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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应芳匡俗卫道事迹与著述考

2011-08-15谷春侠

文艺评论 2011年6期
关键词:怀古

谷春侠

谢应芳匡俗卫道事迹与著述考

谷春侠

谢应芳是元明之际的著名耆宿,文名颇盛,同时又以沉潜性理、匡俗卫道扬名于世。明人王昂曾评价说:“其景贤誉髦有周公胡瑗之心,其卫正辟邪有韩子欧公之力,其砥砺顽钝、表正风俗有严陵隋光之操。”①因此《明史》列之入《儒林传》。谢应芳的匡俗卫道事迹很多,其《龟巢稿》中有诸多上书,如《上盛教谕论土地夫人书》、《上周参政正风俗书》等,请撤淫祀,禁僧人婚娶,《论吴人不当祀范蠡书》中更有发前人所未发的惊人之论。但影响较大的还是辨斥巫俗、重修宋名臣邹浩墓与恢复墓田、重修晋名臣顾荣祠堂这三种事迹,与此对应的著述有《辨惑编》、《思贤录》和《怀古录》。此外谢应芳的卫道之作还有明人叶夔选录的《龟巢诗文稿》,未流传下来的有“野史”。以上事迹和著述,除了《辨惑编》偶尔被提及外,基本无人关注,而对此之考述,势必有利于对谢应芳人生多面性的理解,从而管窥元明之际士人的整体生存状态。

一、《辨惑编》的编刊与影响

《辨惑编》是一部汇编性质的著作,共有死生、疫疠、鬼神、祭祀、淫祀、妖怪、巫觋、卜筮、治丧、择葬、相法、禄命、方位、时日、异端十五类,末附书及杂著八篇。每类前有按语,总论辨之缘由等。中引《论语》、《孟子》、《国语》、欧阳修、二程、朱熹等“古人事迹及先儒议论,一一条析而辨之”,②因名为《辨惑编》,以警醒沉迷愚妄之说的世人。

谢应芳编纂《辨惑编》的动机有两点:一是出于匡俗的愿望。受父师影响,谢应芳对巫俗十分反感,自云:“予蚤岁见巫者为亲戚祀神,吐鄙俚之词,徼漫漶之福,辄羞赧去之。既长,即拒绝其人,虽见之亦不为礼。”③因此不能缄默,“俚俗相煽,邪风盛行,不得不辨。知此或可少祛其惑。”④二是希望“立言”以留名后世。谢应芳自早年屡屡干谒而进身无望,不得已专心著述,其《与陈德广书》中有明确的表示:“某早岁失怙,衰绖中蒙豸官品题,光生腐草,俛焉就学,觊有少进。奈驽钝,卒无所成,无补于世。于是掇拾古圣贤遗训,缀《辨惑》一编。”⑤

关于《辨惑编》的成书时间,吴则虞、包遵信《谢应芳〈辨惑编〉的无神论思想》中说:“据书前俞希音(按,当作‘俞希鲁’)序言推测,其编写时间大约在元至正五六年左右。”⑥《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云“是编作于至正中”⑦。考俞希鲁《辨惑编序》,所署时间为至正八年(1348年)二月,中又说此年春,谢应芳到其家请序,并云“为是编有年矣”⑧。可见至正初《辨惑编》确已经成形。又,《辨惑编序》卷首有至正十四年李桓序,《总目》所云当是据此而来。但实际上这都并不是定稿时间,此后还不断修补过。

谢应芳《与陈德广书》中说:

今增前贤赵学士昞所著《葬图》,其说本乎《周官》,义理昭著,良可为法。但欠知本官封谥,乃有缺文。欲得《元史》考究。三四年来,尝于江阴、无锡、丹阳三县学干借,俱云无之。干诸士夫相识者亦然。愚恐溘先朝露,贻笑后人,用敢再渎望于宜兴县藏书之家,特为转借赵公本传一本。⑨

文中还提到陈德广为武进丞时曾孱工刻《辨惑编》。按,陈德广应即《武进县志》⑩所载陈泳,任县丞时为洪武四年(1371年),知此文作于洪武四年后。这时距俞希鲁作序已20多年,谢应芳80岁左右了,还在增修。

《辨惑编》除余、李外,还有王余庆作序。谢应芳有《王长史代祀天妃回偶留常州为予作辨惑编序驿亭饮别以诗谢之》诗,而袁凯恰有《和王叔善祀天妃有雪》诗(11),可知谢诗中祭祀天妃的王长史即王叔善。王叔善名余庆,是大儒许衡的门人,曾为平章巙巙馆客,至正元年与危素同授经筵检讨(12)。这次出使时间难以确考,但俞希鲁《辨惑编序》中说谢自云“为是编有年矣,而未敢以示诸人也”,则王作序应在余之后,但今传本未见王序。

《辨惑编》曾多次刊刻。前文说过陈泳为武进丞时曾刻板。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卷七载有明万历二年益藩活字印本(13)。至清代,谢应芳从孙谢兰生先后刻过两次,见光绪元年顾云曙《怀古录》(14)跋:“厚庵(谢兰生)前刊先生(谢应芳)各集如《辨惑编》、《思贤录》、《崇祀录》、《龟巢诗文稿》及是录之三卷,咸丰庚申板悉毁,底本俱存。今《辨惑编》已付梓,继以是录授云曙。”知谢兰生曾刻过包括《辨惑编》在内的谢应芳的各种著作,而刻板毁于咸丰十年(1860年)。光绪元年谢兰生再欲刻《怀古录》时,《辨惑编》也又刻过一次。谢兰生首刻《辨惑编》的具体时间也可推测出来,因为他刻谢应芳诗文集《龟巢稿》时,朱绪曾为作《元谢文清公龟巢全集序》(15),所署时间为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正月,恰在咸丰之前,而顾云曙说谢兰生刻过谢应芳全集,所以首刻《辨惑编》也就在道光二十五年前后。

《辨惑编》在当时和后世都引起了很大反响。谢应芳曾遭遇群起而攻之的惨局,其《贽见余用中先生求作辨惑编序启》云:“嗟今陋俗,舍正路而弗由;集古遗言,回狂澜于既倒。可奈一齐而众楚,犹如皆醉而独醒。惊人之鸟一鸣,怪雪之犬群吠。”(16)《王元德别去数年重会吕城诸葛氏家写兰见赠且索诗送行时予辨惑编成或忌而谤之者因并及之》亦诉云:“十年岁月磨砚铁,嬴得群厖争吠雪。”(17)但他并不畏惧,因为当时也有很多文士支持他,如俞希鲁在《辨惑编序》中给予充分肯定:“老佛之说盛,则虽髙明宏博之士犹或甘而溺之,以洛建诸儒力排痛诋,而狂澜之倒亦不能尽障而回之也……呜呼!何其惑之甚也!使其得是编而观之,庶几其少寤乎?孔子曰:‘知者不惑。’子兰(谢应芳字)其近之矣。”(18)余诠《龟巢稿序》云:“先生有《辨惑》四卷行于世,皆发先儒所未发,其于后学岂小补哉!”(19)《辨惑编》在后世受到广泛推崇。明曹安《谰言长语》云:“毗陵谢兰取圣贤问答之语辟异端者为书,名曰《辨惑编》。经书子史,先儒扶正抑邪之言备载,合而观之,真可以正人心。”(20)明代曹端更是亲身实践,《明史》本传载:“端初读谢应芳《辨惑编》,笃好之,一切浮屠、巫觋、风水、时日之说屏不用。上书邑宰,毁淫祠百余,为设里社、里谷坛,使民祈报。年荒劝振,存活甚众。为霍州学正,修明圣学。诸生服从其教,郡人皆化之,耻争讼。”(21)(而明人顾亮与谢应芳有共鸣,亦著书诠说,并名之《辨惑续编》。《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将《辨惑编》与宋代储泳《袪疑说》相比较,赞云:“能因风俗而药之,用以开导愚迷。其有益于劝戒,与泳书相等,而持论较泳尤正大。”(22)

二、邹浩墓祭与《思贤录》

邹浩字志完,常州晋陵人,为宋名臣。哲、徽时两任谏官,先后被权相章惇、蔡京所忌,因谏言哲宗废后立妃事,两谪岭表。后来又为龙图阁直学士,不久病逝。髙宗即位,复其待制,又赠宝文阁直学士,赐谥忠。《思贤录》中《本路给巡省簿旨挥》载,邹墓在“晋陵县德泽乡林庄”(23),自南宋至元泰定帝致和时期屡有祀典,然其后教官失职,祭田也被侵夺。谢应芳为常州武进人,所以深感乡贤墓祭之失于理不合,力倡此事。

从《思贤录》中的诗文可以梳理出谢应芳祭祀、重修邹墓和恢复墓田的始末。至正九年(1349年)三月谢与常州府学教授盛昭率文士展墓,之后作《上郑县尹请复墓田启》、《上赵总管启》,请官府行祭礼。十一月作《呈学复墓状》,上报邹浩墓况。次年九月十三日谢与府学教授吴强等再次祭扫。十月初二日常州路总管府达鲁花赤伯颜帖木儿与郡守野峻台率僚属前来致祭。此时邹墓已重修,据《江南通志》所载托克托穆尔《复修邹忠公墓诗序》,谢上书后,郡守即命“即归墓田籍于学,至是具牲帛,亲抵于郊以祭。为之伐秽榛,除茂草,立华表以耸瞻视,求断碑而获遗文。”(24)又命构祭亭,树松柏立石。又次年常州府下《重立巡省规格》:“今将原发下文簿参照巡省祠墓古碑规式,仰儒人谢应芳、钱环等收掌,自至正十一年秋季为始,轮流每季亲诣巡省祠墓。”(25)

《思贤录》卷三载《祠堂上梁文》作于至正十一年(1351年)二月,干文传《复墓田记》作于同年三月。可知谢应芳复墓后马上请干文传为记。干在文坛素有名望,时已以中书礼部尚书之职致仕,退居长洲甫里,谢欲借干之声望发扬邹浩之德,并警示世人勿再侵凌。《思贤录》卷三《立碑祭文》载,立碑时为至正十一年五月十三日,由至正二年南榜状元、太常博士陈祖仁书,都水庸田使司大使王恪篆额。至正十二年(1352年)四月,谢又作《上监郡请设道乡书院》,得到达鲁花赤伯颜帖木儿的重视。五月伯颜帖木儿上书,但结果不明,大概秋日常州即陷入兵乱,官府无暇顾及此事了。

元末常州经历了长期战乱,入明时邹浩墓的状况可想而知。谢应芳在苏州避乱十几年后,重归故里,于洪武四年(1371年)再次复邹浩墓田,见其《跋脱时敬参政手书》:“昔者辛亥秋,公来毗陵,适予复忠公墓田,筑祠立碑,公为之大喜,尝以吊祭之文示予而往焉。”(26)后来又有一系列的行动。据《思贤录》卷五谢应芳序、《展墓文》和《祭墓文》,知洪武十年(1377年)五月续修《毗陵志》之暇,谢与张端、惠连等致祭,后上白郡守张度。十月张度率群僚行祭奠,谢应芳与子谢林亦在列。但谢有诗《某巢居病疟有客自青门山来者语予曰贤太守过道乡佳城以吊以酬且为之扶植仆碑添土旧封又将筑周垣而护之残山剩水皆有德色某闻之喜不觉其疾顿愈起坐午窗老砚濡墨笔是诗以记盛事洪武十年岁在丁巳七月十日也》,似张度在七月致祭,且他并未参加。又,《墓表》载洪武十三年(1380年)冬张度立石,与诗所云洪武十年不合,未知孰是。

谢应芳还曾与邹浩后人商议祭祀之事,有《与乡友邹钧显论合祀忠公书》。又有《与贾教授书》,恳请贾教授“与周、储两助教议之,特赐修举”(27)。据《武进县志》卷六,洪武初周衡与储可求为府学训导,而府学教授有名贾瓒者。因《与贾教授书》中说常郡官方尚未致祭邹浩墓,“盖兵革之后,学校方兴,前此或未之闻也”,可知约贾瓒等人祭祀事在洪武十年张度祭祀前。

谢应芳《思贤录》是为复邹浩墓和祭祀事所编,跋文云“区区尝为起废,所司文移概有可考者,故辍集前后三百年祭告哀挽之辞及巡省碑志等作具载其中,使后有征焉。”(28)《思贤录》的编纂也历时30余载,正编至正十六年(1356年)前已成,因为谢有《杨铁崖先生既为应芳叙思贤录又以应芳上书丞相府不报作长诗赠行……》诗,而杨维祯《思贤录序》所署日期为“至正十六年三月三日”(29)。入明后邹墓重修、祭祀时文士所为诗文,谢应芳又陆续编入,为续编,时间截止到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三月,正统之后为邹浩后人邹量所编。今流传本《思贤录》为谢兰生所刻,分为忠公事迹、忠公祠墓、祠墓废兴、古今题咏四卷,附录二卷为奠诔题咏。

邹浩作为乡贤声名颇著,但《思贤录》在明初的刊刻很费周折。谢应芳在《思贤录》跋文中说:“《思贤录》四卷,应芳汇次成帙者三十余年,每欲镂板以永其传未能也。”(30)谢曾作《呈府官求刊思贤录》,但没有回应,此书最终由众友赞助而成。

洪武十一年(1378年)中秋,谢代江阴都事张端作《劝募刊思贤录疏》,说张“比以楮板百片助之,其锓刻之资,尚有望于好事君子”(31)。据谢《寄宜兴教谕》诗序,直到四年后,“洪武壬戌(十五年),会昆山王仲昭,语及之,慨然有镂板之意,后果如其言。”王仲昭名克明,所出费用,谢诗有载:“乃将楮币折青蚨,七万五千钱数足。”(32)洪武十六年(1383年)十一月,谢应芳命谢森持《思贤录》一簿置于谢林灵前,其《祝亡子文》云:“今老父偶逢于知己,又为刻《思贤》之录。此汝之所写者,稍撙节其简牍。工数月而就绪。”(33)可见洪武十六年冬,《思贤录》终于刻成。又谢《与陈彦直书》载:“去冬见安道,蒙玉成《思贤录》书板……今完矣,印去一部,以践吾言。”(34)可知洪武十五年(1382年)冬,谢应芳还受人书板。所谓“安道”者,盖指费延年,因为谢有《曹文质自金坛来云费延年教谕传语……作诗代简》,末句云:“雪舟未得见安道,乘兴岂无诗往还。”(35)此外,谢《与马公振诸故人书》云:“获赞成《思贤录》事,欣幸佩德,没齿不忘。”(36)则马麐也于《思贤录》有功。

谢应芳数十年来为《思贤录》煞费苦心,就是希望邹浩的祭典能长久延续下去,从《寄宜兴教谕》诗序中可见其诚意:“兰初意凡遇郡守及府教到任,各送一部,庶有所观感,而不失其祭扫之礼焉。”(37)从实际行动看,谢应芳果然不是虚浮邀名之徒,其《松庵图诗序》载,洪武十七年(1384年)新郡守彭伯常到任,他就曾以邹浩遗文奉上。又《贺府学教授到任书》云:“某不揣愚陋,尝缀《思贤》、《辨惑》二编,兹用送达,或可为学校涓埃之助云。”(38)

三、顾荣祠墓与《怀古录》

顾荣为吴人,与陆机兄弟同入洛,号为“三俊”。晋元帝时期以平定陈敏之乱名闻天下。谢应芳力复顾荣祠堂是在避兵长洲甫里时。其《吊顾将军墓》诗序有云:“顾荣字彦先,晋散骑常侍、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元公。其勋业详见《晋史》。予尝慕其为人,今客吴门,适近其墓,在皇天荡南。地方二三里,土人直以顾荣墓名之,予因往吊焉。”(39)据《怀古录》卷二首页谢应芳题识,吊祭在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其时顾荣墓丘垄犹存,但失于修整,其祠堂被“无知小民,将本处废庙中土地神像,移入本祠,使夫妇列坐,玉石混淆,惑乱观听”,为“正人心,励风俗有补风化”(40),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三月谢应芳作《呈县请修顾元公祠墓文》上书长洲县恳请修复祠堂,又有《谒周县尹启》请祭祀,获得许可。据李绎《诸士友赠周县尹诗序》(41),知长洲尹为周舜臣,字元凯,真定人,至正二十五年到任。

谢应芳《干周侍御作顾元公祠堂碑书》云,其与周舜臣及其他文士先是谒墓,然后修祠堂,“邑人张实乃乐成贤令之志”,“月余毕功”(42),后来又再次祭奠立碑。今《怀古录》中谢《莫春陪周明府过祠下立碑》诗后,有熊进德、谢林、吴吉、徐容、释道间、王翥、顾敬、浦津、管寿昌的和诗,由此可知立碑时参与墓祭的众文士。碑文及篆字为周伯琦所撰,周时为江南诸道行御史台侍御史,其《晋顾元公祠堂碑》所署时间为至正二十五年十一月。因顾荣所在地如凤形,俗称凤凰岭,谢应芳虑守墓者不谨,“业欲建凤岭精舍及筑田数十亩以供祭祀”,故作《建凤岭精舍疏》倡导募捐,从其后另一篇文中“今将筑精舍以植双梧并欲置祀田以供苹藻,非助我者孰能为之”之语看,此事最终成功了。

谢应芳老耄之年对顾荣祠堂事仍放在心上。入明后,适逢朝廷主张风化,谢病中作《与孙彦民书》,极力请求孙氏代为上言:“举忠如元公,真宜庙食,第恐里社之人不知东家丘之可敬,不为申报,良可惜也。望先生借重一言,询之郡邑,必合乎祀典,载之有司,岁时之祭,将自兹始,庶不负朝家之美意……元公本传就用缄去,拙诗奉怀,别楮呈似一笑。”(43)

洪武中谢应芳到吴淞江知己熊进德家,闻顾荣祠堂又被乱神所侵,气愤不已,势欲除之而后快。《与熊元修书》云:“洪武初亲睹诏条,断除塑像。今彼无知民不以顾元公忠荩为忠,而以俗称金家神之类,群然土偶,玉石混淆,非惟循蹈覆辙,有负前人,且违今代惟新之命。宜于里中及守祠者示以礼法,悉以屏除,设木主,题曰:‘晋散骑常侍顾元公之神’。庶得上遵国典,下息邪说,岂不韪欤。想先生以足疾所沮,忿然于怀,莫若告诸鲈乡隐者等,一鼓作气,仗大义而为之,不啻如摧枯拉朽耳。某寔以衰病不前,此舌尚存,岂容嘿嘿”(44)。可见谢应芳好古尊贤之心,不以老而少衰。

《怀古录》是文士题咏的汇编,元末时谢应芳曾请张士诚势力的“第一文人”陈基作序。谢编集目的是“家传人诵,益以知元公之贤而加其祠乡之爱焉”,“此予所以博采名作以示将来。”(45)(卷三)因此《怀古录》也在不断萃集修订。明初谢有《与孙彦民书》云:“伏览题顾元公祠堂诗语,皆事寔,且以辨斥淫祀,表而出之,非苟作也。笔之怀古录中,叹赏未已。”(46)可见入明他仍然在邀请名士题品。

《怀古录》今存光绪六年刻本,共三卷,卷一为史传,卷二为复古始末,卷三题咏。卷三谢应芳《莫春陪周明府过祠下立碑》组诗前有苏大年、秦约、熊进德、徐环、管寿昌、杜梦文、曹亨、毛世延、华庸、戴昭、王翥、吴吉、殷奎、黄允中、谢林、杨在、王廓、张纬、周翥、吕祯、陆珠、张简、徐奂、聂镛、王行、席应珍、邵礼、谢木、李守元、管嗣、张举、马麐32人35首诗。组诗后有周志仁、王富父、赵理、张春、周衍、袁举、孙景义、陶唐邕、金直、董传、顾敬、钱复、朱仁、潘昌、江以清、唐升、朱庶、陶大本、姚纬、包轺、王达、王彝、顾征、范之能、袁华、释本中之作,另有“河南陈仁良贵”,按,当为陆仁,顾瑛所编《玉山名胜集》中常有署名“河南陆仁良贵”诗,而谢应芳和陆仁交好。据谢应芳《怀古录》卷三首页所云及《与孙彦民书》看来,组诗前诸诗为至正二十五年立碑前所作,而组诗后为事后陆续征得。

《怀古录》在当时和后世也颇有影响,其原因有二:

其一、谢应芳修祠时值乱世,情操更显高尚。陈基《怀古录序》云:“昔唐狄梁公持节江南,毁淫祠千二百……际此兵兴,日不暇给,而儒者一言使晋名臣遗墓复完于千数百年后,是举也,使狄公复生,亦将韪之矣。”(47)朱存理《楼居杂著》云:“况前葺墓之日至正兵乱之际,则谢公周令好义之心为何如耶?”

其二,《怀古录》是有所寄托而编。至正二十五年群雄仍然争斗不休,故谢应芳在《怀古录》卷一有感而发:“应芳尝读《晋史》,慕顾元公之为人,早负盛名,为世所重,遭天下乱,与时沉浮,然所守者不失其正,卒能立奇功、全大节、垂令名于无穷,可谓明智之士矣。或者以不能早退议之,是大不然。张季鹰尝曰:‘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此盖深相知之言也。使当时昧于理势,微失进退之宜,则羝羊触藩,徒膏斧锧,君子奚取焉。吁,今之时有能免祸立功,卓卓如顾公者曾不多见,此区区怀古之意也。”这位白首老儒的浩叹引起了后世的共鸣,如程敏政《书怀古录后》云:“至正之乱不类永嘉,张士诚之叛不类陈敏,而士诚又非广陵之产乎?当时三吴之士从士诚者,岂无元公其人,而无元公之举。此子兰之所为拳拳者,与夫怀古所以悼今之不逮也。”(48)

四、“野史”与《龟巢诗文稿》

在《辨惑编》、《思贤录》、《怀古录》之外,谢应芳还曾搜集义行作“野史”,但未见传本,仅在文中有所载,其《与京口俞伯镇书》云:“近闻丹徒令君死葬鱼腹,蔚有政声。区区恨不得其姓名事寔之详,笔之野史,敢烦髙弟录示可乎?”(49)《与张子才书》,说野居先生吴辄有义行,“余久欲效埜史,作小传以励薄俗,所谓粪土而出芝菌也。烦执事以平昔所见所闻,枚举录示。更烦询访诸士夫,必广有之。”(50)

又,明人叶夔曾选录谢应芳诗文置于《景贤录》卷首,后人据此抄录,成《龟巢诗文稿》二卷单行本。叶夔字司韶,也是武进人,成化中以岁贡生官汝阳州训导,乐于弘扬乡邦遗风,《景贤录》外,还著有《毗陵忠义祠录》。《龟巢诗文稿》抄本今尚存数种,以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杨复吉抄本《龟巢诗文稿》为例,载叶夔题记云:“先生诗甚富,录其一二以有关于风教也,其全集尚俟好古有力者刊而广焉。”“先生之文散见于他所论著者甚多,今姑录此数首,以其辟邪卫正得昌黎遗旨,故表见云。”可知叶夔专选与教化有关的诗文。《龟巢诗文稿》卷一有《观浴佛》、《屈原》、《曹娥碑》、《养竹成大林》等诗,卷二有《答陈先生祷疾书》、《与盛教授论土地夫人书》、《复与盛教授书》、《论吴人不当祀范蠡书》、《厉鬼辩》等文,共选诗25首,文9篇。

以上是对谢应芳卫道事迹及著作的考述。元明之际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南士在元代被普遍遗弃在政治的边缘,战乱中饱受流离之苦,明初又经历了政治高压,然而处在重重困境中的他们并未放弃寻找实现自我价值、追求生命不朽的方式。谢应芳作为个案,恰好体现了这一时期士人的执著。

①谢兰生《龟巢先生崇祀录·墓山记》卷三,国家图书馆编《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19册,线装书局2003年版。

②⑦(22)永瑢《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1223、1223、1223页。

③④⑧谢应芳《辨惑编》卷二、一、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

⑤⑨(16)(26)(27)(29)(31)(33)(34)(36)(38)(42)(43)(44)(46)(49)(50)李修生等《全元文》第43册,凤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74、74、83、206、53、449、426、320、68、62-63、78、28、37、61、37、42、76页。

⑥南京大学历史系元史研究室编《元史论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⑩潘恂等《武进县志》卷六,《江苏府州县志》第4册,故宫博物院编《故宫珍本丛刊》,海南出版社2001年版。

(11)袁凯《海叟集》卷三、卷首、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吴师道《礼部集》卷八有《闻危太朴王叔善除宣文阁检讨四首》,则王余庆授职与危素同时。《明史》卷二百八十五本传载危素至正元年授经筵检讨兼修三史,则王余庆也在至正元年上任。

(13)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447页。

(14)(40)(41)(45)(47)谢应芳《怀古录》卷首、二、二、三、卷首,光绪刊本。

(15)谢应芳《龟巢稿》,道光刊本。

(17)(18)(19)(32)(35)(37)(39)谢应芳《龟巢稿》卷二、卷首、卷首、七、八、七、十,四部丛刊三编本,上海书店1985年版。

(20)曹安《谰言长语》,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

(21)《明史》,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7238页。

(23)(25)(28)(30)谢应芳、邹量《思贤录》卷三、三、四、四,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齐鲁书社1997年版。

(24)赵宏恩等《江南通志》卷三十九,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8)程敏政《篁墩文集》卷三十六,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10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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