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和谐社会的构建<br/>——基于功能冲突论视阈

再论和谐社会的构建
——基于功能冲突论视阈

2011-02-19方政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方政

(合肥师范学院政法与管理系，安徽合肥 230031)

国际经验和发展经济学理论显示，当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均GDP处在1 000美元到3 000美元之间，该社会就会进入不协调因素的活跃期和社会矛盾的多发期。2008年我国人均GDP已经超过3 000美元，步入“矛盾凸显期”阶段。同时，我国经济的发展也伴随着社会转型，即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社会转型过程中必然导致社会结构变革、利益调整和观念转变，从而引发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当前和今后一个较长的时期内，正视、分析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寻求解决方法，实现社会稳定、和谐发展，将是我国社会必须面对的重要课题。美国当代著名社会学家科塞的功能冲突理论包含着肯定社会冲突积极功能、化解社会冲突的机制等新见解，分析和借鉴这些理论，对于我们正确认识社会矛盾与冲突，建立调控、处理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具体制度，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具有重大意义。

一、功能冲突论的产生

(一)功能冲突论是对时代的回应

以帕森斯为代表的结构功能学派兴起、发展于20世纪40年代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美国。二次世界大战没有在美国本土进行，战火也基本没有波及美国本土，使得美国没有受到战争的直接破坏。战后，美国迅速地转入和平建设时期，一时国内欣欣向荣，社会和谐，民众生活稳定。在这种繁荣和谐的社会背景下，结构功能主义应运而生，成为美国以至整个西方世界中的主流社会科学理论。以帕森斯为代表的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强调秩序、均衡、适应、整合、协调等，而对压力、冲突、失调、变革等相对忽视，甚至将冲突视为社会的反常状态，认为要设法避免社会冲突，实现社会的正常运转。但西方进入20世纪60年代后，各种社会矛盾日益激化，造成了社会的动荡不安。美国的繁荣也好景不长，受到各种矛盾和问题困扰，先后爆发了反越战运动、保障民权运动、肯尼迪被刺事件等。正是在这种动荡的年代，冲突理论、功能冲突论应运而生，活跃于学界。

(二)功能冲突论是对社会冲突社会学理论的反思与发展

科塞在研究美国早期社会学家时，发现他们虽然承认冲突的存在和作用，但当时的社会学界忽视对冲突的分析，而且把冲突看做是有害的或有破坏性的东西。不仅如此，科塞发现自己同时代的社会学家也强调社会冲突的消极后果。比如，社会学家达伦多夫的辩证冲突理论主张冲突是经常的社会现象，但强调冲突的破坏性后果。按照达伦多夫的观点，社会有两幅面孔，一副是一致，一副是冲突。达伦多夫断言，现在到了抛弃功能主义为我们制造的乌托邦幻景而开始分析社会丑恶一面的时候了。①科塞决心证明冲突对于社会结构的建立和维持能够做出潜在的和积极的贡献。科塞以功能主义视角批评功能主义：冲突未被给予足够的重视，相关的现象如越轨与歧见被轻易地视为均衡社会系统的病态。但科塞并没有跟随达伦多夫强调冲突的破坏性后果。科塞通过强调冲突对社会系统的整合性与适应性功能来修正达伦多夫的分析。“通过批评功能主义忽视冲突和批评冲突理论过分强调冲突的后果，科塞确立了自己的理论贡献。”②

同时，科塞继承发展了齐美尔关于冲突的观点及齐美尔理论传统中包含的通过改革和创新解决冲突和阻止社会系统僵化的见解，提出了自己的基本主张，即冲突“增强而不是降低了特定社会关系或社会群体的适应或调整”。在此基础上，科塞创立了功能冲突理论。在《社会冲突的功能》一书中，科塞界定了冲突的概念，分析了冲突功能，论述了冲突正功能的发挥条件和具体内容，系统阐述了功能冲突理论。

二、功能冲突论的理论内涵

(一)功能冲突论对冲突概念的界定

科塞在《社会冲突的功能》一书中指出，冲突是有关价值、对稀有地位的要求、权力和资源的斗争，在这种斗争中，一方的目的是企图中和、伤害和消除另一方。从科塞对冲突的定义，可以看出他将冲突的原因分为物质性关系和非物质性关系。物质性冲突是由权力、地位、资源的不公平分配引发的。非物质性冲突是因价值观念和信仰的不一致所导致的。

(二)功能冲突论对于冲突功能的辩证分析

与传统社会学理论视社会冲突为消极的分裂现象不同，科塞明确提出冲突既有正功能也有反功能，社会冲突发挥正功能还是反功能取决于引发冲突问题的性质和冲突发生的社会结构。“社会冲突是否有利于内部适应，取决于是在什么样的问题上发生冲突，以及冲突发生的社会结构。”③就冲突的问题来说，如果冲突问题不涉及冲突双方关系的基础，冲突可以推动社会关系的调整、发展。如果冲突所针对的目标、价值或利益与在已建立的关系上形成的基本假设并不抵触，那么这种冲突对社会结构往往发挥积极的功能。这种冲突使得人们可能根据个人或子群体成员的需要对规范和权力关系进行调整。④如果冲突危及双方关系基础的核心价值观，冲突具有毁灭社会结构的消极作用。“如果内部冲突过程中双方不再共享那些社会系统的合法性所赖之为基础的基本价值，这种冲突就会毁灭社会的结构。”⑤从产生社会冲突的社会结构看，科塞认为，在富有弹性的社会结构中，通过对冲突的宽容和制度化，这些社会系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稳定机制。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中，社会提供了一种引导不满和敌意的机制。这种机制通过“安全阀”制度经常发挥作用。

由此可见，在富有弹性的社会结构中，不涉及冲突双方关系基础的冲突具有正功能，即通过冲突方在权力关系中的结构调整，可以实现社会系统再整合，达到渐进式社会变迁的目的。科塞认为推动社会结构弹性化在于建立社会安全阀制度。

(三)社会安全阀及其具体形式

安全阀是锅炉上的一个装置，它的作用是当锅炉里的水温过高产生猛烈的蒸汽时，它可以使多余的蒸汽排放出去，而不至于破坏整个装置。受到锅炉上安全阀装置的启发，科塞提出要建立社会安全阀，使得社会结构弹性化，从而有效地化解社会冲突对社会的破坏作用，进而发挥冲突的积极功能。

对于社会安全阀的内涵，科塞指出：“我们使用‘安全阀制度’这个术语用以表示将敌对情绪引向替代对象的制度(或为这种转移提供替代手段的制度)，而不是指这种制度可以使冲突表现出来。”⑥敌对情绪之所以能被引向替代目标，科塞认为，这是因为敌对情绪的宣泄途径不是单一的，敌对情绪在行为中的表达有三种可能的类型：(1)对作为挫折源的个人或群体直接表示敌意；(2)敌对行为指向替代目标；(3)可以提供满足感的释放紧张状态的活动本身并不需要对象或替代对象。科塞提出，齐美尔忽视了敌对情绪可以向替代目标发泄。“我们就会注意到齐美尔忽视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以理论化为一个心理学的观点：积累起来的敌意和进攻性情绪不仅可以向敌意的原初对象发泄，也可以向替代目标发泄。”⑦使得敌对情绪向替代目标发泄的制度就是安全阀制度。这里所说的替代有手段替代和目标替代两种形式。在手段替代(通过机制、戏剧)下，冲突就不会发生，但是，敌对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在对替代目标进行攻击时(比如在巫术或其他的替代形式中)，尽管可以通过沟通引开攻击的通道而使原初的关系得到保护，但一场新的与替代目标的冲突将会发生。

在《社会冲突的功能》一书中，科塞分析了社会安全阀制度的具体形式。

第一，前文明社会中为敌意和被群体压抑的一般内驱力提供制度化出口的习俗和制度。比如，决斗制度为针对原初对象的敌意提供了人们认可的出口。这种由社会进行控制的冲突可以在参与者之间起“清洁空气”的作用，并重新建立双方的关系。

第二，机智、戏剧或其他的文娱活动可以为表达对原初敌意源的对立提供替代手段。机智是在间接的甚至是无意识中，针对原初的冲突对象表达敌意，达到释放紧张的功能。戏剧等文娱活动可以表达敌对情绪。

第三，文明社会的大众文化也有着沟通敌意表达通道的社会安全阀制度的功能。比如电视中拳击比赛和摔跤比赛。观众在观看比赛时，某种程度上可以由它为将自己等同于“击伤对方”的英雄的观众提供了在冲突中的替代参与。当代大众文化就是充当了将挫折情绪释放出来，并使受到严格禁止的敌意冲动替代性地表达出来的手段。

社会安全阀制度具有重要作用。总体而言，社会安全阀制度通过阻止其他方面可能的冲突或通过减轻其破坏性的影响而有助于维护社会系统。这些制度提供敌对情绪的替代目标以及发泄的手段。⑧具体来说，社会安全阀制度可以用来维护社会结构和个人的安全。对于个人来说，通过社会安全阀制度可以释放被封闭的敌对情绪，从而起到维护群体关系的作用。“冲突对其发生于其中的关系并不总是反功能的；冲突经常是为维护这种关系所必需的。如果没有发泄互相之间的敌意和发表不同意见的渠道，群体成员就会感到不堪重负，也许会用逃避的手段做出反应。”⑨对于社会来说，社会安全阀制度通过对冲突一定的容忍和制度化表达，避免冲突导致社会机能失调，避免冲突导致社会分裂的危险和对社会公认基础的破坏。⑩

正因为社会安全阀制度对于个人、社会都具有重要的作用，所以，科塞提出，要建立社会安全阀制度，推动社会结构的弹性化。“科塞最重要的一个观点是，他强调安全阀体制必须在社会结构当中加以制度化。”

社会安全阀制度虽然具有重要作用，但是也有局限性。安全阀制度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对于社会结构，都具有积极的功能。但对于其中的任何一方，这种功能都是不完全的。通过安全阀，敌意不至于指向原初的目标。但是，这种替代也要由社会系统和个人付出代价；它会减轻迫使系统发生变动以适应变化了的条件的压力，并使紧张由于阻塞而在个人中积累起来，这样就造成了毁灭性爆炸的潜在性。

三、功能冲突论对我国构建和谐社会的启示

(一)正视、分析社会矛盾、社会冲突

目前我国正处在经济快速发展、社会转型不断深入的时期，不可避免地会造成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增加和激化。面对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地方政府在稳定压倒一切的要求下，往往采取一些压制、掩饰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做法。这些做法无益于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解决，不利于社会的长治久安。在我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进程中，要正视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同时，也要分析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性质。当前我国存在的社会矛盾、爆发的社会冲突大多属于由具体利益问题引起的。诸如征地、拆迁、农民工工资拖欠、工资晋级、医患关系、养老待遇、林权纠纷、采矿纠纷引发的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基于利益基础上的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将是我们社会生活中一种常规化的现象，是一种家常便饭。现在人们讲人民内部矛盾问题，所谓人民内部矛盾，在大多数情况下，其实就是这种利益矛盾。”有研究者进一步指出当前的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性质是社会性的，而非政治性的。“冲突虽然也常常牵涉到某一级政府，但其基本的性质，并非是政治性的——要求领导权或控制权的人事竞争，而是社会性的——要求机会和利益平衡分配的竞争。”

目前我国出现的这类冲突属于科塞所称的现实性冲突。“那些由于在关系中的某种要求得不到满足以及由于对其他参与者所得所做的估价而发生的冲突，或目的在于追求没有得到的目标的冲突可以叫做现实性冲突，因为这些冲突不过是获得特定结果的手段。”这类冲突可能会短时间内影响社会稳定，但同时也为我们调整利益分配、调整社会关系提供警示、推动作用，对于和谐社会的构建具有积极的作用。近年来，信访人与信访部门和机关发生的一些冲突，促使有关部门出台了《关于违反信访工作纪律处分暂行规定》。这一规定通过惩处信访工作违纪行为，以维护信访工作秩序，保护信访人合法权益，从而调整了信访人与信访部门之间的关系。我国企业离退休人员退休待遇较低问题长期存在，产生了一些矛盾和冲突，这促使国家连续多年提高企业离退休人员退休待遇，极大地缓解了社会矛盾，促进了社会的和谐。

(二)构建适合我国国情的社会安全阀制度，推动社会结构弹性化

当前我国绝大多数社会冲突是由具体利益问题产生的社会冲突(现实性冲突)。这类社会冲突对于社会发展的作用性质，根本上取决于社会冲突发生的社会结构。社会安全阀制度就是社会结构中冲突制度化的途径。社会安全阀制度可以用来维护社会结构和个人的安全系统，对于个人和社会都具有重要意义。

结合国情，我国可以建立、完善以下具体的社会安全阀制度。

1.完善信访制度

信访，是指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采用书信、电子邮件、传真、电话、走访等形式，向各级人民政府、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工作部门反映情况，提出建议、意见或者投诉请求，依法由有关行政机关处理的活动。

目前，国内理论界对于信访制度存在两种对立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在法治社会里，法律应该是保护公民权益最有力的武器。信访制度作为历史产物已无法适用于当前，提出“弱化甚至撤销信访”。另一派观点认为，信访作为一种救济机制，确实存在效率不高、成本巨大的问题，但就目前法治状况而言，这不是我们撤销这一制度的理由，恰恰相反，正是要加强它的有力证据。我们认为，在我国建立法制社会、法治国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要完善信访制度，发挥信访制度的社会安全阀功能。信访制度能够暂时缓解冲突方的敌对情绪，尤其是冲突中弱势一方的情绪，信访能够使冲突双方彼此了解。在信访工作中，行政机关公正地充当社会冲突双方的仲裁者，依法裁量有关冲突事件，做出合理合法的处理，往往能够一定程度上化解矛盾、平息冲突。由此，信访制度是重要的社会安全制度。我国现行的信访制度存在效率低的情况。2004年有关课题组对中国的信访制度进行了专项调查研究，调查结果显示，公民通过上访解决问题的比率只有千分之二。因此，我国必须以提高信访工作的效率为原则，改革和完善信访制度。同时，也要依法保障公民的信访权，杜绝某些地方存在的打击信访人的现象。

2.建立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联系群众制度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法》规定“代表应当与原选区选民或者原选举单位和人民群众保持密切联系，听取和反映他们的意见和要求，努力为人民服务”。政协章程也规定，政协委员要“密切联系群众”。由于这一规定尚未通过制度化的安排而细化为便于落实、便于考评的有效机制，加之大多数代表、委员的兼职身份，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联系群众还显不够。因此，必须通过建立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联系群众的制度，以保持与人民群众的密切联系，倾听群众的呼声，体察群众的情绪，反映群众的愿望，维护群众的利益，化解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切实维护社会稳定。

3.完善法律援助制度

法律援助制度是指由国家设立专门机构，为经济困难或者特殊案件的当事人减免费用，提供法律服务的一项法律制度。法律援助制度起源于律师为贫困的当事人免费提供法律服务的道义行为，后来逐渐演变为现代法治国家一项不可缺少的法律制度。当社会中某些群体与其他组织和群体发生利益矛盾、冲突时，群众通过寻求法律援助，向法院提起诉讼，寻求法院对自身权益的一种保护。自2003 年国务院颁布《法律援助条例制度》后，法律援助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法律援助制度在维护公民合法权益不受非法侵害方面，以及缓解社会矛盾，消解社会冲突方面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我国法律援助制度还存在经费短缺、法律援助质量不高等问题，因此，必须进一步完善法律援助制度，发挥其社会安全阀的功能。

4.建立新闻舆论监督制度

新闻舆论监督，就是社会各界依照法律规定的权限，通过广播、影视、报纸、杂志、网络等大众传播媒介，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形成舆论，从而对国家机关、政党组织、社会团体、公职人员的公务行为、公民个人的活动以及社会上一切有悖于法律和道德的行为实行制约。当个人、组织与他人、组织发生利益矛盾、冲突时，新闻监督通过形成舆论，引起社会关注，有助于事件的澄清和解决，从而起着缓解冲突方的情绪，化解社会冲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