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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批判中呼唤精神家园——阎连科小说浅析

2011-08-15石秋仙

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阎连科现代文明精神家园

石秋仙

(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新闻传播分院,浙江杭州310012)

在对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批判中呼唤精神家园
——阎连科小说浅析

石秋仙

(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新闻传播分院,浙江杭州310012)

阎连科的小说阐释了耙耧山区的土地文化,一方面通过对鄙陋的乡俗与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族宗法制负面作用的描写表达了对传统文明的批判;另一方面,通过对金钱至上的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冷漠,精神家园荒芜,人性缺失等病态现象的描写,表达了对现代文明的批判。作家在批判两种文明对人性的扭曲的同时呼唤健康优美的精神家园,并提供了一条自我救赎之途——回归乡土,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那蕴含着人性温情的世界。

阎连科;传统文明;现代文明;批判;精神家园

阎连科是中国当代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主要有长篇小说《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丁庄梦》。这些作品描绘了耙耧山区绚烂多姿的土地文化。一方面,通过对鄙陋的乡俗与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族宗法制负面作用的描写表达了对传统文明的批判,另一方面,通过对现代都市文明冲击下耙耧山区的原始土地文化逐渐发生质变的描写,表现出作家对“现代文明”的担忧和批判。作家所褒扬的是回归土地、亲近自然、回归亲情的传统文明的精华部分,他在呼唤充满温情的精神家园的同时为人们指出了一条出路。

一、对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批判

1.对传统文明的批判。作家对传统文明的批判主要体现在对血缘宗法制和粗鄙的民风民俗的批判两个方面。

1)对以血缘为纽带以家族为单位的宗法制的批判。两千多年来,中国乡土社会受儒家思想文化的影响,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道德结构和价值体系。孔子认为:“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论语·子路》,中华书局,1980年)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族村落是宗族制社会的基本单位,其核心价值体现为以家族利益至上的孝与悌。

这种传统的价值观在以政治意识形态为中心的社会中,是以牺牲个体的利益、自由、价值、尊严为代价的。如小说《瑶沟人的梦》,作家笔下的“我”就是瑶沟村村民们的希望,只要当上了大队秘书,就可以像“爹”说的:“也算咱阎家出了领导,对起了先祖列宗。”又可以像“村长”盘算的:“先当大队秘书,再入个党,当支部委员,等你成了大队书记……咱村日子就他奶奶好过啦!”“我”的前途、婚姻、人生都被套上了沉重的家庭、家族甚至是乡党的期望枷锁,个人的自由、爱情都必须让位于村人的需要。《乡间故事》也是反映权力成为婚姻的主宰,利用婚姻、血缘关系来谋求出路的主题的。血亲权力和姻亲权力的交织构成了中国乡土社会中一张强大的权力网络。在这张权力网之下,人们逐渐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困扰下失去自己的本真面目,失去了美好而纯净的心灵家园。

2)对乡间粗陋的民风习俗的批判。如果说乡村的血亲权力对人是一种硬性制约的话,那么,乡间的民风习俗便呈现为一种软性的束缚。这种由传统文化长久积习沉淀而来的民间习俗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一代代的国民,其中的愚昧陋习以极强的生命力在不断地侵蚀着人们的灵魂与精神。作者正是通过对乡村一系列陋习的呈现来批判中国传统文化的鄙陋之处的。

在小说《平平淡淡》中,作家写到了乡村婚嫁的种种丑陋习俗。赵家的老二强奸了苗家的老四,这本是一种严重的犯罪行为,必须交由法律来行使处罚,但是在耙耧山脉这个乡间之地,一种乡间粗鄙的民风习俗给了这件事情一个“完满”的结局。从表面上看,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强奸事件可以说是达到了“双赢”的局面:苗家与赵家结为亲家,苗家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赵家经济上的接济,赵家也不必为其子的罪行付出代价。而实际上,这种乡间风俗以一种不自觉的方式麻木着每个人的生命意志,掩盖了人性深处的丑恶,也在不自觉地助长着犯罪与暴力侵犯。在这种保守愚昧的风俗习惯的作用下,乡间风俗深深地控制着农民潜意识里的文明程度,乡间不可能有机会真正地文明与开化。

2.对现代文明的批判。如果说传统文明已经内化为中国国民的血液,这些陋习与血亲权力意识已经成为潜意识甚至无意识内在地影响制约着人们的言行,销蚀着人们的精神家园的话,那么,以经济发达为标志的现代文明则是以一种外在的形式蛮横地扭曲着人们的灵魂、变异着人们健康的人性。

作家对现代文明的批判,主要是着眼于金钱对人性异化的深刻揭露。

随着乡村现代社会经济的发展,商品经济的金钱利益关系逐渐吞没了人与人之间的亲情与温情,曾经朴实的农民与乡众沦为了金钱的奴隶。

在小说《黄金洞》中,作家不仅反映了乡村的当下生存景观,而且还深刻揭示了当代农民在金钱面前的异化状态[1]。在金子的利诱面前,为了获得经济利益和城里女人,“爹”和“老大”陷入了尔虞我诈的境地。这里的“爹”已经不是一位慈祥的父亲,而是一名刽子手,在临死之际他还设计陷害自己的儿子。“爹说,都说西梁山上没有金,其实那儿金最旺,水沙金怕比这两道梁子多几倍”,而实际上,“原来这金沙洞里是一条水沙线,水沙线最易塌方”,结果,“洞里塌方把老大淹到里边啦”。当然,这里的儿子也被金钱和女色所迷惑,变得狰狞可怕,异常贪婪。贡家父子之间、兄弟之间、两性之间、邻里之间的各种关系在金钱的利诱下变得淡漠僵硬、混乱不堪,家庭伦理可有可无。不仅是贡家,可以说,《黄金洞》里的每一个人都为利益和欲望活着,自私、无情、残忍、贪婪、恐怖,社会道德风气败坏,整个乡村不再温馨健康,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恐怖气息。这些丑陋的元素都埋藏在了处于商品经济之下的乡村社会人际关系之中,也埋藏在了聚敛的大量财富之中。

面对异化的人性,作者将深沉的思索与批判理念掩藏在了冰冷的叙述之中。

二、呼唤精神家园

在批判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同时,阎连科对充满人性温情的习俗进行赞美,对精神家园进行深情的呼唤,以期达到对人类精神的自我救赎。

1.理想的精神家园。从作家对鄙陋的乡风民俗的否定和批判中我们读到的不仅是他沉重的忧患意识,还有他深沉的思考和热切的渴望。他对于乡村中的那些陈规陋习,那些麻木着人们生命意志、束缚着生命展开的民俗是极力否定的,我们从中读出的是沉重与忧患。

但作家对于那些能对人们的意志和思想起到一定疗救作用的民俗是极为推崇的,我们从中看到的是期望与梦想。作家希望这些健康淳朴的民风民俗能够唤醒迷醉在虚幻的商品经济中的人们,收拾他们荒芜异化的精神废墟,以美好的人性之光照耀人类的精神世界。实际上,与其说是作家推崇这些民俗,不如说他是对掩藏在“民俗”这一为普通民众所广泛接受的通俗形式下的“仁义”、“善良”、“信任”等美好精神品质的赞美与呼唤。

在小说《寻找土地》中,乡间风俗“冥婚”被当成了救世的“良药”,其原因就在于作者从“冥婚”这一看似愚昧的乡野陋习背后发掘出其原始质朴的人性力量。“冥婚”不仅是指小说中“马家峪”这个地方辈辈相传的一种习俗,更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原始乡村文明,是可以与充满铜臭味的现代商业文明相抗衡的一股力量。小说中的主人公“我”是兵营里的一个士兵,“我”为了救一个寡妇让房梁砸死了,所以“我”被带回了家乡安葬。小说处处运用对比的手法,把处在现代商业文明熏染之下的以“舅舅”为典型的自私自利、视钱如命、薄情寡义的刘街人与充满着原始乡土气息,接受着乡间文明教化的以四爷为典型的善良朴实、热心慷慨、有情有义的马家峪人作比较,从而处处显露出作者对原始乡村文明的推崇,对商业文明所带来的金钱利益观的唾弃。最终,按照乡间习俗,马家峪人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冥婚典礼,送葬队伍经过刘街,“响器班的乐声,吹拂起往日岁月的尘灰,刘街人忽然忆起,几年前他们都是刘家涧的人”。此刻,“刘街有人忽然想起来,秀子和佚祥原都是刘街的人,如今却要合葬到马家峪”。于是,便都想到了“我”的“舅”和那开了金矿的秀子的公婆,他们这些产自商业文明,屈服于金钱利益之下的“寄生虫”都在这热闹的场面中闭门不出。热闹的“冥婚”场面,一种祖祖辈辈相传下来却即将被现代人所遗忘的原始乡村习俗警醒了那些即将为现代商业文明所腐蚀的乡村农民,他们每天为了各自的利益尔虞我诈,久而久之,农民开始异化,渐渐遗忘了自己的本真。难怪马家峪人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世道真真不是世道了,外面都没有咱马家峪这般的村庄了,满天下都是刘街那样的人。”

其实,不论是否定还是推崇,作家的目光始终随着时代的发展来审视乡村中的民风习俗,在淳朴的人性的呼唤中建设理想的精神家园。去其害而取其利,在不断的衡量和思索中期盼着现代农村可以朝着更文明、更健康的方向发展下去。

2.回归乡土——理想精神家园的回归途径。作家经过一个逃离土地、背弃土地、但最终却始终无法走出土地的过程和在此过程当中的思考,最终做出了返回乡土的自觉选择。他要重新寻找土地,追寻和重建自己的精神家园。

在小说《年月日》里,在千年不遇的旱灾中,在荒无人烟的耙耧山脉,作家为我们树立了一个神格化的老农形象,即土地的守护神——先爷。小说中没有彷徨无着的生命呻吟,只有一往无前的生命辉煌的展现。小说主人公“先爷”与跟他同样年老的盲狗为保护唯一残生的玉蜀黍苗,与令人难以想象的恶劣生存环境展开了搏斗。[2]在“先爷”的搏斗中,在他为守护大地的千辛万苦中、在他为了内心永恒的信仰中、在他倒在大地上的殉道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先爷”的信仰和他的精神世界,我们更看到了自身与土地密不可分的亲缘关系。同时,“先爷”体现出来的是一种我们久违的亲近乡土大地的延续的观念,从“先爷”对土地的宗教般的感情中我们恍然大悟,这也许能够让那些迷惑于金钱的人若有所思:土地才是人类的生命之本、生命之根。守护大地母亲就是守护我们——大地母亲的儿女。“先爷”用他的死,他与土地最终合二为一的方式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人生于土、死归于土,和土地、自然心心相印,心意相通才是我们返璞归真、获得人性自由健康之道。

作家怀着崇敬的心情赞颂了“先爷”那种根植土地、守护土地的精神。而这些对我们这个日益疏远土地的时代来说,对我们这个由于高度的机械化、制度化而使原始的创造力和生命活力萎缩的时代来说,不啻为一种警醒。当然,作者最后还是以一种积极的姿态来观望以后的人类。毕竟,在以后耙耧山区的逃荒时节,在“先爷”之后,这儿又留下了这个村落中的七个年轻、强壮、有力气的男人,他们最终“顶着无休无止酷锐的目光,种出了七棵嫩绿如油的玉蜀黍苗”。可以说,《年月日》是阎连科对更为博大深厚、更富力度的乡土世界——理想的精神家园的建构。

阎连科的作品为我们构筑了一个别具特色的耙耧世界,他在“那一方故土”里注入了深厚的感情,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耙耧山区在传统文化与现代商品经济文化的影响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国乡土农民们在转变传统观念、接受现代商品文化的过程中,丢失了自己的“根”,失去了自己精神上的归依,从而使每个人都变得自私、浮躁、冷酷与荒谬。受到商品经济影响的传统土地之路应该走向何方?传统文化又该以何种方式继续传承下去?这些问题无疑在当今商品经济继续发展、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的环境下,是一个值得深思和探讨的问题。作家阎连科透过现代商业社会的迷雾来探求原始乡村社会的转变,指出了乡村社会在转变过程中我们应走的道路,警醒了沉醉在商品经济大潮中的人们,呼唤我们建立即将迷失不再的理想精神家园。

[1] 何雪英.直面与回望:论阎连科的乡土小说[J].上海海运学院学报,2002(3).

[2] 刘英利,赵生宝.彷徨与诉求——论阎连科的乡土情结[J].山东电大学报,2004(1).

I207.4

A

1671-2544(2011)04-0067-03

2011-05-14

石秋仙(1972— ),女,河北保定人,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新闻传播分院副院长,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张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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