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官修历史”何以赢得掌声
——评《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 (1949—1978)

2011-08-15杨宏雨周瑞瑞

关键词:党史历史

杨宏雨,周瑞瑞

(复旦大学社会科学基础部,上海 200433)

“官修历史”何以赢得掌声
——评《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 (1949—1978)

杨宏雨,周瑞瑞

(复旦大学社会科学基础部,上海 200433)

党史研究应如何突破、突破到什么程度,这一直是困惑人们的难题,否定旧说容易,但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 (1949—1978)作为一部执政党的自传,所涉的人物、事件及其与今日执政党联系之复杂程度,远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该书的编纂者们没有刻意在意识形态问题上进行突破,而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对以往的史书做了艰苦的修订、扩充,用资料呈现真相,用事实说明问题,尽量让读者感知历史的表象背后的扑朔迷离,这应是该书最大的贡献,也是该书最大的成功。

《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 (1949—1978);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客观

一、多叙述,少评说

相较于以往的党史书籍,如1991年出版的由胡绳主编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 (1949—1978)(以下简称《党史二卷》)的特色就是多叙述、少评说。1981年,中共诞辰60周年前夕,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曾通过一个《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历史决议》)。这个决议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对党史研究确实起了解放思想的作用,但如今30年过去了,这个决议本身也成了历史,需不需要突破,能不能突破都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党史二卷》用多叙述、少评说的方法,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例如,以往的党史书籍在《历史决议》的影响下,对华国锋这位曾经的中国最高领导人总体上是贬大于褒的,即便肯定他在粉碎“四人帮”时起了积极的作用,也不想承认他是最重要的决定性的人物。《党史二卷》增加了许多过去语焉不详的与华国锋有关的重要史料,让以往淡出读者视野的华国锋及其主政的两年多历史回到史册中。《党史二卷》在叙述华国锋等人酝酿粉碎“四人帮”的过程时写道:“(1976年)9月11日,华国锋到李先念住处谈到:同‘四人帮’的斗争是不可避免的,现在到解决的时候了,华国锋还请李先念代表他去见叶剑英,征求叶剑英的意见,采取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解决‘四人帮’的问题。”[1](P962)这样的叙述让是谁首先提出解决“四人帮”的问题有了一个清楚的答案。《党史二卷》在不否定华国锋有“两个凡是”错误的同时,又肯定他赞同邓小平复出、支持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开始着手平反冤假错案。《党史二卷》还适当地介绍了华国锋这一时期的许多真知灼见,如,华国锋在第二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和全国工业学大庆会议上强调:“革命就是解放生产力”,“努力发展社会主义经济,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基本任务之一”[1](P996);1977年11月9日,华国锋在听取冶金部汇报时说:“在社会主义历史阶段,按劳分配没有错”,“我们战争时期靠觉悟,但不能根据这一点就否定按劳分配的原则,而采取平均分配的办法”[1](P994)。1978年3月,华国锋提出:“引进先进技术和先进装备,是加快经济发展的一项重要措施。”[1](P1043)1978年6月,华国锋在全国财贸学大庆学大寨会议上指出:“我们的上层建筑和生产关系的许多方面还有缺陷,这些同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要求是不相适应的,是束缚和阻碍生产力的发展的。因此,要有魄力去坚决而又妥善地改革上层建筑和生产关系中同生产力发展不相适应的部分。”[1](P1047)华国锋是当时中共中央的最高领导人,是1978年底中央工作会议和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主持者,如果他的思想还停留在毛泽东时代,停留在“两个凡是”上,1978年底中国要实现伟大的历史转折是难以想象的。现在有学者提出,华国锋主政时期实际上已经开中国改革开放的滥觞,应该说这种说法有相当的道理。《党史二卷》的叙述突破了过去相当一部分党史书籍把这两年主要写成邓小平率领胡耀邦等“实践派”与“凡是派”斗争的格局,有助于还原历史的真相。

“文革”十年是《党史二卷》的编纂者们无法回避的章节。在分析“文革”时,该书除了坚持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之外,也承认“文革”这一场运动的复杂性。美国学者梅斯纳曾说:“对文化大革命不加选择地谴责和过去那些年里不加批判地赞颂那场运动一样,无助于历史的理解。”[2](P345)《党史二卷》补充了许多客观事实,力图让人们理解这场运动的复杂性。 《党史二卷》没有回避“文革”前毛泽东和刘少奇的矛盾,叙述了刘少奇在四清运动中与毛泽东的冲突,并指出在毛泽东1965年主持制定的指导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二十三条”中,强调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把斗争矛头指向所谓‘党内走资派’提供了理论依据”。[1](P729-730)在阐述姚文元的 《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与“文革”的关系时指出,这篇文章是“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这篇文章发表之初, “曾受到中央一线领导一定程度的抵制,这进一步加深了毛泽东对‘中央出修正主义’的忧虑,使他下决心发动一场更加剧烈、广泛的反对‘修正主义’的运动。”[1](P753)在叙述红卫兵运动时,指出毛泽东既有利用红卫兵运动减少发动“文革”的阻力,也有“防止和平演变的考虑”、防止杜勒斯们“和平演变”社会主义国家年轻人的目的。[1](P770-771)在阐述中共九大和“文革”的关系时,刻意指出“九大以后,中央文革小组实际上也停止活动”[1](P810)。 “文革”曾被一些书籍描绘成造反派普遍得势的年代,那么事实是怎样的呢?《党史二卷》回答了这个问题:毛泽东在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上提出:“九大应有‘二月逆流’的人参加,对党内一些老同志要 ‘一批、二保、三看’。”[1](P805-806)这对防止造反派争夺核心权力起了很大的作用。考察九大选出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和政治局常委,一个也不是真正的造反派①参阅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1949—1978),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809—810页。江青、陈伯达等人是利用了“文革”发迹的,但如果把他们归为造反派,恐怕并不恰当。,进入中央委员会的造反派也很少。在中央是如此,地方上又如何呢?《党史二卷》写道:“九大前后,……一些靠造反起家的人,或因未被结合进革委会,或因地位较‘天下大乱’时有所下降而心怀不满。他们纷纷打起‘反复旧’、‘反右倾’之类的旗号,提出‘造反派打天下也得做天下’的要求,鼓动重建跨地区、跨行业的造反组织”,结果遭到了有力的打击。[1](P812)“文革”十年曾被有的学者称为“十年动乱”,这个提法是否正确呢?《党史二卷》写道:“(1969年)9月后,全国范围内大规模的武斗基本平息。”[1](P812)这就有助于纠正许多人头脑中对“文革”十年的误解。事实上,以大规模的造反、武斗、夺权为特征的全国性的动乱主要集中在“文革”的前三年,此后的斗争,主要集中表现为高层之间的明争暗斗,底层的动荡并不多。《党史二卷》还叙述了“文革”中在毛泽东亲自抓的“六厂二校”如何进行斗批改的做法——提出“犯走资派错误的好人”的概念,推动“解放”干部的工作;提出“一批二用”的政策,改善被称为“反动权威”的专家们的境遇;强调清理阶级队伍要“注意政策”、“给出路”以抑制极端化、缓和矛盾,强调“抓革命、促生产”以稳定局势。[1](P815)经历过毛泽东时代的人一定都能记得他的这一套路。“文革”中尽管运动不断,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但毛泽东借助这些方法,凭借他个人高超的领导艺术,在每次打开潘多拉盒子之后又有效地控制了局面,没有导致真正的天下大乱。

历史是过去的事实,所以,写历史最好的做法就是发掘事实,陈述历史。历史的典籍中固然会有写作者的情感、偏向,但评判性的议论总是少一些为好。对历史,我们一方面固然有后见之明、旁观之清,但另一方面, “未经沧海难为水,事非经过不知难”,也容易有后见之蔽、旁观之轻。因此叙述历史比评述历史更加客观、公正。多叙说、少评论,把历史还给历史,把评说历史功过的权利交给读者,这是一个比较聪明的做法。

二、细说历史,拒绝戏说

叙述历史,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宏观叙事,大手笔、大框架;一种是微雕艺术,尽量展现历史的细枝末节。为了让读者真正理解历史,领悟历史的复杂性,《党史二卷》的编撰者们不吝笔墨,对一些重要事件进行了极为详细的阐述,小到涉及该事件的人物的日记内容,大到会议的指导精神,都得到了有效的利用。

细说历史,离不开资料。但也不是资料堆得越多就越好。任何历史资料的运用都需要取舍,需要有一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过程。与研究、编写古代史相比,中国近现代史最不缺的就是资料。作为当代史一部分的中共党史,其资料可以说是堆积如山、浩如烟海。如果不加选择地拿来就用,细说历史很有可能演变为“戏说历史”。为了给后人留下信史,同时也是鉴于该书的特殊性——政治性太强,任何新说法都可能引起争端,书中对仍有争议的问题采取暂且搁置的态度,对任何未经严格考证的史料与数据都不采用。例如因为没有一个真正权威的、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数字,《党史二卷》虽然首次确认了我国1960年人口减少 1000万[1](P563),但对当年因饥饿而死亡的人数以及三年困难时期死亡人口总数仍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细说历史,展示历史的碎片和蛛丝马迹,一是助于丰富历史,二是有助于多角度地认识历史。历史研究需要多维度,历史是一个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东西。此次出版的《党史二卷》减少了一些刚性的政治性语言,补充了很多历史的细节,变得有血有肉起来,这有助于党史教育从“要我读”到“我要读”的转变。笔者下面略举数则,以说明问题。

1949年召开的“新政协中,中国共产党的代表名额与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国民主同盟相当,同为正式代表16人,候补代表2人”[1](P6)。

——言简意赅的表述,使中国共产党邀请各民主党派携手共建人民民主专政的新国家的诚意展露无余。

1954年10月赫鲁晓夫访华期间,苏方主动将旅顺海军基地归还中国;中苏双方还商定把1950年建立的四个合营公司中的苏方股份移交中国,并签署新的协议;苏联还增加了援助中国的项目。对于当年签订的限制第三国公民进入某些地区的秘密补充协定 (指1950年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中的秘密条款),双方于1956年5月以互通照会的形式,正式予以废除。50年代初期,在中苏之间的非贸易支付中,由于清算办法不合理,中方吃亏很大。1956年7月,经过谈判,苏方同意加以纠正,并将过去多收的款项退还给中国。[1](P327)

——斯大林被毛泽东称为“中国人民的朋友”[3](P657)。斯大林当政时期,中苏关系虽然是“同志加兄弟”,但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中苏友好合作中有不平等的一面。斯大林的大国大党主义比赫鲁晓夫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赫鲁晓夫当政时期,中苏在意识形态上出现裂缝,并且愈来愈大,最终导致两党两国关系的全面破裂。但赫鲁晓夫当政初期,其改善中苏关系的态度是积极的,行动是真诚的。后来中苏关系恶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不反省自身的原因,全部推到苏联和赫鲁晓夫头上也是不合适的。

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作了《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讲话之后,在党内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许多党员干部认为自己出身工农,与人民群众有天然联系,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怎么会同人民群众有矛盾呢?一些省市党委给中央报告,反映这样的问题:一些党员干部包括一部分领导干部,怀疑人民内部是否存在矛盾,更怀疑‘人民内部矛盾大部分表现为人民群众与领导者之间的矛盾’的观点。不少党员干部认为‘从此天下多事’,工作不好做了。”[1](P453)

——这是对1957年中共党内思想状况的真实再现,也是1957年中共中央从开门整风到把整风变成引蛇出洞的“阳谋”,走向反右派运动的思想基础。反右派运动中,各地揭发出来的右派人数不断增多,最后达到55万多人,远远超出毛泽东等人的预计,也与当时党内的这种思想状况不无关系。

1959年7月16日,毛泽东以“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这样一个标题,批示将信印发给与会者讨论。当时毛泽东还没有决定要批判彭德怀,就有人揭发说,“彭德怀说过:‘如果不是中国工人、农民好,可能要请苏联红军来。’”[1](P544)

——尽管我们《党史二卷》没有写出这个揭发者的名字,但从时间上推断,这人不是林彪。林彪当时还没有上庐山。彭德怀是建国以后中共高层中少有的敢于批逆龙鳞的人,他对毛泽东直呼“老毛”,并建议在外交场合不要唱《东方红》。联系上面的内容,应该说,彭德怀不拘小节的个性也是他在庐山会议上栽跟头的原因之一。

在九大的选举中,有的代表坚持原则,顶住压力,将并非候选人的王稼祥、胡耀邦等人的名字写在选票上。[1](P809)

——联系八届十二中全会,陈少敏拒不举手赞同开除刘少奇的党籍,可以看出,在“文革”中,中共党内健康力量始终在以各种方式抗争,表达自己对“文革”的不满。

1973年初,一向被当作“白专典型”的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陈景润病重。情况反映到毛泽东那里,他当即指示给陈景润进行检查和治疗。[1](P869-870)

——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曾在《大量吸收知识分子》一文中写道:“没有知识分子的参加,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3](P618)“无产阶级自己的知识分子的造成,也决不能离开利用社会原有的知识分子的帮助。”[3](P620)“老九不能走!”毛泽东在“文革”中多次借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这句话表达他领导的“文革”不是要把知识分子扫地出门,他的教育革命是为了培养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而不是“流氓+文盲”、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造反派。

从1976年11月到1977年7月,北京市已将天安门事件中被拘捕的300多人全部予以释放。[1](P991)

——过去不少党史书上称华国锋、汪东兴等人为“凡是派”。且不论这种提法是否合适,但从以上这则资料可以看出,提出“两个凡是”与坚持“两个凡是”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三、还原历史人物,避免简单化、脸谱化

梁启超说:“史者何?记述人类社会赓续活动之体相,校其总成绩,求得其因果关系,以为现代一般人活动之资鉴也。”历史从广义的角度看,包括自然史和人类社会的历史,从狭义的角度看,历史是人的历史,是一定历史时代的人生活、奋斗的历史。离开了人,空旷的历史舞台也就没有什么值得记述的了。

历史是历史人物在历史大舞台上的“表演”,但这种表演不同于演京剧。京剧是我国传统的艺术剧种,它的一大特点是在人的脸上涂上某种颜色以象征这个人的性格和特质、角色和命运,所以京剧中的人物是好坏忠奸,一看脸谱就一目了然。写历史,显然不能按照京剧的脸谱模式勾画历史人物。历史人物的脸谱比京剧人物的脸谱复杂、生动得多。

怎样写好、写活《党史二卷》中的历史人物,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一方面《历史决议》对这一时期的重大历史人物的功过是非已有定论,不可能另起炉灶,再作文章;另一方面,《历史决议》对这一时期历史人物的评价仅仅是粗线条的、提纲挈领的,没有也无法照顾到细节,更无法照顾到历史人物涉及的每一具体历史事件。所以照抄照搬《历史决议》不行,不仅写不活,而且写不好。《党史二卷》在这一方面做得就比较好,比较成功。对于这一时期的历史人物,编纂者们侧重在“还原”二字上下工夫,避免简单化、脸谱化,从而让人感觉真实、客观。

比如对林彪这个负面人物,编纂们还原得就比较好。《党史二卷》通过事实的叙述,让人了解到1959年彭德怀倒霉时,林彪并不在庐山;林彪到庐山后,批彭的调子虽然比较高,但当时“其他常委有的也在发言中提到彭德怀有篡党思想”[1](P549)。对于林彪60年代前半期在军队中搞的“两忆三查”、 “学习毛泽东著作”活动和“四好连队、五好战士”运动等, 《党史二卷》一方面批评这些活动有“形式主义、实用主义”的问题,另一方面肯定“从总体上看,这些活动和运动对加强军队思想政治工作和基层连队建设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1](P698)。对于林彪和文化大革命的关系,《党史二卷》在不否认林彪利用“文革”的混乱达到个人目的的同时,还客观地指出,林彪在“文革”中支持制定对稳定军队有益的中央军委《八条命令》[1](P787);此外,《党史二卷》用“1966年8月6日,已向全会请假、在外地‘养病’的林彪被毛泽东紧急召回北京”[1](P768)这样的叙述,比较客观地揭示出林彪也有被动卷入“文革”的一面;用“林彪代表党中央宣读政治报告”[1](P807),揭示了林彪在走上其人生巅峰的中共九大上复杂的心理。

除了对一些负面人物作了还原外,《党史二卷》对不少我们熟知的正面人物也作了还原。比如毛泽东,一般人都认为他在“文革”中是乾纲独断、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殊不知毛泽东此时也有很多无奈。1967年1月,陈伯达等人诬陷陶铸是“中国最大的保皇派”,将其打倒,毛泽东明察秋毫,在2月份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批评说这是“一个常委 (即陈伯达)打倒另一个常委”的不正常做法,但还是认可了这个结果。[1](P785-786)

四、否定旧说,不趋极端

历史虽然是过去的事实,但历史研究却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课题。这一是因为新史料的不断发掘、整理,人们对历史的认知从片面到全面,从知之不多到知之甚多。二是因为历史研究不同于科学实验,不可能再来一遍。“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人们只能从现实中理解、认知历史,间接地进行着古人和今人的对话。三是因为“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时代发展了,思想进步了,理论创新了,观念变革了,人们对历史的认知也会随之改变。因此,就历史研究而言,对同一事物或问题,不同时代的人,甚至同一时代的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和评论都是常态。

党史研究需要突破和创新。不否定旧说,推陈出新,它的肌体就会僵化、萎缩,就会失去生命力。但党史又是一门科学性和政治性都很强的学科,这就决定了在党史研究中,无论是创新还是突破,都要慎重、稳妥。怎样处理这对矛盾呢?《党史二卷》采用否定旧说,不趋极端的做法,获得了比较大的成功。比如,共和国历史上有上千万的人因饥饿而死亡的1959年、1960年、1961年,过去被称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现在已经有大量的事实证明,造成这三年的灾难主要原因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为此,学术界已经普遍改换话语,将这一时期称为“三年困难时期”。《党史二卷》正视这一问题,仔细分析了与“三面红旗”相联系的左的政策的危害,同时也没有轻易忽视天灾这一因素。书中详细地介绍了1959年和1960年上半年我国的受灾地区和面积,客观地指出:“1959年的旱灾是新中国成立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由于严重的自然灾害,1959 年粮食少收 600 亿斤左右”。[1](P561-562)“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是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对这三年灾难原因的分析。把天灾夸大,说成主要原因固然是错误的,不讲天灾,只讲人祸也不是客观的尊重历史的态度。

又如,统购统销政策是建国初期为了保证我国工业化发展对粮食、油料、棉花等主要农产品的需要而采取的一项重大举措。在计划经济年代和改革开放初期,对统购统销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很少有人质疑。近年来,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有不少学者对已成为历史的统购统销政策提出了批评,有人甚至认为统购统销政策不必搞,是搞错了。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党史二卷》一方面肯定“总的来说,主要农产品的统购统销,在我国实现工业化的初期是一个适合当时需要的积极举措”,“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项政策不仅稳定了市场,在不高的水准上解决了全国人民经济生活中最重要的吃、穿问题,而且基本满足了初期工业建设对大宗粮食的需要”;另一方面又认为该项政策有“割断了农民历来同市场的联系,限制了商品生产的发展”等弊病。[1](P228-229)笔者认为,《党史二卷》对这一问题的评价是比较恰当的。其一,改革开放前我国实行的是计划经济模式,所以考察该政策的价值主要不应从是否有利于市场经济的形成和发展来看;其二,作为我国计划经济模式的一个组成部分,统购统销为新中国工业化初期的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但从发展的角度看,这种排斥市场、限制流通的做法毕竟不利于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不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其难以克服的缺陷;其三,统购统销作为一种国家工业化初期的农业政策,应该实行多久,实行到什么程度,也应有一个合理的考量。

党史研究应如何突破、突破到什么程度,是一个需要仔细思考的问题。“过犹不及”,“真理只要向前迈出半步,就会变成谬误”。党史领域的创新要把握好分寸,否则就会走向反面。否定旧说是容易的,但这种否定要站得住脚,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就一定要用辩证的思维和理性的态度来审慎地对待旧说,分析研究旧说,并从旧说中很细心地找出一切合理的成分,只有这样,才能有助于推进这一学科的发展。

历史事件已经过去,后人对其进行认识、整理时必然带有各种各样的主观因素。 “官修史书”更是如此,任何表述都有其政治的考量。《党史二卷》作为一部执政党的自传,所涉的人物、事件及其与今日执政党联系之复杂程度,远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该书的编纂者们没有刻意在意识形态问题上进行突破,而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对以往的史书做一番艰苦的修订、扩充,用资料呈现真相,用事实说明问题,尽量让读者感知历史的表象背后的扑朔迷离,这恐怕就是该书最大的贡献,也是该书最大的成功。

[1]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1949—1978)[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

[2][美]莫里斯·梅斯纳.毛泽东的中国及其发展[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

[3]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G236

A

2095-0292(2011)04-0134-05

2011-06-21

杨宏雨,复旦大学社会科学基础部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思想史和中国现代化问题研究;周瑞瑞,复旦大学社会科学基础部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薄 刚]

猜你喜欢

党史历史
第一次学党史
党史百年
党史告诉我们什么?
百年党史的重要启示
4 月党史上的今天
党史上的今天
新历史
历史上的6月
历史上的九月
历史上的八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