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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王尔德喜剧中的失足女性

2011-08-15吴学平夏腊初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米尔王尔德维多利亚

吴学平,夏腊初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州 510006;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冈 438000)

论王尔德喜剧中的失足女性

吴学平,夏腊初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州 510006;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冈 438000)

在喜剧创作中,王尔德刻画了欧林纳太太、阿布兹诺太太等失足女性的形象,通过这类女性形象的塑造,王尔德既迎合了维多利亚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强调女性在家庭中的义务与责任和家庭对女性的重要性,又质疑了当时对男女不同的双重道德标准,并以十分含蓄的方式重申了女性的最佳归宿——家庭。

王尔德;喜剧;女性;家庭

王尔德的喜剧皆以上流社会的爱情、婚姻、家庭为题材,这一题材的选择,决定了女性在王尔德喜剧中不可替代的地位。但是,在历来的王尔德喜剧研究中,人们总是将视点放在温德米尔夫人、切尔突恩夫人等恪守传统道德规范的女性身上,对活跃在喜剧中的另一类女性人物——失足女性——缺乏应有的关注。失足女性作为王尔德喜剧中重要的角色群像,她们不仅寄寓着王尔德的女性观、伦理道德观,而且承载着王尔德对维多利亚后期中产阶级的女性观念和家庭意识形态的反思与质疑,她们“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人生经历,也为王尔德充满机智、欢笑的喜剧平添一缕沉重与忧思,使王尔德喜剧呈现出更加丰富的思想蕴含。

失足女性是王尔德喜剧中着力塑造的一类女性形象,欧林纳太太 (《温徳米尔夫人的扇子》中的重要角色)和阿布兹诺太太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中的主人公)是这类女性的代表,她们连续出现在王尔德的前两部喜剧中,并且在剧中属于十分重要的角色,可见王尔德对这类女性形象的重视。

在《温徳米尔夫人的扇子》中,欧林纳太太是遭人非议,被上流社会拒之门外的女人,即使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不敢相认。而这样的结果完全由她自己一手造成——20年前,她抛弃丈夫、孩子,毅然离家出走。对欧林纳太太离家出走之因,王尔德以极其隐晦的方式予以了暗示。在第二幕中,欧林纳太太看到温徳米尔夫人留给丈夫的信后,她有这样一段内心独白:“难道生活会重演它的悲剧?哦,多么可怕!20年前我写给她父亲的正是这些话!”[1](P408)据此可以推测,欧林纳太太当初弃家离子,与其丈夫的不忠实相关。但在剧中,王尔德有意忽略了对她出走原因的明确交代,这样做除了减少戏剧的枝蔓,使剧情更加集中、紧凑之外,应该另有深意。在王尔德看来,女性为何出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出走带来的后果。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已婚女人,特别是已做母亲的女人,都应当留在家里,否则,就会受到社会的严厉惩罚。所以,对欧林纳太太的离家出走,王尔德只是以回顾的方式予以简洁地交代,舞台上则着力表现她不惜一切手段,力图重建家庭,返回上流社会的行动,并以此展示她内心深处对抛弃家庭的不尽悔意,对重建家庭、回归上流社会的无限期盼。不仅如此,王尔德还借欧林纳太太之口,直接道出了女人离家出走后的辛酸:“您不知道掉进深渊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遭白眼、受嘲弄、被唾弃、挨耻笑是什么滋味,——总之,您不知道什么叫做给排除在社交圈外!这样的人就要尝闭门羹,只得从小道旁门溜进去,每时每刻担心被剥去假面,不断有笑声——世人可怕的笑声——传到耳朵里来,这是比人间流过的全部眼泪更辛酸的事情。……一个人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当时要付,以后要付,要付一辈子。”[2](P126)欧林纳太太的肺腑之言,反映了当时女人离家出走之后的真实处境,道出了当时社会对失足女性的严酷。正因为如此,欧林纳太太才不顾一切挽救即将重蹈覆辙的女儿。在她的自我牺牲中,王尔德展现了历经苦痛的失足女性对现实社会的深刻认识,同时,也由衷地赞美了母爱的无私与伟大。剧中欧林纳太太劝说温徳米尔夫人尽快回家时的一番话值得注意:“上帝赐给您那个孩子。上帝将要求您使他的生活过得美好,要求您照看他。倘若他的一生由于您而被毁,您该如何向上帝交代?回到你们的家里去吧,温徳米尔夫人,您的丈夫是爱您的!他一刻也不曾背离他对您怀有的爱。但是,即便他有一千个外遇,您也必须留在你们的孩子身边。即便他对您粗声大气,您也必须留在您的孩子身边。即便他虐待您,您也必须留在您的孩子身边。”[2](P127)在此,王尔德通过欧林纳太太之口,强调了女性作为母亲的义务与责任,倡导了一种女性的自我牺牲精神。但是,欧林纳太太的悔悟并不能帮助她重新敲开上流社会的大门,她的自我牺牲反而让她当众受辱,不得不永远离开伦敦。已为人母的女性一旦离家出走,必将坠入“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深渊,剧中欧林纳太太的遭遇,就是王尔德这一女性观念的生动注解。

王尔德强调女性的责任与牺牲,旨在反对女性离开家庭,要求女性即使忍受屈辱也要尽力维护家庭的稳定。在《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中,离家出走的欧林纳太太同悄然回到丈夫身边的温徳米尔夫人形成鲜明对比,王尔德以温徳米尔夫人回归家庭得到的安宁幸福与欧林纳太太抛弃家庭换来的漂泊痛苦,从正反两个方面强调了女性固守家庭的重要。

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中,阿布兹诺太太同样是因一时失足而不被上流社会接纳的人。但与欧林纳太太不同的是,她是含羞受辱的单身母亲——她因爱情委身于伊林沃兹勋爵,未婚先孕后,又遭到抛弃。阿布兹诺太太不得不含辛茹苦,独自将儿子养育成人,在她对儿子的悉心呵护中,表现出崇高的母爱和自我牺牲精神,她的儿子不无感慨地说过:“我母亲一直对我好极了。从来没有谁有我这样的好母亲。”[1](P459)然而,这样一位赢得儿子爱戴的好母亲,却因未婚生子而蒙受耻辱,名誉扫地,成为被社会遗弃的罪人,被排斥在社交界之外,“只好留在家里,紧闭大门,把阳光挡在外面,独自坐在黑暗里。”[2](P224)始乱终弃者伊林沃兹勋爵却逍遥自在,享有欢乐而成功的生活,其社会地位丝毫无损。王尔德通过阿布兹诺太太被弃后的遭遇,一方面强调了女性作为母亲的义务、责任,表现了母爱的无私、可贵;另一方面,揭示了维多利亚时代奉行的对待男女不同的双重道德标准,以及由此给妇女造成的无情伤害。在剧中,王尔德不仅借阿布兹诺太太之言,抨击了这种不公正的两性道德标准:“男女之间出了事,总是这样的,一向是这样的,结局总是女人受煎熬,男人没事儿。”[2](P221)而且还以长篇独白的方式,让阿布兹诺太太袒露了失足女性的悲苦:“她的一生也就由此而毁了,她的灵魂也毁了,她内心原有的温柔、美好和纯洁全都毁灭了。她遭受了极大的痛苦——现在她还遭受着痛苦呐。她会永远痛苦下去。对她来说,永远没有欢乐,没有安宁,没有补偿。她是一个拖着沉重枷锁、罪孽深重的人。她是一个戴着面具、患麻风病那样的女人。炼狱之火没法使她变得纯洁。江河之水灭不掉她心中的怒火。什么也治不好她的伤痛!什么治痛药也没法使她安然入睡!鸦片也麻醉不倒她使她忘却往事!她已经迷失!她的灵魂进不了天堂!”[2](P213-214)阿布兹诺太太这种源自内心的真切感受,折射出维多利亚时代失足女性的万劫不复之痛。从喜剧效果来看,阿布兹诺太太的这段长篇独白,不能激起观众的笑声,冲淡了全剧的喜剧气氛,使这出喜剧带上些许沉郁的色彩。但是,它增强了该剧的思想深度,能引发观众对维多利亚时代流行的伦理道德观念的思虑,表达王尔德对失足女性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的同情和对男女采用不同道德标准的愤愤不平,正如剧中的美国少女海斯特所言:“不能只让女方遭受痛苦。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同犯了罪,那就让他们一块儿到沙漠里去相爱或者相恨。给他俩都打上烙印,但是别惩罚一个,而又放走另一个。不要对男人是一种法律,对女人又是一种法律。你们英国对妇女不公平。”[1](P450)这种愤激之言,表明了王尔德对男女采用双重道德标准这一世俗行为的严厉谴责。

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中,王尔德为阿布兹诺太太安排了一个美满的结局——与心爱的儿子一起生活,共享天伦之乐。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局固然与喜剧这一体裁的特点相关,但也显示了王尔德对阿布兹诺太太的同情,这种同情无疑与维多利亚时代盛行的对待失足女性的态度大相径庭。

作为唯美主义大师的王尔德,在喜剧创作中刻画欧林纳太太、阿布兹诺夫人这类失足女性形象时,没有任何象牙塔里的玄思,却充满了对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级女性生存状况的观察与思考,对流行于世的伦理道德标准、女性观念的反思与质疑。

维多利亚时期,随着工业化的全面深入、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公共机构的膨胀以及教育制度的不断完善,英国中产阶级迅速崛起,人数不断发展壮大,经济地位日益稳固,中产阶级妇女的命运也随之产生极大的变化。工业资本主义发展给城市中产阶级带来的富有,使中产阶级家庭的妇女从公共领域的经济活动中剥离出来,闲居在家,安享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们的活动范围仅囿于家庭领域,社会功能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直到 19世纪末,英国妇女还没有选举权便是明证。“男性的领域是政治与经济,女性的天地则是家庭”,[3](P86)这是维多利亚社会的主流观念。在 19世纪三四十年代以后大量涌现的有关妇女职能的书刊中,经常可见这样的观点:“女人的职责就是作一个好妻子和好母亲”、“创造家庭舒适是妇女对社会的最大贡献”,[4](P58)“女性应该是温顺贤良、无懈可击的,女人的任务就是取悦丈夫,优雅地去忍受男人的热情和暴躁,了解和接受他的品味。”[4](P60)“家庭天使”成为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级妇女的理想形象。

然而,维多利亚时代又奉行一种双重的道德标准,一方面要求女人圣洁得无懈可击,另一方面,男人可以宿娼嫖妓,蹂躏女仆。在 1871年皇家性病调查委员会发布的一项申明中公然写道:“在妓女和与她们同谋的男性之间没有可比性。对一方来说犯这样的错是为了牟利;而对另一方来说仅仅是自然本能偶尔被放纵。”[3](P112)这种观点将当时遵行的双重道德标准暴露无遗。有学者指出:“维多利亚时期的妓女与整个人口的比例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要高。”[5](P73)在一个提倡道德纯洁、清心寡欲的社会,出现这种自相矛盾的现象,说明中产阶级关心的只是性道德的一个方面——女性的贞洁,而男性的性道德则另当别论。总之,将女性角色定位在“家庭天使”,要求她们纯洁无瑕,这是维多利亚社会意识形态中根深蒂固的观念。明乎此,对王尔德在喜剧中着意刻画的失足女性形象也就不难理解,她们在剧中所承载的思想蕴含亦清晰可见。

如果说在王尔德的喜剧中,以温徳米尔夫人等为代表的遵循传统道德规范的女性,总是借助有力的帮助,并以自我反省的方式懂得了宽容的必要,明白了爱的真实含义,从而避免失足犯错,得到了家庭幸福,而家庭对女性的意义以及女性对家庭的作用在她们美满的生活中得以彰显的话,那么,欧林纳太太、阿布兹诺太太则以其一度失足而遭到社会惩罚的痛苦经历,从另一角度重申了家庭对女性的重要性,进一步明确了女性在家庭中的首要义务与责任——始终不渝地承担起母亲的责任,努力维护家庭的稳定。因此,王尔德塑造欧林纳太太、阿布兹诺太太这类失足女性的形象,实际上也迎合了维多利亚时代重视家庭的主流意识形态和推崇“家庭天使”的女性观念,以十分含蓄的方式重申了女性的最佳归宿——家庭。与此同时,王尔德对这些失足女性不幸遭遇的描绘与同情,又蕴含着他对维多利亚时代奉行的双重道德标准的质疑、不满和批评。由此可见,王尔德并非远离社会生活,躲进象牙之塔的艺术家,“为艺术而艺术”只是他招摇的一面旗帜而已。

[1]J.B.Foreman,ed.,Complete works of Oscar Wilde.William Collins&Co.LTD,1966.

[2]赵武平.王尔德全集 (第 2卷)[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2000.

[3]王萍.现代英国社会中的妇女形象[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4]J.A,Oliver Banks.Feminism and Family Planning in Victorian England,Schocken Books,New York,1964.

[5]丽莎·斯冈茨尼,等.角色变迁中的男性和女性[M].潘建国,等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

I561.3

A

1003-8078(2011)02-055-03

2011-02-22

10.3969/j.issn.1003-8078.2011.02.16

吴学平 (1962-),女,湖南津市人,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

广州市教育局 2008年社科项目,项目编号:08B113;广州大学俗文化中心项目,项目编号:08JDXM75004。

责任编辑 张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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