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进程中少数民族居民的语言选择和文化认同——以苏州回族为例
2011-02-09陈建伟
陈建伟
(苏州市职业大学教育与人文科学系,江苏苏州215104)
一、城市居民的多民族化
改革开放以前,我国城市的少数民族除了一些世居民族以外,多数是建国后因工作调动、毕业分配、部队转业等政策因素而移居城市的;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少数民族人口以就业、经商、务工、婚嫁等形式涌向大中城市特别是东部沿海城市的现象日渐突出。城市中少数民族成分的增多,使现代城市呈现出多民族化的鲜明特点。
2000 年我国第五次人口普查资料显示,城镇少数民族人口高达2458万人,占全国少数民族总人口的23.09%。苏州作为一个外来人口约占全体人口50%的东部发达城市,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时,全市少数民族族别为48个,人口约6.6万。生活在城市里的少数民族居民,在民族间频繁接触和交融的过程中,其语言的选择和使用也必然会发生变化。少数民族居民的语言选择和文化认同,成了学术界关注的一个热点。
二、苏州回族居民的语言选择
在苏州市少数民族联合会、苏州市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的帮助下,我们对苏州市区298个回族居民的语言使用状况进行了一系列的问卷调查和访问调查,大致了解了苏州回族居民的语言使用情况。调查结果显示,在日常生活的各种不同场合,回族居民使用的两种语言是汉语和英语,普遍使用的汉语变体是普通话和家乡话。
回族居民在与不同的对象沟通时,会根据关系的远近选择不同的语言变体。当与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亲戚等亲情圈的人谈话时,被调查人往往转用家乡话;当与邻居、本民族朋友、同事、其他民族的朋友、陌生人等社交圈的人谈话时,被调查人一般选用普通话。
虽然苏州话也经常出现在街头巷尾、电视广播,甚至是政府办公人员谈话中,但是它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普及。通过对苏州市区20个回族居民家庭(共86人)的走访,我们发现,34%的被访者声称自己听不懂也不会说苏州话,65%的被访者表示自己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诸如“再会”一类的苏州话词语,但是不会说。
为了间接了解被调查人的语言爱好,我们设计了这样的问题——“本民族的人和你谈话时一直说苏州话,你的感觉如何?”调查结果显示,34.3%的被调查者持肯定态度,34.8%的人表示中立,30.9%的人持否定态度。可见,在苏州,回族居民的语言态度比较开放。他们对本族人使用苏州话表现出一定的宽容。
三、苏州回族居民别同用语的传承
尽管回族早已将汉语作为本民族的通用语言,但是他们在使用汉语的同时,也刻意保留了一些方便宗教生活和联络民族感情的语汇,如许宪隆(1989)所言,“中国的回族在汉语使用中,保留和积淀了大量的波斯、阿拉伯用语,这些特殊用语的保留,对增强民族感情,培养回族人对阿拉伯语的感情起了重要的作用,也形成了语言集团特征。不过这些阿拉伯语的使用并非因为它是穆斯林的母语,而是因为它是回族所信仰的伊斯兰教的经典——《古兰经》的文字。”[1]回族对特殊用语的使用,反映了整个民族的别同意识。所谓别同,“是在语言运用中有意回避一些汉语词,代之以具有民族色彩的词,以形成语言界限。”[2]苏州的回族居民常用的别同用语一般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为音译的阿拉伯语或波斯语,第二部分为伊斯兰教经堂语。常见的音译阿拉伯语或波斯语有“主麻(阿拉伯语,意为聚礼,伊斯兰教徒于每星期五举行聚礼)”、“安拉(阿拉伯语,意为真主)”、“阿斯玛 (阿拉伯语,意为天空)”、“讨白 (阿拉伯语,意为忏悔、检讨)”、“白俩(阿拉伯语,意为灾难)”、“别麻日(波斯语,意为疾病)”、“杜失蛮(波斯语,意为仇人)”、“朵灾海(波斯语,意为火狱)”等。伊斯兰教经堂语是伊斯兰教宗教师使用汉语解释《古兰经》或其他经典时,所使用的一种特殊的汉语词汇。这些词汇虽然在汉语中早已存在,但是有的意义已发生变化,如在经堂用语中,“无常”指死亡,“恩典”指某人收入丰厚,“知感”指感谢真主,“口到”指吃,“教坊”指清真寺,“打算”指问罪,等等。
回族别同用语是形成回族内聚力的重要力量,也是保持回民之间的民族感情、维系回族共同体的有力工具。对苏州回族居民的调查显示,65.8%的被调查者听不懂也不会说回族别同用语,34.2%的被调查者能够听说回族别同用语,其中,只有2.6%的被调查者自称能熟练使用回族别同用语。经过进一步的相关分析,我们发现苏州回族居民别同用语能力和性别、出生地、双亲族别、双亲回族别同用语能力在0.01水平上显著相关,和年龄、文化程度不相关。就性别而言,男性高于女性;就出生地而言,外地人明显高于苏州本地人;父母亲都是回族的被调查者的回族别同用语能力高于父亲或母亲是汉族的被调查者;父母亲的回族别同用语能力对下一代有显著的影响,其中,母亲对孩子的影响较大。
四、苏州回族居民的文化认同
回族是一个全民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以伊斯兰教为主导的回族文化是回族居民文化认同的基点。在苏州,大部分回族民众分散在全市各地。虽然像清真寺这样的宗教场所较多,但是回族人要坚守笃信宗教以及由此派生的种种特殊生活习惯必然面临生活、交通等方面的不方便,而城市生活节奏的加快,使得一些人,特别是年轻人无暇注意生活细节。所以,在苏州世居的回族居民在民族操守上普遍没有来自西北回族聚居地区的回族居民讲究。
宗教是回族居民精神生活和日常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回族居民实现信仰和民族文化传承的主要渠道。共同的宗教生活可以加深回族人民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在苏州,只有60.3%的被调查者声称自己非常了解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事实上,一些回族青少年已经淡化了自己的宗教信仰。他们对民族文化的认识远远不如中年人和老年人;在对民族宗教事务的关心程度上,也不如中老年人积极。虽然苏州的回族中学、小学一直在开设民族通识课,但是许多中小学生的民族宗教知识依然匮乏,这可能与家庭周围没有回族聚居群、大人不注意传授民族宗教知识有关。在民族自豪感方面,74.5%的被调查者为自己是一个回族人感到骄傲。在苏州,回族是人口最多的一个少数民族,但是由于居住的较为分散,苏州市区没有回族中小学,回族学生在普通学校里也没有接受民族通识教育的渠道。苏州回族居民对民族文化的了解主要通过家庭和清真寺获得。
五、结束语
在中国城市化进程加快的背景下,城市各民族杂居的现象日益突出。生活在城市里的回族居民,在与其他民族日益频繁的接触过程中,必然会选择最适合城市生活的语言模式。由于国家政策大力提倡普通话,所以普通话成了城市回族居民日常交际的主要选择。在对居住地方言的认同上,如果居住地方言属于权威方言,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回族居民会主动学习使用。在苏州,很多外来回族居民为了融入苏州当地人的圈子也开始学习使用苏州话。其中,一些受伊斯兰教文化影响的回族居民,在移居苏州之前,日常生活中的语言习俗带有明显的民族烙印,但是,随着在苏州居住时间的增加,因为工作繁忙等原因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放弃了回族传统的生活习俗,成了边缘回族,即只在饮食上与汉族有差别,日常用语方面与汉族相同。在苏州,苏州话的权威地位并没有得到大众的一致认可。据汪平先生的调查,上个世纪50年代以前,苏州话在苏州享有崇高的威望,因为苏州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苏州人以自己的城市为骄傲。但是,近几十年来,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和苏州外来人口的急剧增加,苏州话已退缩到日常生活的狭小范围。[3]所以,苏州的回族居民除了一些世居的会讲苏州话以外,其他人大都不愿意学习和使用苏州话。
语言使用植根于文化认同。同样是为了适应城市生活,苏州的回族居民能够自觉地接受苏州传统文化,而他们大多缺少发扬苏州传统文化的热情。在对民族文化的认同上,虽然苏州的回族居民在不同程度上淡化了宗教信仰和民族文化认同,但他们从心理上承认自己是回族,流露出强烈的民族认同感。
[1]许宪隆.试论回族形成中的语言问题[J].甘肃民族研究,1989(1).
[2]李生信.回族话中的别同现象[J].修辞学习,2002(6).
[3]汪平.普通话和苏州话在苏州的消长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