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说文解字》中的亦声字
2011-08-15吕菲
吕菲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北京 100081)
浅谈《说文解字》中的亦声字
吕菲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北京 100081)
亦声字分为会意兼形声字和形声兼会意字,前者亦声偏旁间是平等组合的关系,后者则有分化孳乳的关系。大部分亦声字都属于形声兼会意的类型,这种类型的亦声字亦声偏旁意义之间存在着同义、引申义与本义、区别字与假借字这三种关系。亦声字承载着丰富的信息,对探索语源和揭示声义关系都有着重要意义,“右文说”对声义关系的探索在许慎的“亦声说”里已经萌芽。
说文解字;亦声字;语源;声义关系
一、亦声字的定义
我们都知道中国传统上认为的造字法为“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即著名的“六书”。许慎在《说文解字》中便运用了“六书”理论以小篆为对象分析了汉字的构造,且有定式的语言,如“从某,某声”即为形声字,“从某,从某”或“从某某”则为会意字。但是我们也可以发现类似“从某,从某,某亦声”、“从某某,某亦声”这样的训释体例,如“墨:从土从黑,黑亦声”,这样的训释解释了字的构造,揭示了字的意义,也给出了字的读音,结合了会意和形声条例,是在六书基础上产生但又不完全等同于六书中的任一书的分析条例,即众所周知的亦声字。
《说文解字》中按照上面的训释体例为标准统计出的亦声字大概有212个;不过,从亦声字的说解体例我们可以体会出所谓亦声字应该是既能够提示意义又能够体现读音的构字方法,因此,实际上《说文解字》中亦声字的数量绝对不止212个。如《说文解字·马部》:“驷,一乘也,从马,四声。”这里虽然许慎没有指出“驷”为亦声字,但是从字的构造中我们可以得知声与义两方面的内容,因此,“驷”仍应看作是亦声字。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如《说文解字·目部》:“睡,坐寐也。从目垂”;《说文解字·示部》“袷:大合祭先祖亲疏远近也,从示合”;《说文解字·人部》:“相什保也,从人十”等。因此本文分析的亦声字对象不会仅限于那212个,还会包括这些实质上的亦声字。此外,我们将“四、垂、合、十”这类既能释义又能示音的构件称为亦声偏旁。
二、亦声字的类型
亦声的分析条例为许慎于《说文解字》中所首创,但是许慎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定义,因此众人对其性质的意见仍有分歧。段玉裁认为亦声字是“会意兼形声的字”,言下之意则认为亦声字应是会意字;而现代学者多认为会意字当属形声字,即“形声兼会意的字”。按照许慎《说文解字》的“从某从某,某亦声”的说解体例来看,许慎应认为亦声字首先是会意字。“如果不拘于《说文解字》仅就亦声字的结构来说,把亦声字说成是会意兼形声或是形声兼会意都是对的,亦声字本来就是会意、形声两兼之字,从共时的角度看,这两者并没有质的不同。然而,从历时的角度看,亦声字来源非一,简单地认为亦声字是会意兼形声或是形声兼会意都是片面的。”[1]46按照性质和特点的不同,我们可以将《说文解字》当中的亦声字分为以下两类:
第一类即所谓的“会意兼形声”的字。这类亦声字几个构件共同构成了字义,彼此之间是平等的组合关系,如“:日日所穿常衣。从衣从日,日亦声。”[2]172两个表意构件组合在一起才能完整地表达出字的意义,并没有主次之别。又如这个著名的例子:“冠,豢也,所以豢发弁冕之总名也,从冖,从元,元亦声。”[2]156“冖”象弃弁冕之形,“元”为首的意思,“寸”表示手的动作,几个构件合在一起的意思为用手拿着冠冕戴在头上,即为“冠”之字义。“”和“冠”首先是会意字,只是在造字的时候有意识地选择了一个可以表示字的读音的意符来参与构字,如“日”和“元”就分别提示了“”和“冠”的读音。
另一类亦声字为“形声兼会意”的字,大多数亦声字都属于这类型的字。如“娶:娶妇也,从女从取,取亦声。”[2]259“琀:送死口总玉也,从玉从含,含亦声。”[2]13“词义的引申、假借是产生这类亦声字的根本原因。”[1]46所以,亦声字与亦声偏旁之间存在着分化和孳乳的关系,没有后加的意符这些亦声偏旁的意义已经自足,“娶”与“琀”原本分别写作“取”和“含”,后来由于意义的发展,为了区别则为二者分别加上意符“女”和“王(玉)”造出新字以承担“取”和“含”的一个引申义,起到了分化的作用。这样形成的字自然有了层次:一是意义承担上的主次,“娶”和“琀”意义的主要部分都由母字“取”和“含”承担,意符“女”和“王”则主要起补充、区别的辅助作用;二是时间上的先后性,母字“取”与“含”自然是先存在的构件,能够起到示源的重要作用。另外,由于这类亦声字是在母字的基础上加注意符而形成的字,原来的构件必然可以起到提示语音的作用,所以这类亦声字可以视为形声字,也常常叫做“声兼意”,所谓的声符表意常常是指这类型的字。除了“娶”和“琀”,我们还可以找到大量例子,如“诽:也,从言非声”(形容用言语非毁人)[2]54;“:以鼻就臭也,从鼻从臭,臭亦声”[2]74;“姻:壻家也,女之所因,故曰姻,从女从因,因亦声”[2]295;“婚:妇家也,礼娶妇以昏时,妇人阴也,故曰婚,从女从昏,昏亦声”[2]295等。
亦声字是在母字即后来的亦声偏旁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因此,毋庸置疑二者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不过,由于起到分化作用的亦声字从母字承担过来的意义类型不尽相同,因此其与母字之间即现在的亦声偏旁意义间的关系也有所不同。从《说文解字》中的亦声字来看,其意义关系类型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类:
1.同义关系
亦声字和亦声偏旁的意义没有什么区别,新增的意符没有带来新的意义,这时候的亦声字是累增字。如“從:随行也。从辵从从,从亦声”[2]169],“從”只是在母字的基础上加了表示行走动作的“辵”,意思和母字“从”基本一致。同样的例子还有“派”和“”;“懝”和“疑”;“靦”和“见”;“”和“鼻”等,作为亦声字的前者和作为亦声偏旁的后者意思都大致相同,所以,前者是作为母字的后者的累增字。
2.引申义与本义的关系
如前面所提到的,许多亦声字是母字的分化字,承担着从承载着本义的亦声偏旁引申而出的意义,所以亦声字和亦声偏旁之间是引申义和本义的关系。如亦声字“授:予也,从手从受,受亦声”[2]253,而其古文只写作“受”,“表示‘接受’之意。有‘接受’必有‘授予’,二义相辅相成,于是加‘手’旁分化为二:‘受’专指‘接受’,‘授’专指‘授予’。”[3]11这样,“授”就从“受”中分化出“授予”这个引申义,作为亦声字的“授”与亦声偏旁的“受”之间存在着引申义和本义的关系。“娶”与“取”,“惛(心不明)”与“昏”,“婚”与“昏”,“姻”与“因”、“琀”与“含”等,作为亦声字的前者和作为亦声偏旁承载着本义的后者之间都存在着这样的关系。
3.区别字与假借字的关系
作为亦声偏旁的母字的意义与其字形没有关系,即母字是假借字,后来在作为假借字的本字上增加相应的意符形成新字以帮助区别出假借义,这样产生的亦声字与原来的亦声偏旁之间毋庸置疑必定存在着语音上的联系,只是由于亦声偏旁原来是作为假借字存在的,所以亦声字与亦声偏旁之间只是区别字与假借字的关系。如亦声字“像,象也,从人,从象,象亦声。”[2]169亦声偏旁“象”则是一种动物:“长鼻牙,南越大兽,三季一乳。”[2]198所以早期应是因声借了“象”之形表“像”之义,后来又加意符“人”区别出了这个意义,所以,象能够示声,作为假借字也能够提示意义,所以“像”可算当之无愧的亦声字,只是它与亦声偏旁“象”之间的意义关系则是区别字与假借字之间的关系。有这种关系的亦声字比较少,还有“忘”等字与其亦声偏旁之间也存在着这一关系。
三、亦声字提出的意义
亦声字既能够表义又能够示音,其承载的信息量和可以提供的线索较之单纯的会意字或形声字则更大和更多,尤其是占亦声字主体的第二类亦声字更具特殊意义。因此许慎创立亦声字说解体例对后世有着重要的影响,其重要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声兼意”的亦声字其声符具有示源功能
根据上文对“声兼意”亦声字特点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由于这类亦声字都是在母字的基础上加注意符而形成的形声兼会意的字,无论亦声字的意义和其母字意义之间是什么类型的关系,二者都是一种源流和发展的先后关系,因此亦声字与其亦声偏旁之间存在着同源的关系。如亦声字“栅:编树木也,从木从册,册亦声。”[2]121甲骨文中“栅”即写作“册”,可以说“册”的本义“简册”与其引申义“木栏”都是由“册”表示,后来为了区别,就在本字“册”上加注意符“木”造出新字“栅”分化出“木栏”的意思。从这个发展轨迹我们可以看出“栅”与“册”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就是说亦声字“栅”与其亦声偏旁“册”之间存在着同源关系。其实,按照这样的发展轨迹,亦声字与亦声偏旁之间必然会存在着这种同源关系,而这种方式也是形声字产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途径和手段。李国英也曾指出:“汉字孳乳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在记录源词的基础上增加义符造出分化字来记录派生词,这是早期形声字的主要来源。在这类形声字中,声符是由源字直接转化的,自然具有示源功能。后期形声字是由义符加声符拼合构成的,但是,由于受到早期形声字声符示源功能的类推影响,其中一部分也往往选择具有示源作用的声符。”[4]51因此,对亦声字的研究不仅可以揭示语源,而且对占汉字主体部分的形声字的研究也有很重要的启发作用,许慎提出亦声字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所以,许慎创立亦声字的说解体例有着重要的作用。
2.“亦声说”与“右文说”
从《说文解字》中我们可以看出许慎对声符表义的现象和作用已经有所注意,比如提出亦声字,开始关注声符与语源之间的关系,而且在归部的时候也会暂时放弃以形分类的原则而有意识地将具有相同亦声偏旁的字放入同一部,如“鉤、拘、笱”三字分别是“从金从句”、“从手从句”、“从竹从句”,“句亦声”的亦声字,它们没有被归入“金部”、“手部”和“竹部”,而是都被投入了“句部”,这种似乎违反体例的做法正体现出许慎对于声符与字的本源间关系的思考,并且开始注意到其体系性与规律性。所以我们可以说,后来的“右文说”应该在许慎的“亦声说”里就已经萌芽了,实际上,二者确实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都注重汉字音义关系的研究,都试图在分析汉字结构的时候从语音角度探求字义的发展源流,只是“右文说”较之“亦声说”更为系统而已。
总之,亦声字对我们研究汉字结构、探寻汉字语源、揭示声义关系方面都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但是我们在利用亦声字的时候应该注意甄别,仔细排除掉伪装的亦声字,否则会误导研究,反而给文字和词义研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1] 任胜国.《说文》亦声字说略[J].烟台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1994(1).
[2] 许慎.说文解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
[3] 卢新良.《说文解字》亦声字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05.
[4] 李国英.小篆形声字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 冯自变】
2011-01-20
吕 菲(1987-),女,福建浦城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在读研究生。
1672-2035(2011)02-0119-03
H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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