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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外国文学对郁达夫文学创作及思想的影响

2011-08-15

山花 2011年4期
关键词:屠格涅夫外国文学郁达夫

刘 岚

谈外国文学对郁达夫文学创作及思想的影响

刘 岚

20世纪初期,我国出现了一大批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文学大家,郁达夫就是其中一位。他精通于新体小说的创作,造诣极高并且风格独特。有人说他是用诗在写小说,小说中洋溢着醇郁的诗韵、诗味、诗香,显然他身上和作品都散发着诗人气质。有文学评论者认为,“诗人的气质使他倾向于用感情支配行动,对朋友,对同胞,对敌人,他都是用感情来支配一切的”。细读先生所遗的每部作品,我们很容易发现他为每一部作品都灌注了他的真情,为每一部作品都注入了生命;他让读者领略到作品中有真切的生命,真挚的情感,真实的故事。这种所有的“真”也把读者领入他那独特的风格——忧郁的情调、淡淡的哀愁、清幽的伤感。郁达夫先生之所以会形成忧郁感伤的美学风格,与其自身的气质和审美有关,也与其对外国文学选择性的吸收有关。他深受俄国的屠格涅夫、法国的卢梭、日本的佐藤春夫等人感伤性文学气质的影响,另外,18世纪英国感伤主义文学从文艺观念到创作风格都对郁达夫影响甚深。

一、外国文学对郁达夫主题情感的激发

郁达夫青年时代随兄留学日本,在此期间,先生遍阅各国小说与文学著作,畅游于广袤的文学乐园之中,其文学视域也随之渐步宏阔深瞻。郁达夫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在高等学校里住了四年,共计所读的俄、德、英、日、法的小说,总有一千部内外。”这种经历也深深烙印在郁达夫的作品当中。现今很多学者都认为,郁达夫的小说中存留着包括日本“私小说”在内的外国文学的影子。浸染于大量外国文学作品直接影响着郁达夫的创作与翻译,并且终其一生。郁达夫留学日本之时,近沐欧风美雨,远忧国仇家恨,还时常遭受国弱家贫之辱。他说:“我的这抒情时代,是在那荒淫残酷、军阀专权的岛国里过的。眼看到的故国的陆沉,身受的异乡的屈辱,与夫所感所思,所经历的一切。剔括起来没有一点不是失望,没有一处不是忧伤。”由是观之,忧郁与愤懑乃是青年郁达夫的情绪基调,并直接影响激促着他的阅读与创作。

郁达夫于《小说论》之中写道:“世界各国的小说,影响在中国最大的是俄国小说。”实际上,郁达夫对俄国文学作品的关注仅次于日本,也是从此开始接触西方的文学作品。从创作时间次序来说,19世纪俄国作家中的屠格涅夫对郁达夫文学创作有着不可忽略的启蒙之功。郁达夫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抒情气氛的营造等方面从屠格涅夫处吸收了不少的养分,在对描写人类痛苦的偏爱和对病态人格的刻画等方面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处得益良多。

另外,留日期间,郁达夫受学于“德式”教育,时常能见阅德国文学作品,其中特别喜爱尼采、施托姆及歌德等德国的思想家和文学家的作品,对他们称赏有加,并且积极地向国人推荐,在其作品中也有所反映。再者,郁达夫对法国文学也表现得尤为精通,经常赞许很多法国作家,特别是卢梭。卢梭开朗直爽展露本我的勇气和苦苦追求人性中真实的坦诚都对郁达夫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并由此产生了强烈的精神上的共鸣。由此可以看出,他在汲取外国文学的思想和技法过程中始终保有一个真实的自我,并且这种真挚的主体性存在于他的作品当中。与众多外国名家一样,郁达夫如实地抒发着主体的内心情感,因此,其作品往往表现出自述色彩与气氛。倘若对比一下郁达夫的很多作品,我们易于发现不同作品的主人公、不同作品的情节却似乎有着终始如一的情绪和情感,其实,这种持久难纾的情绪情感是作者主体内心实境的反映。很容易觉察到,郁达夫作品中的主人公形象总有“零余者‘的影子,正如郁达夫在散文《零余者》中写到:“我的确是一个零余者,所以对于社会人世是完全没有用的。”他的很多作品总是在传述一种郁结难纾、深愁缠绕、苦闷无名的情调。其实,这可能源自于他对外国伤感文学作品大量浸阅和主体性的情感共鸣与证验,因此他才会说:“殉情主义的作品,总带有沉郁的悲哀、咏叹的声调、旧事的留恋与宿命的磋怨。尤其是国破家亡,陷于绝境的时候,这一种倾向的作品,产生得最多。”感伤的情调已然是浪漫主义作家共同审美趣味和作品的底色,似乎能给予他们独特的审美体验。在《致云雀》诗中,雪莱这样说:“我们最甜美的歌声乃发自最悲哀的情思的倾诉!”庐隐也说过:“悲哀才是一种美妙的快感。”然而,郁达夫更加拔高了感伤主义,他说:“把古今的艺术总体积加起来,从中删去了感伤主义,那么所余的还有一点什么?莎士比亚的剧本,英国18世纪的小说,浪漫运动中的各诗人的作品,有哪一篇得完全脱离感伤之域。”“这感伤主义,就是文学的酵素了。”在创作实践中,郁达夫也是以其独特的主体情感,创作了许多以沉郁伤感为底色的浪漫主义作品。

二、外国文学对郁达夫文艺观的影响

在文艺观方面,郁达夫也没有摆脱日本和西方的观念与思想,他曾经通过一些日本文艺学家与西方文艺学派的观点来解决文学艺术上的某些重要问题。

(一)郁达夫接受了西方美学家们所认同的艺术的本质乃是真、善、美,并且在此基础上提出艺术的价值,完全体现在一个真字上面,不许有一丝一毫的虚伪作假,而在郁达夫的观念里,国家最忌说真话,并且国家对美完全是麻木的。以那时的时政环境与文艺气氛来说,他的这些观点确实有进步意义,然客观而论,其对文艺的理解与解释略显偏颇。

(二)他认同泰纳关于文学是时代环境产物的艺术观点,常举用古典主义盛行于希腊的例子论述此看法。20世纪20年代,泰纳的小说以进步文学作品的姿态进驻中国,风行一时,受其影响者甚多。郁达夫能主动接受泰纳的观点来解释文学理论问题应该是其思想进步前卫的表现,但是,泰纳的庸俗社会学观点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

(三)对于文学创作何以产生的问题,郁达夫的观点与厨川白村的观点更为接近合拍。在厨川白村看来,艺术即两种力的冲突所产生的苦闷。这里所说的两种力指的是人的内在欲求力和人的外在的强制力。在郁达夫的观念中,同样认为艺术是由创造欲产生的,是人生内部深藏的艺术的冲动,但同时也认为由于客观的外界原因,人的内在欲求会被掩埋,因而不能充分表现出来,即“因为外围空气的恶浊,或社会制度的不良,以及一切已成道德习惯的阻碍,我们的内部的要求,不能完全表现出来”。由此可以看出,在郁达夫的思想观念中,厨川白村的思想痕迹较为显豁。

三、外国文学对郁达夫文学创作的影响

(一)在郁达夫早期小说中,“零余者”形象频频出现,已经形成了典型的人物形象。例如《南迁》中的“伊人”,《沉沦》中的“他”,《茑萝行》中的“我”,《茫茫夜》、《秋柳》中的“于质夫”……从郁达夫自叙和其阅读经历来看,他对“零余者”形象的偏好最初发端于他对19世纪俄国文学中“多余人”形象的钦慕和借鉴。19世纪,普希金创作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莱蒙托夫写出的毕巧林,冈察洛夫笔下的奥勃洛摩夫等都是“多余人”的形象。这些“多余人”的共同特征是出身高贵、受教良好、思想前卫、不满现状、才华横溢、满怀抱负、理想远大、渴望成功,但特殊的贵族生活习性又令其意志薄弱、缺乏毅力,终其一生,壮志难酬。若从根源上追溯郁达夫的“零余者”形象最直接和最主要的来源显然是不可能的,可以说连先生本人也未必能完全清楚,但是他表示自己对屠格涅夫作品特别地偏爱,因此,屠格涅夫小说对其“零余者”形象的创作影响极深或者说关联密切。

郁达夫非常欣赏屠格涅夫“带着热爱”写成的《零余者的日记》,他笔下的人物形象或多或少地残留着屠格涅夫笔下零余者的悲天悯人、忧郁哀伤的影像,就好像在作品《十一月初三》中所描述的“四海一身,落落寞寞”一样,又仿佛“同枯燥的电杆一样,光泽泽地在寒风灰土里冷颤”。也因为郁达夫的其人其作深受屠格涅夫的影响,后来,郭沫若把郁达夫比作“中国文学中的屠格涅夫”。值得注意的,郁达夫小说中的“零余者”和屠格涅夫笔下的“多余人”有许多相同之处,如他们都是青年知识分子,有着西方先进的思想和文化背景,是当时社会的“先知先觉”者。但是我们也不能忽略其两者又有不同之处。郁达夫的“零余者”有其独特之处:他笔下的“零余者”们愤世嫉俗,多愁善感,追求个性,理想瑰伟,满腔热血,但又缺乏勇气,终其一生,一事无成;他们渴望祖国富强,却报国无门;他们同情苦难者,却无能为力;他们憎恨权贵,却暧昧迁就;他们洁身自好,却幻想性爱;他们不甘堕落,却无法自拔。如此看来,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这些“零余者”的性格原型就来源于“五四”时期典型的一群与世与时不和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精神面貌。由是观之,郁达夫小说塑造的“零余者”形象与屠格涅夫笔下的“多余人”终究是有所不同的,“零余者”偿还着时代的罪孽,成为时代和社会的悲剧,他们是特殊时代和特殊历史的产物。

(二)自叙传体例所受外国文学的影响。郁达夫一直坚信“文学作品,是作家的自叙传”。其实,这种观念起源于19世纪圣甫伯和勃兰兑斯。在论及创作态度时,郁达夫推崇文学自传说,并且身体力行。在所创作的近五十篇的小说中,性质为自叙传的小说就有四十多篇。小说中所出现的“我”、“丫”、“伊文”、“文朴”等字眼,简直就是作家的化身,他们的盲目流浪、遭遇悲惨、身单影只、面容苦闷、情志郁结等似乎是作家自画像。在小说创作中,他凭着卢梭般的真诚与直勇赤裸裸地刻画自已、倾吐心声。真情倾吐、细声诉说无疑是郁达夫无比真挚情感的自然流淌,是其天才诗情的横溢,也是其作品最为独胜之处,最为引人之地。“浪漫主义就是人的灵魂的内在世界,他的心灵的隐秘生活。”郁达夫的创作似乎已经达到了别林斯基所说的这种境界。

郁达夫作品自叙传的特性主要是受到西方文学作品的影响,另外与日本“私小说”也有一定的关系。正如在《忏悔录》的开头中,卢梭这样写道:“我要把一个人的真实面目赤裸裸地揭露在世人面前,这个人就是我。”郁达夫正是如此地在小说中揭露自己。郁达夫留学时,“私小说”大行其道,风靡一时。所谓“私小说”“就是作家把自己直接了当地暴露出来的小说”。私小说十分强调细腻的性描写,这对郁达夫自叙传体例小说的创作影响甚深。郁达夫认为日本私小说作家佐藤春夫和葛西善蔵对其影响较大。葛西善蔵善于描摹自我心理和剖析知识分子的私生活,经常以孤独、忧郁和贫困为题材创作私小说,其数量多达十几篇。郁达夫十分喜爱他的小说,经常“感佩得了不得”。另外,郁达夫曾说过:“在日本现代的小说家中,我所崇拜的是佐藤春夫。”他称赞佐藤春夫《被剪的花儿》:“书中描写主人公失恋的地方,真是无微不至,我每想学到他的地步,但是终于画虎不成。”而且在佐藤春夫《田园的忧郁》的影响下创作了《沉沦》,作品细致地描写了主人公灵与肉的矛盾、性爱的苦闷和压抑、极度低迷的沮丧颓废情绪,与佐藤春夫的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西方文学对郁达夫小说的情感表达也起了一定的作用。情感复杂曲折、凄清哀怨、荡气回肠是郁达夫大多数小说的情感表述的基调,似乎得助于他多年潜研屠格涅夫的作品。郁达夫最早接触的西方文学作品是屠氏的《初恋》、《春潮》。屠氏笔法精湛、隽永深沉,深为郁达夫所推崇,也由此导致了《茑萝行》的创作。然而,摹状社会底层受迫害者凄惨而冷峻的情感的笔调与技法又得益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较多,两人相近之处不少,集中体现在《过去》一文中。

(四)郁达夫小说所营建意境与外国文学也有着密切的关联。郁达夫的旧体诗词造诣极高,古典文学素养深厚,因此,他的作品也时常洋溢出浓郁的民族文学气息,加之他深谙西方文学的创作技法,因此在作品创作上中西合璧,使其作品呈现出更丰富的层次和意涵。郁达夫与司替芬生对写小说有着类似的看法,他们一致认为写小说可以运用三种方式。而郁达夫在《迟桂花》一文中就用到了第三种方式,赋予这篇小说浓郁的诗意,并且在艺术情调与德国著名作家林道的《幸福的摆》如出一辙。郁达夫自己曾说过,“《迟桂花》的内容,写出来怕将与《幸福的摆》有点气味相通,我也想在这篇小说里写出一个病肺者的性格来”。除此之外,他的《在寒风里》和屠格涅夫的《木木》、《杨梅烧酒》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都有着紧密的联系。

综上所述,外国文学在郁达夫的作品创作与思想情感塑造过程中无疑发挥着巨大而持久的作用,甚至奠定了郁达夫作品的总体面貌。诗人罗洛曾说过,“国家有边界,文学则没有边界”。郁达夫把罗洛的观点引申到中国现代文学时认为:中国现代的小说,实际上是属于欧洲的文学系统的。由此可知,无论是文学创作领域,还是文艺思想领域,郁达夫都深受外国文学的影响。

[1]郁达夫文选集[M].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

[2]陈其强,蒋增福.世纪回眸:郁达夫纵论[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

[3]郁达夫研究学会.郁达夫研究通信[J],15期.1998.

[4]伍丹,王余,朱渝.简论外国文学对郁达夫小说创作的影响[J],时代文学(下半月),2008.

[5]娄成.论郁达夫的文学轨迹与思想历程[J].作家,2009.

刘 岚(1972— ),女,汉族,贵阳学院继续教育学院教师、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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