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冥界神话与古人生死观
2011-08-15马湘蕾
马湘蕾
(兰州大学,甘肃兰州730106)
浅谈冥界神话与古人生死观
马湘蕾
(兰州大学,甘肃兰州730106)
死后的世界我们从来无从知晓,于是引出了梦幻的冥王神话,而这些百态的故事,又反过来向我们展现了人类的精神王国。我从这里开始探究之旅。
冥界神话;古人;生死观;异同比较
生而为人,无论是重如泰山还是轻若鸿毛,我们都必须面对死亡。——就像是赫拉克利特所强调的对立观,我们出生就意味着我们会死亡。这是一个生命最重要、也是最后的句号,古往今来人们从未停止过对它的思索与想象。而生的价值的实现与对死的思考密切相关。因此,我们能看到古人编织了许多绚丽多彩的冥界神话。自奥西里斯至哈迪斯,亡灵国度中或是近乎人间世或是超乎人间世的多种制度生活,折射出古人社会形态及生死观念的诸多同与异。在这里,我试图沿神话的蜿蜒大河逆溯而上,去探索古人精神花园里的小小一隅。
一、亡灵之王的身世
任何创作都生长自人类生活的沃土。冥界神话亦不例外,它们多产生在人类踏进文明门槛之后,即人类开始思考自身意义的时刻。它们也多将死后人们所到之处描述成一个同地上人类创建的王国、部族相似的地方,并且总有一个至高的统治者管辖那里,这个统治者就是所谓冥王。
我们并列地来观察两位亡灵之王。印度冥王①,名唤阎摩,传说他是被弟弟杀死献祭于天而创造了世界的人类始祖,死后管理冥土,迎接来者;埃及冥王名奥西里斯②,曾经治理着一个文明祥和的王国,却被弟弟杀死,经过妻子伊西斯锲而不舍的救助最后获得重生成为冥王。
阎摩与奥西里斯都是有明确而复杂身世的神,这种神话上的充实也从另一角度反映了这是两个重视死和死后永生的民族。不得不说,还存在与它们在这一点上有着不同民族性格的民族。比方说我们的华夏民族和两河流域的人们,在神话产生之初及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没有永生信仰的,他们更注重现世的体验——中国在佛、道盛行之前根本没有关于死后王国的传说,而苏美尔文明认为那里是一片荒芜和黑暗。所以,在埃及人们用金钱堆砌成一座座金字塔的同时,两河人民却盖起了精美绝伦的宫殿与神庙。
在印度与埃及,我们可以发现,死后命途的主宰者们有着相仿的身世。他们都是地上人们的一位男性先祖。人们归于黑暗的时候,就像是回归到了另一个家,与先人同在,仍受到庇佑。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我们总是会思索自己的存在,并且对未知和不存在怀有恐惧,希望得到解释、能掌握一切,将自己置于一个可以解释的世界里,一个有所依靠的集体里去。因此,人们设想了对死的解释。罗兰·巴特③曾说:“恐惧源于无人知道你的位置。”——死亡正是这样一种终极消失,古人赋予它一个栖所,来驱散恐惧。另外,在这些神话中,新生事物往往产生于已故先祖,体现出亘古便有的一种“轮回”观。这与后世印度宗教和希腊奥尔弗斯教义中所信仰的灵魂轮回应是一脉相承的。
二、亡灵之神的职守
以当代人的眼光去推想古代,未免会认为所谓冥王不过是执掌阴界而已。实际上在古代社会中,他们被想象成拥有诸多权力的神,有一系列官僚系统,一如地上国王,这一点在之前已经提及。而在庞大浩繁的冥界体系中,处于中心位置的不只是冥王,往往还有一位与之结合的神,他们共同担负了超乎冥界的职守。
先来看看他们或幸福或平淡的婚姻吧。在尼罗河畔的古埃及,冥神奥西里斯有他誓同生死的妻子伊西斯,她几经波折与生离死别才换得奥西里斯的二次生命;在悠远的希腊,哈迪斯④倾心于农业女神的女儿珀耳塞福涅,使计强夺之为冥后;在斯堪的纳维亚的冰雪世界,冥王弗雷有他既为妹妹又为妻子的女神弗雷娅相伴;两河人们尊奉的是冥界女王埃瑞什其旮勒,亦有她的丈夫古旮勒·埃那。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相同之处,显而易见这个现象是源自人类自身所有的婚嫁。但它的意义不止于此,通过冥王和他(她)的配偶,我们可以观察到冥神究竟起着怎样的作用。奥西里斯既掌死亡又是植物生长之神,而妻子伊西斯既居于冥土庇护死者又是为世人所敬慕的母性与生育之神;而以暴烈手段强娶了珀耳塞福涅的哈迪斯,则使得农业女神得墨忒尔伤心欲绝,万物无从生长,于是在宙斯协调下,让她的女儿每逢春季回到她身边,让她欢喜鼓舞助万物生长,因此冥后既与哈迪斯分享执掌地府的权力又被称作春神与丰收之神;在两河神话⑤中,冥后没有与别人分享地下王国的权力,却劫走了妹妹生命女神伊南娜的情人塔木兹,使得大地失去生机,同样由天神协商,让他每年有一半时间回归人界,陪伴伊南娜,那时,一切欣欣向荣花艳草盛。
一者是带走生命统领死者的职能,一者是赋予生机让大地焕发神采的职能——却都集中在冥神手中。看似矛盾,实则是人类通过观察和想象解释自然的结果。其中体现了一种循环观念,即人们看到四季更替、潮涨潮落,于是认为万事万物都处在循环之中。其中一些民族更是发展出了对永恒和重生的追求。前文中已经提及,人类总是在寻找一个立足点、皈依所,而这种追求正是基于对如是心理的满足。人们对待“死”的期许,有大方向的共同,亦有自大道上分出的小路。如在埃及,死者经过审查便能得以永生,与此相关产生了《亡灵书》这种死后生活指导手册,可以说是寄寓了古埃及人的乐观心态。而在两河,虽然大地也会轮回,人死却只能陷入黑暗,无法求得永生——正像他们将天神恩利尔唤作“所向披靡的狂暴洪水”一般,他们的民族性更趋悲伤,也是因为他们所依赖生存的环境总是狂暴而无法预料,让他们有此天性。
三、亡灵之国综述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么什么都是可以的。”——冥王崇拜也是这样,它不仅是给予人们心理上的依靠感,更对人的现实生活有鞭策作用。从死亡的主题出发,能窥探到不同民族的相异性格。有重视死亡的埃及,有态度居中的希腊,亦有重现实功业的中国与两河。
埃及的冥神无疑十分受人尊敬。奥西里斯与伊西斯旋旎奇幻的故事可说是妇孺皆知。尤为独特的是,奥西里斯不同于大多数国家对冥王凶残阴冷的定位,他竟是慈爱、善良的化生。由他照拂的这一方幽土,不是黑暗的地狱,却是消灭恶者(被吞食),将善者送往重生之道的中转站。究其原因,古埃及的富庶和乐观无需多言,而从这样的富与乐中培植出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更是创造浪漫神话的关键所在。而对死的看法,也反过来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生活。首先,死是永生之始——一方面让贵族们忙于兴建金字塔,留下令后人叹为观止的建筑奇迹;一方面,那些被压在金字塔最下层的平民却负担了繁重劳役,处境可说是十分悲惨;再者,《亡灵书》中提到了各种有神裁决的道德标准。死后境遇由生前行为决定,这无疑警示了生者,起到道德规范的作用。
希腊神话,随着西方文明的兴盛在当今世界流传更广。据考证,它脱胎自苏美尔神话和埃及神话。它的冥王哈迪斯(后被罗马称为Pluto⑥),未曾受到奥西里斯在埃及那般的拥戴。他被描述成格外人性化的一个神(符合希腊宗教表现人性的风格),一方面他慷慨迎接来者、秉公处理,另一面,他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情感。古希腊的死后国,细分为三境地。极少的善者进入厄里斯福地,多数人到单调无聊的水仙之地,恶棍则被撵去坦塔罗斯苦境。——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死”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差。这倒是使得希腊人在死之一事上花费的银两较少。同时也见得他们较之埃及人少一份浪漫多一份脚踏实地的性格。他们乐于贸易和政治,创造了辉煌的现实文明。而冥王哈迪斯,则作为一个性格强烈的形象,至今仍在神秘的占星术里作为天蝎座守护神延续使用。
在两河,征战频繁,自然界洪水的肆虐无情,让他们从一开始就认为神是至高无上的,人只是被制造来为之服务。他们的深海女神那木如是说:“在心脏中掺入地狱的黏土,美好和高贵的创造者使泥土变得厚实…….”这样低贱的生物,心脏由地狱之土做成,最后自然只能堕回黑暗的世界,没有对善恶的裁决,也无法取得永生。在伊南娜下冥府的神话中(有学者考证推断它就是日后哈迪斯与珀尔塞福涅传说的原型),前文已提到,昭示了万物轮回的意义,这说明他们也明白这种规律,但却没有生发出似埃及那样的对永恒的追求。造成其中差异的缘由,前面已说到有乐观的民族态度和悲观的民族态度的差异。除此之外,两河人民描绘出冥府传奇的动机也与埃及人有本质上的不同。两河是出于一种宗教需要,完整在他们生活中举足轻重的宗教体系的需要,才编织出冥界神话,而非一种深厚的对死后世界的信仰。他们的宗教是现世的宗教。但是,这种被我们称之为悲观的民族性格,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乐观,如《吉尔迦美什》⑦中主人公所言:“能登上天庭的人在哪里?只有像沙马什那样荣耀的神才是永生的,至于我们人,我们的日子是有限的,我们拥有的像风一样飘忽不定!”他们重视现世之乐,或许正因为这“乐”是来之不易的。他们修建巴比伦花园和通天的巴别塔,琼楼玉宇供世人瞻仰赞叹。战功赫赫铭刻在生者手持的泥板上。
中国似乎更显极端,春秋以前没有永生信仰,并且几乎没有什么关于死者世界的神话。有各种古人言论能为之佐证。比方说,孔子在答弟子问时曾说:“未知生,焉知死。”又说“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大概是很典型的中国看法。重生轻死,是这一思想的主流。从大禹治水到殷商王朝,乃至春秋战国,土地广袤,各有其天灾侵袭人祸纷争。指引祖先们生活的是世俗的操劳和对天的崇敬。首当其冲的是“活着”。如果一定要问我们的先人对死有何看法,那必是延续生时的华贵。有人认为这是中国人缺乏想象力的明证,其实不然,若如此言,又怎会有《离骚》、《天问》般的绚丽长诗传世呢?只不过,每个民族正如每个人,成长环境各异,所关注与爱好的事物也必不相同。
人生在世,有两个彰显其存在意义的重要条件——一者是作为栖所的立足点,一者为指引生活方向的某种规范和理想。冥王神话恰恰涵盖了此二种功能。所以,在沧海桑田式的世事流转中它们能长久存在。但是,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反,法国人让—保罗·萨特⑧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类最重要的是重新找到自己,并且理解到什么都不能使他挣脱自己,连一条证明上帝存在的确凿证据也救不了他。”——关于死亡的传说与信仰正是如此,虽然现在没有人能证明死后是否有灵魂存在,但编造的故事毕竟是虚无缥缈的。生是短暂的,宛如夏花,但对生与死的探讨却是永恒的,宛如奔流不息的大河。万事万物总会有消亡,“永恒之城”罗马亦不免成为过眼间灿烂的花火。
人的生命相比之下如此渺小,应当珍视。
[注释]
①详见《中国与两河流域的神话比较研究》(张文安著)
②详见《埃及神话》及《死亡意识与神话》
③罗兰·巴特:20世纪法国著名学者和思想家。
④详见《死亡意识与神话》与《神话简史》⑤详见《中国神话与两
⑤详见《中国神话与两河流域神话比较研究》
⑥普路同(Pluto):罗马神话中的冥王,与希腊神话中的哈迪斯一脉相承。
⑦《吉尔迦美什》:古两河流域南部文学作品。
⑧让—保罗·萨特: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作家。该句引自《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1]张文安著.中国与两河流域神话比较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2]王增永著.神话学概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3]凯伦·阿姆斯特朗著.神话简史[M].重庆出版社,2005
[4]胡吉省著.死亡意识与神话[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On Underworld Myth and The Ancients’View of Life and Death
MA Xiang-lei
(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 730106,Gansu)
We have no way to know the death world.So the myth lead us create the dream of Pluto.On the other hand,these stories show us the human spirit kingdom.I began to explore the journey from here.
underworld myth;the ancients;life and death;comparison
G 02
A
1671-5004(2011)01-0060-03
2011-01-16
马湘蕾(1991-),女,湖南浏阳人,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0级历史学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