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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画舫录》与徽学
——以两淮徽籍盐商为主体观照

2011-02-09王伟康

终身教育研究 2011年5期
关键词:画舫盐商徽商

王伟康

《扬州画舫录》[1]以丰富的笔墨记录了徽州的盐商、官吏、文士、学者等各色人物的简历和活动状况。其中多述及入籍或占籍扬州府城及其属县江都、甘泉、仪征等地祖籍为徽州地区的盐商家族,或来往于扬州的徽籍人士,对其生平、功名、业绩、情趣爱好等,作了或详或略的勾勒描叙。在《扬州画舫录》的记载中,亦突出了徽人名流对促进扬州经济贸易、文化教育事业的贡献和对扬州学人的濡染沾溉;以及生命力旺盛的徽剧在扬郡结班演出的情形和在戏曲“花雅争胜”嬗变突进大势中的杰出表现,其三庆、四喜、和春、春台四大徽班后于乾隆、嘉庆年间先后由扬州进京演出,又经长期融合诸腔,博采众长,终于清季诞生国粹京剧;间及扬州所受徽人风习的影响,等。这一切因而与徽学发生了密切的关系和不可割裂的联系。

徽学是一门新兴的学科,并已成为一门令世人瞩目的显学,需要花大力气,从广度和深度上开展研究。徽学(徽州学)的涵义实际是一个颇有张力、弹性的概念,由于其内涵的丰富和博大,对其宏观性探索和微观性钻研,决定了徽学研究是跨学科的交叉研究。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主办的《徽学》2000年卷发刊词指出:“我们对徽学的认识是:它是以大量的徽州文献与文书以及文化遗存为基础的,以历史上的徽州文化为主要研究对象,并进而认识中国传统文化的综合性学科。”[2]很明显,没有大量徽州文献、文书和文化遗存,徽州就不会引人注目,徽学研究也就失去了依据。李斗《扬州画舫录》正是有关“徽州文献与文书以及文化遗存”的一个重要载体,应引起相当的重视。这部堪称小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典籍中,特别记载了清代康乾时期的徽州及其属邑知名人士,尤其是两淮盐商中占主体成分的徽州盐商,对扬州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巨大作用和深远影响。许多徽商和后裔也成为文化人和学者,成功地融入了本地社会,至今仍给我们诸多思考和有益的启迪。徽商完全可说是徽州、扬州两地历史全面高度发展的支点。对活跃在历史文化名城扬州历史舞台上的徽州盐商与他们后代的考察探析,既构成《扬州画舫录》(以下简称《画舫录》)研究的基本课题之一,也是徽学研究中的题中必有之义。

在扬州的徽商以盐商为主,并在清代康乾时期已跃居为两淮盐商的主体,至乾隆朝达到鼎盛,极大地推动了扬州各项事业的发展

迄今学术界已形成的共识是,西商(陕西、山西商人)先至两淮,徽商后来居上,且多集中于扬州。行商在外的徽州人遍布各地,然以两淮盐商为最多,也最出名。考两淮盐商之盛,实起于明朝政府实行的“开中盐法”。其内容即商人运粮至北部和西部边疆,作为军储,政府给予淮盐,以为交换。据《明史》卷八十《食货·盐法》,明正统(1436—1449)间,因西北边军缺马,朝廷又令商人纳马中盐。山陕商人因地处边境,出入交粮地区方便,且易于把握边境情势,故有条件应征纳粮、马戍边而取得盐引,遂率先成为两淮盐商。徽商缺乏西商如此便利的条件,因而晚于山陕商人牟利两淮,成为后至的扬州盐商。明弘治(1488—1505)时户部尚书叶淇改变原开中盐法,“召商纳银运司,类解太仓,分给各边”,予以商人盐引,即交纳银子便可,不必再将沉重的粮食运到边境,亦不必雇人在边地种植粮食交纳。这种办法实施后,内地商人便得到交银的便利,徽州籍两淮盐商因此得以迅速发展,边地商人则失去了优势,逐渐滞后于徽商。西商因早于徽商到达两淮,“15世纪及16世纪上半叶他们是两淮盐商的主角,而16世纪下半叶角色发生变化,徽商日益起主要作用,到17、18世纪,后者占据绝对主导地位了”[3]。

惺庵居士《望江南百调》咏道:“扬州好,侨寓半官场,购买园亭宾亦主,经营盐典仕而商,富贵不归乡。”词中未说商人原籍,但从亦官亦商,仕商合一而言,则指徽商,他们以盐典为重头产业。如侨寓扬州的徽州休宁人,“多以盐筴起家”(嘉庆《两淮盐法志》卷四十六),而“扬州是两淮盐业的经营中心,也是徽州盐商最集中的地方”[4]。乾隆五十年代(1786)的盐政全德说:“歙在山谷间,垦田盖寡,处者以学,行者以商。……商之地,海内无不至,以业盐于两淮为著。”(嘉庆《两淮盐法志》卷五十五《碑刻·徽州紫阳书院岁供资用记》)徽州盐商在扬州人数众多,势力日增,影响重大,至清代康乾时已构成两淮盐商的主体,成为重要的社会成员和社会变动的活泼因素。《两淮盐法志·列传》所记自明嘉靖至清乾隆年间,在扬著名客籍商人累计80名,其中徽商就有60名,山陕商人仅各占10名。在政治上,不少原籍徽州的盐商与他们的后裔商而“优则仕”,就《画舫录》中载明的有举人9名、进士13名,担任主事、中书、编修、知州、道员、巡抚、监察御史等官职38人;而据嘉庆《两淮盐法志》卷四十九《仕宦表》不完全统计,主要在清代康乾时期,徽州祖籍扬州人仕宦(不含属县)有46人之多。以徽商为主体的两淮盐商交结盐政等各级官员,与清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维护与巩固清王朝统治竭忠尽智,乐输报效,参与城市建设,协办社会慈善救济等地方公益和福利事业。在经济上,两淮盐业作为中心和支柱,又拉动了金融业、建筑业、旅游业、木材业、饮服业、药材业、漆器业等众多商业贸易和手工业行业,使之兴旺发达。在文化上,两淮盐商争相捐资和兴办书院,维修文庙,营造园林台榭,招致各地名人雅士汇聚扬州,开展文化交流和学术活动,收藏古书珍品,校勘出版善本典籍等。

徽人重视儒商互补,经商固本,诗礼承家,子孙后代肆力于学,走科举仕进道路,以至形成一些声誉远播的名门望族

一般而言,明清徽州著姓望族系由魏晋南宋以来历史上形成的“世家大族”和明清时新兴的“著名家族”所构成。新兴的名门望族主要是指明代中后期以来,徽州由于重商风气的兴起,长期贾与儒的良性循环,经商致富与诗礼传家和科举入仕迭相为用,改变了人们对传统的名门望族的标准后,而先后涌现出的以一大批徽籍商贾巨子和显贵政要为标志的著名家族。据陈栎《新安大族志》、郑佐等《实录新安世家》、程高宽等《新安名族志》诸郡谱记载,徽州氏族主要来源于北方。明代以前可考的大族有57个,主要大族有程、汪、吴、黄、胡、王、李、方八姓,洪、余、鲍、戴、曹、江、孙、毕、朱、巴等次之;迨至明代中叶,新安“名族”合计有84个,其中可以确认是从中原等外地迁入徽州的就达60多个,即当时徽州名族有80%以上都是由外地迁来的,足见昔日的徽州大体是一个移民的社会。[5]这一结论也合乎扬州的著姓望族的实际情况。扬州清代名门望族以徽州盐商为著。清初,扬州本地人口仅占1/20,而外地流寓人口为19/20。造成如此人口结构,主要是徽州盐商聚集的结果。陈去病《五石脂》指出:“徽人在扬州最早,考其年代,当在明中叶,故扬州之盛,实徽商开之,扬盖徽商殖民地也。故汪、程、江、洪、潘、黄、许诸氏,扬州莫不有之,大略皆因流寓而著籍者。而徽扬学派,亦因以大通。”明中叶后崛起的两淮盐商能够称雄中国商界300余年,这与他们“贾而好儒”的特色密切相关,徽州盐商则堪为其代表,可以《扬州画舫录》、《盐商与扬州》[6]等著述所载祖籍徽州的扬州著姓大族的几则典型例证见之。

马氏。祖籍为徽州祁门的扬州马氏系清代两淮著名盐商家族,代表人物为马曰琯、马曰璐昆仲,称“扬州二马”(《画舫录》卷四,以下只标卷数)。自其祖父马承运业盐两淮,始迁入扬州,入江都籍。盐商巨子二马也是名闻于世的藏书家、诗人和乐善好施的社会闻人,都具有较高的传统文化素养,好古博雅,考校文艺,评骘史传,旁及金石、书画、鼎彝、古玉、玩器诸物。“(乾隆)南巡时,两赐御书克食。(曰琯)尝入祝圣母万寿于慈宁宫,荷丰貂宫纻之赐。归里以诗自娱,所与游皆当世名家。四方之士过之,适馆授餐,终身无倦色。”(卷四)其小玲珑山馆为扬州诗文之会最兴盛的场所之一。其家藏书名著大江南北,为乾隆时编纂《四库全书》全国进呈藏书之冠。马氏兄弟乐善好客,“供养文人过一生”,且热心于文化教育和社会公益事业。二马事迹《画舫录》多有述及,兹从略。阮元《淮海英灵集》总结马曰琯、曰璐生平说:“征君昆弟业鹾,资产逊于他氏,而卒能名闻九重,交满天下,则稽古能文之效也。当时拥重资过于征君者,奚翅什伯,至今无人能举其姓氏矣。”诚谓定评。

江氏。其氏祖籍歙县江村,家族中的江春为清代两淮盐运史上纵横捭阖、叱咤风云的人物,乾隆朝显赫一时的盐商代表。他出身于盐商世家。祖父江演,髫年即与其父“担囊至扬州”,“用才智理盐票”,“数年积小而高大”,“卓然能自树立”,成为两淮盐商的中坚,“凡鹾政机宜洞悉利弊,每有谘议,辄中肯綮,同时者倚以为重”。(康熙《两淮盐法志》卷二十七)江春父江承瑜也经营盐业,系两淮总商之一。江春得其弟江昉(江演孙,次子江承玠之子)协助,前后四十余年一直驰骋于两淮盐业界,“练达明敏,熟悉盐法”,在其父逝世后,“司鹾者咸引重推为总商”。(民国《歙县志》卷九)《画舫录》卷十二赞道:“江方伯名春……工制艺,精于诗,与齐次风、马秋玉齐名。先是论诗有南马北查之誉。迨秋玉下世,方伯遂为秋玉后第一人。体貌丰泽,美须髯。为人含养圭角,风格高迈,遇事识大体。……方伯以获逸犯张凤,钦赏布政使秩衔;复以两淮提引案就逮京师,获免。曾奉旨借帑三十万,与千叟宴,其际遇如此。”据嘉庆《两淮盐法志》载,自乾隆三十八年(1773)来12年间,江春等人报效朝廷,捐输巨款1 120万两,故史料载曰“百万之费,指顾立办”(《橙阳散志》卷三)。因他卖力效劳清廷,“独契宸衷”(《橙阳散志》卷三),得到乾隆帝恩宠,被赐予内务府奉宸苑卿、布政使官衔,荐至一品,并赏戴孔雀翎,为当时盐商仅有的一支。在其“家产消乏”之际,乾隆两次赏借皇帑,共计55万两白银。江春逝世后,又赏借其子江振鸿5万白银,作为营运盐业的资本。一介商人获封建帝王多次殊荣与恩宠,史所罕见。至于江春在扬构康山、江园、深庄、东园等多座园林、别业,又是清代盐商中拥有园业最多的一个。江氏提倡和资助戏曲,招引人才,组建家班,融合剧目、曲调和表演方式,促进我国戏曲事业的发展,其功也不可没。而“江氏世族繁衍,名流代出,坛坫无虚日。奇才之士,座中尝满,亦一时之盛也”(卷十二)。

鲍氏。“徽州歙县棠樾鲍氏,为宋处土鲍宗岩之后,世居于歙”,“志道字诚一,业鹾淮南,遂家扬州”(卷六)。鲍志道幼时在徽州家乡甚贫苦,业盐扬州致富,后任两淮总商达20年之久,成为继汪应庚、江春之后,总商中最为“干敏者”,也是全国闻名的商贾巨富。他与另一大盐商郑鉴元“互相倡率”,力戒奢华,“而侈靡之风至是大变”,又慷慨好义,对扬郡社会公益事业不吝施予。“诚一拥资巨万,然其妻妇子女,尚勤中馈箕帚之事,门不容车马,不演剧,淫巧之客不留于宅。”(卷六)应指出朱江先生《扬州园林品赏录》认为鲍“奢于‘堂室饮食’”,“是一位美食家”的观点不能苟同。其说与历史事实和《画舫录》记载洵相违误。而鲍志道其弟方陶,好宾客,多慷慨,幼时读《论语》《孟子》无善本,既移家业盐渐富后,“乃细加校正付刻,藏诸家塾”(卷六)。志道长子漱芳,自幼随父,年稍长协助经营盐业,后由太学生捐职员外郎。嘉庆六年(1801),在其父后嗣承淮南总商,八年(1803)又兼理淮北盐务。志道次子鲍勋茂,为徽州府学诸生,乾隆南巡特试,勋茂考取一等,后擢内阁中书加一级兼军机行走。勋茂子时基也官至贵州黔西州知州。其时,既有鲍志道、漱芳父子历为两淮盐商数十年显于前,积赀巨额,又有鲍勋茂、时基父子任官京城内外于后,官商互补,飞黄腾达,因而棠樾鲍氏家族在扬、歙皆已成为安富显荣闻名遐迩的名门望族。此外,经过鲍氏家族鲍漱芳汇集家藏唐宋元明各大家书法墨迹和宋拓本精品为《安素轩法帖》,而延请扬州著名篆刻家党锡龄(字梦涛)精心勾摹镌刻,并在漱芳死后,经其子冶亭、约亭继其夙志督工镌制,计从嘉庆已末年(1799)直至道光九年(1829)夏两代人之手历时30年之久,终雕成《安素轩石刻》(现分藏于扬州市和安徽省博物馆内),使许多几近湮没失传的书法名家真迹得以保存,为保护祖国传统文化,弘扬我国书法艺术,立下了不朽的功绩。

程氏。为徽州望族著姓,祖籍歙县岑山渡。斯族人程晋芳自高祖由歙迁扬,至父程迁益业盐入籍江都。其祖父辈程文正为康熙辛未(1691)进士,仕至工部都水司主事,工诗词古文,著有诗文稿,善书法。父辈程梦星是康熙壬辰(1712)进士,官编修,多才艺,著《今有堂集》。弟侄亦多工诗文者。晋芳(1718—1784)自小愔愔好儒,喜读书,问经义,学古文词。后因不善治生产,招延四方宾客,乐善好施与,而资产耗尽,陷入贫困境地。直至乾隆三十六年(1771)54岁时方中进士,补吏部主事,迁员外郎,荐四库馆纂修官,擢翰林院编修。晚岁至贫客死陕西,“毕秋帆制军沅经纪其丧,赡其遗孤”(卷十五)。身为盐商兼学者、诗人、藏书家,晋芳诗被好友、性灵派诗人袁枚认为“第一诗功海洋深”,予以极高评价;其曾罄资购5万卷图书,招致多闻博学之士,穷日夜讨论之。然晋芳从豪富坠入家业中落,由入仕稍振,晚年又穷困潦倒,实为望族显姓之一特例。另有歙县程氏瑶田,为乾嘉学派中皖派重要成员,官太仓州嘉定县教谕。“能诗文,与戴东原、方希园穷经数十年,著《通艺录辨》、《九谷沟洫》诸考,皆能发古人所未发。以羊子戈证考工之制,与东原之说不同。是为戴氏之学而不偏护其说者也。尤精铁笔,书法步武晋唐,均为其学问所掩,以是世无知者。往来扬州主(盐商)徐氏。”(卷十四)。

曹氏。歙县雄村曹氏家族,是最具代表性的望族之一,为官商结合的典型。《画舫录》卷十提供了这方面的重要信息:“曹文埴字竹虚,徽州人。进士,官户部尚书。子錤,字六畲,业盐,居扬州,淮北人多赖之。振镛,进士,官翰林侍读。族子云衢,官员外郎,天资颖秀,豪气慨爽,来往扬州,笃于交游,湖上人盛称之。”清初,雄村曹氏世为盐商,迨至文埴祖父曹堇饴时已成豪富。其父曹暎青乃扬州盐务巨商,后退隐故乡,富埒王侯,锦衣玉食,在老家安享晚年。其长子承父业,在扬继续经营盐业;次子留家乡掌管田产家业;而让季子文埴走读书科举入仕道路,以期“大吾门”、“亢吾族”。文埴终不负父望,获科举高第,考取二甲一名进士,后历官南书房行走、詹事府詹事、顺天府尹,晋级为户部尚书,谥“文敏”。(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三百二十一,“列传”一百八)其长子錤居扬业盐继续祖业。次子振镛则科举相继,为乾隆、嘉庆、道光三朝重臣,历官翰林院编修、通政使、吏部侍郎,升任吏部尚书(乡俗称“父子尚书”),并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入阁拜体仁阁大学士,晋太子太保;道光元年(1821)又加官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道光七年(1827)再晋官为太子太师,次年更晋升为太傅,特旨钦赐紫缰,图形紫光阁,列功臣中。(《清史稿》卷三百六十三,“列传”一百五十)因此,歙县雄村又有“宰相故里”之称。并且皇恩浩荡,道光皇帝特擢曹振镛次子曹恩濙(文埴嫡孙)为四品京卿。(《清史稿》卷三百六十三,“列传”一百五十)根植盐商世家的曹文埴家族,终以其雄厚的资财、显赫的官宦地位成为名门望族。

上述所例举均是明清时期,主要是入清以来祖籍徽州的扬州人著名盐商家族和人士的事迹。他们都植根于商贾之家,除了本身即出身于历史渊源深厚、闻名遐迩的名门望族,一部分家族、人士在经商为本发家致富的同时进德修业,积累学识、绩效,或致力于报效朝廷以获荣宠,或同时赞襄文教和社会公益事业,以儒补商固商,贾儒相通,迭相为用,或在其前辈弟兄“张贾”获利后延师课读,科举入仕,并鼓励其子孙后裔继续走“张贾”和力学、仕进之路,科第不断,官商互济,终相继跻身著姓望族之列,一些家族亦已成为瓜瓞绵绵、子孙繁衍不绝的世家大族。

受徽州深厚文化积淀沾溉的徽人与他们的后裔,依凭才智和能力成功融入扬州社会,涌现出不少学者、文士、艺术家等社会名流

徽州,包括安徽省的绩溪、歙县、休宁、黟县、祁门和新中国成立后已划归江西省的婺源六县。在这块面积仅一万三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风物殊胜,人文荟萃,涌现出许多著名的才俊之士,形成了博大精深独树一帜的徽州文化。徽州在宋代和清代分别诞生了朱熹(婺源)、戴震(休宁)这样杰出的思想家、哲学家,并先后形成了朱子学和戴学。其学在当时都遭到主流意识形态的排斥压制。朱熹被打入“伪学逆党籍”,“合斩熹以绝伪学”;戴震被认为诋毁洛闽(程朱之学),抨击理学可谓无忌惮,攘臂扔之等等,但他们的思想各因其创新性,终于超越时代影响后世,并大行其道,甚至可以说其思想观念成为后世社会的推进器。另一方面值得注意的是,“徽商是徽州历史全面高度发展的支点”。“已故的张海鹏先生说,中原文化和积淀,是徽州文化的基因,加之当地固有文化因子的融入,形成徽州文化深厚的底蕴”;“徽州文化的发达,则源自徽商的‘酵母’。事实上,徽商雄厚的经济力量与徽州地区的总体全面发展,两者间是密切相关联的。徽商贾而好儒的特色,导致徽商重视对文化的全面投入。人才的大量培植,既促进了文化的全面发展,又结下了‘官商互济’之果。就是徽州文化的亮点之一,即高雅与通俗文化艺术共存共荣的特点,也同徽商处于上层文化和通俗文化接榫处的特点有密切关系。”[7]应当指出,徽州、扬州两地文化都深深植根于中华文化的沃土之中,并融入特有的本地文化因子各自形成了深厚的文化底蕴。而徽商的“酵母”则有力促进了两地文化的发达,成为两地历史、经济、文化、城市建设等全面高度发展的支点。亦如前所述,“贾而好儒”的徽州盐商十分重视对文化的全面投入,“人才的大量培植,既促进了文化的全面发展,又结下了‘官商互济’之果”,即所谓“贾儒相通,以贾养儒,以儒入仕,以仕保贾”,这不但是徽州文化也是扬州文化的亮点之一;而这一“高雅与通俗文化艺术共存共荣的特点,自然“也同徽商处于上层文化和通俗文化接榫处的特点有密切关系”。明清以来,特别是有清一代,正是由于身受辉煌灿烂、渊源深厚的徽州文化的濡染和影响,加之将徽商“贾而好儒”的特色发挥到极致,很多才华横溢、活力充沛的徽人及其后裔得以在历史文化名城扬州立足、生根,且在这一丰富多彩的历史舞台上展示身手,成为有影响的名流人士。同时,他们也以骄人业绩和成就,参与共同创造、书写了明清时期,尤其是清代扬州丰厚、辉煌的历史与文化。

这里所说的徽人与后裔,以在两淮经营盐业的徽商扬州人家族为主体观照,当然也包括一部分从事其他行业不同职业的徽籍人士和原徽籍的扬州人士在内。《扬州画舫录》可为佐证。李斗多瞩目于徽州盐商家族的文化艺术成就与社交活动,较少道及他们的职业、经济来源和经商活动,是其不足之处。但参以有关载籍,不难获知他们中多数是盐商出身。以下对《画舫录》载录的祖籍徽州的扬州人家族人士和寓扬徽籍人士中的书画家、文士、学者等社会名流,作一基本统计。(《画舫录》所载徽州籍以外的安徽籍人士资料不在其统计之内)

书法家(含兼工他业者,下同):巴慰祖、江德量、吴绍淓、郑柏、徐履安、方仕煌、汪楫、方焘、汪大黉、程世淳、江士珏、鲍元标。计12人。

画家:方士庶、程鸣、查士标、汪元麟、汪涤崖、吴麐、方嵩、徐柱。计8人。

诗文之士(或诗、文占其一及兼工他术者):马曰琯、马曰璐、马裕、江春、江振鸿、江昉、江振鹭、江振鹍、江立、江安、江兰、江士相、江苾、江恂、汪长德、汪长仁、汪长馨、汪潢、汪长丰、汪宝光、汪玉波、汪元坡、汪灏、汪兰圃、汪焜、汪瑞光、汪文锦、吴尊楣、吴楷、吴志涵、吴承绪、吴之黼、吴绍灿、吴绍浣、吴鲁、吴均、吴应瑞、郑元勋、郑为光、郑潮、郑鉴元、郑兆珏、郑浵、郑文明、洪锡豫、黄仲昭、程文正、程梦星、程赞和、程赞宁、程赞皇、程赞普、程志乾、程沆、程洵、程茂、程卫芳、方辅、俞升潜、胡善麐、孙默、江绍莘、江炳炎、汪舸、洪尔鉴、黄占济、吴士岐、吴廷寀、闵麟嗣。这方面才士最多,计69人。

学者:江昱、郑沄、黄承吉、程名世、程晋芳、凌廷堪、汪莱、戴震、江永、金榜、程瑶田。计11人。

医学家:江嘉理、江贯诚。

园艺家:吴履黄。

古玩鉴赏家(关于古画、铜玉器):汪大楍。

收藏家(以上有关人士不重计在内):汪廷璋、黄德熙。

综观活跃在扬州府城和属县的徽籍人士及其后裔(含原籍后寄居、占籍和入籍扬州地区者),对扬州各项事业的贡献良多,其影响也是深远的。这明显体现在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若干领域。如前所述,从总体上看,徽人在扬州的政治生活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康乾时期以徽商跃居主体成分的两淮盐商的兴盛,有利于清廷政治局面的稳定和封建统治的巩固,两淮盐商与地方官府乃至朝廷固有种种微妙的矛盾冲突,更有共同利益指归,而相互依存关系密切,盐商们乐输报效尽心竭力,在城区建设与救灾赈济等社会公益事业上也作出了可观的实绩。徽人在扬州经济生活中的贡献尤为突出。以徽商取代西商(陕西、山西商人)掌执牛耳的两淮盐业时已成为扬州经济贸易的支柱产业和商业、手工业众多行业的龙头,为城市的发展和名城今天的城区格局、地位的最终形成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再者,清代乾隆时期两淮盐淉“居天下之半”,占全国财政收入1/4,其盐业经济“损益盈虚”,足以“动关国计”。在扬州的文化生活中,两淮盐商中众多徽籍富贾踊跃参与兴办书院教育,精刻、贮藏和捐献古书秘籍,大量营筑园亭台榭与颇具徽州风格特色的住宅别墅,赞襄戏曲事业,组织家庭徽班、昆班,延聘曲艺名师和花部名伶,资助文人寒士,推进文学艺术与学术交流,以及戴震为首的皖派学者对扬州学派学人的濡染沾溉,等等,其建树与贡献良多,在扬州乃至全国影响深广。徽人对扬城饮食、服饰文化等和社会风习方面的积极影响也是深远的。如《画舫录》记载,乾隆初,徽人于河下街卖松毛包子,名徽包店,并因仿岩镇街没骨鱼面,名其店曰“合鲭”,“盖以鲭鱼为面也”,遂有槐叶楼店家仿之以火腿面等,“合鲭”复改为坡儿上之“玉坡”,且以鱼面胜。(卷十一)此中可见徽人在扬州是讲究经营之道和致力于开创风气之先的,他们对扬人的良好影响与作用也是显著的。诚然,也不可否认部分徽人,主要是徽商中的盐商派(“下焉者”)对扬州社会生活和文化习俗等方面所造成的长期潜存的消极影响(奢侈、浮华之风,畸形、颓废的生活方式等),虽非主流,也是不容忽视的。[8]

《扬州画舫录》与徽学,是一个值得关注和重视的崭新研究课题,涉及内容相当宽泛和丰富,其内涵与外延、广度和深度尚有待专家、学者同仁共同开拓。本文仅侧重从徽州盐商这一视角作初步探讨,以管中窥豹,深入的研究与考索则期待于将来。

[1] 李斗.扬州画舫录[M].北京:中华书局,1960.

[2] 朱万曙.发刊词[J].徽学,2000年卷.

[3] 冯尔康.明清时期扬州的徽商及其后裔述略[J].徽学,2000年卷:166-198.

[4] 张海鹏,张海瀛.中国十大商帮[M].合肥:黄山书社,1993:450.

[5] 吴仁安.明清徽州著姓望族述论[J].徽学,2000年卷:16-37.

[6] 王瑜,朱正海.盐商与扬州[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

[7] 叶显恩.站在时代的制高点,共推徽学研究[J].徽学,2000年卷:3-6.

[8] 王伟康.康乾盛世扬州文明的实录——《扬州画舫录》研究[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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