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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陈参修《兴都志》考述

2011-08-15朱志先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修志书信

朱志先,张 霞

(咸宁学院 人文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王廷陈参修《兴都志》考述

朱志先,张 霞

(咸宁学院 人文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王廷陈是明中叶楚地奇才,众多史书记载嘉靖初期他参与纂修帝乡之志——《兴都志》。但事实上,王廷陈没有实质性的参与,当他抵达纂修之地钟祥,《兴都志》已经修成。考据王廷陈与当时纂修《兴都志》的负责人、参与者及其友人间的书信内容,发掘王廷陈参修《兴都志》的历史真相,可以见出这位楚地怪杰的峭直人格。

王廷陈;《兴都志》;纂修

王廷陈,字稚钦,号梦泽,湖北黄冈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曾授翰林庶吉士,任河南裕州知州,因直言处事,触怒权贵而致仕。曾著有《梦泽集》,对明代中叶文风的转变产生过重要影响[1]。王廷陈不仅在文学方面很有造诣,据史书所载,王廷陈在方志学方面亦有一定的建树,嘉靖初年纂修的钟祥县志——《兴都志》,便与他有密切联系。但是对于王廷陈是否真正参与纂修《兴都志》,在修纂工作中处于什么样的角色,目前学界还关注较少,本文希望通过对相关记载予以梳理,借以探求王廷陈与《兴都志》之关系。

一、《兴都志 》简介

嘉靖皇帝由藩王之子入继大统,在位初年,为抬高兴献王的地位,树立自己的体系,首先通过平息杨廷和等“大礼仪”之争,将其父追尊为“恭睿献皇帝”;其次,为兴献王纂修《睿宗献皇帝实录》、《睿宗皇帝宝训》及修建明显陵;再者,纂修《兴都志》和《承天大志》,借以张扬其父之懿德。

对于嘉靖皇帝的喜好,作为臣子的自然心神领会,嘉靖二十年二月,承天府知府吴惺建议纂修《承天府志》(即《兴都志》),“以俟采入《一统志》中,及图上统德山形势,显陵规制”[2](卷246)。吴惺的奏疏,很快引起朝廷的重视,时任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的严嵩对于如何纂修《兴都志》,提出了如下见解:

《禹贡》并叙九州而尊统于帝都,今日承天宜约为兴都一志,其法则先兴都宫殿、陵寝诸典而后及有司所守,其义则取诸《禹贡》,以示有尊,庶几近之,其绝德山形势,显陵规制图列于志首,更欲绘图揭之殿壁,以便皇上朝夕省览。其所拟俱当,但总裁分纂贵在得人。今督工尚书顾璘文学素著,足任笔削,宜令兼督。有司聘委文学官儒分纂,璘为总理,草成进览,下内阁宥详,恭请裁定,然后刊布四方,仍付史馆别议,增入《一统志》中,以成一代之典。诏如议。[2](卷246)

严嵩从《兴都志》的撰写原则、撰写内容、修撰负责人及成书的善后处理都有相应安排。他提出应以《禹贡》为范例,由才子顾璘担任总裁,书草成后再由内阁予以把关,最后把相关内容增入《大明一统志》中。作为内阁重臣,严嵩对修《兴都志》的设想,基本是朝廷方面修撰承天府地方志的创作方案。

嘉靖二十年三月二十二日,负责督建明显陵的都御史顾璘走马上任,开始筹备纂修《兴都志》。在写作班子的构成上,顾璘也是处心积虑,尽可能汇集优秀人才来纂修《兴都志》。据顾璘《兴都志进呈表》所载,承天府知府吴惺专门负责资料搜集,其纂修人员为:方远宜、魏良辅、柯乔、王格、颜木、王廷陈。上述纂修人员的背景是:对承天府比较熟悉,像方远宜、魏良辅、柯乔都是修建显陵的督办;具有修志的专长,方远宜修过《山东通志》,颜木曾撰有《随志》,王格撰有《京山县志》,王廷陈、柯乔与修志专家童承叙往来较多。

在上述学人的共同努力下,《兴都志》从嘉靖二十年三月开始着手,到二十一年正月成书 ,共二十四卷,分典制、郡邑二篇。志首有顾璘撰《兴都志进呈表》,卷一至九为典制篇,记载兴献王室大事及官署、秩官等。典制篇,列府邸图三,显陵坟墓图八,分皇言、陵墓、规制、宫邸、城池诸门。[3](P797)卷十至二十四为郡邑篇,统记七州县天文、地理、赋税等事。郡邑篇,列图十,分开郡、登民、制用、建规、分职、征献、征文、外志、杂志九门,各系子目。[3](P797)

嘉靖二十一年三月,顾璘满怀信心把《兴都志》呈上,嘉靖帝仅是对各位纂修者赏赐银币而已,并要求礼部对《兴都志》进行重新删定。第一次纂修承天府的地方志——《兴都志》便不了了之。至于《兴都志》为何见废,笔者将另文专书。但此部未刊行的志书,为随后《承天大志》的纂修提供了宝贵资料,为后世研究承天府的政治、经济及社会文化提供了详备史料。

二、王廷陈参修《兴都志》相关记载

王廷陈虽然从河南裕州任上致仕在家,少与官府往来,但其聪慧绝伦,博学多才,颇为世人所关注。当顾璘在招募《兴都志》修撰班子时,颜木便极力向顾璘推荐黄冈名士王廷陈。有关王廷陈参与修撰《兴都志》的记载如下:

《世宗实录》中载:

嘉靖二十一年,三月,壬辰,承天督工尚书顾璘进所辑《兴都志》书。上曰:“览所进志,亦见诸臣纂辑效劳,顾璘、方远宜、魏良辅、柯乔及王格、颜木、王廷陈等,各赏银币有差,但朕皇考妣圣迹,自有国史实录备载,宝藏金匮有此,不当僣书者,且其体例不合,而所纪事实多误,命部重加删订进览。”[2](卷559)《黄冈县志》载:

王廷陈,字稚钦……致仕后,巡抚都御史顾璘荐修《兴都志》,钦赐银币,屏居林壑三十馀年,以诗文自娱,郡国吏罕见其面。[4](卷22)

《湖广通志》载:

金陵顾华玉巡抚聘格 (王格)与随州颜维乔 (颜木)、黄冈王稚钦 (王廷陈)同修《兴都志 》,书成 ,赐金帛。[5](卷49)

《兴都志》负责人顾璘的记载:

余客承天有三子者曰颜惟乔氏 (木)、王稚钦氏 (廷陈)、王汝化氏 (格),楚之杰也,皆以文雄海内,聘纂都《志》(《兴都志》)会于宾馆,数与言诗意合,各出一编授余品定,余玩绎之,又反覆之,皆所谓得其大不屑其细者也 ,雅而深者也。[4](卷21)

明人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载:

《承天大志》者,世宗既追宗献皇,益务张大其事,以明得意,遂作《承天志》一书。时工部尚书顾璘以督显陵工程在事,即命之总理,璘乃聘楚人颜木、王廷陈等纂修。盖诸君俱高名废弃,欲借此为出山计也。书成,而圣意不惬,遂报罢不复议[6](P859)(P859)。

明代王兆云《皇明词林人物考》中载:

巡抚湖广入为吏部右侍郎,以督显陵工留为工部左侍郎兼督御史,陵工成,进尚书,兼修《承天大志》(《兴都志》),先生开局聘楚故名士宦废者王廷陈、颜木、王格分任之,书成,乃不称旨。[7](P536)

民国 26年《重印兴都志序》中载:

明世宗嘉靖二十年,章圣南祔工部尚书顾璘督工显陵。上纳承天知府吴惺之谏,诏璘总理《兴都志》事,爰荐王格、颜木、王廷陈等分任纂修。书成,以体例不合,未予刊行。[8]

民国学者王葆心《续汉口丛谈》中载:

其藻绘楚风,颂扬兴王之作,有敕撰《承天大志》(《兴都志》)一书。吾鄂名硕之兴修书者,黄冈王梦泽太史廷陈、京山王少泉太仆格、随州颜淮汉刺史木、沔阳童内方侍讲,皆其人也。[9](P31)

其事者又以楚材极选。主修方书,自诸人外,又以王廷陈、颜木、王格诸子共修《兴都志》二十四卷。书进不刊,而以徐华亭之《承天大志》四十卷讫其事。王之垣有《承天大志》纪录事实,以完备故事。[9](P170)

通过上述资料可以发现如下信息:其一,无论是当时的国史《世宗实录》,或是地方志《湖广通志》、《黄冈县志》皆载王廷陈参与纂修《兴都志》;无论当时的负责者顾璘,或是明人沈德符、王兆云及民国学人王葆心等皆言王廷陈是参与修撰《兴都志》之人。其二,虽然《兴都志》由当时名儒顾璘主持,楚地修志专家颜木、王格、王廷陈、童承叙等人的参与,但因“体例不合”、“纪事实多误”,即此次修志未能满足嘉靖帝张扬其父懿德之目的,而最终见废,未能刊行。

三、王廷陈与《兴都志》

不管纂修《兴都志》的结果如何,对于一位学者来说,能够参修帝乡之志,可以说是莫大的荣耀,沈德符甚至认为当时许多人都希望以此能攀龙附凤,得以发迹。但从王廷陈所论,事实并非如此,而且参与修志一事,对他而言,可谓一件痛苦而难以推脱之事。笔者针对王廷陈与当时参与修志之士,或是其与友人之间书信之内容作一分析,借以洞悉这位楚地怪才之内心世界。

王廷陈与《兴都志》主要负责人顾璘的书信:

我翁不知仆之寡陋,猥以志事见委,使仆非有拘妨得以山泽之遗,执楮墨之役,备缀拾之后,岂惟阶之为荣,抑以托垂不朽。诚艺囿之隽业,学士之幸际也。奈仆有母之丧,除服在秋初,襄事在岁杪。仆闻先王之制礼也,不肖者跂而及之。仆诚不肖,然即使仆违苫块之制,就馆局之征,昧吉凶之分,礼家必诛,法议无赦。虽我翁之私仆,恐不能多恕也。即恕,亦不能解之多口也。昔汉天子登封泰山,太史公留滞周南,不获从事,深以为恨。今主上恢重光之大业,建中兴之令典,中外载笔之臣,摛文之士,皆欲竭其区区,冀有阐述务,以细流竞裨海渎。而仆竟以凶制见夺,因缘无从,机会坐失,仆独何心能不叹乎。且仆林居二十余年,陆沉畴陇,厌绌前闻,家蓄图牒,经岁不一寓目,间一发笥展册,旧所记忆茫若未睹。小属篇章,时月不就,文采日滞,虚誉渐亏。加以客冬雅子夭丧,自愧齐物之识,不逮蒙庄,索居之过,深于子夏。哭母之余,复遭此痛,遂致昏旦若迷,志气俱损,耳目失职,眠食皆害,齿发已非故吾。衰惫居然可证其不足采,明矣。楚地虽乏才,奈何令草莽落魄哀疚失学之人,获参文儒之末,溷重大之选乎!圣主方弘孝理,著作要指,务依至仁。而我翁兼总条贯,巽承渊衷,凡所抡使,必归长厚,不属新佻,至叛礼小人,必加痛斥,使门下不肖之生庶几跂及于先王之礼。因得全不才之真逭疵类之责,纾弛靡之悰,则我翁之爱仆也不已深乎,使囘敢谢且辞,惟翁其谅之。[4](卷17《答顾东桥》)

此段材料详细描述了王廷陈不欲参与修志的原因:其一,“奈仆有母之丧”,在为母守丧期,擅自离去“礼家必诛,法议无赦”;其二,长期隐居乡间,已是“陆沉畴陇,厌绌前闻”,即不愿再为他事干扰自己的生活节奏;其三,“加以客冬雅子夭丧”,“哭母之余,复遭此痛,遂致昏旦若迷,志气俱损”,接连失去亲人,对王廷陈打击较大,使其心力憔悴,无意再出山“立言”。对于参修《兴都志》一事,王廷陈也是很矛盾的,毕竟参修帝乡之志,是许多人所向往之事,而他“竟以凶制见夺,因缘无从,机会坐失,仆独何心能不叹乎”。但此封给顾璘的书信,透漏出王廷陈是不愿意参修《兴都志》的。

与顾璘第二书:

教至,知我翁已获颜子 (颜木),所谓”一夔足”矣,而又益以王子 (王格),可称联璧。仆之不肖何足资赖乎,仆果蕴藉异等,兼无亲丧,乃索价以为髙,拟迹于栖遁,则宜罪责不贯耳。仆于二端已具前启,吐出情实,但冀我翁赐遂陋襟,不图嘉命,再辱于丘林。使者接踵于道路,郡邑长吏应命诣庐,修辞催发,使仆辞谢末由,愧与感俱,奈何,奈何,翁若怜其非托,容其在涂,爱仆以德,使得成礼,察仆寡陋,使得覆盖,不役其短,则绵力无重负之忧,晚节免狼狈之诮,是我翁成我之恩,诚加肉于白骨也,其或广下体之收积纤坌之益。欲其与于斯文,则仆除服有期,复在不远,彼时绪风减暑,兼之志事笔削已定,仆当仓皇就途,伏谒门下,必遂快睹之私,因而分誉于群公,附名于令典,是仆生有成名没称不朽,皆我翁之赐也,使囘毕露愚抱悚息不胜。[4](卷17《答顾东桥书》)

此段材料表明王廷陈婉言拒绝顾璘后,得知顾璘已经召集了修方志的专家颜木和王格,更坚定其“不图嘉命”的信念。无奈顾璘十分希望王廷陈能参与修志,在官方使者和地方官吏的催促下,王廷陈只好妥协,指出“除服有期,复在不远”,希望在丧期之后,《兴都志》“笔削已定”之时,自己再参与其间。

与参修《兴都志》朱别山的书信:

所谕志事,使仆非苫块之余,得操楮翰从长者之后,备拟议之末,冒抡採于今。兹表文采于后世,岂非不朽之盛事,隽流之深慕哉!而忧病见妨,坐失机会,仆之不遇命矣。兄当率先诸公执简以往,总理科条,郑重要指,网罗间见,囊括故实,比论礼乐,希踪坟典,使四方之人知良史蓄于潜夫,楚材协于古称,固中兴之令,图章逢之共荣也,如此则吾辈进止实异,而同若务齐其步趋,恐未为得使囘专此劝驾不一。[4](卷17《答朱别山》)

王廷陈与朱别山之论,亦彰显他对于“不朽之盛事,隽流之深慕”的修志之事,却因“忧病见妨,坐失机会”,叹为“不遇命矣”。这一方面说明王廷陈对修志之事的遗憾,另一方面也透漏出刚开始修志时,王廷陈是没有参与的。

与《兴都志》参修者颜木的书信:

往者馆阁不收,辱以州郡,继又偃蹇林庐屡荐闻罢。仆每私心恨之,今者国家大典,假手于兄,然则兄之不用,岂为今日待乎,斯造化之微,非时人所测也,仆于门下数十年来谊托知已,凡知已之交,望有长则为之扬也,望所少则为之掩也。今海内有扬仆之长,掩仆之少者,不于兄望而谁也。仆之不学,兄所素谙,兄何不务庇覆使善其短,乃于已则谦让太过,于仆则虚褒溢美。致令长者误听,礼罗不置为有司勤,诚非所望于兄也,岂兄惜交眷润将缘此为晤言之资乎,抑恶其久冒虚名,故引之共事,俾有作为,窘以所乏使露底,抱不令复能欺人也,仆以兄不释之故,故敢为此激辞以怒兄,冀免耳。若兄以为斯书遂成,文采甚著,忌于独当,念仆辱在交游最亲且久,必务招致俱享声称,仆于亲丧既除,即日就道修谒馆下。适际厥成,欣然利睹,遂以其私握手谑浪省问劳苦,于是无摭拾之勤,而有名字之寄,是垂翅之鸟假翮于鹏鹗,裸壤之夫借饰于龙章,苍蝇之微托远于骐骥也。若强以非能必羞知已,诗曰瓶之罄矣,惟罍之耻,此之谓也。[4](卷17《答颜子书》)

从王廷陈与颜木的书信,可见,王廷陈是在颜木的强力推荐下参与纂修《兴都志》,颜木曾修《随州志》,在修志方面颇有心得。虽然王廷陈已退隐山林二十余年,但其才华横溢,博闻广识,所以颜木非常希望王廷陈能参与修志之事。但从王廷陈而言,却是勉为其难,甚者,“故敢为此激辞以怒兄,冀免耳”,若“必务招致俱享声称”,也只有到守丧期满,才能“就道修谒馆下”。与兴都地方长官吴惺之书信:

前书致辞皆出诚怛,乃辱后命,催促既以迎致,为使者劳,又以束帛为公府费,烦我君侯重我罪过,且馆局已得二妙,虽乏仆辈数十何亏于伟制乎?况所贵于文者以其人也,自古贤哲岂有执亲之丧而应聘远出者乎。使仆果有异才,桥翁之知非误,汉东之让不虚,而弃礼赴征蹈于罪戾违于孝思,则虽有嘉言邃譔,中音于金石,协义于典坟,亦圣世之所必诛矣。况万无足采乎,来仪返之县官,则非其备也。付之来使,则虞其累也,谨藏之箧笥,以俟至郢之日,躬致门下,挥汗草草不尽。[4](卷17《答吴太守》)

从王廷陈这封给承天府知府吴惺的信中,可窥见他在此之前已经给吴惺写过推辞信,加之,修志馆中已有颜木、王格两位专家,王廷陈认为自己参与与否已无损于志书的质量,还有“自古贤哲岂有执亲之丧,而应聘远出者乎”,所以更不愿意忝列其中。无奈官方不断催促,又礼以束帛之费。王廷陈只好把自己进退两难的想法融于信中,“以俟至郢之日”,交给知府吴惺。

与友人陈大巡之书信:

仆本寡陋,无所比数,偶缘大典,属桥翁误听,谓有可役,征命屡至,郑重勤恳,力辞不得,又辱教翰邮及奖谕,委切不能重违,乃拟是月下旬移舟入郢。窃念仆摈斥以来二十余年矣,弱质易衰,壮心久替,日惟放适墟落,习懒成性,伛偻不闲冠舄緫敝,一岁之间,结束见客者曾不再三,至于文翰更不涉,念以故笔砚尘积笥帙网结迹,近自废百不解营。今日之役,实非其任,且方今圣作之期郁哉,弥盛朝野,畜徳之师,待问之儒,名世之笔,岂云乏绝哉!而使废学老农谬婴兹选,譬之涤吐弃以备筵,求辉焰于未烬,或无以当上心而厌众观,其不罹怀璧之罪,蒙负山之忧贻兰杜之羞,动岩壑之诮乎!仆每念及斯,未尝不赧颜汗背也,夫已置身毁誉之外,而复投足讥评之内,惟冀好我君子示我周行,俾得善后耳,向辱腆仪,久乏称谢,兹行又当从汉口入舟,无能纡诣鄂城一拜台下,躬问起居,罪何可言,短楮烦邦伯任公转致嘉会,何时临缄曷胜于邑。[4](卷17《答陈大巡》)

王廷陈给友人陈大巡的信中指出顾璘误信颜木之言,推荐其修志,且官方“征命屡至,郑重勤恳,力辞不得”,只好拟定坐船到钟祥。但修志之事,对王廷陈而言,的确进退维谷。其因在于:自己已赋闲二十余年,以前的雄心壮志已日渐颓废。而朝廷盛修帝乡之志,才华之士皆跃跃欲试,怎能“求辉焰于未烬”,以至“蒙负山之忧贻兰杜之羞,动岩壑之诮乎”。因此,希望陈大巡能给予良策,“俾得善后耳”,无奈从汉口坐船,不能绕道鄂城与其会晤,实属遗憾。

与参修者柯乔之书信:

昨者枉驾汉口,接宴舟中,虽未竭殷勤之欢,亦已惬愿见之私矣,别后夤缘洲渚出入蒹葭,越沔逾潜,始达于郢。秋浅雨悭,残暑为虐,沙圮泥浊,饮酌非宜岸转舟,迴瞻望难。即至则参谒逢迎,日不暇给,乃悔兹行之误,然莫及矣,远辱仪惠,既嘉且多,自念一劳未效,烦费不尠,能无厚颜使囘,谨此称谢不一。[4](卷17《答柯双华》)

在颜木的推荐下,在顾璘及地方官吏的催促下,王廷陈只好从黄冈启程,到达汉口,受到柯乔的热情招待,随后“越沔逾潜,始达于郢”,即到达钟祥。随着而来的便是“参谒逢迎,日不暇给”,频繁的应酬使这位山林隐士,“乃悔兹行之误”。另外,从王廷陈所言“且多自念一劳未效,烦费不尠,能无厚顔使囘”,可以了解到在他到达钟祥时,《兴都志》已基本纂成。

与友人童承叙之书信:

去夏,顾公以《兴都志》事见召,仆谓斯事体大,宜得馆阁载笔之臣,名家之彦,乃可持衡义例,树帜斯文也。如仆纤琐除籍,放诞废弃,衰惫俟死之人,何可与此。使者至门,闭拒不纳,作书辞谢,颇为哀恳,而顾公不释,征命屡至,且牒责郡邑。于是乡里亲知诸父兄辈皆谓“东桥钜公,自童稚知汝违众怒,荐汝汝纵,不欲预志事,独不可一往候乎,不然郡邑当见让其咎,由汝非所以事尊贵,答知已承邦大夫也”。仆不得已许之行,然犹迟迟,度仲秋书且成,可往耳。比至,其书果草创毕矣,仆才不逮二子远甚,何敢高议得失破其坚白,有所助益乎,况仆私心只欲如前所陈,幸其既就。而顾公乃以《进书表》见委,又摘数事,令仆缀之数言,此外未措一辞矣。仆每谓诸师儒曰:书上,必无署我名,我本无劳,曷敢分誉,但勿祸我。此令亲刘子所知也。夫书之可议,不但圣谕所云体例不合,事实差误而已,而恩泽横流,薄谴而厚赉,诚草莱之溢润,灰烬之惊焰也。近闻东桥复有荐疏,而当道参驳,谓仆著名贪恶云云。吁,冤哉!东桥果祸我至此也。仆之免于狂吠者久矣,而今一旦蒙此声也,何为而至仆哉,仆自作吏及被废以来,积衅累垢殊诡万状,即有智给未能缕数,独缺一贪耳?而好事黄门为仆补足,不意晚路幸有此遭,且即书罪之瑕,纇难穷矣……虽忍心点璧而天下耳目,其可涂乎……虽然业已厕名其末,而欲逃其咎苟不得,知己如执事者而告之,何益于人,不听只以发笑,而资嫉者之口耳。外答东桥及陈大巡书稿附上,以见初志。[4](卷17《寄童内方》)

王廷陈与沔阳童承叙的书信,大体上概括了王廷陈参与修志的始末。在顾璘召其修志时,王廷陈极力推辞,“使者至门,闭拒不纳”。但是,顾璘仍然希望这位楚地怪才能参与其间,“征命屡至,且牒责郡邑”,以至于乡邻父老都希望其参与其事。王廷陈虽鉴于众命难违,“然犹迟迟”,借故拖延,其到达钟祥时,“书果草创毕矣”。顾璘只好把《进书表》让其参阅,王廷陈对《兴都志》“稍为笔削,聊酬司空礼数,非有意再出也”[4](卷22《本贯湖广黄州府黄冈县永安城》),“此外未措一辞矣 ”,所以他希望《兴都志》呈上时,“必无署我名,我本无劳,曷敢分誉,但勿祸我”。但最终还是“厕名其末”,世人讥讽其贪,王廷陈“欲逃其咎苟不得”,非常郁闷,只好把参与修志的经历以及自己的苦衷以书信的形式告知顾璘、陈大巡等友人。

王廷陈上述八封书信,尽管面对的对象各一,但排列起来,非常具有连贯性,可以说以一种链条的形式,把他是否参与修志和以怎样一种状态参与修志,叙述的非常清楚。通读此系列书信,我们可以置身于王廷陈所处之境遇。盛修帝乡之志,多少人梦寐以求,多少文人墨客希望自己的只言片语能点缀其中,但王廷陈似乎是热情不高。也许有人会认为《兴都志》最终见废的结果,会使王廷陈改变初衷,故意作推诿之辞。从上面的书信中,我们可以发现王廷陈的许多陈述,是在《兴都志》还没有修成时的表白,故不存在饰过之意。

众多史书载王廷陈参与修撰《兴都志》,但这只是对其参与此事的表面化记载。通过对王廷陈诸封书信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这位性格峭直,“绝足公庭 ,日以诗文自娱 ”之士[4](卷22《黄州府志》),面对朝廷的征召,友人的举荐,郡吏的催促,乡邻的劝说,而自己又处于母丧丁忧之期,该如何妥当处理此事,的确是进退两难。最后只能在守丧期满,迫不得已下,辗转到达钟祥,此时《兴都志》已经修成,所以,王廷陈只是一个“挂名作者”而已,且是极不情愿而为之。

[1]贺亚先.王廷陈对明代文风的影响 [J].黄冈师专学报,1997,(3).

[2]张居正等.明世宗实录[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

[3]陈光贻.稀见地方志提要[M].济南:齐鲁书社,1987.

[4]王廷陈.梦泽集[M].文渊阁四库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湖广通志 [M].文渊阁四库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6]沈德符.万历野获编 [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

[7]王兆云.皇明词林人物考[M].续修四库本第 53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8]顾璘等.兴都志[M].钟祥:钟祥方志局,1937.

[9]王葆心.续汉口丛谈 [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 高翰

K29

A

1003-8078(2011)01-031-05

2010-09-15

10.3969/j.issn.1003-8078.2011.01.09

朱志先 (1976-),男,河南南阳人,咸宁学院人文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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