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与生态保护:基于女性主义的解读
2011-08-15王郁芳
王郁芳
(中共湖南省委党校、湖南行政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生态女性主义就是女性运动与生态运动相结合的产物。1974年最早提出“生态女性主义”的法国女性主义者弗朗索瓦·德·埃奥博尼认为,对妇女的压迫与对自然的压迫有着直接的联系,她试图号召妇女领导一场生态运动,重新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此后,自然和女性的联系成为生态女性主义关心的核心问题,同时把关注各种形式的压迫与统治,把解放妇女、解决生态危机和反对压迫一起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1994年,首届“中国妇女与环境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发表了《中国妇女环境宣言》。宣言指出:“保护环境是全人类的共同事业,也是妇女应尽的义务,有必要对妇女运动的发展战略和妇女解放思想进行变革和充实,以期建立符合人类社会现代文明思想和可持续发展的道德观念、价值标准和行为方式,为当代及后代人的生存和发展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妇女不仅被看作是社会进步最受负面影响的牺牲品,而且也被视为社会变革的主要动力。《21世纪议程》不断提及妇女的需求、能力、权利、角色,并认为妇女生活的改进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必要前提条件。
一、女性与自然在传统文化构建中的相似性
女性与自然有更密切的联系,是多种文化传统中都存在的一种观念。东西方文化都将自然等同于一个哺育着的母亲:她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女性,在一个设计好的有序宇宙中提供人类所需的一切。中国人把黄河称为“母亲河”,古代欧洲人则将地球看作如同母亲般的养育者、有“大地之母”盖娅的说法,古埃及人更以女性具有繁衍能力的子宫来象征生命的复苏和谷物丰收。[1]P230文明进程表明女性与自然是相通的,女性比男性更接近自然环境,更适合于理解和把握人与自然的关系。“由于具有创造和养育生命的能力(像大自然那样),女性历来比男性更接近自然。女性的心灵更适合于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2]在人类文明历史进程中,从原始鱼猎时代到农牧时代再到工业文明时代,男女两性在与自然的关系中改变关系。
在文化的建构中,女性概念和自然概念的相关性十分明显。在西方古代哲学思想体系中,自然作为活的有机体被女性化,认为地球是一位仁慈善良的母亲。但西方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在人与自然关系上自然表现为人类中心论:人在自然界中是至高无上的,是万物之灵,人有权可以任意支配、处置人以外的自然物,大自然只具有工具性价值,只是满足人类需要和索取的对象,人类的利益和需要决定其他物种的价值。于是,人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改造自然、侵犯自然,由此形成了人与自然的分裂以及人与人的分离和冲突,把人类文明一步步逼向难以自拔的困境之中。而在柏拉图和新柏拉图主义男权文化下,自然与女性有着相似的逻辑统治,在父权制的统治逻辑中,女性等同于自然,女性和自然都劣于男性,所以人类统治自然和男性统治女性就是绝对正当的。中国古代思想家的思想体系中女性与自然相关联的思想也普遍存在,老子就提出了自然本源的女性化思想:“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意为自然之道恰似伟大的生殖之门,产生出世间万物。中国传统文化一直把大地看成母亲,大地和母亲都有无私的给予和不图回报的慷慨,因此也就助长了人类把大地和女性同样看成工具的思想。[3]在悠远的历史长河,人类把女人和自然当成自我实现的背景,看成无限而无私的环境与资源。自然被女性化,所以人类不择手段地向她索取;妇女被自然化,社会把她们从付工资的劳动中排除出去,成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和贫困化的“第二性”。
在男权文化的压制下,女性和自然界都被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女性和自然是男权文化樊篱中的一对难友,传统的发展模式不仅对自然进行掠夺和剥削,也对妇女构成压抑和盘剥。男性中心主义者对女性的憎恶和对大自然的憎恶具有内在的联系,而且相互强化,他们贬低“自然化的女人”,同时也贬低“女人化的自然”。
二、女性特质和角色与生态保护的密切性
在不可持续的和不公平的发展模式之下,尽管男女两性均难逃劫难,但由于劳动的性别分工及妇女所遭受的制度性和结构性歧视,环境退化会对妇女的生活和健康造成更大的损害和更直接的影响。但是妇女对影响人类健康和生存的问题的敏感性及妇女作为物质文明创造者、日常生活管理者、主要消费者及母亲的角色,又决定了她们是拯救地球和推动可持续发展的生力军和主力。1995年2月中国环境科学学会曾在北京大学组织召开了《妇女与环境》研讨会。其中一个重要议题就是如何发挥妇女在保护环境中的作用。妇女健康与环境有着特殊的联系,妇女在教育子女、提高家庭成员环境意识中更是具有重要作用。
女性的特质更接近大自然养育人类的特性。女性主义理论认为,男性公正伦理价值——个人中心,女性关怀伦理价值——联系与协作,女性注重关怀、情感,注重人们之间的相互信赖,相互联系和相互关怀;以关怀、责任、能力和反应为特征。关怀伦理把与妇女相联系的关怀、爱、友谊、信任和适当的互惠的价值放在优先的地位,以协作取代冲突,以联系取代冒犯,以关怀他人取代权利和义务。[4]P225传统上与女性联系的特征如尊重、同情、关怀、关爱、养育等,是女性生理、心理经验的产物,它使女性比男性与自然的联系更为密切。女性的温柔、慈爱和无私更加接近大自然养育人类的特性,关怀伦理将人与自然的关系视为如同母子关系。从生理上讲女性承担着生育和培养后代的责任,女性独特的情感体验和母性思维在理解和尊重生命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更容易感受和关注自己生存环境的质量,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她们的心性更适于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更注重联系和情境,因而能打通主体与客体,自然与环境认同,建构人与自然慈爱友善的关系。女性和自然界在创造生命方面有本原性联系,因而女性认识、体验和评价这个世界的方式是更可靠和独特的,女性要比男人更懂得这种关怀体验,因而是自然利益的最合适的代言人。如果人们能够更多地从女性的角度来看待环境问题和生态危机,将有助于深化认识和走出困境。从审美心理来看,女性对美追求热烈而执着。大量考古学上的研究发现表明,即使在原始社会的人类遗迹中也发现了女性爱美的证据,女性爱美不管是源于天性还是后天社会赋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女性爱美是从自身到环境、由内在到外在的一个全方位的表现。女性爱美的习性自然地从服饰扩展至家庭、社区居住环境及至地区和国家,爱护环境自然成为女性爱美的一个重要方面。同时女性大多有细致、敏感的情怀,而环境质量往往以很小的梯度渐变,女性对环境变化有着超常的感受力和敏锐的观察力。
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压迫、征服和占有妇女的错误观念被人类延伸到了他们对待大自然的态度和行为上,从而引发了当前困扰整个人类的全球性生态危机,致使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历程受到了空前未有的威胁,因此人类需要在女性和男性、人与自然之间建立一种平等的伙伴关系。现代西方生态女性主义以有机整体观思想作为基础,强调女性与自然以及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探讨女性的独特天性,提醒人们对日益忽略的女性原则给予重视,改变传统的世界观,缓解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其实际上就是为了达到人与自然相和谐的境界。生态女性主义立场不仅为当代人类追求男女平等的理想提供了最有力的辩护,而且为当代人类的环境保护理念提供了富有说服力的理据。我们借用生态女性主义的观点,把妇女在社会上受压迫、征服和占有的地位与当今的环境问题和生态保护联系起来,从而为解放妇女、提高妇女地位找到了新的更有力的依据。
女性特定的性别角色为她们提供了广阔的参与环境保护实践的空间。社会结构理论认为,在社会的职业结构中,女性明显处于边缘和被支配的地位,由劳动的性别分工所固化的性别不平等是一种基础性的不平等。女性在社会分工中的位置使得她们更多地看重分享、合作与情绪支持的价值,更多地关注家庭和社区。这样一种价值倾向使得妇女与环境更加亲和,特别是对可能危及家庭成员健康和社区生活质量的环境问题更为敏感。一些生态女性主义者则从另外的角度认为,由于女性感受到社会结构的压迫,她们把自己和环境建构成男性统治的社会的共同受害者,是“同病相怜”,因此发自内心地同情和关注环境健康,形成更为敏感于环境的态度。社会为不同性别的人们建构了理想的行为方式,这种社会化的性别差异同时也为女性提供了广阔的参与环境保护实践的空间。社会为女性提供了更多的与自然接近的机会,女性在家庭中是主要的购物者,她们对各种产品的购买、处置,与环境息息相关。如产品的选择:是选择绿色产品还是其他产品?产品使用后的处置:是回收还是丢弃?
妇女是日常生活的主要管理者和消费者。据有关部门统计,世界上约75%的消费权在女性手中。在多数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地区,妇女通常是食品、燃料、饲料和饮水的主要提供者,同时也是主要的食物生产者,她们的消费观念和行为对保护环境和减少污染具有重大影响。如何使每个人和每个家庭排放的废物量减到最低限度,减少对环境的污染和损害,如何使妇女购买和消费物品又不对生态环境造成危害方面大有学问。1989年,由联合国人口活动基金会召集的“21世纪人口问题国际研讨会”通过的《阿姆斯特丹宣言》指出,“人口、资源和环境是难以分割的,……妇女处于发展过程的中心,妇女地位的改善和她们就影响其自身及全家人生活的问题自由做出决定的程度,在决定未来人口增长率上将是极其重要的……。包括人口政策和人口规划在内的社会、经济及文化发展的主要目标是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由于女性在家庭的特殊地位决定了她们在家庭中,具有其他社会成员所难以起到的特殊作用。她们的生活方式直接影响一个家庭乃至整个社会的消费方式。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出版的《妇女与环境》指出,全球妇女、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妇女保护自然环境的知识以及在这方面的参与比男性更广泛。妇女作为社会生产劳动者和家庭责任的主要承担者,她们对于爱护、保护和节约自然资源,如水、森林、耕地、能源等负有重大责任。在农村,妇女不仅种植庄稼,还为全家提供食物、担水、砍柴、做饭、洗衣,因此,她们是自然资源管理上的一支生力军。同时妇女作为日常生活的管理者还具有同环境友好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并积累了大量环境方面的智慧。
同时环境污染对妇女的损害比男性更大也是女性之所以积极投身于保护地球生态平衡运动中的一个重要的原因。环境破坏和资源的恶意开采,有助于理解女性被压迫地位及生存环境恶化。众所周知,在现实生活中,当环境灾难侵害人类时,包括妇女儿童在内的弱势群体因抵御能力的单薄而更易受到威胁。
三、女性发展要求与生态保护目标的一致性
女权运动追求的是男女两性之间的平等与公正,环境运动则追求整个人类对环境的公正。也正是在这一层面上,女权运动通过环境状况的恶化来批评和指责男性主导的社会运作,并且通过推动环境保护来彰显女性的价值。一方面,女权运动充分动员了妇女,使得妇女越来越多地参与社会活动和公共事务;另一方面,倡导环境保护也成为动员妇女、持续推进女权运动的一个重要机制。
生态女性主义作为由环境运动与女性运动结合而成的一种时代思潮,它所尝试的就是寻求普遍存在于社会中的贬低女性与贬低自然之间的一种特殊关系,反对在父权制世界观和二元式思维方式统治下的对女性与自然界的压迫,倡导建立一种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新型关系。[2]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当代的全球环境危机是父权文化的必然结果,认为妇女与自然的主要敌人是男性中心论。西方生态女性主义学者卡伦·J·沃伦(Karen J.Warren)认为,在西方“父权制”文化中,统治女性与统治自然之间有着某种历史性的、象征性的和政治的关系,这种关系就是“父权制”世界观。女性遭到男人的奴役而沦为“第二性”的过程与大自然因为受到人类的无情掠夺而“祛魅”的过程具有惊人的相似性。[5]“要关注对妇女的统治和对自然的统治之间的联系,……无视这些联系将导致继续对妇女和非人类的自然的剥夺,导致从女权主义观点出发提出的政策、理论及实践的不充分。”[6]P267爱利·凯·萨勒说“对妇女的仇恨本身导致对自然的仇恨,这是支配男人(男性)的行动、因此也是支配西方/父权制文化整体的原则性机制。”法国女性主义者弗朗索瓦·德·埃奥博尼认为:对妇女的压迫与对自然的压迫有着直接的联系。其中一方的解放不能脱离另一方的解放。因此生态女性主义反对人类中心论和男性中心论,主张改变人统治自然的思想,并认为这一思想来自人统治人的思想。生态女性主义批判男性中心的知识框架,反对那些能够导致剥削、统治、攻击性的价值观,她们认为地球上的生命是一个相互联系的网,并无上下高低等级之分。生态女性主义倡导推翻任何形式的压迫与分离,提倡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推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生态保护就是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其核心思想是健康的经济发展应建立在生态持续能力、社会公正和人民积极参与自身发展决策的基础之上。它所追求的目标是既要使人类的各项需求得到满足,个人得到充分发展,又要保护生态环境,不对后代人的生存和发展构成危害。在可持续发展和“以人为中心”的新的架构之下的两型社会的构建中,妇女的作用和地位愈来愈得到凸显和强化。妇女争取自身地位的提高已从摆脱贫穷的低标准要求,提升到追求与男性有平等的机会参与环境保护,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更高层次。
生态女性主义价值观的核心在于:主张男女无等级和文化多样性;主张自然界的所有生命体都具有价值,都应当得到尊重;主张人类不应当支配和控制自然,而应当尊重和爱护自然。显而易见,从性别的角度切入自然环境问题的生态女性主义自然观为正确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野和全面的视阈,令人耳目一新。[5]
提高妇女地位,加强妇女的平等参与已被确认为是解决全球性环境问题、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一个关键性因素。哥斯达黎加前第一夫人玛格瑞塔·阿若丝说过:“在环境保护问题上,没有人比妇女更具有道义上的责任感”。《哥本哈根行动纲领》指出:“除非承认并支持妇女对环境管理的贡献,否则可持续发展就将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妇女是环境退化的最大受害者,也是拯救环境的未来希望之所在,为了当代人和未来子孙的福址,我们妇女有责任跟据可持续发展的原则来调整自己的生育行为、生产行为及消费行为,与此同时,为了使妇女发挥潜能,则必须增强妇女促进环境利用与可持续发展的权力。由于性别特征及其在社会繁衍和发展中的特殊作用,妇女在建设稳定和谐的社会环境,构建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社会关系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此外,妇女具备什么样的精神风貌,具备什么样的素质,直接关系到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兴衰成败。两型社会的构建离开妇女的参与是不可想象的,正如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通过的《行动纲领》中强调的,“妇女对无害生态环境的经验及贡献,必须成为21世纪议程的中心组成部分。”
[1]何怀宏.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M].石家庄: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
[2]李建珊,赵媛媛.生态女性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J].自然辩证法通讯,2008,(2).
[3]马桂新.妇女与可持续发展[J].社会科学辑刊,2004.5.
[4]王正平.环境哲学——环境伦理的跨学科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5]龙娟.自然与女性之隐喻的生态女性主义批评[J].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3).
[6][美]戴斯·贾丁斯.环境伦理学——环境哲学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