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伪满洲国》主题考

2011-08-15姿

关键词:伪满洲国迟子建战争

杨 姿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 401331)

《伪满洲国》主题考

杨 姿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 401331)

《伪满洲国》一度被人当作“新历史”小说阅读,经论者的分析发现里面并无标志性的对国家分裂、群众挂帅、革命圣战的影射和反讽,这种对历史的个人化书写恰恰应该理解为对历史的超越。具体体现为五个方面:不断生长的人性反思,跳出被侵略角色的战争解读,跨国界的根系意识建立,非典型化叙述的解构策略,以及饱含忧伤的诗意书写,这些共同构成了迟子建对人类文明的瞩望。

人性反思;战争解读;根系意识;非典型化叙述;诗意书写

距离迟子建完成《伪满洲国》写作十个年头有余。小说作为新世纪开端长篇文学的大戏登场,《钟山》在2000年第三、四期连续刊载显示出对这部小说的重视与厚望,批评界一度对小说展开针砭不一的讨论。有学者认为 “(作家)正统的历史理想与她的艺术方式之间发生了矛盾”,落入了“分割历史”与“集结历史”的悖论,[1]也有人高度评价作品实现了“历史的两重性”,“兼具历史性、民间立场与复式审美品质”。[2]多数评论围绕小说与历史的背离或觅踪关系,由历史观角度来探讨作品的得失。这样的衡量标准有一定的背景原因,刚刚结束的九十年代,是新历史小说盛极而衰的时代,迟子建带着《伪满洲国》走在新历史小说渐进尾声的时刻,难免使人条件反射地要对二者做出比较。美国小说家多克托罗说“历史是一种小说,我们生活于其中并且希望继续生活下去,而小说则是一种思辨的历史……构思小说可使用的信息来源于数量众多,种类各异,超出历史学家的构想。”事实上,《伪满洲国》既然是对历史的书写,事件不单是国族政教的叙述,也包括情感结构组织的与真实历史事件息息相关的非史资料撰写,是不是“新历史”体裁并不会阻隔作者主题思想的表达,重要的是面对历史,叙述者进行了怎样的编辑和描摹,这样的动机是什么?今天重新阅读的目的不在于对它作盖棺定论的判定,而是从回顾迟子建的个人创作史来辨析和理解跨世纪的文学格局。

在后记中,迟子建讲述了写作的缘起和过程,其中有一句话至关重要:“这段历史何以给中日人民留下的烙印如此深刻?”这里交代了预设阅读对象即为谁写作的问题。《伪满洲国》绝不单单是写给中国百姓的,它的读者中必须包含日本人民,当然也可以是日本在内的各国人民,因为它叙述的是一个人类共同的问题,那段历史,那段岁月中人类的处境,是无法回避的,小说不惟是饱含民族情结的爱国主义讨伐和申诉,而是超越了侵略—反侵略的对立立场,面对战争,审视人性。

迟子建塑造的日本军人在同类型小说中尚属首例,她没有用受害者的目光仇视这个对象,而是用一种几近悲悯的视线聚焦,看待战祸中的每一个个体。正如卡尔所说:“借某个历史框架甚至是历史虚拟,来诠释变化无常的历史表象背后的人性法则,来表现生存意志和情感需求的历史内涵,来升华那种根植于现实地基上的历史幻想”。文中共有四次对羽田的描写:到满洲服役的羽田发现之前在国内所接受的宣传与现实不符,他看到“日本对国际社会声言的对满洲利益的维护,不过是一种攫取”,然而他必须“效忠国家”,这是作为大和子民的义务。他渴望早些回到故土,与送他腰带的姑娘成婚。但执行陪送慰安妇任务,偶遇吉野百合子,他“眼前是广阔的黑暗,他觉得自己正无可挽救的一步步坠向深渊”。当他目睹自己的同学北野南次郎将杀人的细菌试验视为神圣的医学研究时,萌发了“归乡的念头”。迟子建把战争一方 (始作俑者的一方)的成员作为人性不断生长的一个载体,而非单薄的控诉对象,因此羽田对战争的思考显得中肯而忧伤。

“羽田押送军用物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回坐在火车上,他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漂泊感。尤其看着窗外变幻游动着的风景,觉得大自然的万事万物都和谐相处,惟有人类的战争在破坏着这平静。他愈来愈厌恶战争了。战争的目的总是在进行领土之争,而遭遇不幸的却是平民百姓和被硝烟笼罩而备受摧残的大自然……在羽田看来,人类所进行的一切战争都是危险的游戏,可这种游戏由于有巨大的利益作为驱动力,会永远存在下去。一旦认清了这一点,他就觉得深深的悲哀。因为对待这个世界他是无能为力的。他想人类只有最纯真的情感是属于自身的,它在战争中尤其显得弥足珍贵,可是他心中的纯真情感也被战争的铁蹄所踏碎。他手捧那条腰带,再也激不起初来满洲时的美好幻想了。”

“无法言说的漂泊感”从字面上可以推测为来到满洲、去国离乡,本质上却是归家的无望。羽田最初的梦想是维护国家完胜而还,但所谓的胜利与他原初的理想越来越矛盾,他所认同的和谐与完善在战争中即或保留也是一种掠夺式的制造,他处于对自我的肯定和对自我所属群体的否定的对峙中。这种分裂发生在羽田身上的安排显示出作家对战争本质的思考——这不是国与国的灾难,而是欲望的贪欲对人自身所犯的罪恶,这是人性始终不能克服的致命弱点,所以羽田的悲哀,不仅仅是战败 (胜)国的悲哀,而是直面战争,人类所不能回避的痛楚,“无能为力”的痛楚。

蛰伏于人性深处的本性,只有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才会得到彻底的暴露。移民开拓团的成员中村正保与分配给他的中国妻子张秀华之间的纠葛与恩怨作了最好的诠释。张秀华不愿与日本人生养敌人的后代,所以千方百计堕胎,意外地产下一子后,起初出于心理反感疏远婴儿,但母性本能又使她亲近婴儿,因为听说自己的恋人婚姻不幸,联想到自己的强行配给,而迁怒于孩子,将尚未足月的婴孩口鼻塞入黄豆使其窒息而死。对张秀华的弑子不可能用民族大义来解释,她的行为直接原因是情绪的冲动失控,深层的看,是一种非理性战胜了理性,非人性战胜了人性的结果。中村正保不过是比张秀华多一个日本国籍,与她本质上是完全相同的,都是移民身份,有着不可卸除的植入乡愁。七虎力屯是个人意志建立的集团部落,其建立初衷就是侵扩性的、非人道主义的,所以圈养在其中的人性自然难逃被异化、被畸形的命运。最根本的在于它修改了人性本来对爱与恨的判断,它使人丧失了对爱与恨最简单的选择权利。

这种失去明确所指的“恨”从远的讲,很像帝王时代的“连坐 (诛)”,从近的看,又与阶级斗争时代的“划清一切界限”类似,将人类心灵最丰满、最复杂的情感简化为一个非黑即白的标签,王恩浩与山口川雄的交往也是这种“阵营意识”的牺牲品。两个意趣相投的朋友结识于战乱时期,他们沉湎于人类共同的器物文化,丰腴的彩陶、清雅的山水画、绚丽的服饰把他们内心的阻隔一律推倒,他们感觉到彼此的同一。但这种生命的共通并没有延缓形同陌路的悲剧,王恩浩把那份对同心者的好感掩埋,连山口川雄回国前最后的相送也未谋面。压抑让人处于焦虑和躁动中,所以王恩浩既不能忘却山口川雄,也无法开始自己正常的生活。

《伪满洲国》里设置这样三个代表性的人物,羽田对爱情的绝望、张秀华对亲情的扼杀、王恩浩对友情的拒绝,不能说是个别的偶一为之!是什么粉碎了人性与生俱来对爱情、亲情、友情的依赖?——战争——以人性贪婪为动力的利益攫取,与人性善的一面殊死顽抗,昭示着人性中残忍的一面。每个人都不易察觉地被战争改变着:郑家晴作为进步的作为知识分子的代表,没有扮演坚贞革命的志士形象,反而更为真实地展示出软弱性、怯懦性的一面。因为惧怕革命风潮的牵连,他逃离新京,在沈阳过起了丰衣足食、佳人美酒的生活。而战争的摧毁力不因人的躲避而减弱,随着战事扩大,生意难以为继,郑家晴堕入了色相交换的境地。一度受到卖扇老人的感化和启悟,他本性却没有被唤醒,比战争更可怕的是人类看待战争的态度,所以他必然受到战争的打击,不过这不是身体表层的伤残,而是由生理到心理的共同加害。王亭业从“读书会”的响应者,被动地成为死囚,辗转于秘密监狱过着精神癫狂的生活。谢子兰把自己当作谋生的工具,以游戏来择偶,价值观一步步趋近变态。比战争更为混乱的是人性那些被篡改的部分。

对一个国家而言,政治意义应该大于地理意义,但是满洲国却依靠地理位置建立其政治身份,作者并未正面质疑这一身份的有效性,而是采取了一种“分而述之”的方式,从叙事上对这一“伪满”符号进行解构。也许正是这种讲述方式,令一些评论家不解,认为其“叙述散漫”,“缺乏深刻性”。但论者认为这样的“非典型化”,倒正好是《伪满洲国》结构技巧上对主题的突出之处。国土最重要的是整体性,但迟子建在十四章里面分别从新京 (长春)、奉天 (沈阳)、抚顺、哈尔滨等地的生活拆散书写,仿佛没有一种向心力可以将那些区域的人统一在一起,这种客观上的不协调状况瓦解了一个国家所谓的整一。先说新京,因为是伪满的首都,所以皇宫生活成为叙事的重点。宫廷故事依然不是以政治线索为主导,而是以三位皇后及妃嫔的更迭来衬托溥仪恢复江山的虚谬、保持政权的无稽。皇后婉容“憎恨自己既迷恋宫内的某些生活又对宫外想入非非”,“觉得皇上同她一样也是个可怜的人”,所以才有无穷无尽的“烦恼要对佛主去说”。取代婉容的是祥贵人谭玉龄,她所面临的境况愈下,溥杰与嵯峨浩的婚事以及护军事件让溥仪的神经日渐绷紧,所以喜怒更为无常,因此谭玉龄每每想起进宫之前的生活,觉得“自己很可怜,只能以一种方式侍奉皇上”,幻想自己“变只鸟”,“从这深宫展翅飞出”。而谭玉龄命丧于日本医生手下,让溥仪“在宫中越发没有安全感”。接任者李玉琴福贵人作为候补一开始就是“一个摆设”,因为无心之过阻挠“献纳”(贡献铁器给日军造军用设施),被囚禁于宫内。和皇室事件成对比的是王金堂、祝兴运被抓进劳工棚,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王老伴和杂货张在家等着未知可否的归来,包括酱菜园里李金全一家,刘秋兰和宛云也在等着王亭业的归来,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新京,那就是无望的等。老百姓一天天地捱着日子过去,天子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密切的联系。奉天主要以当铺为中心展开故事,王恩浩父子之间的不合,吉来的难以管教,张荣彩老人的自尽,这些永远不会形成社会主流的琐碎事件像流水一样漫过十四年时间。在抚顺、哈尔滨的笔墨更淡,乡下的杨浩成天做着丧事操办的纸人纸马,杨三爷的暴亡;城里面烟馆王小二的浑浑噩噩,妓院里四喜的陪春卖笑。书里面的世界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着日子的机器,没有新的变动,伪满政府和老百姓没有直接的冲突与矛盾,老百姓麻木地受着奴役,用沉默表示自身对这个政府的态度:在乎与不在乎基本上是一回事,在乎又能怎样呢?无力改变。不在乎,那就只能顾着自己蝼蚁一样的生活了。迟子建用“几乎无事”的事件,解构着伪满洲国这个历史上曾经充满着凶残与暴虐,充满着雪恨与耻辱的存在,这样的波澜不惊反衬出那个存在的虚妄,一种鞭辟入里的反讽渗透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即或是写到抗日联军的生活,也并没有出现一般战事描绘中激烈、紧张的一面,杨靖宇的被出卖作为一种背景,衬托出这个冥顽世界的不可解救与难以解脱。

除了否定伪满的效应,作家在这场无声的解构中还有一层寓意:当满洲国作为一个新兴政权的出现,对原住百姓而言尽管是默默接纳操纵者安排的一切,个体的生活不曾发生巨变,但从整体上看,根底被割断了,同过去的一切隔断,集团部落正逐渐扩大,蚕食着原有的东北三省自有土地。而外来户 (日本移民)也同自己过去的生活隔绝了,他们成为真正的异族,没有属己感,更没有家园意识,包括殖民的官僚、政府的职员,他们即使不受物质生活的胁迫,也丝毫不会有积极性,没有足够强大的推动力量来帮助他们完成建造自己家园的意识转换。由是观之,迟子建笔下没有一个是战争的主动响应者,却无一例外地被动地参与着这场战争。正是因为主观上没有结束的意志,所以客观上才显示出永久性地失根!溥仪是最大的代表!他只有国族理想,他看中的是祖宗的牌位与颜面,而并非整个中国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公民,复辟不过是个人权利野心的膨胀,无法形成完整的故乡意识。因此他的“可怜”是自我意识流失的可怜,新迁移民不可能把他乡认故乡,原乡居民在精神上也找不到故乡所在,所以在外来势力和内在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他们成为失根的群体。

首先没有了“家”,《伪满洲国》里找不到一处家庭是完整的,每一家都有不同的残破。其次,没有了“土地”,这是直接导致农户“失根”的缘由。第三,没有了生活目标,也就是平常所讲的理想,每一个人的理想都在生活的磨难中消失殆尽,走向覆灭。最可怕的是,没有了信仰。迟子建在书中涉及信仰的部分不多,但是有一个细节值得体味。第一次书中涉及信仰,是杨家两兄弟对人生作出选择的关头,兄弟两人都“表示要离家去做他们喜欢做的事业”,哥哥杨路“想打鬼子去,当个大英雄”,杨昭却说“人要是都信上帝,就不会互相残杀了。人迷了路才会杀人。”于是,兄弟二人各自拿着杨老汉留给他们的半块铜镜“该找教堂的找教堂”,“该找队伍的找队伍”。杨昭信奉自己的相信的神灵,不独是上帝,一切与宗教有关的都成为他心灵的寄托。神谕没有给他启示,倒是身边的屠夫夫妇让他看到“对待生命消失的大彻大悟”,所以剃度入极乐寺。杨昭身在空门,淡然地看待庙会的俗趣,看透百姓对佛教功利的追逐,最终死于胡匪企图吃僧人以求长身不老的刀下,铜镜送给了屠夫的儿子拳头。乱世中的神佛庇佑黎民的力量太微弱,所以难以取得大众的信任,事实上,求生的欲望太强烈,所以那些形而上的追求退到不显著位置。迟子建为杨昭安排的出路,虽然死得无辜,却也符合他自己的价值标准,死得其所。杨昭的死亡印证了作者关于“失根”的推断,可怕的“失根”才让人吃人变为一桩平淡无奇的事件。而杨路在抗日革命中,死在内奸的破坏中,兄弟相认的铜镜转给战友李文,李文如同他的延续,一度到苏联培训,战争结束回国在客栈里听说了店主与日本小朋友太一郎的情感经历,对日本那深恶痛绝的恨变成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他希望太一郎没有离去。可见,战争的胜败没有使人与人和谐,神灵的说教也不曾挽救自己,当拳头拿着铜镜与李文那半块拼接成完整的镜子时,作为六十万字小说的结尾,作者的深意才托盘而出——人选择自己行为的终极目的都是指向人与人情感的和睦,那些破损的情感的修复。失根,是那个时代的写照,也是这个时代的戒诏。

关于《伪满洲国》主题,不得不说到的是迟子建从始至终的忧伤,那种忧伤往往通过小说人物的思想或语言流露,九岁的吉来想到远嫁的姑姑很“伤感”,北野南次郎看到中毒而亡的王亭业很“孤独”,羽田在护送战马的时候,显示出“茫然”,李香兰吟唱《荒城之月》落入一种“灼人的刺痛感”……为什么忧伤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国籍将失根土地上的人一一击中?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产生这种效应?是战争吗?是,但又不全是。李香兰为吉冈安直唱完《荒城之月》,“在那个瞬间突然想到,大自然常常荒芜,而明月却亘古长存,而人比大自然荒芜得还要快,总有一天会物是人非。那时他们的命运会怎样?残梦里可有旧日河山和朋友?她不由得想起了风中的柳絮,想着当她不再唱歌时,柳絮却仍能每年一度地在丽日晴空中飞舞歌唱。”其他人物也总是在自我境遇与周围世界碰面时,萌生了那样的失落和感伤。周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被战火践踏、涂炭,但始终有一天会以人所想不到的力量恢复旧貌,然而人却对自身的复原无能为力。在“大于人的地方”,人体会到自己的有限和渺小,人类发起战争,从岁月无言的长河中看来,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啊,而人竟对自己的失职浑然不察,这才是忧伤的源头。

作者匠心独具的地方是用大自然强化了人本应清醒却遗忘的意识,承接了自然里面的丰富资源,并把这些资源逆转过来,难以泯释的哀痛又回到自然中,形成一个自我警策、自我反思、继而自我疗伤的开放系统。在这一过程中,迟子建对自然的书写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温情叙述,整个文本中凸显出纯美、温婉、良善等情絮。德国哲学家泰奥多·阿多诺在1955年出版的文集《棱镜》中提出“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他认为奥斯维辛的发现揭露了这个世界的残忍、人性的本恶,在奥斯维辛,善被抛弃,生命丧失了热情,爱无法履行,自然毫无意义,所以被奥斯维辛揭示的世界正是一个丑陋而残虐的世界,这对于对生命和世界的善充满热情的诗人而言,无疑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因此在奥斯维辛之后,作家们写诗来称赞这个世界的美好,就将是是一种对自身的不诚实,对世界的虚伪,对于以文明自居,以善称道的人类来说,无异于摧毁了其居住的根基。“伪满洲国”的灾难与奥斯维辛的灾难没有质的差异,然而迟子建却用了一种“诗意”来写作,没有让文字走向“自杀”。这是她对阿多诺名言的一种反省,那些野蛮的行径是否永不宽恕?用自戕来对抗世界的残忍与人的恶是不是最好的途径?苏童曾说迟子建是怀揣着温度计写作的人,这只温度计对生命和世界充满爱意,有着对此在无与伦比的信念,坚守着自然的美好,爱情的可贵,善的执着。所以她即使认识到世界作为一个整体的意义彻底丧失了忠信,也义无反顾地选择称赞生命,述说执着。只有在审美化的诗意写作中,才能发现其存在的意义,才能缓解尼采预言中的信仰危机。思想家们强调在发生了有组织的、公开的、凭借现代技术手段和工艺流程的灭绝性大屠杀之后,对文明人类的行为必须重新认识,但认识是不是就意味着全盘地否决?其实,每一个人之于战争灾难和灭绝暴行,无论前代后代,都不能说自己与之无关。在历史的审判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不上法庭,可以是原告的,其实也都是被告。迟子建对这个道理未尝不清醒,只是她没有卸下用自我否决代替救赎的道义感,作为地球的生物之一种,她用文字的纯净和明亮向着遥远的朝圣般的文明跋涉。

[1]吴义勤.历史·人性·叙述——新长篇讨论之一:《伪满洲国》[J].小说评论,2001,(1).

[2]巫晓燕.历史叙事中的审美想象——评迟子建长篇小说《伪满洲国》[J].当代作家评论,2004,(3).

I206.7

A

2095-0292(2011)03-0089-04

2011-03-29

杨姿,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 薄 刚]

猜你喜欢

伪满洲国迟子建战争
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
未来战争我们最强
被风吹“偏”的战争
他们的战争
铁蹄下的东北——伪满洲国时期日本侵占东北罪行纪实
谈谈书稿中有关伪满洲国表述的几个问题
试论迟子建新作《群山之巅》的诗性呼唤
迟子建:为何能长期保持高水准的创作?
伪满洲国时期农产品价格变化及其影响
谦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