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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晚期现代性的政治诉求

2011-08-15郑少东

长春市委党校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吉登斯全球性现代性

郑少东

(同济大学 人文学院, 上海 200092)

论晚期现代性的政治诉求

郑少东

(同济大学 人文学院, 上海 200092)

基于晚期现代性阶段的环境、生活质量和全球性制度等社会问题都发生重大变化,吉登斯认为当代政治哲学需要即时有效地回应时代的挑战:全球性共同体的出现,新阶段的行为规范问题和生存性问题。

晚期现代性;全球性共同体;生存性问题

二战后,伴随着全球化的加剧和高风险参量的导入,现代性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比如极权主义的兴起,资本主义体系的“经济两极分化”,核大战的爆发和生态的恶化。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宣称现代性的发展存在早期和晚期两个阶段,20世纪中后期的西方现代性被称为晚期现代性、高度现代性或反思现代性。在晚期现代性阶段,政治发展正在经历一种连续体的断裂,带来一些新的政治难题,其政治诉求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全球性共同体的出现

政治的真正性质,源自人类社会生活本身的共同性及其固有的“共同体”组织方式。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政治的区别,在实质上,仅仅是由于不同时代的社会生活条件的变化,为人们提供了实施共同体活动的不同的决策程序的可能性。[1](P1323)随着政治共同体组织方式的变化,政治哲学的主题相应地发生改变,与之相关的政治哲学论述方式或政治哲学概念也要相应地更新。简单地说,政治“共同体”在古希腊以城邦(polis)的形式存在,以至善即“正义”为最高目的,正义是城邦稳固持久的基础,是政治和社会生活的行为规范,因此,何谓“正义”,如何追寻“正义”,正义本身和正义的可能性构成了古希腊政治哲学的核心主题。自政治共同体演变为现代国家形态以来,政治哲学的主题体现为现代国家权力的合法性和正当性问题。西方政治以国家政治共同体为主要分析单位,国家直到现在依旧是思考和衡量各种政治问题的根据或尺度。

那么,全球性共同体出现后,它带来什么样的政治难题,又要求怎样的论述方式与之相应称呢?在当代,随着政治共同体形态的转变,一种新的“想象的共同体”——全球化背景下的共同体显得越来越突出,受到高度关注。其实,全球性共同体的雏形最早可以追溯到康德关于“人类所有民族的国家”或“世界共和国”的想象,但只有在晚期现代性阶段才变得越来越突出。赫费称之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包括强制权力共同体(Gewaltgemeinschaft)、全球性合作共同体(Kooperationsgemeinschaft)和患难共同体(die Gemeinschaft von Not und Leid)三种维度。鲍曼这样描述它,“在形成过程中反对国家,反对它的地域性,反对它对主权完整的要求,反对它划分并加强边界以及阻止或妨碍边界买卖的内在倾向。”[2](P10)

需要强调的是,全球性有别于“国际性”,国际性指国家与国家之间,而全球性不是国家与国家的简单相加,而是国家之和。如果说国际间的政治共同体是以国家为单位,那么全球性政治共同体则突破了国家的局限,把“世界”看成是一个完整的政治单位。也就是说,全球性政治共同体突破了以往的政治哲学以国家为起始单位的理论模式,而是以一个最大并且最高的政治单位为起点的一种新形态的政治。从西方政治哲学史可以看出,国家政治是政治的核心,而国际政治只是国家政治的附属,至于世界政治,只是最近才得到发展的新问题。[3](P50)在这个层面上,后现代主义才主张,我们已进入一个从根本上全新的时代,它需要全新的理论和政治。

对国家来讲,全球化代表了基本上不可预测的进展和发展。“全球力”(Global forces)在“超区域的空间”(extraterritorial space)内发挥作用,它摆脱了所有的羁绊,不再受传统和迄今为止具备有目的的行动和理性管理等不可替代的机构的束缚。(显然,民族—国家是这些机构中最强有力的一个)。英国工党的政治思想家哈罗德·拉斯基提出,国家不再是“社会共同体”的唯一代表,而只是社会共同体中存在的多元化实际力量的一个方面罢了。目前的民主、政治和伦理控制机构不再适应日益不受约束和自由流动的全球金融、资本和贸易。现在的任务是创建和确立这种有效的政治行动机构,以适应全球性经济势力的规模和力量,并把他们置于政治审查和道德监督之下。[2](P15)新的共同体超越国家—政府体制的代表性制度的政治,超越民族、组织、政党等传统政治团体的模式概念,不但与单个国家的主权发生摩擦,而且由它所导致的发展问题、贫穷问题、全球平等、全球正义、环境问题、核武器扩散、恐怖主义、世界性国家、文化多元主义、民族宗教、世界性民主、全球统理结构和全球范围的市场、原教旨主义等全球性急需解决的议程超出了传统的专门化的政治领域,在全球政治和全球政治权威缺失的情况下,对目前民主、政治和伦理控制机构也提出了挑战。同时,社会运动的兴起,出现了跨国组织和地方区域。权力正在脱离政治,并且,影响个体生活条件的最为关键的因素,不再仅仅受控于在现代民主历史上被发现或被发明的担当集体行动的机构。权力的全球化与政治的地方性之间、庞大的问题与面对和解决这些问题的手段的有限性之间日益增大的鸿沟,使社会越来越不能成为一种“想象的机构”(imagined agency)。这是当今“理性地确定目标”最棘手的障碍,是目前广泛存在的“公共无能”感的主要原因。[2](P50)

全球资本主义重建与解体的辩证法,新技术及其所伴随的遍及社会与人生的巨大变化均在表明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特别复杂的时期而需要新的理论与政治。全球反应的命运取决于全球性政治舞台的出现和确立,但如鲍曼所担忧的,事实上,今天缺少的恰恰是这样的舞台。实际上,不论是西方国家还是东方国家,面临的情境是相同的,借用德里达的说法,这是一个“脱节(out of joint)的时代”。时代需要我们采取行动,并且是全球性的行之有效的行动和手段,否则作为人类整体,我们命中注定要遭受难以弥补的零散化,并且被禁锢在韦伯所设想的铁笼中。全球化是世界高度风险化的过程,但也可以是一个由大乱走向大治的过程,这取决于什么样的观念和策略成为世界的主导观念和普遍策略。[3](P357)目前的政治哲学以国家为出发点,对政治问题的理解以及解决方式都是以国家为主,而全球化政治问题的规模越变越大,试图超越民族——国家,从国家政治和国际政治走向世界政治,这势必需要一种与全球性政治问题相适应的政治论述方式,当然,这也为当代政治哲学思考一种政治新形态提供一个平台。

二、新的行为规范问题

吉登斯认为晚期现代性最大的变化在于,“在西方国家,不仅公共制度而且日常生活都在脱离传统的掌控,而世界上其他一些仍然维持传统的社会也正变得非传统化(detraditionalised)”。[4](P61)柏克在《自由与传统》中指出传统包括道德风尚、政治体制和宗教信仰三方面内容,吉登斯强调了传统的第一层含义,从道德层面看传统的终结(the end of tradition)带来了诸多社会问题。

首先要明析“传统”概念,它同于习俗,有别于风俗,传统并不仅仅是一种很特殊的时间性体验,它还体现出“既往之事”对日常生活连续过程所享有的具有道德意义的辖制,传统不仅仅是惯例,它自身内在地充满了意义,不是为习惯而习惯的空壳。它暗示着一种“礼仪性真理”(ritual truth)观念,具有集体性,它属于集体记忆,是群体、社区或者集体所具有的特征,是社会的规范或者说道德意涵得以渗入日常生活可逆时间的基础。传统的行为有其自身的道德禀赋,体现了道德的可能性。没有传统,个人将陷入迷失中,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生活,这曾经是由传统提供给他们的。个人从传统中获得各种可能的生活,善的生活主要依赖于传统给他们提供的可能性。换言之,传统为个人的行为提供善的可能性。

更为重要的是,传统的道德本质与联合过去和现在的阐述过程密切相关,从根本上来说,传统是内嵌的,起着维系日常惯例的规范作用,为解决不同价值和不同生活方式之间的冲突提供保证。人作为政治动物,时时都处于必须做出“选择”与“决断”的境况之中。在任何特定的时刻,面对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事态,个体和集体都会遭遇到无限的潜在行动过程(以及与之相伴随的风险)我们都必须做出“决断”,判断的依据又何在呢?在现代性早期阶段,传统为很大程度上不受质疑的行为提供了框架(framework)。现今,我们的生活中缺乏普遍性伦理原则(如正义、自由、权利、人格尊严上的平等),当自身的行为缺乏外来普遍性的规范,我们该怎么办?

对人类整体而言,传统,特指爱德华·希尔斯所说的实质性传统(substantive tradition)具有强大的道德规范作用和道德感召力,“崇尚过去的成就和智慧以及深深渗透着传统的制度,并且希望把世传的范型看作是有效的指导。”[5](P21-22)它以权威的形式使个体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带有约束性特征,使集体和个人的价值观保持相当一致,为个人的善行为提供本源,确保个人与社会共同体和谐发展。传统为社会共同体提供有效的可行的规范的行为模式,维护着社会秩序的稳定运行。随着传统的消弭和个人主义的抬头,“以我为中心”的利己主义导致共同价值和公共关怀的瓦解,伦理和关于生存的问题被“排挤”到当代政治讨论之外。任何政治社会的存在都以它的主流道德和宗教信念为支柱,如果它们随着传统的消失被颠覆,那么新阶段的行为规范从何而来?

传统作为一种秩序,在其概念中含有某种规范的要素。行为规范强调的是它的普遍性,虽然爱德华·希尔斯说传统总是在变化中,然而传统的概念中有某种东西包含着耐久性,传统的信念或习俗具有抵制变化的完整性和延续性。完整性或真实性在界定传统时较之存在的时间长短更重要。[6](P80)传统的道德性为坚持传统者提供了一定的本体性安全,为在身份的延续中处于中心地位的“基本信任”提供了一块停泊地。传统是长期被默认而固定了的社会格式和生活方式。传统所规定的生活未必有多好,但它总是一种稳定秩序,已经尽量减少和降低了生活中的不可测因素和破坏性风险。保守主义者希望能够维护传统,道理在此。没有稳定的秩序,规范又从何而来?社会发展在连续与非连续、断裂与非断裂中寻求的不只是平衡,而是一种相当于制度的规范。

此外,体现为政治体制和宗教信仰形式的传统保证了法律的指定来源。任何政治社会的存在却离不开该社会的“意见”即该社会的主流道德和宗教信念,以及以这种主流道德和宗教为基础制定的法律。如果这些“意见”被“哲学”颠覆,也就可能导致该政治社会的瓦解。[7](P62)传统本身也是一种文化传统,它对政治共同体的社会一体化有着重要的意义,霍耐特说过,“只有当社会一体化从社会成员那里得到文化习惯的支持,而文化习惯又与他们互相交往的方式紧张相关,政治共同体的社会一体化才能取得成功。”[8](P64)所以,传统对政治共同体的稳定起着重要的作用。

三、生存性问题

经济增长机制的崩溃,极权的增长,生态破坏和灾难,科学和技术带来的高风险,使得生活在后传统社会中的人类整体面临着不确定性(uncertainty),不可靠性(insecurity)和不安全性(unsafety),人类的本体性安全岌岌可危。个体日常生活行为的决策受到不确定因素的干扰,出现了成瘾和强制,自我认同也面临着一种比以前更主动基础上的建立和重建。从学理上看,吉登斯把现代性制度所压制的道德和生存性问题归之为“在后结构主义(poststructuralism)的庇护下所发展出来的‘后现代性’(postmodernity)在解释上的局限性”[9](P223-224)。现代性的全球化遇到了自己的限度,为此提出的实践和伦理问题也不是新的,它们表现了道德和存在的困境,然而具有扩张性和控制动力的现代制度曾经有效地压制或掩盖了这些困境。这些困境可以归结为四个层面的问题。

对个体而言,生存就是拥有本体性的意识,即作为生存者对自身的觉知。当今社会弥漫着不确定性,恐惧与焦虑无处不在,随着传统的消解和经验的存封,由发展内在参照系统而导出的可依靠参照点的消失,促发了个体永远不能完全克服的道德焦虑。[9](P185)在这样的情况下,本体性的意识日益陷入基尔凯郭尔所谓的“反抗非存在的生存斗争”之中。吉登斯借基尔凯郭尔之口表明,对个体而言,我们不仅要去“接受”事实,而且要去创造本体参照点,并使之成为日常生活场域中“正在进行”的事件的一个固有方面。也就是说,生存的本质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在于我们的实践活动中。当然,这也是他提出“生活政治”的一个主要缘由。

在似是无限的时间中如何面对人类的有限性,如何看待自己的限度——死亡,这涉及海德格尔所谓此在本身如何被把握和被度过的问题。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一书中说,“死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种须从生存论(existentially)上加以领会的现象”。[10](P284)从生存论的角度来讲,死亡是完完全全的此在之不可能的可能性,绽露为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10](P294)这种可能性促使我们选择“真实生活”,此在的有限性是我们洞悉其他瞬间事件的道德意义,个体在畏死的恐惧中唤起良心的觉醒,激发人类意识到“向死而生”的时间本质从而使自身关注于其生命本身。

吉登斯提出他人的问题主要是基于全球化秩序兴起要求民族—国家有新的合作方式,在哲学上要求重视他人经验和对待他者的态度。他认为如果我们依据胡塞尔那样利用我们自身的移情式推理(empathic inferences)来觉知他人的感情和经验,那么结果势必会以唯我论(solipsism)来收场。与列维纳斯关注他人的超越存在不同,吉登斯聚焦于他人的在世存在,把关注点倾向于自我与他人的共在问题,寄希望于以情感的方式达到与他人的友好共处,他说,“他人(the other)的问题,并不是个体如何实现从自身内在经验的确定性向不可知的他人转变的问题,而是以一种情感认知(emotional-cognitie)的方式去‘发现他人’,涉及种种内在的联结,这些联结存在于领会他人的特征和本体安全的其他主要中枢之间。”[9](P51)这也成为吉登斯从情感民主入手建立对话民主机制的一个诱因。

如前所述,晚期现代性制度的导入所引起日常社会生活的嬗变,与个体生活进而与自我以一种直接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引起自我焦虑。在全球化背景下,自我所面对的是一个不断向他袭来的复杂、多样和碎化的开放世界,自我被带入一个无限杂多的情境。吉登斯总结了在高度现代性的情境中,个体所遭遇的选择多样性的根源;个体在后传统秩序中生存;生活世界的多元化;正当化的信念的场合性本质的存在性影响;被传递的经验无处不在和亲密关系的转型。因此,在传统正在消解的社会中,建立一种持续过程的自我的要求比以前变得更为必要。何况,晚期现代性易患危机的本性在两个方面具有无法解决的后果:它激发了一种不确定性的泛化氛围;它不可避免地使每一个人都暴露在各种重要性程度不一的危机情境中,危机的情境有时会威胁到自我认同的核心本身。因此,自我认同的新机制在晚期现代性阶段显得越发必要性,一方面由现代性制度推行着个体去塑造,另一方面,它本身也在塑造着现代性的制度本身。

现代性带来的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还是要通过政治来解决,吉登斯觉得政治哲学应以全球化和传统化为时代背景,为陷入行动缺乏道德基础困境中的当代政治,寻找新的行为规范,寻求个人责任与集体责任之间的新的平衡,寻求创造全球性团结的新手段。通过它为全球化时代面临的一些重大基本问题进行哲学、伦理、社会学的深层次思考。

[1]高宣扬.德国哲学通史(第三卷)[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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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冬梅]

D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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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8466(2011)02-0045-04

2010-11-20

郑少东(1978— ),女,浙江温州人,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政治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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