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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开成石经》在汉字发展史上的作用

2011-04-11吴丽君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石经正字字书

吴丽君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公共课部,河北 承德 067000)

《唐开成石经》在汉字发展史上的作用

吴丽君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公共课部,河北 承德 067000)

《唐开成石经》是唐代正字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刊刻完成对唐代经籍用字起到了强有力的规范作用,使经籍用字混乱状况得以控制,对社会用字也产生了极大影响;其选字观念与“字样”书相比,更加趋于合理;对社会用字中的合理成分进行了确认;同时使楷书在汉字中的地位得以巩固和加强。

唐;开成石经;汉字;发展史

《唐开成石经》是唐文宗太和四年朝廷下令刊刻的、用于规范经籍用字字形的儒家经碑。唐朝文宗时,宰相郑覃以“经籍刓缪,博士陋浅不能正,建言愿与巨学鸿生共力雠刊,准汉旧事,镂石太学,示万世法。”[1]文宗太和四年(公元830年)接受国子监郑覃的建议,由艾居晦、陈玠、段绛(另一人姓名漫漶不清)等四人用楷书分写经籍于石,约用七年时间,至开成二年十月(公元837年)刻成。“癸卯……郑覃进《石壁九经》一百六十卷。”[2]这表明《唐开成石经》是在当时经籍用字混乱、错讹现象严重的情况下,朝廷下令刊刻的;是经过资历深厚、精通儒学者认真校订、审核后才镌刻上石的,其目的就是对经籍用字进行规范。

据记载:《唐开成石经》有114石,两面刻字,计228面,每面八列,共六十五万零二百五十二字。刻成后立于唐长安城国子监内太学讲经堂两廊,给阅读者校对和抄录用。原书于北宋哲宗元祐五年(公元1090年)漕运使吕大忠移置“府学北墉”,即今西安碑林。石经刻成后,屡经战乱,以及明嘉靖间关中大地震,除略有残损外,基本保存完好。《唐开成石经》正文为楷书,标题为隶书,字迹工整谨严。[3]

到目前为止,我们能见到的《唐开成石经》,是中华书局出版的《景刊唐开成石经》,1997年10月版。《景刊唐开成石经》,是中华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皕忍堂根据《唐开成石经》的石刻本,依原拓字体影摹刻版,印制而成的。影摹刻印时,残缺处按阮元覆刻宋椠十行本经文双钩补足。内容包括十二部经书和两部“字样”书,即:《周易》九卷,《尚书》十三卷,《毛诗》二十卷,《周礼》十二卷,《仪礼》十七卷,《礼记》二十卷,《春秋左传》三十卷,《公羊传》十一卷,《谷梁传》十二卷,《孝经》一卷,《论语》十卷,《尔雅》三卷;《五经文字》三卷,《九经字样》一卷。同时附刻清康熙间贾三复补刻于石壁之末的《孟子》七卷及严可均所著《唐石经校文》十卷,取名《景刊唐开成石经》。

在唐代,把 《礼记》、《春秋左氏传》作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作为中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作为小经。《孝经》、《论语》则要求参加考试的人都要掌握。这就要求经书的字形、字音、字义等都要有一定的规范,当时对汉字音、形、义三个要素,都进行了统一的规范。字音依据的是隋陆法言的《切韵》;字义首先是经典释义的统一,由孔颖达的《五经正义》作为官方颁布的标准;字形的统一,则由颜师古的《字样》奠定良好的基础,《唐开成石经》的刊刻完成,也使典籍用字有了明确规范的字形。这些规定,既便于考生们应试,又有力地促进了经学的发展。除此而外,《唐开成石经》在汉字发展史上还具有重要作用和影响。

(一)使魏晋至唐代初期汉字使用混乱现象得以控制

王宁先生指出:“在中古与近代汉字史上,一方面是社会各阶层书写的随意和混乱,另一方面则是管理者和治学者不断增强力度地讲求‘正字’;一方面是脱离根据求新求奇地乱讲字意,另一方面则是文字学家用极严肃的态度恢复理据,讲求‘六书’。这恐怕可以看作汉字发展史上永无止息的自发自觉的矛盾斗争。”[4]可见,汉字在其发展演变中,如果没有人为进行自觉规范,汉字就会陷入盲目发展和使用混乱状态。

《唐开成石经》就是唐朝管理者和治学者,对典籍用字进行的又一次人为的大规模的整理和规范。这次整理和规范,使魏晋至唐代初期典籍用字混乱现象得到了控制。秦汉以来,汉字书体经历了多次演变,字形奇杂,异体纷呈,缺乏标准,使用极为不便。特别是魏晋至唐代初期,汉字使用极为混乱。唐代的经济、政治、文化繁荣发达,为了进一步发展,自然需要文字统一、规范。在这种背景下刊刻完成的《唐开成石经》,对经籍用字和社会用字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1.使经籍用字混乱现象得到控制

魏晋以来至唐朝初期,是汉字字体急剧变化发展时期,篆书、隶书、楷书等字体递相变化;隶、楷、行、草又均可通行,造成了如北魏江式在魏宣帝延昌三年(公元514年)上的奏表中所说的状况:“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造,巧谈辩士,以意为疑,炫惑于时,难以厘改。”[5]

打破了秦汉以来文字统一的局面,异体别字,逐渐增多,社会用字混乱,正如颜之推所描述的“百念为忧,言反为变,不用为罢,追来为归,更生为苏,先人为老。如此非一,遍满经传。”[6]这种混乱的情况,直接影响到了当时的经典用字,使经典文字也失去了统一的规范。这对于唐王朝的统治非常不利,迫切要求像秦朝一样实行“书同文”。

除魏晋以来社会用字混乱外,篆书演变为隶书、楷书,不仅有书写风格的变化,而且有字体结构的变化。一方面楷体正字正在逐步形成和通用,另一方面在一部分人笔下篆书、隶书影响并未完全消失。在政治和经济日益趋向强盛的初唐王朝,为了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繁荣,客观上要求文字进一步的统一,要求文字书写实现规范化,需要一次整理异体、辨别俗讹、订正经典文字、统一字样的正字运动,使楷书规范化、定型化。“字样之学”在这样的形势下,便应运而生。

贞观四年,唐太宗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讹谬,诏前中书侍郎颜师古考定《五经》。”[7]颜氏多所订正,撰成《五经定本》,为诸儒叹服。《五经定本》颁行,使诸经文字完全统一,就不再有因文字不同而释义各异的弊病。据颜元孙《干禄字书·序》追述:“元孙伯祖故秘书监,贞观中,刊正经籍,因录字体数纸,以示雠校楷书。当代共传,号为颜氏《字样》。”

自此以后,字样书蜂出。有杜延业的《群书新定字样》、欧阳融的《经典分毫正字》,这些书都已亡佚。但据清人辑录,尚可知它们都是考定经典文字的笔画俗讹、推行规范字形的字书。同类性质著作尚存的有:颜元孙《干禄字书》、张参《五经文字》、唐玄度《新加九经字样》等,其中以颜元孙《干禄字书》最有名,近人罗振玉甚至说:“此书当与‘仓雅’并重。 ”[8](“仓雅”是《仓颉篇》和《尔雅》的合称)

《唐开成石经》对于《干禄字书》中二体、三体并存的字和正字中“并正”的字,根据社会用字实际情况,用审慎的态度,选择一种字形使用,另外的一种或两种字形被舍弃。由于“字样”书是对社会用字的规范,是一种理想化的东西,针对性相对较弱,而《唐开成石经》则是专门就经籍用字做出的规范,针对性极强,所以使以往典籍中用字混乱现象受到强有力的控制,而且以往因为字形不同而导致的释义混乱现象也得以解决,使经籍释义趋于一致。

2.对社会用字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刻写经文,目的是展示出来给人们看,以此来规范人们写经文时的用字。但在展示过程中,经文中的规范用字,自然对社会用字也会产生影响。施安昌先生对唐代碑志文字使用情况作过调查,调查发现:在初唐的碑志中,通体、俗体字使用很多。在千字以上的碑文中,通、俗体字的比例往往达到10%左右。《干禄字书》所列出的通、俗体字以外的其他异体字也经常出现。在晚唐碑志中,通、俗体字的使用明显减少,其比例降为3%左右,《干禄字书》所列出的通、俗体字以外的其他异体字很少出现。[9]这种变化固然与唐代“字样”书密不可分,但也不能不说《唐开成石经》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唐朝统治时期是公元618-907年,而《唐开成石经》是公元837年刊刻完成的,正是唐朝中期偏晚的时代,我们对《唐开成石经》中《周礼注》和《春秋左传集解》两部书用字情况进行了测查,因为这两部书绝大多数字是常用字,我们就是想通过对 《唐开成石经》中常用字的测查,来展现唐代社会写本书中常用字的使用情况。

经过测查,得到不重复的单字是3669个,其中异写字是209个,占使用单字总量的5.4%。《唐开成石经》的用字与初唐时期的碑文用字相比,在规范程度上前进了一大步。

唐碑文通、俗体字的使用,由初唐的10%降到晚唐的3%,正说明《唐开成石经》对社会用字产生的影响,也说明正字运动提倡正字、限制异体字是颇有成效的。自此“字样”书和《唐开成石经》确定的楷书规范字体深入人心,成为正确书写的准绳。随之,纷乱繁杂的各字异体便自然而然地逐渐隐退、淘汰。

(二)选字观念与“字样”书相比更加趋于合理

《干禄字书》将字分为正、通、俗三类,这种作法对唐代的文字规范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后代的文字规范并不完全遵守唐人的标准。《唐开成石经》中有一部分字选用的就是颜氏《干禄字书》的通体、俗体和《五经文字》、《九经字样》中的讹字,说明《唐开成石经》的选字观念与“字样”书的观念有所不同。《干禄字书》中大部分的通体、俗体与《五经文字》中相应字组的讹字相合,这说明《五经文字》中所谓讹字,一部分实际上是唐代时的通行字或日常书写的俗字,并非错字。《五经文字》把《干禄字书》的通体、俗体字统统列入讹字,采取排斥态度,忽略了其存在的合理性,《五经文字》的正字标准以符合《说文》、《字林》或石经、经典相承为准,除此之外的异写字,都称之为讹字,这种标准与唐代学校中“书学”和科举中“明书”的内容相一致,在当时是正统的。这种标准是一种理想化的标准。而在实际使用中,并非都是如此。因而在社会文字书写的实际使用中不能完全付诸实践。实际上,“大部分通体、俗体字比正体字要简化;俗体字往往比通体字更为简化”[9]《唐开成石经》则按照社会用字的实际情况,根据优化、简化和书写便利的原则选用汉字。具体体现为:

在我们测查《唐开成石经》中《周礼注》和《春秋左传集解》两部书时得到的3669个单字中,选用了《干禄字书》中54个通字、17个俗字做规范字形使用,与之相应的正字被舍弃;同时还有五组“并正字”被保留使用。这些通字、俗字、并正字,被《唐开成石经》选用和保留的主要原因是:

1.《干禄字书》中,有些通字、俗字字形比相应的正字字形简易,更便于书写。如:旁、明、光、喪、走、貴、象等是《干禄字书》中的通字或俗字字形,而这些字的正字字形则比较繁难,而且有些还留有篆文的痕迹,不利于书写。相比之下,通字或俗字字形则更简易、更便于书写。

2.《干禄字书》中,有些通字、俗字构形理据比正字更明确。如:步、拯、缺等字。“步”,正字上边从“山”,俗字上边从“止”,“止”与“山”相比,“止”的构形意义更清楚、明确,因为“止”是“趾”的古字,凡是构形从“止”的字,其本义均与行走有关,所以从“止”更能表明“步”的本义。“拯”,正字与通字的区别表现在:右边的构件“丞”字最后一笔“一”的有无上。正字没有最后一笔,通字有最后一笔,通字的最后一笔“一”是由“凵”演变过来的,“凵”表示深坑或陷阱,有“一”,字形所表示的“双手把人救援出陷阱”的意义才更加明确。“缺”,正字和通字左边构件差异较大,《唐开成石经》是将通字左边构件略加变形后写作“缺”,变化后的字形不但表意更明确,字形更简易,而且构件系统性也加强了,使“缺”与“缾”(瓶)具有同一部件,减少了部件数量。

3.《干禄字书》中,有些“并正”的字,构形理据都很明确。如:岳嶽、泛汎、昵暱、礿禴、迹跡等几组字,在《干禄字书》中是“并正”字,每组字都属于异构字。“岳”与“嶽”构形方式不同,“岳”是会意字,“嶽”是形声字;“泛汎、昵暱、礿禴、迹跡”等四组字,构形方式相同,都是形声字。前三组字示音构件不同,“乏”与“凡”、“尼”与“匿”、“勺”与“龠”都是声符;第四组表义构件不同,“辵”与“足”都是意符。这几组异构字构形理据都很明确,表义也很清楚,难以取舍,《唐开成石经》审慎地把它们保留下来,同时并用。

以上情况表明: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汉字在使用过程中也是处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之中。尽管《唐开成石经》与《干禄字书》相距只有短短的63年,但人们的选字、用字观念,也就是汉字的规范观念还是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表现在:《干禄字书》中的一些正字到 《唐开成石经》中被舍弃;《干禄字书》中的一些通字、俗字因字形简便、易写或构形理据明确,而逐渐被人们所接受,替代了那些字形繁难、不易书写或构形理据不明确的正字,在《唐开成石经》中作为规范字形固定下来。

《唐开成石经》这种选字观念比“字样”书的观念前进了一大步。观念的变化使《唐开成石经》用字比“字样”书规定用字更趋合理,更符合汉字优化、简化和书写便利的原则。

(三)对社会用字中的合理成分进行了确认

《唐开成石经》是“字样”书产生之后,文字在文本写作中的一种具体应用和实践。我们可以从文字在文本写作中的实际使用情况,来对社会用字中的合理成分进行确认,验证“字样”书的规定用字是否符合社会用字实际情况,是否是在社会书写用字基础上进行的规范。通过比较发现,《唐开成石经》中绝大多数字形与“字样”书的字形在写法上是一致的。这说明“字样”中的字形基本上是按照社会用字要求进行规范、整理的,是符合社会用字实际情况的。但是《唐开成石经》中也有少数字形与“字样”中的字形在写法上不同,说明“字样”书规定用字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如《五经文字》把《干禄字书》中的通体、俗体统统列入讹字,采取排斥态度,就表明《五经文字》的正字标准过严,范围太窄;同时也表明《五经文字》对文字简化的潮流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四)使楷书在汉字中的地位得以巩固和加强

我国历史上有过几次人为的、大规模的汉字规范活动,如秦始皇的“书同文”、许慎写定《说文解字》、汉代实行隶书等,但这些规范都没有获得最后的成功,而唐代以楷书统一文字,却成功了,虽然后代时有变化,但总的说来,仍是楷书体。楷书体的确定,一方面是文字发展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也是唐朝统治者高度重视文字的结果。如:唐代的学校教育和官吏考选都把文字的书写放在重要地位,进士考试必用正字,不能用俗体;唐代在科举考试中,设立“明字”科,明字科属于小学、文字科,主要考《说文》、《字林》等;唐朝统治者大力推广《干禄字书》、《五经文字》、《九经字样》等“字样”书,并且通过刊刻《唐开成石经》,对十二部经书的用字进行规范。这样,就引起全社会,特别是士大夫阶层对书写规范的极大重视。从“字样”书开始,直到《唐开成石经》刊刻完成,使楷书字体变得越来越成熟,不仅使楷书字体从此固定下来,成为正确书写的准绳,而且也为后世雕版印刷的大发展准备了适宜的字体。五代政府雕印的、曾对后世印刷产生深远影响的标准本《九经》,就是以《唐开成石经》为底本,用端楷写出刻印的。

[1]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郑覃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

[2]后晋·刘昫.旧唐书·文宗纪[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王靖宪.中国书法艺术.隋唐五代卷[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

[4]王宁.汉字构形理据与现代汉字部件拆分[J].语文建设,1997(3).

[5]北齐·魏收.魏书·江氏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杂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7]后晋·刘昫等.旧唐书·儒学传序[M].北京:中华书局,1975.[8]罗振玉.干禄字书笺证·序[M].贞松老人遗稿,甲集第三册

[9]施安昌.唐代正字学考[J].故宫博物院院刊,1982(3).

The Role of Kaicheng Stele Scriptures of Tang Dynasty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Characters

Wu Li-jun
(Department of Public Courses,Hebei Teachers College for Nationalities,Chengde 067000 China)

Kaicheng Stele Scriptures of Tang Dynast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orthographical movement at that time.The completeness of the stone tablet scriptures has a powerful effect on standardizing scripture words,control the scripture words chaos and also it produces a great impact on the social using words.The ideas of selecting words,compared to the model of written characters,are more reasonable.At the same time,the regular script in the status of Chinese script is consolidated and strengthened.

Tang Dynasty;Kaicheng Stele Scriptures;Chinese characters;history;role

H109.2

A

1005-1554(2011)03-0024-04

2011-05-24

吴丽君(1964-),女,河北丰南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公共课部教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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