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韵律信息解读 “都”字句歧义的实验研究——汉语母语者与二语者的对照①
2011-01-02姚倩
姚 倩
(重庆大学国际教育交流学院,重庆400044)
利用韵律信息解读 “都”字句歧义的实验研究
——汉语母语者与二语者的对照①
姚 倩
(重庆大学国际教育交流学院,重庆400044)
焦点;“都”;E-prime;二语习得;韵律
韵律信息影响着副词在句中的解读。在有“都”的句子中,大部分研究都认为如果重音在主语上,“都”有甚至之意;如果重音在“都”上,“都”表示总括之意。这种说法依赖于语感,缺少实验的验证。本文以实验研究的方式研究了汉语母语者和以汉语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解读带有不同重音的“都”字句的情况。研究显示,二语者利用韵律信息解读“都”字句歧义的情况同母语者存在着显著差异,这对目前强调语法的对外汉语教学带来了一些新的启示。
1.问题的提出
一个虚词往往可以表达多种不同的意义,在有虚词的句子中,特别是有副词的句子中,不同的语法意义是通过不同的轻重音来表示的 (陆俭明,2004:188)。例如,副词“都”既可以表示总括之意,又可以表示甚至之意,句子的重音落在不同的地方会直接影响句子的解读。但是目前这一结论只是基于母语者的语感,缺乏实证研究的验证。以汉语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 (下称“二语者”)是否能够产出或者利用这一韵律信息解读句子的歧义也尚无定论。因此,我们试图用实证研究的方式来探究轻重音是否会直接影响母语者句子的解读,二语者是否也能利用不同的韵律信息来解读句子的歧义。
1.1 “都”的定义
关于现代汉语副词“都”的定义有多种,一种是按照《现代汉语八百词》中的定义,“都”是一个副词,表示总括、全部或者甚至,总括对象位于“都”的左边 (马真,1983);一种是认为跟“都”这样的词相关联的成分是焦点敏感式 (focus-sensitive operator)(徐杰,2004);还有观点认为“都”是加合算子 (sum operator),但是同普通全称量词也存在一些差别 (高明乐2002)。Lee(1986)也对“都”的句法、语义特征做了全面、细致的分析。他用公式对“都”进行了定义:
[Topic1[Comp [NP2[3…V…]VP]S’]’’
“都”在公式中可以处于位置2或者位置3,即在名词组NP和谓语动词V之间,约束范围是其左边的有关名词组NP。
1.2 关于焦点的研究
Chomsky(1971)在涉及焦点的问题时谈到,句子的语义解释是和表层结构,而不是跟深层结构直接相关,并且提出了自然重音定律 (Nuclear Stress Rule) (转引自袁毓林,2003)。Jackendoff(1972)进一步发展了这种思想,提出了焦点和预设 (presupposition)的定义。按照Jackendoff(1972)的说法,“都”为句子赋予了预设。Rooth(1992)将这样的词称作焦点副词 (focusing ad-verbs),并指出焦点音系上表达的不同决定了不同的语义解读。Jackendoff还曾指出,这种焦点都带有[+F]特征,[+F]常常会造成相对重读。Bolinger(1972)却指出句重音 (accent)是独立于句法和形态之外的,一个句法形式可能会有多种句重音,这取决于说话人的意思。说话者说话时有自己的预设,因此会调整自己的句重音来同所表达的意思相符。Rochement(1986)也指出了焦点同重音的密切关系。Jackendoff(1972)还进一步提出了“焦点关联”的概念,及同焦点算子相关联的成分。例如,Rooth(1992)举出的例子,
(1)a.Mary only introduced[Bill]Fto Sue.
b.Mary only introduced Bill to[Sue]F.
Only究竟是同Bill相关联还是同Sue相关联同句重音有非常重要的联系,焦点关联又会直接带来预设的不同。Rooth(1996)文中所指的焦点指的是为了语用和语义功能而描述出的韵律的突出。
我们以“小王都买了那本书”为例 (袁毓林,2007)。按照焦点理论,“都”作为句中的焦点算子 (focus operator),为句子带来了b、c两个预设。例如:
(2)(连)小王都/也买了那本书。
a.小王买了那本书。
b.有其他人买了那本书。
c.在这些人当中,小王买书的可能性为最低。
但是“小王都/也买了那本书”这个句子单从句法层面上看是有歧义的,“都”可能表示总括,也可能是表示“甚至”之意。当表示“甚至”之意时,前面可以补充上“连”。蒋严 (1998)也指出通过语用推理,“……都”可以补出“连”,得到“连……都”的语义。还有一种观点认为这里的“都”表示突出强调某一部分 (史锡尧,1990)。前人的研究几乎达成共识;当重音在“都”上时,“都”只是表示总括,总括左边的成分;当重音在主语上时,前面可以补充上“连”(陆俭明,2004;吕叔湘,2004;徐以中、杨亦鸣,2005),并且有观点指出可以重读也可以轻读的“都”只能左向约束其关联成分 (潘海华,2006;袁毓林,2007)。但是这种说法却缺少实验研究的辅证。尽管如此,仍然有观点认为,“连……都”的语义是由“连”赋予的,而非“都”的固定语义。(蒋严,1998;徐杰,2004)
王蕴佳等 (2006)曾经就汉语焦点重音和语义重音分布进行过实验研究,文章指出音系事先只是汉语焦点表达中的一种补偿机制,但是不少关于焦点重音的研究都是基于研究者自身语感的理论层面的假设。由此,文章通过实验语音学的方式对语义重音的位置进行了很好的预测,将重音的位置和句法位置有效地对应了起来。
我们也试图用实验研究的方法验证“都”字句的对比重音问题,探讨汉语第二语言学习者和母语者是否能够利用韵律信息解读“都”字句,并且希望在实验中验证在一定的韵律条件下,“都”是否具有“甚至”的固定语义。
2.关于利用韵律信息解读句子的习得研究
Snedeker&Trueswell(2003)曾经对母语者利用韵律信息避免歧义进行了实验研究。文章通过离线 (off line)的形式考察了韵律的自然产出以及听者利用韵律信息对产出句子的理解。根据实验结果,他们认为,韵律信息是非常有效的解歧方式。说话者带有韵律信息的非歧义句会带来听者非常准确的反应。但是通过实验后的问卷,他们发现,韵律信息虽然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解歧手段,但是并不完美。因为即使说话者产出了韵律信息,听者仍然会感觉到歧义。实验还表明,双方能够意识到歧义的条件是在歧义的语境也存在的情况下,即两种韵律模式都在实验中出现过的条件下。如果实验单纯只设计为一种韵律模式,说话者和听话者感受到歧义的比率没有两种情况都存在的条件下高,因此参考的语境非常重要。
Gennari et al(2001)分别利用真值判断和眼动反应时实验考察过母语者儿童和成人对韵律信息的解读。实验表明,儿童能够理解自然重音的句子,但是在63.3%的实验中却不能准确理解含有对比重音的句子。在成人的眼动实验中,被试也被要求对做出真值判断。测试句的重音分为自然重音(neutral stress)和对比重音 (contrastive stress),自然重音下又将句子的语序分为两种,一种为标准语序,另一种为强调语序。眼动实验的结果表明,成人在自然重音的条件下注视时间没有显著差异,并且成人被试在对自然重音状态下的图片做真值判断时,表现得相对迟缓。因此,Gennari et al(2001)得出结论,对自然重音的解读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消失。
按照Reinhart(2004)的假设,对比重音会占据更多的工作记忆,但是Gennari et al(2001)的实验表明,对于成人而言,解读含有自然重音的句子会花去更多的时间,因此对Reinhart(2004)的理论假设表示了质疑。
3.“都”赋予的语用尺度含义
我们仍然以“小王F都买了那本书”为例,按照语用尺度理论,NP即这里的“小王”处于尺度的最低端还是最高端同肯定和否定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这句话改为“小王都没买那本书”,那么这句话的预设c,就应该改为“在这些人当中,小王买书的可能性为最高”。这个语境中,NP“小王”同“买那本书”之间的语义关系并不明显,需要更多的语境来表明“小王”处于语用尺度的最高端还是最低端。“都”为这个句子提供了一个预设,由这个句子可以得到下面的尺度含义:最不可能买书的人买了书,那么其他所有可能、较有可能及很有可能买书的人也一定买了书。但是有一些NP不受语境的影响,在单句中处于尺度的最高端或者最低端显得很明显 (例如3)。
(3)a.这个问题教授都不知道。
b.这个问题傻子都知道。
在 (3)a中,“教授”处于语用尺度的最高端。如果没有语境,我们也可以推测“教授”是知识渊博的人,可是他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其中隐含的预设为,
a.这个问题教授不知道。
b.这个问题有其他人不知道。
c.在这些人当中,教授知道的可能性最高。
(3)b中的NP“傻子”处于语用尺度的最低端。在语境缺失的情况下,我们也知道“傻子”很无知,可是连“这个问题”都知道。其中隐含的预设为,
a.这个问题傻子知道。
b.这个问题有其他人知道。
c.在这些人当中,傻子知道的可能性最低。
因此,在我们的实验中,要尽量避免这种不依赖更多的语境、词义本身在句中表现出来的语用尺度位置就很明显的NP,使NP的语用尺度同单句的语境不存在关系,以排除被试单纯利用词义来解读语用尺度,从而忽略重音的影响。
Fang(2002)也曾为“连……都”结构建立过一个尺度模型,将这个模型定义为:
当且仅当Dx中di和dj是两个独立的论元时,SM=(S,T,DX,PF)是一个层级模型,
(a)如果di的层级比dj低,那么P(di)推出P(dj);或者
(b)如果dj的层级比di低,那么否定的P(di)推出否定的P(dj)。
例如,“连王五都能解第一题”可以推测出“更不要说李四了”,那么“王五”所处的语义尺度肯定比“李四”低。
我们讨论的是含有“都”的歧义句。“都”的歧义也就是“都”是单纯表示“总括”,还是充当焦点算子,引入如C那样的预设。因此,句中同“都”相关的NP一定是可以表示复数意义的NP,否则“都”就只能充当焦点算子,整句就只可能理解为“连……都”的含义。
我们的实验有两个目的,一是要测试韵律信息是否能对母语者解读歧义产生显著的影响;二是要测试母语者和二语者在利用韵律信息为线索在句子解歧方面,即解读句子的预设上是否存在差异。
4.实验
4.1 实验一
4.1.1 实验方法
实验程序:实验先利用PowerPoint向被试呈现两段话,待被试读懂句子以后,播放听觉刺激,然后由被试选择这段刺激对应的是哪段话。整个实验包括10个重音在“都”上的句子,10个重音在主语上的句子和20个填充项句子。所有的语音刺激用Cooledit软件由一名普通话水平为一级乙等的女性录制而成。
被试:被试由23名以汉语为母语的中国学生和19名以汉语为第二语言的留学生构成。参加测试的留学生学习汉语的时间在一年至五年不等。
实验材料:由于Snedeker&Trueswell(2003)的研究显示出对比语境的重要性,因此我们的实验也设计了两种语境。当重音在主语上时,我们的语境主要设置为两种,一种同测试句语用尺度相匹配的语境,另一种是同测试句语用尺度相悖的语境。实验共包括40个测试句和每个测试句所对应的语境,其中20个为测试句,20个为填充项。材料中所有的生词都不超过学生所学教材《发展汉语——初级汉语》(下)中的词汇,而所选取的被试所学教材都是《发展汉语——中级汉语》。所有的实验材料全部随机排列。
例如:
(4)我有两个弟弟,他们很笨,学东西总是比别人慢。他们两个从去年开始学骑自行车,学了半年以后,终于学会了。
(5)我有两个弟弟,他们很聪明,学东西总是比别人快。他们从去年开始学骑自行车,不到一个星期,就学会了。
测试句:这段话告诉我们,我弟弟F都学会骑自行车了。
我们先让被试认真阅读前面两段话,当被试读懂了这两段话以后,向主试示意,然后主试向被试呈现语音刺激,刺激的重音在主语上。在被试阅读语境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任何不认识的生词,主试都会将发音写在黑板上,对该词进行解释,避免主试的语音对被试的影响,当然这种情况极少。语音刺激呈现完以后,请被试选择这个测试句所对应的语境。按照我们的预期,被试应该选择语境(4),因为语境中告诉我们弟弟学东西很慢,因此在语用尺度上,弟弟的位置很低,因此这个测试句可以补充为“连我弟弟都学会骑自行车了”。那么句子所隐含的预设为,弟弟学会骑自行车的可能非常低,能够表现出这种预设的语境为第一个,而语境 (5)却不能表现出这种预设。
我们以“弟弟都学会骑自行车了”为例,用Pratt软件分析如下:
从图中可以看出,主语的音高最高大概为3037.5Hz,“都”的音高最高大概为1637.2Hz。重音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就是音高,由此可见,这个句子的重音在主语上。
第二种情况:测试句重音在“都”上的时候,例如:
(6)我有四个同屋,他们去过很多地方。可是我要去的那个饭馆很小,有两个同屋也不知道。
(7)我有四个同屋,他们去过的地方不太多,而且我要去的那个饭馆很小,所以没有一个人知道在哪儿。
测试句:这段告诉我们,我想去的饭馆太小,我的同屋们都F不知道在哪儿。
从图中可以看出,主语音高最高的部分大概是3379Hz,“都”的音高为3795Hz。因此,这个句子的重音在“都”上。按照我们的预期,这种情况,被试应该选择语境 (7)。
语境 (6)是语义尺度同测试句相同的句子,语境 (7)是“都”表示总括的情况,测试句的重音放在“都”的上面。我们将语境 (6)设计为语义尺度正确是为了进一步凸显实验的目的是为了考察被试是否单纯利用韵律信息来解读句子。
4.1.2 实验结果
实验结果显示,母语者的平均错误率为7.2%,即不到两个句子,但是留学生被试的平均错误率为25%,即5个句子,错误最少的为两个句子,错误最多的有10个句子。实验的同时还统计了学生的学习时间,错误为两个的学生学习时间为三年半到5年,也有一位泰国学生错误仅有两个,学习时间也只有两年。实验中有一名学习时间为三年半的泰国学生错了9个句子,一名学习了两年半、并且学习成绩非常优秀的英国学生错了7个句子,一名学习了两年、接近3年、并且口语表达很不错的印尼学生错了6个句子。
这一结果告诉我们,有一部分留学生在学习了一个阶段以后能够凭借韵律信息解读句法上歧义的“都”字句,这同留学生的学习时间和学习水平有着一定的关系:水平越高,留学生利用韵律信息解读句子的能力越强,同母语者的水平越相近。然而这种解读韵律信息水平的能力并不同学习时间或者口语表达能力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有学生学习时间很长而且水平不错,但是仍然不能借助韵律信息解读有歧义的句子,因此,这种能力表现出了一种不稳定性。
4.1.3 讨论
留学生在学习一年以后,已经学完了所有的基本语法点,包括“连……都”,但是他们在利用韵律信息解读句子的时候同母语者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根据Reinhart(2004)的假设,解读对比重音会占用更多的工作记忆,儿童因为工作记忆同成人的差距,因此只能凭借猜测解读句子。对于学习第二语言的成人而言,是否也存在这种问题呢?对于以汉语为母语的成人,是否会用更多的时间去解读对比重音呢?按照假设,相对于自然重音而言,母语者会利用更多的时间去解读对比重音。留学生不能正确解读对比重音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二语者对汉语的重音不敏感,不能依靠听觉辨别重音;第二,二语者还不能利用韵律信息作为线索解读句法上有歧义的句子。为了进一步检测对比重音是否对二语者造成了解读上的影响,我们设计了实验二。在实验二中,我们不仅设置了对比重音,还设置了自然重音,我们考察的不仅是二语者是否能够选择合适的语境,而且还考察在对比重音和自然重音两种情况下,他们的反应时间是否存在差异,如果存在,那么哪种重音的句子所用的反应时更长。
4.2 实验二:反应时测试
4.2.1 实验方法
在这个实验中,我们设置了三种类型的句子,一种是重音在主语上的句子,一种是重音在“都”上的句子,另一种是自然重音 (neutral stress)的句子。按照冯胜利 (1997:59)的说法,汉语的自然重音模式为最后的最强,因此,自然重音下的句子重音都靠右,主语和“都”都不带有对比重音。
实验被试:20名程度为中级A和中级B的二语者作为实验组,他们的学习时间为一年至两年。18名以汉语为母语的中国学生作为对照组。所有被试视力正常、右利手。实验二中的被试均未参加过实验一。
实验材料:语音刺激共45个句子,由一名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普通话为一级乙等的女生用Cooledit软件录制而成。每个句子对应两种语境。这45五个句子中,有30个都是含有“都”的句子,其中10个测试句的重音在主语上,10个测试句的重音在“都”上,前面20个句子同实验一一样。另外10个测试句的重音模式为自然重音,这10个句子中5个句子对应的语境倾向于为重音在主语上的测试句对应的语境,另外5个句子对应的语境倾向于为重音在“都”上的测试句对应的语境。重音在主语上和在“都”上的句子同实验一中的句子相同,其余15个句子为填充项,与测试任务无关。重音在主语上和在“都”上的句子同实验一中的句子相同。材料中所有的生词都不超过学生所学教材《发展汉语:初级汉语》(下)中的词汇,所有的实验材料全部随机排列。
实验设备:用版本为1.1的E-prime自编的实验程序。程序设置为,实验中,被试会首先在电脑屏幕中看到一个“+”符号注视点,提示被试开始实验。接着屏幕上会出现两段话,即前面提到的两个语境。二语者被试先用30秒钟的时间看懂屏幕上的两段话,30秒钟后,自动呈现语音刺激,要求被试又快又准确地用键盘上的“1”和“2”选择这一刺激对应的是第一段话还是第二段话。母语被试者用20秒钟的时间阅读屏幕上的两段话。由程序记录被试选择的时间及其选择的结果。实验前都有两个练习,被试必须在练习结束并且合格以后才能进入正式实验。
实验假设:二语者在有对比重音的情况下选择测试句所对应的语境时同母语者会存在差异。如果二语者能够意识到自然重音所带来的歧义,那么他们在自然重音下的反应时和在对比重音情况下的反应时差异应该会很显著,即在自然重音下的反应时会明显长于在对比重音下的反应时;如果二语者不能充分解读自然重音所带来的歧义,那么在自然重音下的反应时和对比重音情况下的反应时差异不显著。母语者在自然重音下的反应时和对比重音情况下的反应时差异很显著。
按照理论的假设,当重音在主语上时,句子的前面可以补充出“连”;当重音在“都”上时,“都”只表示总括。我们统计了两种对比重音和自然重音这三种重音模式下被试的选择,将二语者和母语者的选择进行了分析,并且统计分析了对比重音模式下被试的反应时和自然重音模式下被试的反应时差异。
4.2.2 实验结果
18名母语者在对比重音的条件下每个句子平均反应时为约3146毫秒,在自然重音条件下每个句子平均反应时为约5226毫秒。我们使用单因素方差分析法分析了母语者在两种情况下的反应时 (P=0.008<0.01),差异非常显著。20名二语者被试在对比重音的条件下每个句子的平均反应时为约6135毫秒,在自然重音的条件下每个句子的平均反应时为约6479毫秒。同样,我们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对二语者两种情况下的反应时进行了分析,(P=0.38),差异非常不显著。在20个有对比重音的句子中,母语者每人平均仅有两个句子同预期的结果相反,其中第一种情况的对比重音为平均每人0.7个句子的选择同预期相反,第二种情况的对比重音为平均每人1.2个句子的选择同预期相反。在自然重音条件下,被试选择两种语境的情况非常随意。选择“都”为甚至义的句子比例约为56%,接近一半。而二语者则不同,他们同预期相反的句子可以达到每人平均6.7个句子,其中第一种情况的对比重音为平均每人5个同预期相反,第二种情况的对比重音为平均每人大概两个同预期相反。在自然重音的情况下,他们选择“都”表示总括含义的句子的比率为64%,高于选择“都”表示甚至之意的情况。
4.2.3 讨论
按照Reinhart(2004)的理论假设,相对自然重音而言,解读对比重音会占用更多的工作记忆。但是我们的实验结果显示,母语者解读对比重音比解读自然重音所用的时间更短,这同Gennari et al(2001)的实验结果一致,但是却并不支持Reinhart(2004)的理论假设。实验证明,母语者能够更加有效地利用韵律信息解读句法上有歧义的句子。母语者在解读对比重音时所用的时间同解读自然重音时所用的时间存在着显著差异,解读对比重音所用的时间远远短于解读自然重音所用的时间。这表明,之前提出的关于“都”字句重音的问题在实验研究中表明是完全成立的。在解读自然重音时,母语者选择的答案也非常随意,从选择句子的比率来看,基本是基于猜测。这同我们实验的预期完全一致。对留学生解读对比重音的实验表明,中级学习者在学完基本语法之后,还不能很好地利用韵律信息作为解读歧义的线索。他们的选择非常随意,并且对比重音和自然重音两种条件下的反应时差异并不显著。这一实验结果表明,重音对中级学习者的影响非常小,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实验结束以后,我们对被试进行了访问。被试反映他们能够用所给的时间看懂两段话,但是有很多被试感到非常疑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个测试,因为在大部分条件下,他们认为两种选择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还有一种解释是,学生还不具备正确辨别汉语重音的能力,曾经有实验表明儿童在五岁或者六岁以前很难利用韵律信息解读句子,儿童在辨别重音的能力上同成人也有着显著的差别 (Cutler,1987)。但是二语者是否能够辨识出汉语的重音还有待于以实验做进一步的验证。
在实验中,二语者在第二种情况下的正确率明显高于第一种情况,这显示了,他们掌握的比较好的是当重音在“都”上时,表示总括的情况。第一种情况非常高的错误率显示他们的解读还比较多地依赖于句法,即在句法的表层结构解读句子,将“都”的语义片面地理解为总括。这一结果也显示,二语者掌握的相对较好的仍然是“都”最基本的总括之义。
此外,母语者在实验中的反应可以基本验证,“都”本身就可以为句子带来“甚至”之意,即表示语用尺度的含义,并不一定需要“连”和“都”的共现,因为韵律信息就可赋予句子语用尺度之义。
5.韵律意识对对外汉语教学的启示
在学生完成基本语法学习之后,大部分学生尚不能利用韵律信息来解读句子。目前,我们的对外汉语教学还较多地停留在语法层面,教学强调的是语法的正确性和规范性,在韵律层面的强调还太少。实验一中显示出来的几名正确率较高的被试都是学习时间相对较长的被试,但是他们的正确率仍然很不稳定。我们还不能断定利用韵律信息为线索来解读歧义句同学生汉语水平有直接联系,但是这种能力在教学中的确需要有意识地提高。到目前为止,我们推测这种韵律的习得可能都是自然的一种习得,建立在学生的语感之上。
实验结果对教学带来了一个新的启示,即如何在语法阶段的同时就开始为学生建立韵律意识。对比重音同语义的结合非常紧密,因为对比重音是凸显焦点的一个重要手段。在教学中,这一观念应该强化,教师在教学中应该有意强调作为焦点的重音,并且予以示范。在汉语中,这样的韵律现象还有很多,例如副词“就”和“才” (徐以中、杨亦鸣,2010)。在含“就”的句中,重音在“就”上还是在其它位置直接决定了“就”是不是一个限制焦点算子。焦点跨越了音系、语用、语义、句法,因此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教学中,将重音不同时,语义就会出现差别的情况进行比较,提高学生辨析汉语重音的能力的意义也是非常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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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xperimental Research on Prosody Interpretation of the Ambiguity of dou(都):A Comparison between Native Speakers and Second-Language Learners
Yao Qian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nd Exchanges,Chongqing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4,China)
focus;dou(都);E-prime;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prosody
Accent affects the interpretation of adverbs in sentences.Most of the researches suggest that dou(都)is interpreted as“even”if the stress is on the subject and dou(都)simply means“all”when the stress falls on dou(都).However,this suggestion depends on the intuition.Evidence from experimental research is still needed to prove it.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Chinese native speakers'and Chinese learners'interpretation of dou(都)by adopting experiments.The experiments indicate that there exists a significant difference between the second-language learners and the native speaker while using prosody as a cue to interpret sentences with dou(都)correctly.These results also shine more light on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H146;H195.3
A
1674-8174(2011)04-0001-08
2011-06-17
姚倩,女,硕士,研究方向为语言习得、语言认知。
重庆大学“人文社科青年教师科研启动资助专项”(CDK2009-32)
①衷心感谢匿名审稿专家提出的宝贵意见;北京语言大学对外汉语研究中心的高立群教授和施春宏教授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提供了建设性的意见;重庆大学外国语学院语言认知及语言应用研究基地为本研究提供了实验设备及场地,在此一并表示诚挚的谢意!
【责任编辑 宗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