesta[4]等字形关联条件下的虚假再认率为0.18。 实验结果表明带有负性情绪的语义关联词表能产生显著的关联效应,且情绪色彩的强度是影响语义关联词表虚假再认的重要因素之一,情绪色彩越强,引发的虚假再认率可能越高。
三、实验二
(一)目的
考察在英汉双语关联条件下,被试对英语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程度与汉语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程度。
(二)被试
华南师范大学英语专业四年级学生80名,均通过TEM8考试。视力正常,均自愿参加。
(三)材料
使用实验1的词表为原材料,将情绪诱词与中性诱词翻译成汉语,并将每个词表中一半的英语学习词翻译成汉语,英语学习词与汉语翻译词间隔排列。如负性情绪诱词distress的关联学习词依次为tears, 伤心,cry, 沮丧,unhappy, 苦恼,mourn, 阴沉,sorrow, 担忧,fail,忍受;中性诱词sleep/睡觉,关联学习词表为bed, 休息,dream, 疲劳,pillow, 躺卧,snore, 打盹,snooze, 瞌睡,drowsy,醒来。为了控制由于英汉不同文化背景所带来的情绪差异,该实验汉语情绪诱词及学习词的情绪强度由50名英语专业学生根据ANEW准则进行评定,发现英语学习词项与汉语翻译词项的情绪效阶无显著差异(负性词表诱词t=0.647, p=0.517;负性词表学习词t=-0.561, p=0.577),唤醒程度无显著差异(负性词表诱词t=1.934, p=0.085;负性词表学习词: t=1.916, p=0.062)。学习材料分为两组,一半被试学习一组材料。
(四)设计
采用了2×2×2的混合实验设计,自变量1(测试词)为学习词与诱词两个水平,自变量2(情绪色彩)为中性与负性两个水平,自变量3(语言)为英语与汉语两个水平。其中自变量1与2是组内变量,自变量3是组间变量。因变量是把测试词判断为“学过”的比率。
(五)程序
学习阶段同实验1。测试阶段有两组测试词:一组包括对应词表的1、6、9位置上的学习词30个,英语诱词10个以及弱关联词、无关联词各10个;另一组包括从各词表的1、6、10位置上的学习词30个,汉语诱词10个以及弱关联词、无关联词各10个。每组测试词共有60个测试词项,且英语与汉语词项、学过与未学过词项数量互相平衡。
(六)结果与分析
对测试词的再认情况见表2。混合三因素方差分析表明,测试词的主效应显著,F(1,79)=292.02, p<0.001,发现所有学习词的再认率显著高于诱词再认率,t(79)=20.509, p<0.001, 表明无大量猜词现象。语言的主效应显著,F(1,79)= 7.765, p=0.006, 分析发现被试对汉语的总再认率(学习词、诱词再认率总和)显著高于英语的总再认率,t(79)= 2.80, p=0.006,表明在英汉双语关联条件下更多的被试把汉语测试词判断为“学过”的词。情绪色彩的主效应显著,F (1,79)=7.846, p=0.005, 分析发现负性词表诱词的总再认率显著高于中性词表诱词,t(79) =3.401, p=0.001,表明被试更容易把负性情绪诱词误认为“学过”的词。此外,情绪色彩与语言的交互作用显著,F(1,79)=4.937, p=0.027。语言与测试词的交互作用显著F (1,79)=5.879, p=0.016,情绪色彩与测试词的交互作用显著F(1,79) = 8.936, p= 0.003。
表2 把测试词判断为“学过”的比率
图1 把诱词判断为“学过”的比率
对于两个实验的诱词虚假再认结果,分析可以从以下方面探讨。第一,同语言比较发现,英语负性诱词与英语中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水平无显著差异,t(39)=1.160, p=0.253,但汉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显著高于汉语中性诱词的虚假再认,t(39)=4.639, p<0.001。结果表明在英汉双语关联条件下,情绪色彩并没有影响英语诱词的误认水平,但在汉语负性诱词中引发了明显的关联效应,虚假再认率高达0.68(见表2)。 第二,跨语言比较发现,英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显著低于汉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t(39)= -3.606, p=0.001, 但英语中性诱词与汉语中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无明显差异,t(39)=0.784, p=0.438。这表明在英汉双语关联条件下,汉语负性诱词比英语负性诱词更容易被误认,但是两种语言的差异对其中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无明显影响。2(情绪色彩) ×2(语言) 的方差分析发现,语言与情绪色彩的交互作用显著,F (1,79)=3.949, p= 0.049。第三,跨实验比较发现,实验2英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显著低于实验1英语负性诱词虚假再认,t(91)=3.127, p=0.002;实验2汉语负性诱词与实验1英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无显著差异,t(91)= 0.220, p=0.826。结果表明英汉双语关联条件下,词表中英语学习词的减少可能减弱了对英语负性情绪诱词的激活程度,从而令英语情绪诱词的虚假记忆水平有所降低。但是在英汉双语词表条件下汉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水平高达英语关联条件下英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水平,这表明由汉语双字词与英语单词组成的双语情绪词表具有强大的虚假关联效应。
四、 讨 论
以往研究表明,项目的独特性(distinctiveness)能促进对目标项的正确记忆,减少分心项的虚假记忆。例如,“图片+单词”呈现条件下的虚假再认比单独呈现单词的情况低;Pesta等人[3]也发现字形关联条件下庸俗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率显著低于中性诱词。由于情绪诱词通常伴有强烈的知觉感受或情感,与字形关联词表中的学习词截然不同因而不容易被误认。Budson等[4]发现语义关联条件下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水平(0.37)接近中性诱词(0.39),两者无明显差异。但本研究实验1同样采用语义关联词表,负性情绪诱词的再认水平(0.67)却显著高于中性诱词(0.59),且大部分被试自信地认为诱词“学过”并“记得”呈现时的情景。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词表是由语义关联的学习词组成,而且部分学习词本身带有负性情绪色彩,所以负性诱词更容易被关联学习词激发,导致难以与学习词区分,也就是说负性诱词的独特性降低了从而增加了虚假再认发生的机会。第二,根据Brainerd[8]模糊痕迹理论,被试对学习词的表征属于细节性记忆痕迹,而词表的整个语义内容能给被试留下概括性记忆痕迹,但这种记忆不能精确地区分词表的单个词项。由于被试在学习阶段同时储存了学习词的细节性表征及其语义内容的概括性表征,且每个学习词与诱词都有语义联系,所以概括性表征就会传输信息提示该诱词与词表有共同主题,令被试对诱词作出错误的反应。本实验的材料基于Bradley[5]的词语情绪标准编制,负性情绪词的情绪色彩强度都比较大,即强负性情绪、高唤醒程度,词表内部统一性与关联性很高,所以具有较强的语义概括性从而引发较大的虚假错觉。与Budson等[4]未经评定的材料相比,本实验增加了负性词表的情绪色彩强度,提供的知觉细节更加丰富,这有可能导致被试混淆细节表征以及信息来源从而作出错误的“R”反应。实验1表明,情绪色彩的强度以及词表的语义概括程度是影响情绪诱词虚假再认的重要因素。
另外,Cabeza等[7]发现了英法双语关联条件下虚假再认的跨语言现象。他们认为即使两种语言词条的细节痕迹不一样,但由于概念是共享在双语者脑中,所以基于概念痕迹的英法双语词表对英语诱词与法语诱词产生的虚假再认应该是无显著差别的。然而实验2结果发现,在英汉双语关联条件下汉语负性情绪诱词比英语负性情绪诱词产生更多的虚假再认。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Kroll和Stewart[9]的修正分级模型认为,双语者的概念表征应该是共享的,词汇表征是分离的,但是母语与概念的联系比第二语言与概念的联系要强。由于语义关联的虚假记忆主要基于概括性表征,概念与被试的母语联系更紧密,所以英汉双语词表中以汉语为母语的中国被试对汉语诱词的虚假再认更多。本实验从情绪色彩入手,利用DRM虚假再认范式,从一个新的角度支持了修正分级模型。第二,有学者发现汉语的表外词语介入明显高于英语单词,因为汉语大部分都是双词素而英语是单词素[10]。本实验的负性汉语诱词不但是双字词,且带有较强烈的负性情绪色彩,词的内涵与外延丰富复杂。在学习阶段,被试可能把双字词分解为两个词素,进而激活了跟它们有语义关联的词,例如汉语学习词伤心与苦恼的词素伤与苦就有可能通过语义网络扩散激活悲伤与痛苦两词,那么当被试看到含有悲和痛的汉语诱词悲痛时,就更倾向于把该词判断为“学过”。然而英语负性的学习词与诱词都是单词素,学习词被激活后在语义网络中扩散范围不如双词素。以英语学习词sad与misery为例,它们可能激活unhappy,tears等关联单词,但在心理词库里被激活的语义关联词约是双词素的一半,其字形与语义与英语诱词distress存在一定的距离,因而被试在测试阶段能根据词的陌生感拒绝该英语诱词。作为一种意象文字,汉语的情绪色彩凸显性比英语高。其词素本身(如部首、笔画)就能反映意义或情感,且情绪词的细节性表征比中性词的多(如悲),所以带有负性情绪色彩的双字词可能对以汉语为母语的被试产生更多的语义联想与激活,使本实验中汉语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水平显著高于英语负性情绪诱词和汉语中性诱词,而且情绪色彩与语言产生了显著的交互作用。实验2表明,语言的差异和情绪色彩都是影响英汉双语词表虚假再认水平的两大重要因素,而汉语语言的可分解性或许是导致汉语负性诱词的虚假再认率高于英语负性诱词的原因之一。
五、 结 论
其一,英语语义关联条件下,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显著高于中性诱词,情绪色彩的强度是影响情绪诱虚假再认的重要因素。其二,英汉双语语义关联条件下,汉语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显著高于英语负性情绪诱词的虚假再认和汉语中性诱词的虚假再认,语言类型与情绪色彩具有明显的交互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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