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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能成为大珠三角都市圈的文化之核吗?

2011-04-01张永璟

城市观察 2011年4期
关键词:广佛现代文明珠三角

◎ 金 岱 张永璟

一 、中国海洋文明视域中的南部沿海区域文化

现代文明是海洋性的,或者说是蓝色的。

这个说法曾颇为犯忌,曾在上世纪80年代末引起轩然大波。但这确属事实。

从现代文明之旅的西方路线图看,现代文明的海洋性是一目了然的。现代文明滥觞于500多年前的意大利半岛——伸向地中海的一只靴子,伟大的文艺复兴的双城之一的威尼斯正是当时全世界商业最为发达的滨海港市,双城之一的佛罗伦萨虽不直接滨海,却到底是半岛文化所孕育的,那幅极为著名的文艺复兴时佛罗伦萨伟大画家波提切利描绘的亭亭玉立于爱琴海岸贝壳中的维纳斯杰作《维纳斯的诞生》,正可以表征这一点。而文艺复兴要复兴的古希腊也是一个三面滨海的海洋性地区。现代文明西方路线图的早期旅迹是伊利亚特半岛上的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海外贸易和远洋军力,这两个国家的国界几乎都是海岸线。人口不过几十万人的小小葡萄牙当时竟征服或曰殖民了亚洲印中这样的东方大国的若干地方。接下来亦是西欧小国荷兰的崛起,荷兰是当时造船业和航海业最发达的国家,它是有极好港湾的国家,又是两条最重要的西欧海上航路的交汇点,其中央政府所在地一直是滨海的海牙,宪法首都阿姆斯特丹亦是一港湾城市,临近的艾塞尔湖直通北海。现代文明西方路线图更具根本性的界碑是经由“光荣革命”而成为现代文明政治经济文化全面起点的岛国英国了,伦敦是西方的千年港市。然后是经由“独立战争”,以及华盛顿、杰弗逊这样的伟大领导人为西方现代文明奠定了最有代表性的民主制度的美国了。美国是最典型的西方海洋国家,纽约以后成为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港市和金融中心。这些西方海洋国家兴起之后,现代文明的火种终于燃向了更具内陆性的欧洲大陆国家,首先是法国,但虽说法国大革命,尤其是其前后的许多思想家,及其《人权宣言》等这样的著名文献,对人类的现代文明进程贡献极大,然法国大革命之后的法国却并没有径直走进现代文明,而是遭遇了颇长时期的王朝复辟,以至于托克维尔要强烈呼吁向美国学习。而作为欧洲大陆最重要国家之一的德国,则可以说迟至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真正进入现代文明。在东欧,当彼德大帝要把俄国向现代文明推一推的时候,他就开始在俄国唯一的出海口建造一座巨大的城市——彼得堡,并迁都这个俄国最为神奇的滨海城市了。

现代文明之旅的亚洲路线图,则在19世纪起于作为岛国的日本,虽然日本真正进入现代文明亦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亚洲路线图的第二个亮点则是20世纪后半期起飞的亚洲四小龙:半岛韩国、滨海城国新加坡、半岛香港、岛屿台湾。接下来便是有着极长海岸线的中印两大文明古国了。

现代文明之旅的中国路线图,如果搁置关于现代文明“内生”与“外压”的争论,仍以最为明确的标志第一次鸦片战争为起始的话,那么这个路线图的第一站自然就是珠三角了,东莞的虎门,广州等。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签订的丧权辱国条约“南京条约”,割让了香港,实行了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五口通商。此后若干年签订的类似条约,如中俄、中英、中美“天津条约”,则几乎将我国所有的口岸都打开了,“北京条约”连京城的卫城天津也开放了。至此,除千年商都广州外,上海、天津这样的百年商都在近代崛起了。这个路线图的标志当然不止是口岸的被迫开放,不仅第一次鸦片战争的中心地是广州,辛亥革命的策源地亦是广州,1978年、1992年两度起始的当代改革开放的前沿地亦是珠三角或曰南部中国沿海城市,如第一批改革开放特区就是珠海、深圳、汕头、厦门,而广州是改革开放闯关的前敌指挥部。迄今,我国最为发达的七个城市:广州、香港、深圳、台北、上海、天津、北京,只有都城北京不是沿海城市,但天津是北京的卫城,城际动车开动,京津一体之后,北京也就成为广义一点的沿海城市了。

由是,现代文明的海洋性可见一斑了。至少,就中国而言,传统文明是由内陆的河域文明(如黄河中下游的中原,长江中下游的川、楚、吴等地)向边陲沿海延伸;而现代文明在中国则是反向行之,从沿海向内陆推进。

我国有32000多公里的海岸线,事实上,我们是一个内陆性与海洋性兼具的民族国家。只是中华文明的发源中心是内陆,而渐向周边包括沿海延伸,因此中华传统文明具有更多的内陆性。但近代以来的100多年的现代化历史,尤其是近30年来改革开放的迅猛推进,中华文明的海洋性已然凸显出来了。因此,思考中国沿海区域文化问题,实在应成为今天我国文化研究的重大课题。

我们认为,我国32000多公里的海岸线,从文化地理的意义上,大体可分为南、东、北三个区域。

南部中国沿海区域,包括两广、海南、福建、港、澳、台。其滨海的重要城市(地级市或人口百万以上的城市),从西往东有:防城、钦州、北海、湛江、茂名、阳江、江门、珠海、澳门、中山、佛山、广州、东莞、惠州、深圳、香港、汕尾、汕头、海口、三亚、漳州、厦门、泉州、莆田、福州、台北、高雄、基隆、台中、台南等[1],我们认为,可称之为南部沿海都市带。

东部中国沿海区域,包括上海、浙江、江苏。其滨海的重要城市有:温州、台州、宁波、舟山、上海、南通、盐城、连云港等[1],我们认为,可称之为东部沿海都市带。

北部中国沿海区域,包括北京、天津、山东、河北、辽宁。其滨海的重要城市有:日照、青岛、威海、烟台、东营、天津、秦皇岛、葫芦岛、营口、大连、丹东等[1],我们认为,可称之为北部沿海都市带。

之所以要将我国沿海区域从文化地理的意义上作南、东、北的三分,乃因为这三个沿海区域既有着共同的海洋性,但也有着颇为不同的文化特征。

北部和东部我国沿海区域的滨海城市,作为与海外通商的发达港市,是近代才真正发展起来的,历史较为晚近。北部中国沿海区域,从文化特征看,具有较明显的黄河文化的特征,亦具有较明显的京城周遭区域文化的特征,有着浓厚的传统文化的积淀(如山东就是儒家的发祥地)。东部中国沿海区域则具有较明显的长江文化或江南文化的特征,南京与杭州则属我国七大古都中的两大南方古都,亦具有较浓厚的传统文化积淀。而南部中国沿海区域,虽说也有我国的第三大河珠江水系,但珠江文化并无可与黄河、长江文化相媲美处,这个区域的根本性文化特征更多是海洋性,与我国传统文化有一定的疏离性,而与世界海洋文明有更多的历史久远的相通性。(当然不是说这个区域没有传统中原文化的巨大影响,而是相比于北、东部而言)。

福建、台湾从自然地理的意义上濒临东海或在东海海域中,与两广、海南滨临南海或在南海海域中不同,但我们之所以要将闵粤一并归入南部区域,乃完全从文化地理的意义上看(盐城、连云港从海域看属黄海而不属东海,将其归入东部区域,亦是从文化地理意义上看)。

之所以要在我国沿海区域分析的意义上归闽粤为一体,其原因有三:其一,闽(主要是闽南)粤方言人群在地理上历来错落交织而居,难以清晰划分,如闽南方言就不仅通行于福建境内的泉州、漳州等地,也是台湾、广东境内的汕头、汕尾、潮州、雷州半岛,以及海南岛的基础方言,而在广东、广西境内的某些地区(如钟山)又还有闽南方言的方言岛。方言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虽持不同方言却错落交织而居,说明这两种方言及其相应的地域文化的交流性和共通性非常强。其二,闽粤皆有历史悠久的外向性格,广州是世界上几乎唯一的2000多年繁华从未间断的滨海港市,是千年商都;而泉州亦曾被誉为东方第一大港。闽粤两地人民历史上很早就闯荡海外,侨居东南亚,乃至美、欧,至今东南亚或美国等许多国家的城市都有粤、闽的方言岛,会粤语或闽南话,在那里便如同回家(有些地方这类方言与方言代表点如广州、厦门等的差异比国内相邻两地人们所说的同类方言的差异还小)[2],因而闽粤两地都是历史悠久而又著名的侨乡。其三,闽粤两地都有着悠久的与海外通商的历史,具有与内陆或中原的传统文化较大差异度的商业文化积淀(人们通常只把具有农业文明性征的传统文化视为文化积淀,而不把具有同样历史长度的商业文化也视为文化积淀,显然是一种偏见),其海洋性的商业精神,如流动灵活、开放兼容、敢闯爱拼等文化性格完全一致。

总之,在我国沿海区域文化分析的意义上,区分出南部中国沿海区域文化及其南部沿海都市带,并将两广、港澳、海南、福建、台湾及其相应城市统归其中,是有着充分的文化地理、历史现实原因的,且更有着极为重要的文化、经济、政治意义。

二、 “三驾马车”视域中的大珠三角都市圈文化特质

170年的中国现代化历史,尤其是30年来的改革开放历程,目前我国明显地出现了四个经济文化社会最活跃、最发达的极点,这四个极点皆分布在我国32000多公里的海岸线上,自北向南分别是:京津冀都市圈、长三角都市圈、台湾都市圈、大珠三角都市圈。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了中国在走向海洋性的现代文明的道路上已形成了与传统内陆型的农业文明判然有别的形势与格局。

由于历史的原因,台湾都市圈在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的发展与国家整体发展之间的关系既极为重大又极为复杂,我们暂时通常还不把台湾都市圈称作为中国经济文化社会发展的引擎,而只将京津冀、长三角、大珠三角三大都市圈称之为拉动全国经济文化社会发展的引擎,或称之为三驾马车。

京津冀都市圈,即“2+8”,北京、天津+河北省的8个地级市(石家庄、秦皇岛、唐山、廊坊、保定、沧州、张家口、承德),共10个城市。

长三角都市圈,即1+8+7,上海+江苏省8个地级市(南京、苏州、无锡、常州、扬州、镇江、南通、泰州)+浙江省7个地级市(杭州、宁波、湖州、嘉兴、绍兴、舟山、台州),共16个城市。

大珠三角都市圈,即“9+2”,广东珠三角地区9个地级市以上的城市(广州、深圳、佛山、珠海、东莞、中山、惠州、江门、肇庆)+香港和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区,共11个城市。(注:通常人们所谓珠三角都市圈指广东珠三角地区9个城市,不包括香港和澳门,但香港澳门回归已十数年的今天,说珠三角都市圈还不包括香港和澳门是荒诞的,因此本文根据同样是人们习惯的说法,将包括了香港和澳门在内的珠三角都市圈称为大珠三角都市圈。)

2005年,京津冀都市圈的GDP为18336.58亿元[3];2007年,京津冀都市圈的GDP为24105.06亿元,占全国总量的9.77%[4]158。

2005年,长三角都市圈的GDP为33858.55亿元[3]。2007年,长三角都市圈的GDP为46672.07亿元,占全国总量的18.9%[4]155。

2005年,珠三角都市圈(不包括港澳)的GDP为18116.74亿元[3]。2007年,珠三角都市圈(不包括港澳)的GDP为25545.65亿元[5]。2007年香港的GDP为16150.5亿港元[6];2007年澳门的GDP为1536.1亿澳门元[7]。2007年整个大珠三角都市圈(即加上港澳)的GDP为43232.25亿元(因为港元澳元与人民币汇率差别不大,故暂时不进行兑换计算),比长三角都市圈少3439.82亿元,比京津冀都市圈多19127.19亿元。

2005年,“‘珠三角’(不包括港澳——笔者注)的人均GDP已略超过了‘长三角’并为京津冀的2.14倍;‘珠三角’的经济密度分别是‘长三角’和京津冀的1.1和3.3倍。”[3]。加上港澳后的大珠三角2007年统计数据,虽未经准确测算,但无疑在人均GDP上更为超过“长三角”和京津冀。

京津冀都市圈10个城市中,有天津和秦皇岛两座滨海城市;其所直接影响的北部沿海都市带的城市,从日照至丹东,共11座,其中经济上重要和发达的城市有天津、青岛和大连三座。但是,京津冀都市圈的双核(北京、天津)之一的北京是国家首都,其在经济上直接驱动的是“环绕渤海湾的辽东半岛、山东半岛,以京津冀为主,包括了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山东七个省(区)市”的环渤海经济区[4];而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全面领导着整个国家。因此,京津冀都市圈在“三驾马车”中的位置无疑是“舵位”,其比较特质是海洋性相对较弱,而对全国的直接引领及影响力最大。

长三角都市圈16个城市中,有上海、南通、宁波、舟山、台州五座滨海城市,其所直接影响的东部沿海都市带,从温州至连云港共8座,其中经济上重要和发达的城市至少有上海、宁波、温州、南通、连云港等五座;其所直接驱动的经济区,说法没有如环渤海经济区和泛珠三角经济区那样的统一,有的称之为长三角经济区或大上海经济区,包括了上海、江苏、浙江和安徽部分,但这说法显然缩小了长三角直接驱动的经济区的范围。实际上,长三角都市圈直接驱动的经济区应是长江中下游整个地区。在“三驾马车“中,长三角都市圈,其位置的性质显然应是“中坚”,它的经济总量最大,市场化成熟度和平均度皆较京津冀都市圈要高;其比较特质当为:具有较强的海洋性,然因圈内主要城市大多非滨海城市,其内陆性亦较强,在经济上和文化上对内陆乃至全国有非常大的引领力和影响力。

大珠三角都市圈11个城市中,除肇庆外,皆是滨海城市;其所直接影响的南部沿海都市带共有30座滨海城市,其中经济上重要和发达的城市除上述大珠三角10座城市外,至少还有广西的北海,海南的海口、三亚,福建的厦门、福州,以及台湾五都;其所直接驱动的经济区被称为泛珠三角经济区,即“9+2”,亦即广东、广西、海南、云南、贵州、四川、湖北、湖南、江西、福建,加上香港和澳门。不过,大珠三角直接驱动的所谓泛珠三角经济区,与长三角可直接驱动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显然有重合之处。

我们以为,在“三驾马车”中,大珠三角都市圈位置的性质当是“前沿”。与“舵位”、“中坚”比,所谓“前沿”,就是舰首,乘风破浪永远冲在最前。不仅如此,这个“前沿”同时也标志着方向,只要中国这只巨型航船取以京津冀都市圈为“舵位”,以长三角都市圈为“中坚”,以大珠三角都市圈为“前沿”即舰首的格局,那么,这就意味着,中国这艘巨型航船坚持不懈地行驶在向现代文明转型的航向与航程中。

这样一种“前沿”性,以及由此标志出来的整个中国的航向,乃是由大珠三角都市圈在“三驾马车”中的比较特质所决定的。

在“三驾马车”中,京津冀、“长三角”、“大珠三角”三大都市圈的比较特质,内陆性依次减弱,而海洋性依次增强;传统农耕文化积淀依次减弱,而商业(尤其是海洋性外向性商业)文化积淀依次增强;对全国的直接引领力依次减弱,然前沿性依次而增强,同时市场经济发育的成熟度、平均度和民营经济比率亦依次而增强。

在“三驾马车”的视域中,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内陆性最弱。大珠三角都市圈对泛珠三角经济区在经济上的直接驱动,作为国家战略,虽然已取得不小的效应,但很可能会比不上长三角都市圈对长江中下游经济区的驱动力。长三角都市圈中许多经济文化上重要和发达的城市本就属内陆城市,其对长江中下游其他内陆城市的驱动梯度较小;而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城市,几乎全部为滨海城市,这一性质使其对即使是广东省内的内陆城市的驱动力都显得不够充分。而比起大珠三角都市圈对泛珠三角经济区的驱动而言,很可能更为重要的首先是大珠三角都市圈本身的一体化进程(即粤港澳合作),其次重要的是对南部沿海都市带的引领或影响。

在“三驾马车”的视域中,大珠三角都市圈的海洋性最强。不仅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城市几乎全是滨海城市,而且其所影响的南部沿海都市带的地级市或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尤其是经济文化上重要和发达的城市远非东部与北部沿海都市带可比。在我国海岸线上,从防城至福州的南部海岸线,与从温州至连云港的东部海岸线大体相当,而短于从日照至丹东的北部海岸线,但重要和发达的滨海城市却远较其他两段海岸线要多。

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影响重要性,我们以为更为关键的是对南部沿海都市带的影响。往南,其直接驱动海南的发展;往西,其驱动的是北部湾经济新增长极的发展;往东,它驱动的是海西经济新增长极的发展;而大珠三角一体化的成功,亦即一国两制状况下的大珠三角都市圈的融合与繁荣,对于台湾与大陆的最终理性和平融合,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力。

事实上,如果着意打造一个包括了大珠三角都市圈、海南、北部湾经济区、海西经济区和台湾的南部中国沿海区域的“五极海洋集合”,着力系统性和规模性地领先开发内部更为关联而向世界更有力量拓进的海洋经济与海洋文化,对我国的现代化和全球化,意义将非同小可。

许多年来,研究广州、珠三角、广东或岭南文化的不少专家们,热心地谈论比肩黄河与长江的珠江文化,我们以为这是一个误区,在南部沿海中国,能比肩黄河与长江的,不是珠江,而是它的海洋性,而是密切关联着现代文明和全球化时代的海洋文明、海洋文化。

当然,通过对于南部沿海都市带的强有力驱动,大珠三角都市圈作为泛珠三角经济区的核心,也必然驱动整个泛珠三角经济区的发展。同时,通过对北部湾经济新增长极的驱动和对泛珠三角经济区的引领,亦将在中国与东盟十国(10+1)的框架中起到重要作用——东盟十国与泛珠三角经济区很可能发生某种特别整合,而成为地球上最为重要的自由贸易和经济增长区域之一。

不过,以上只是就文化地理和经济地理的意义上分析大珠三角都市圈对相关地区与人群的驱动力或影响力。如果从更为纯粹的本原性的文化的意义上,讨论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功能,就必须考虑它的具足的海洋性和外向性,考虑它的先行性、探险性、试验性的价值。可以说,就对全国的直接引领力和影响力而言,京津冀都市圈和长三角都市圈,都将强于大珠三角都市圈,然就中华民族朝向现代文明转型,朝向全球化时代奔驰而言,其对全国的非直接性的文化引领力和影响力却绝不可小视。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健康发展,标示着的是整个中华民族这艘巨型航船的方向,同时永远有先行探索路径、模式和策略等的意义。

2008年10月的《南方日报》网络版,曾报导香港民间智库香港智经研究中心的研究结果,该中心“在港发布《加速粤港经济整合打造世界级珠三角都会区研究报告》称,珠三角都会区有条件发展为中国第一个世界级都会区”,认为到“2038年,由珠三角城市群和香港、澳门构成的“珠三角都会区”的GDP将达到2.7万亿美元,与纽约都会区的经济规模相当。而如果按照购买力平价折算,据保守估计,珠三角都会区在2020年的经济规模就将超越纽约、东京、伦敦三大都会区跃居世界首位。其人均GDP2038年也将达到4.5万美元,超过三大国际都会区平均水平的50%,与伦敦都会区2005年的发展水平相当。”[8]

与此相应,2008年第1期美国《时代》周刊也发明了一个新词:“纽伦港”(Nylonkong),新华网当时报导说:“提前出版的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28日一期刊登一篇题为《三城记》的署名文章认为,纽约、伦敦和香港三座城市所共享的经济文化不仅成为体现全球化的典范,而且也解释了全球化的原因。这三座城市已构建了一个能促进全球经济发展的金融网,而更为重要的是,为中国大陆顺利融入现代社会提供了便利。因而,当你了解了“纽伦港”之后,你就能了解当今世界。”[9]

这是非常令人惊奇的说法,因为在这个序列中,没有了巴黎,也没有东京。先发现代化的西方,是有海洋英美与大陆欧洲两个版块的。现在,将纽、伦、港并提,显然有着将以香港(准确地说是港深)为核心之一(另一核是广佛)的大珠三角都市圈,以及由大珠三角都市圈所表征的南部中国,乃至整个中国,划进了世界现代化的海洋版块了。同时,中国的现代经济意义、海洋意义被提到了特别突出的位置(超乎东亚另一个海洋国家日本的位置)上。

依据以上的分析和相关资料,我们完全可以认定,在“三驾马车”的视域中,大珠三角都市圈最突出的文化特质乃是具足的海洋性。

三、大珠三角都市圈视域中的广州:双核中的文化之核

大珠三角都市圈近十数年来的加速成形与成熟,是伴随着一种双核景观的突显的。

京津冀都市圈也可以说是一种双核:北京和天津,然由于北京是首都,这一双核的比重颇不对称。长三角都市圈则可以说是一种三核:上海、南京、杭州,然虽说南京和杭州是我国七大古都之二都,却因大上海之特大特强,此三核的比重亦不甚对称(南京与杭州的文化比重仍不可小觑,但经济比重过低了些)。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双核,却是一种根本无分伯仲的特殊状态,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此双核是一连体双头的孪生子,既无分伯仲又毫不可分割。

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双核就是广州与香港。香港是“一国两制”中一个特殊的点,是中国唯一的国际性金融中心;广州则是(除港澳以外的)珠三角地区和广东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整个华南地区的国家中心城市,是岭南文化的中心地。这一双核目前的重要性完全无法比较。

但随着香港与深圳的经济社会一体化进程于近年的加速度发展,随着广州与佛山同城化近年来的加速度进行,尤其是随着大珠三角都市圈整合的日趋成熟和在世界范围内重要性的日渐提升,这一双核状态是否会发生某种变化呢?

我们以为,在大珠三角都市圈的视域中,香港,或曰“港深”仍然当是大珠三角都市圈的服务业之核、贸易之核,尤其是金融之核;而广州,或曰“广佛”,则当是产业(制造业)之核、服务业之核、贸易之核,尤其是文化之核。不过,这里的“文化”概念并非传统或当下通行意义上所指的“文化”,而是信息与大众传播时代、知识经济时代的“文化”,是“文化研究”时代的“文化”。

我们当然不是说,广佛不是金融中心,但在大珠三角都市圈的视域中,港深当是流通性金融中心,而广佛则是运营性金融中心。其产业链的阶段性必是有等差的。

香港,或曰港深,当是大珠三角都市圈的金融之核,是中国最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这一点不仅无可怀疑,且必须全力坚持和持续培育。

据2007年3月22日《中国证券报》报导:“一项关于全球金融中心竞争力的评比显示,伦敦在全球金融中心城市中排名第一,纽约其次,亚洲的香港和新加坡分别列第三和第四位,上海排名第24位,北京排名第36位。”报导还说:“此次全球金融中心指数显示出一个突出的现象,香港和新加坡这两个亚洲金融中心进步很快,在竞争力方面远远超过伦敦以外的其他任何一个欧洲城市。”“只要亚洲金融市场不再出现较大的波动,香港是成为另一个全球金融中心的最有力竞争者。”[10]

2009年5月14日《中国新闻网》报导:“据香港《文汇报》援引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称,……在最近的全球金融中心指数排行榜上,伦敦以781分高居榜首;纽约以13分之差屈居第2;新加坡687分排名第3,香港684分名列第4。”[11]

而深圳目前是国内除上海外唯一有证券交易所的城市,港深一体,制度创新,全速努力,成为比肩伦敦和纽约的全球金融中心,可能性就更大了。

那么,广州,或曰“广佛”,在未来的大珠三角都市圈中,其功能将会是怎样的呢?

依据通俗的“前店后厂”的说法,“港深”某种程度上(主要是金融意义上)是“前店”,而“广佛”则是“后厂”的主楼。这个比喻不尽合适(就贸易而言,“广佛”亦是前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广佛”早已是大珠三角都市圈的产业(制造业)中心。同时,“广佛”与“港深”一样,也仍将是服务业和贸易中心。“广佛”的服务业和贸易中心地位,无论港深如何发展,都不可能取代,国家层面的“广交会”始终定居广州,便是一力证。

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广佛”要保证作为大珠三角的双核之一,而大珠三角要在中国的现代文明转型过程中始终作为具足的“海洋性”之文化的突出表征,始终肩负中国现代化进程之前沿的责任,“广佛”就应然和必须始终是大珠三角都市圈的文化之核,而且不是当下通行所指的“文化”之核,而必须是信息与大众传播时代、知识经济时代、“文化研究”时代的“文化”之核。

信息与大众传播时代、知识经济时代的“文化”之核,“文化研究”时代的“文化”之核,绝不比金融之核的地位稍低、重要性稍次,绝不因“文化”之软,而“金融”之硬而使文化之核比之金融之核更可有可无。因为“文化软实力”这个概念和相关理念,在互联网时代已得到全球性的普遍认同,并被发达国家的无数实践证明其由“软”生“硬”的非凡力量。

换个说法,金融之核表明了一个城市之资金流的畅旺,而文化之核则表明了一个城市信息(知识)流的畅旺。具体就“港深”和“广佛”而言,“港深”将更会是物流和资金流之核,而“广佛”则更会是物流、人流和信息(知识)流之核,二者相加,才会是一完整之核。

事实上,我们的意思是,当我们说“广佛”应然且必须是大珠三角都市圈的文化之核时,即意味着“广佛”必是大珠三角都市圈的:一,文化产业或曰文化创意产业之核;二,信息汇聚与传播之核;三,科学技术研究与教育之核;四,内涵文化之核。

广州,或曰“广佛”,作为大珠三角都市圈的文化之核,是有着极充分的条件的。

首先,一般性基础条件是充分的:

其一,如果说大珠三角都市圈是一个“A”型,那么,从地理的意义上,广州是“A”的顶点,在地理上占有中心位置。从更广的视野看,“以广州为中心,1000公里为半径作圆,武汉、台北、海口等囊括其中;如以3500公里为半径作圆,则包括东京、大阪、平壤、汉城、上海、北京、兰州、马尼拉、文莱、新加坡、曼谷、仰光和加尔各答等亚太地区的重要城市在内,可见它在亚太经济中的战略地位。“而以广州为地理中心的大珠三角都市圈则处于“东亚新月形地带”的中点。东亚新月形地带拥有日本、韩国、台湾、香港和新加坡,还有近年经济发展引人注目的泰国、马来西亚等。随着现代交通电讯的日益发达,珠江三角洲成为亚太地区海空交通的辐合点[12]。

此外,“广佛”的地理面积,也是“港深”所难以相比的。广州与佛山的面积加总是11282.89平方公里,深圳与香港面积加总是3054.84平方公里。“广佛”面积是“港深”面积的3.7倍。在加速度的城市化进程中,城市面积可能意味着发展空间。

其二,广州,或曰“广佛”是大珠三角的交通中心,人流和物流中心。铁路、公路交通不用说了,仅每年“春运”,广州的人流量必是全国最大,工作最老大难的城市。据报载,“广州市流动人口达到616.76万人。按常住人口一年之间基本恒定的数字,常住人口与流动人口数字比例已为1∶0.8。”[13]就江河航运言,广州是东江、西江、北江三江汇合之处,江河航运中心亦不言而喻。就航空交通言,广州与香港皆是国际重要航空港,但仅就规模说,广州的南方航空公司是“旅客运输量世界第三,亚洲最大的航空公司,是亚洲唯一一家机队规模达到400架的航空公司,正式进入世界“400架飞机俱乐部”[14]。就海港言,广州港的吞吐量已是世界第六,2009年广州港全港货物吞吐量完成3.75亿吨[15],已超过香港的吞吐量,2009年香港全年的港口货物吞吐量2.43亿吨[16],而广州南沙港完全建成后,情况将更有不同。

其三,广州,或曰“广佛”,是除港澳外的珠三角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广东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同时是华南地区的国家中心城市,亦是我们所说的南部中国沿海都市带的枢纽城市,是已作为国家战略的泛珠三角经济区的枢纽城市。

其次,从我们所认为的文化之核的四层含义来说,指标性的条件亦是充分的,或者是可能达至充分的。

其一,作为文化产业或曰文化创意产业之核。广州,或曰“广佛”,早已是大珠三角都市圈的产业(制造业)中心,但在“中国制造”必须向“中国创造”转型,劳动密集型产业急迫地要向技术密集型产业升级的今天,广州这样的产业中心城市,其目标最理想的是成为文化产业或曰文化创意产业中心。文化产业或曰文化创意产业,不仅是一般的技术密集型产业,而且是技术密集与文化“密集”的复合型产业,其对打造城市品牌,拉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的意义,是其他类型产业所无可比拟的。美国的洛杉矶,不像纽约和芝加哥是金融中心,却因好莱坞而使世界无人不知,城市地位非比寻常。当然,香港的文化产业相比国内其他城市而言一直是较为发达的,但却始终未能像美国甚至韩国那样地开发出一种后面有独特文化支撑的,因而有巨大穿透力和影响力的文化产业。这个任务广州能否完成呢?至少,广州在这方面是有较充分的深层条件的。如果广州能够打造出“好莱坞”这种影响等级的文化产业或曰文化创意产业,广州将何等可观?

其二,作为信息汇聚与传播之核。在信息时代,在现代传媒的时代,在互联网的时代,一座城市,成为信息流的中心,一点也不比成为资金流的中心更不重要。广州报业的繁盛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然其他媒体的优势却还不够明显。广州要成为大珠三角都市圈的信息汇聚与传播之核,是有条件,却也需要力争的。

其三,作为科学、技术研究与教育之核。在现代文明的科学理性时代,在知识经济时代,一座城市的中心性,与这座城市的科学、技术研究与教育规模、水准关系自然极为密切。广州市地区有部属高校三所,省属、市属本科院校16所,各种高职、高专院校43所;佛山有高职高专学校5所。因此,广州或“广佛”,成为大珠三角都市圈的科学、技术研究与教育之核,不仅有条件,而且是绝对的责任。

其四,作为内涵文化之核。所谓内涵文化,首先是相对于制度文化和器物文化而言的,其次也是相对于作为符号生产的符号文化中的大众文化或曰文化产业而言的。一座城市的内涵文化,就是这座城市的人文社会学术文化、高雅艺术文化、学习文化和宗教性文化等,以及与此密切关联的这座城市所内蕴的价值理想和生活方式。

在大珠三角都市圈的视域中,广州在内涵文化方面拓展的可能性,是其他城市无可比拟的。

广州有着2200多年的历史,且几乎是东方唯一的千年不衰的沿海港市和商都,具有自身独特的商业文化传统;广州又是中国现代化的前沿从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到改革开放,它始终处于舰首的位置;从地域文化看,广州亦是粤方言和岭南文化的中心城市。事实上,香港和深圳都是广州的子嗣,是广州这棵古老的大榕树旁边的子树。香港的历史不过170年不到,深圳的历史则只有30年。并非年轻的城市一定不及年长的城市,但仅就必待深厚文化积累的内涵文化之拓展而言,自身独特的历史绵延是太重要了。

此外,广州与香港不同,一直处于大陆中国的内部,与大陆中国各地的同质性较高,因而广州在中华民族向现代文明的转型过程中,所首先遭遇的现代与传统的冲突与融汇,所必不可免地要担当的探路、闯关作用也就分外明显。事实上,改革开放30年以来,广州的生活方式和价值理念的某些率先新变,向全国的随风潜入夜地润化,其效应是十分显著的。

大珠三角的这样一种双核双城,对于面积略等于欧洲的中国的现代文明转型,与西方文艺复兴时代的那样一种双城其意义是确可相比的。

广州,或曰“广佛”,要成为大珠三角都市圈的内涵文化之核,实际上这就意味着它必须承担这样一种历史任务:作为大珠三角都市圈——南部中国沿海都市带所具足的海洋性的某种表征,作为现代性的最先领略者,与古老中华的内陆性、传统性,在冲突和融汇过程中,成为创造出中国现代性之新质文化的试验田。

当然,条件并非现实,一般性基础条件的充分,指标性条件的充分或可能达至充分,都还只是条件,广州,或曰“广佛”,倘要在未来港深同城而大珠三角都市圈成为世界级都市圈的时代仍作为大珠三角的文化之核,却还需要非常的努力。但是,这种可能是确定无疑的,问题只在于努力,朝着正确的战略目标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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