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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史论文”简论

2011-08-15花妮娜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史论正统苏轼

花妮娜

(陕西铁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苏轼“史论文”简论

花妮娜

(陕西铁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714000)

苏轼的史论文数量众多,质量上乘,主要包括论历代人物和论历史事件。前者论述了先秦至唐朝的众多历史人物,重点是先秦秦汉人物;后者则以其《正统论》最为有名。苏轼的史论文在形式上笔势纵横,议论横生,极具感染力;在思想内容上喜言得失成败,罕及纲常伦理。不仅在宋代占有重要地位,对宋以后的历代史论文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苏轼;史论文;分析

史论,是宋人藉以表达其史学思想的一种最轻便、灵活的形式,也是宋人著述当中最具有生气的文体之一。常常是以某个历史人物或具体的历史事件为评论对象,亦不必面面俱到,全面评价,只需说出一己之见即可。内中或作考证,或生感慨,或正面议论,或借为针砭,并无一定的限制。苏轼的史论作品数量多、质量高,其中最为精粹的部分主要收在中华书局点校本《苏轼文集》卷二至卷四中,共有40多篇,大体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论历代人物,包括论先秦人物的《伊尹论》等21篇,论秦汉人物的《秦始皇帝论》等12篇,论三国人物的2篇,即《魏武帝论》、《诸葛亮论》,论唐代人物的1篇,即《韩愈论》。从中可知苏轼所论人物的重心在先秦秦汉时期。二是论历史事件,包括《论郑伯克段于鄢》等6篇。其他的还有10余篇,包括反映其史学正统观的《正统论》3首。除这些作品外,在《苏轼文集》卷六十五中,还集中收有苏轼90多篇“史评”,涉及众多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大体也属于史论性作品。

苏轼论史以多出新见著称,犹如魏禧所云:“有窥古人作事主意,生出见识,却不去论古人,自己凭空发出议论,可惊可喜,只借古事作证。盖发己论,则识愈奇:证古事,则议愈确。此翻旧为新之法,苏氏多用之”[1]173。苏轼论史不仅仅滞留在史迹本事之上,他更关注的是形成如是现象的深层原因。他曾说,孔子在《春秋》中对某些历史事件深感哀伤,于是“思其所以至此之由,故其言尤为深且远也”[2]1027,其实这就是苏轼本人论史的宗旨。因而,探寻史事成因成为其解读历史和思考历史的主要方式。而且,苏轼在深入思考史实形成缘由的过程中,特别重视人的主观因素,从实迹出发,他着力考察推断历史人物的心理形态和精神境界,并在此基础之上产生议论评断。也就是在这样的论析过程中,苏轼清晰地描绘出了他所仰慕的人格形态,同时,也展露了苏轼个人的人格追求和人格思考。[3]24-29

如《乐毅论》[2]368。乐毅为战国时燕国名将,曾连下齐七十余城,只有莒、即墨二城未服。但最终全军失利,史称是因齐将田单行反间计于燕,多少年来无人怀疑这一史实。但苏轼却别出心裁,认为齐不行反间计,乐毅亦必败。其原因是乐毅不知仁义而强行仁义,不行霸道而强行王道,这种沽名钓誉、不切实际的做法只能是自取灭亡。为此苏轼首先提出,要根据具体的历史条件,来选择王、霸之略,而不能王、霸杂用。那么乐毅是否有这种表现呢?苏轼根据历史事实推论道:在挟连破齐七十余城之余威后,“乐毅以百倍之众,数岁而不能下两城者,非其智力不足,盖欲以仁义服齐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2]369这一推论虽无更多的历史依据,但“以今度之,想当然耳”的推理还是合情合理的。在苏轼看来,将崇高的人格赋予一个功业上的严重失误者是难以令人接受的,乐毅的失败正说明他存在人格上的缺陷,他的行仁义只是一种狭隘的行为抉择,人格的不足与行为的抉择发生矛盾,这就违背了苏轼所云“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的原则。

再如苏轼的《论范蠡》[2]456。范蠡历来被视为最明智的功成身退的典型,他能看透勾践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安乐,一旦报仇得志必将滥杀功臣的残忍本质,故及时隐退。苏轼在文中严厉斥责范蠡“才有余而道不足,功成、名遂、身退,而心终不能自放”,[2]457同勾践一样,“亦鸟喙也”。其理由在于他还有“以营千金”的举动。苏轼认可的人格是不能简单地与行为表现等同看待的,再完美的外象形态,只要夹杂纤毫私欲,就失去了光彩。正是这种高度理想化的人格标准,使苏轼对获得众人认可的许多英雄豪杰表示了不满和遗憾,他对史事的独异之见也由此而成。同样,在他的《孙武论》[2]487中,苏轼肯定了孙武的善于用兵,但更指出“其所短者,智有余而未知其所以用智”,之所以有此缺陷,是因为“急于有功”,“变诈汩其外,而无守于其中”。苏轼指出,由于功利心的作用,智总是被视为具体的技巧、手段加以传习,结果常常出现陷于困境而智不得用的情况。

《留侯论》[2]624是颇得后人关注的著名论史作品,这篇文章把一个“忍”字发挥得淋漓尽致,苏轼对张良在圯上老人指点下养成的心胸气度揄扬备至,他把刘邦、项羽之间历时数年震撼天下的激烈争斗归结为“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而刘邦以忍得天下,又得之于张良的引导。更重要的是,苏轼激赏的忍绝不是一般的手段谋略,他郑重指出:“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2]624所谓“挟持者”,就是内在的人格力量,是主体精神依据,从表象看,忍是低抑委曲的,但它的内质却是壮美深阔的。张良被苏轼视作以忍而造就大业的典范,那么贾谊就是他眼中对立的范例。贾谊才高而被谗,失意早逝,因此一向是文人惺惺相惜的对象,然而苏轼的《贾谊论》[2]334一反众说,断言贾谊之不遇是“不能自用其才”,“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指出酿就贾谊人生悲剧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的不能忍,无论是他刚入朝时毫不设防的锋芒毕露,还是贬斥后的郁郁愤闷,都显露出“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的短处,苏轼不无惋惜地叹道:“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这与他在《留侯论》中所云如出一辙。诚然他在《伊尹论》中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叹钦羡之意。他把满腔热情投向对伊尹的人格探索,苏轼充满神往地写道:“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苏轼认为,伊尹的人格境界已经完全排除私欲,达到了超越荣辱得失的高度,就是这种超越使他才智超凡而无不可为,使他在行为表现上不再受世俗标准的规范约束,使他违逆常规而不为所疑。

正统论是传统史学的一大基本理论,曾引起学者的长期争鸣。在宋代多个政权并存与儒学复兴运动高涨的时代背景下,有关正统问题的讨论更是达到了高潮。苏轼的《正统论》[2]648三首正是这股思潮之下的产物。在苏轼之前,欧阳修先是撰写“正统七论”,复又删成三篇;章望之不以为然,著《明统》三篇予以驳辨。后起的苏轼是欧非章,著《正统论》三首,包括《总论》一篇和《辨论》两篇,发展欧阳修之论,反驳章望之之说。苏轼认为:“正统者,名之所焉而已。名之所在而不能有益乎其人,而后名轻。名轻而后实重。吾欲重天下之实,于是乎名轻。”很明显,苏轼将正统问题归结为名实问题,又从重实甚于重名的立场,对以章望之为代表的一些学者的正统论立场进行了批驳。具体说来,苏轼针对章氏讨论三国时期正统归属问题提出的“魏不能一天下,不当与之统”的说法,认为这是迂腐之见,因为历史事实是:“魏虽不能一天下,而天下亦无有如魏之强者。”当时三国鼎立,蜀最弱,自不待言,吴也并非魏的对手,“虽存而非两立之势也”。因此力主魏国在历史传承中的正统地位。他还针对章氏提出的“乡人且耻与盗者偶,圣人岂得与篡君同名”的论点,提出:“苟其势不得与之皆坐,则乡人何耻邪?圣人得天下,篡君亦得天下,顾其势不得不与之同名,圣人何耻邪?”苏轼这里强调的“势”,就是前面所说的具有客观性的时势。只要顺应了这个客观的“势”,即便是“篡君”,也应该与之正统。即是说:“天下无君,篡君出而制天下,汤、武既没,吾安所取正哉?故篡君者,亦当时之正而已。”以此推理,五代初期的梁朝虽为“篡君”朱温所建,亦当与之正统。苏轼这种以三国时期魏国和五代时期梁朝为正统的认识,实际上在于维护北宋政权的正统地位。这虽是北宋正统论争中的主流意见,不足为奇,但其从名实关系的角度进行论证,则具有独到性。

根据以上例证。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总结苏轼的史论特点:

1.形式上,苏轼史论多笔势纵横,议论横生,极具感染力,从而将古代的史论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从作者的身份来看,古代的史论可分为两类:一类为史家之作,“乃史臣于传末作论议,以断其人之善恶”;另一类即非史家之论,“则学士大夫议论古今时世人物,或评经史之言,正其讹谬”。[5]文人论史即属后者。苏轼是大文豪,其史论无疑是非史家的文人之论。这类史论,贾谊的《过秦论》是其发端,其文波澜层折,姿态横生,把文人论史的个性特点充分发挥了出来。但是,在此之后至于唐代,文人虽时有论史之作,却以就事论事为多,鲜见如此酣畅淋漓的论史文章。至宋代,史论文逐渐增多,一些著名学者如王禹偁、孙复、石介皆有所作,不过文章体貌仍无显著改变。直到苏轼崛起,史论文才独成一派气象,其数量之富,立论之新,文采之盛,令世人瞩目,不仅重现如《过秦论》那样腾跃矫夭之貌,而且充分反映出苏轼关于史学、社会、人生诸多独特的认识观念。[6]从而将古代文人论史水平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并对当时和后世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2.思想内容上,苏轼“以古今成败得失为议论之要”,喜言得失成败,罕及纲常伦理,这与高扬儒家伦理道德的一批新儒特别是一些理学家或偏向理学的学者的论史风格迥然不同。此以唐史为例,苏轼写有《唐太宗借隋吏以杀兄弟》一文毫不及太宗启唐室纲常紊乱一说;其《孙武论下》[2]502论及唐朝时,也仅说“昔唐之乱,始于明皇”,不及太宗与纲常之事。这与同时代的理学名儒程颐和巴蜀史学名家范祖禹形成鲜明对比。

总之,苏轼的史论文论古今治乱常能广搜论据,反复剖析,博采史事,借古鉴今,使文章切中要害,具有说服力,其史论文的褒贬论析也确有许多迥异众人之处,从这些一反常说、精彩纷呈的议论中,我们可以看出苏轼史论文的特色以及对后世的深远影响。

[1]魏禧.魏叔子文集[M].胡守仁,姚品文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3.

[2]苏轼.苏轼文集[M].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

[3]陈晓芬.苏轼史论文中的人格思考[J].吉安师专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00,21(1).

[4]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5]吴纳.文章辨体序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43.

[6]陈晓芬.论三苏的史论文[C]//第四届宋代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379-380.

[7]粟品孝.宋代三苏的史论[J].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29(1).

[责任编辑 王炳社]

Abstract:Su Shi’s historical treatises are numerous,including comments on the great historical figures and the historical eventsmainly.The figures were ranging from Pre-Qin period to Dang Dynasty,focusing on the figures in the pre-Qin period and Qin and Han dynasty;“Orthodox Theory”is themost famous in the events.His treatises are very wild and attractive in form and style,expressive in contents,and brief about ethics.They were significant in Song Dynasty,and influential in the Post-Song Dynasty.

Key words:Su Shi;historical treatise;analysis

Brief Discussion on Su Shi’s Historical Treatises

HUA Ni-na
(Shaanxi Railway Institute,Weinan 714000,China)

I206

A

1009—5128(2011)01—0052—03

2010—04—13

陕西省教育厅科研计划项目(2010JK076)

花妮娜(1979—),女,陕西蒲城人,陕西铁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讲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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