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选择决定不同的人格存在
——以存在主义解读《红字》与《荆棘鸟》
2011-08-15孙桂芝
孙桂芝
不同的选择决定不同的人格存在
——以存在主义解读《红字》与《荆棘鸟》
孙桂芝
1850年问世的《红字》以及一个多世纪后的1977年面世的《荆棘鸟》可谓神父爱情悲剧的孪生篇章。通过对比可以看出,两部作品中的人物在欲望中的不同选择导致不同人格存在:在欲望中沉沦的邪恶者、在欲望中迷失的可悲者以及在欲望中自我救赎的坚守者。可以说作品中关于欲望与选择以及人性内在关联的深刻阐释使这两部小说具备了文学艺术的永恒价值。
存在主义;人格结构;欲望;人性
无可否认,《红字》与《荆棘鸟》在叙事方面具有诸多的相似性。“将《荆棘鸟》与美国经典作家纳撒尼尔·霍桑的代表作《红字》两部小说作一番比较,就会发现:两部小说具有相似的主题,相似的主人公形象。女主人公都经历了相似的爱情悲剧,在她们身上都有女性意识的觉醒”。[1]以性别主义、社会历史学以及宗教意义等角度进行解读是两部作品共同的特点。然而从存在主义出发,通过对作品人物存在形态的分析,将会发掘出作品对人性更深层次的阐释。
存在主义代表人物萨特否定人的本质先决论,提出存在先于本质,认为人自己决定并选择了自己的未来和人生,人的本质、人的意义、人的价值要由人自己的行动来证明和决定,个体的人在欲望境遇中的选择以及处理方式将折射其具体存在形态。《红字》、《荆棘鸟》两部禁爱小说作品中不同人物对爱欲追求的差异正包涵了人格结构的各种形态,也传递出创作者关于欲望与选择、欲望与人性的阐释。
一、生活中邪恶的人——欲望中的沉沦者
霍桑在《红字》中塑造的齐灵渥斯具有极强的意志控制力。刚到美洲,看到自己的妻子被示众时,“他的面孔上掠过一阵痛苦的恐怖,像是一条蛇在上面迅速蜿蜒,因稍停片刻,而使那盘踞的形体清晰可见。他的脸色由于某种强有力的内心冲动而变得阴暗,不过他立刻用一种意志力控制住”。[2]13为了报复与妻子通奸的人,他隐瞒真实身份以老于世故的眼光看出丁梅斯代尔内心的隐痛,但“随着调查的展开,一种可怕的诱惑力,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暴烈的魔力将老人牢牢控制”。[2]71这就是由爱的失落产生的报复欲在膨胀,齐灵渥斯没有启动那极强的意志控制力熄灭这极端的以个人为中心的、邪恶的欲望,反而以所掌握的秘密为武器“举起魔杖,就能招来面目狰狞的幽灵——无数奇形怪状的幽灵——带着死亡的恐怖与丑恶的耻辱将牧师团团围住”。[2]81直至最终,牧师在他的折磨下精神崩溃,忏悔并死在刑台上,而他自己也在一年以后死去,由一个值得同情的受害者转变为一个令人恐惧的疯狂复仇者,成为一个沉沦于欲望最终毁灭他人也毁灭了自己的魔鬼。
《荆棘鸟》中的玛丽·卡森对生命有深刻的认识并把一切控制在自己的计划内,她清楚自己的追求,善于利用自身长处达到自己的愿望。她仅凭着“一张脸、一个身子和一个比人们认为女人应该有的更聪明的头脑”[3]80抓到了有钱人迈克尔·卡森。由于身份的原因,由于青春逝去,玛丽·卡森渴望拉尔夫的爱,即使用钱买也在所不惜。梅吉的到来打破了她和拉尔夫之间保持的微妙平衡,拉尔夫公然地远离了她。对拉尔夫的爱欲或确切说是占有欲导致这个女人失去之前人生的冷静态度成为令人讨厌的“老蜘蛛”。她在与拉尔夫的心智对决中,在欲望中放纵本我、毁灭他人并最终走向邪恶。1300万英镑就是她毕生织就的蛛网,这张网围困了她自己,也捕食了爱人以及亲人,“这是一个人用分解歪曲的人性去压倒另一个人的胜利”。[3]215玛丽·卡森是一个任由欲望肆虐泛滥,在欲望中沉沦为令人怜悯又让人憎恨的魔鬼式人物。
无论是齐灵渥斯还是玛丽·卡森,这两个人物都并没有因在作品中着墨稀少而显得无足轻重,他们放纵私欲而扭曲人性,根据灵魂深处不受约束的本我欲望而行事,在欲望烈火猛烈冲击之下,主张享乐和利己主义,否定社会道德“我多高兴知道我也有一点撒旦的权力啊”。[2]208这两个人物根据灵魂深处不受约束的本我欲望而行事,完全失去社会道德约束力,认为自己有权掌握、支配他人,在欲望烈火猛烈冲击之下,他们极致的行为彰显的是人性恶的一方面,他们邪恶的行为毁灭周围美好的一切,最终玉石俱焚,同样无法逃离成为邪恶的牺牲品。
二、生活中可悲的人——欲望中的迷失者
“感性的存在方式也可以被看做审美的、肉体的、情感的生存方式。这种生存方式具有享乐主义的特征。”[5]75神则是人类禁欲的精神象征。丁梅斯代尔牧师、拉尔夫神父神职身份需要他们用一生追随完美而至高的神并完全摒弃世俗爱欲。丁梅斯代尔、拉尔夫共同面对了世俗爱欲对神圣道德追求的挑战,他们的悲剧根源于艰难抉择中迷失了方向。
丁梅斯代尔和白兰相爱并生下了珀尔,当白兰抱着孩子示众并拒绝说出孩子父亲时,他暂时逃脱了惩罚,从此陷入良心的自责中,“是做一个公认的罪犯逃之夭夭,还是继续做一个伪君子,究竟何去何从,他难以平衡自己的良心”。[2]1337年内心的挣扎只能说明丁梅斯代尔处于极度的两难中:他不愿放弃名誉、地位以及他忠于的信仰,却在爱欲中没有能够控制自己,面对心灵爱欲需求以及道德审视矛盾时行动力的缺乏则可以说是他悲剧的根源。丁梅斯代尔最终选择了当众忏悔以彻底解脱自己,这也意味着他最终选择了神也就是道德,当他一边由海斯特撑持着,一边握着女儿的手在众人面前公开承认罪行后,便当即垂死在示众台上。丁梅斯代尔这个人物所具有的审美价值就在于其用生命为代价忏悔了曾经的行为,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了应有的责任,从而完成了生命的存在价值。“牧师站在那里,面带胜利的红晕,就像历经艰险磨难、最终获胜的人那般喜不自胜。”[2]181
成为红衣大主教是拉尔夫的梦想,为此他放弃梅吉的爱。可是,当他在神职方面不断晋升时,爱情欲望无以复加地膨胀着,致使他跨越了神规定的界限,真正成为梅吉的情人。拉尔夫选择了神职,却不放弃世俗的爱情,如果没有丹尼的死亡,他可以说二者兼得没有损失。但是丹尼的死亡打破了这种虚假的平衡,拉尔夫甚至无法获得精神的安宁,在痛苦中死去,这同样是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付出的代价。
拉尔夫较之丁梅斯代尔更加被动,这也正是拉尔夫和丁梅斯代尔不同之处,《荆棘鸟》中的拉尔夫是《红字》中丁梅斯代尔的影子,折射出创作者关于人生的观念:选择就必须承担——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们内心遭遇的斗争不是偶然,“这个自由与本性的斗争因其历史悠久及不悖正统而被世人认可:这是理智与情欲的斗争”,[4]21重要的是在这两极斗争中的选择。丁梅斯代尔在忏悔后安宁离世、拉尔夫在乞求宽恕中痛苦死去的不同结局进一步阐明:人在选择中赋予了自己的生活以意义,人在选择的同时也要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人由于自由的选择以及行动决定了自己的存在形态。“我自己的存在……是一种我个人介入的实在。我在生活中遭遇到它,它就是我的生活。”[5]38勇于承担责任则体现出人的尊严和人格价值;反之,如果人不能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而左右摇摆,沉重的欲望则会产生巨大的压力最终毁灭欲望主体。
三、生活中坚守的人——欲望中的救赎者
《红字》中的海斯特和《荆棘鸟》中的梅吉在爱情磨难面前的理性表现则实现了她们的真实存在。“人性的根本是理性。无论是评判人的价值、人的社会生活、人的认识、人的道德、人的宗教等,都以理性为基础。”[5]274她们意识到当爱情的实现与社会习俗矛盾冲突时,要勇于承担责任,通过行动证明其本我需求的合理性并最终实现自我生命价值的塑造。
海斯特犯了通奸罪,但是她坦率地告诉齐灵渥斯:“你知道我对你一向坦诚,我感觉不到爱,也从未假装过。”[2]24齐灵渥斯也只能承认说:“是我先害了你,是我硬生生地将你的青春花蕾误接到我这颗朽木之上。”[2]24真诚地追求纯真的爱情、渴望幸福的世俗生活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的生活权利和合理要求。但是作为已婚妇女,她不再有爱他人的权利,更何况是献身于上帝的牧师。当她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爱情不被许可,将会给牧师带来灾难时,她独自承担了一切罪责:在胸前佩戴耻辱的红字A,在人们鄙视的目光下,刻薄的唾骂声中,过着忍辱负重的艰难生活。因为她知道只有得到别人的宽恕,她才能重获新生。“她告诉自己,既然在这里犯下罪行,就应留在这儿接受人世的惩罚。”[2]29海斯特使红字A由“通奸”变成了“能干”甚至是“值得尊敬”的标志。这是由于其用行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欲望并不是卑下的,源自生命的爱欲伴随着人类而生生不息,“人要支配世界,首先必须能够支配自己,否则,人只能是地地道道的从属者”。[5]128海斯特用坚忍的生活态度证明了自己对爱的执着以及爱的权利。她没有肆意放纵自己的爱欲而危害他人,也没有用神圣的教条束缚本我欲求,海斯特的道路恢复了人的尊严,恢复了人在世界中的主体性地位,她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当梅吉知道无法从上帝身边抢走拉尔夫时,她就开始为自己策划未来:“除非我想到要是我想生孩子,我就得找一个丈夫,一个孩子没父亲那可不好。”[3]223当她得到拉尔夫的孩子并跟丈夫卢克过了一夜以让孩子有合理身份后就彻底离开了丈夫。丹尼是她从上帝和拉尔夫那里偷来的,她尽力又徒劳地保守这个秘密、抚养孩子,“我要使丹尼没有父亲驾驭”。[3]541由于有了丈夫卢克的身份保护以及家人、朋友的默契配合,梅吉几乎是完美地实现了内心中占有拉尔夫的欲望。但是丹尼向往成为神职工作人员并溺水而亡,这无疑成为梅吉之前人生的巨大反讽,“我们都偷了东西,拉尔夫,我们偷的,正是你向上帝起誓要给他的东西,所以我们都得偿还”。[3]728权利和责任是人生天平的两端,任何一端都不会比另一端缺少点什么。梅吉隐瞒丹尼身世是希望掩盖其爱欲满足的不合理性,并以此逃脱必须的惩罚(精神或物质的)。丹尼的死亡令梅吉痛苦的同时也令她清晰地认识了人生存在的意义。“人性是人对自身做出的决定。判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5]5当她终于说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要做的,没有一个人可以责备。我对此也不能有一丁点后悔”时,[3]777无疑在其清醒的责任感中最终完成了其美好人性的自我实现。
文学的价值正源自其对人的思考,“人们生活在时间里,人们在时间里起作用。小说与生活一样,在现在展开”。[4]9《红字》、《荆棘鸟》这两部于不同时代经不同作家之手创作同属于宗教主题的小说,以宗教的神爱与世俗的情爱为超我、本我欲望的象征对人类存在的合理性进行了思考。的确所有身处这两难境遇人物的施爱行为都触犯了禁欲主义的教规,这也正是人类无法逃离的原罪,人类本就于选择中存在,于选择中彰显价值。两部思索人性、跨越时代作品的启示性在于:作为超我、本我选择会在不同境遇发生变化,二者的对抗性无可回避,不同的选择决定不同的人格存在,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存在负责。
[1]王玉玲.《荆棘鸟》与《红字》比较研究[J].社科纵横,2006,(9).
[2]霍桑.红字[M].王元媛,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
[3][澳]科林·麦卡洛.荆棘鸟[M].小明,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7.
[4][法]萨特.萨特文集·文论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5]杜丽燕,尚建新.回归自我[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
Different Choices Decide Different Existences of Personality——Understanding the“Scarlet Letter”and the“Thorn Birds”with Existentialism
SUN Gui-zhi
The Scarlet Letter published in 1850 and The Thorn Birds in 1977 are similar tragedies on love stories of priests.By comparing the two,this paper indicates that it is the different choices of the characters that decide their existences–the evil one degenerates,the lamentable one gets lost and the insistent one saves him/her-self in their appetencies respectively.The two novels have explored in depth the relationship among human’s appetencies,choices and personalities,and thus become master pieces with great value in literature history.
existentialism;personality structure;appetency;human nature
I206
A
1673-8616(2011)04-0105-03
2011-04-11
孙桂芝,昌吉学院中文系副教授、博士(新疆昌吉,831100)。
[责任编辑:潘丽清 实习编辑:覃艳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