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性与成人教育的现实因应

姚远峰

(安阳师范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2)

不确定性与成人教育的现实因应

姚远峰

(安阳师范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2)

当代社会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危机的时代。社会发展和人之命运的不确定性,为成人教育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学说,凸显了新的思维范式,丰富了新的研究领域。挑战不确定性,当代成人教育必须肩负时代使命,在不确定性的挑战中寻求理解与对话、彰显反思和创造、学会选择和承担、建构和谐与意义。

不确定性;当代社会;成人教育;教育责任

一、不确定性:当代社会的一个特征

当今社会,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危机的时代。经济的全球化、竞争化,使得世界越来越复杂多变,科学技术的进步及其就业模式、生活方式的变化,使得人生充满了动荡和风险。虽然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写作《共产党宣言》的时候就看到了“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1](P275)但是,20世纪后期以来,社会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都达到了空前的地步,与这种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相比,“资本主义时代”的那种“动荡”、“不安定”和“变动”显得微不足道了。历史的任何一次变革都不像当前正在发生的这场变革那样,引发了“未来的震荡”,人类社会似乎正处在一个从旧的社会秩序到新的社会秩序的急剧转型时期。美国发生的“9·11”恐怖袭击,使得世界稳定的秩序被打破,多少芸芸众生因此改变了命运;中国改革开放,短短 30年,让亿万人感受到了突飞猛进、眼花缭乱的发展图景。在当今社会的发展进程中,秩序、可预测性、稳定性和可靠性似乎都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复杂性、不确定性和风险,因而在社会巨变面前,个体的焦虑、担忧甚至恐惧是全方位的,个人的成功与失败、快乐与痛苦、奋斗与挣扎、必然与偶然与这个时代的快速变化相互交织,使得个人的发展与命运似乎难以捉摸,不可预测,充满了风险性和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成为影响社会发展及其人生命运的日益凸显的重要因素,挑战不确定性,已经成为现代人必须肩负的时代使命。

社会变化的不确定性,是当代风险社会理论研究的主题。风险社会理论认为,当代社会的突出特征在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不确定因素和一些始料未及的风险,在未来若干年内人类社会将面临激烈的社会矛盾和严重的生态危机。著名学者德国的乌尔里希·贝克 (Ulrich Beck)认为,与传统社会的“我饿”相比,人在风险社会生存状态的典型反应是“我怕”,这种“我怕”是一种根植于心灵深处的对于社会不确定性的恐惧。另一学者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则认为,人在风险社会的处境是 “焦虑性存在”。造成人的“存在性焦虑”的内在根源是风险社会打破了人们生活中已有的经验、既成的惯例,挑战了人的“本体性安全”。不确定性取代经验与传统,成为当代社会的基本特征。生活在不确定性、风险时代的当代人犹如飘泊的浮萍,没有了根基,失去了归宿,心灵不安,内心恐惧,始终遭遇着“存在性焦虑”的折磨。

后现代主义也对这种社会生活和人生发展的不确定性进行了分析和探索。从本质上说,后现代主义是一种崇尚多元性和差异性的思维方式,体现了对现代人的生存和精神状况的关注。从知识观的角度看,后现代主义认为,社会的发展依托知识,但知识不存在绝对客观和普遍适用的纯粹知识,而具有文化性、价值性和情境性;知识的增长并非是在稳固的基础上不断分化、不断积累的个体知识的确定性增长过程,而是一个批判性检验的整体化、综合化合作的不确定性的增长过程。知识的不确定性虽是影响社会和人之发展不确定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却真实地反映和丰富了人与世界的关系及其内在意义。

德国的米切尔·兰德曼 (Michel Landman)则从哲学人类学的视角探讨了这种不确定性。他认为,与动物相比,人作为非特定化和未完成的生物,使得人的发展充满了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对于人的自然的生命体来说是一个重大的缺陷,但同时也为人作为自由的、创造性的存在物,为人的创造能力和生命的完善提供了无限发展的空间和可能性,提出了不确定性对人的发展所具有的内在价值和意义。

成人教育作为促进人之发展与完善的一个重要手段和希望寄托,面对社会和人之发展的不确定性,必须担当自己的使命,探索迎接风险和不确定性的诸多挑战。

二、不确定性对成人教育的现实意义

(一)提供了新的成人教育的动力学说

以往传统理论侧重于从确定性的视角来阐释成人教育发展的动力。如从哲学的视角看,有人认为,成人教育是一种促进成人“人性化”的活动,因为只有教育才能使人成为“人”,成人教育必须全面承担起 “成人”的责任。有人从经济学的视角出发,认为人力资本是经济增长的关键,教育是形成人力资本的重要因素。有技能的人的资源是一切资源中最重要的资源,人力资本收益大于物力资本的收益,因此成人教育是形成人类资本,促进经济发展的强大动力。而教育学则相信,人的本性是乐于求知,具有 “探究本能”或 “求真意志”。人们还恐于无知,因为“无知不仅是一种可恶的品性,还意味着社会和历史经验的缺乏,解释力和交往能力的丧失”。[2](P139)“知识改变命运,教育决定未来”是当代人秉持不移的先进信念。

而社会与人发展的不确定性则从另外一个视角彰显了成人教育的重要性,有助于我们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来全面认识当今社会的总体特征,自觉反思和推进当代成人教育的发展。如贝克认为,处于要进入风险社会的当代人类,为应对风险社会的来临,首要任务即是要认清终身学习的必要性。“不论是因为风险知识的不确定,科技知识更新之快速,人们需要一直学习,或是因为个人主义化,人们需要自我决定、自己承担而不断学习,更是因为在风险社会里专家并不可靠,所以人们要警惕,要有能力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便不能不持续地学习”。[3](P102)

吉登斯也指出,当代全球化相关的三个核心观念将促成终身学习成为世界性的普遍要求。一是信息交流与知识获得的全球化。这意味着知识的流通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意味着我们的学习可以随时随地进行;二是非传统化。在知识获取与交流日益全球化的时代,一体化的全球信息对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传统价值观及既定文化的“消蚀”作用加强,促使社会生活不断从传统中解放出来,从而为终身学习营造一个急剧开放性的学习化空间;三是“反思性制度化”。吉登斯把知识普遍应用于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现象界定为“反思性制度化”。借助于知识获得的全球化、非传统化以及反思性制度化观念的表述,吉登斯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幅社会图景:反思性学习成为所有形式的社会整合的内在因素,进而向社会、组织机构以及个人提出新的学习挑战,并最终促成终身学习成为后现代社会的一种结构性特征。[4]

因此,不确定性的凸显,迫切需要人类社会认真审视当代社会结构的的重大变迁,要求通过人的持续教育和不断学习探索、解决当代人的发展问题。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学会生存》中所指出,“人永远不会变成一个成人,人的生存是一个无止境的完善过程和学习过程”,深刻揭示了不确定性是促进当代成人教育发展及其向终身学习范式转换的一个强大的外在动力。[5](P196)

(二)凸显了新的成人教育研究的思维范式

从柏拉图以来,人们就一直试图以一种可理解的、一致的或者整齐划一的方式来看待人类的发展。笛卡尔深信,他是建构不可挑战的思想秩序的创造者。这种寻求人类思想中确定性的态度在康德、黑格尔、马克思以及一些当代哲学家那里都可以看到。例如,哈维尔 (Vaclav Havel)在 1984年生动地描述了追求确定性知识的科学给我们带来的现代性的世界图景:(我们的时代是)这样一个时代,它否认个人经验包括神秘的经验和绝对的经验的重要性,并用一种新的、人为的绝对 (没有神秘性、没有主体性的突发意念,本身是没有人情和没有人性的)来取代作为世界的量度的个人经验的绝对。这是所谓客观性的绝对:对科学的世界模型的客观、理性的认知。[6](P221)

从成人教育研究的思维范式来看,这种寻求确定性的思想也影响深远,无论是桑代克 (E.L.Thorndike)的成人能否学习的研究,以及诺尔斯 (M.S.Knowles)的成人如何学习的研究都深深地打上了这种思维模式的烙印。然而当今后工业社会的到来,使得人们用一种新的方式来探索成人教育和学习的研究。从后现代理论和课程实践看,在当代,一批哲学家和科学思想家对现代科学技术发展所带来的消极后果的反思,已动摇了现代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中那种对教育内容和课程知识确定性的信仰根基。自 20世纪后期以来,一个基本事实是:“对人类的一个封闭的、片段的和简化的理论的丧钟敲响了,而一个开放的、多方面的和复杂的理论时代开始了。”[7](P173)传统的确定性研究方式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在教育领域,以小威廉姆·E·多尔(William E.Doll)为代表的后现代课程理论,批评了以笛卡尔、牛顿为代表的现代知识观和宇宙观,提出了基于“接受复杂性”、“情景性”、“辩证性游戏”和 “尊重不可言喻性”的后现代教育理念:重视课程的实践性、自组织性、师生的共同建构性和隐喻性阐释。这一思想观念得到了广泛的重视和响应,正成为超越传统教育研究的重要思想和实践活动。它打破了人们对教育研究的固有认识,人们不再仅仅依照线性思维看问题,而更多地以非线性思维来认识事物,非线性思维凸现的就是不确定性。后现代主义学者哈桑 (I.Hassan)认为:“不确定性确乎渗透我们的行动和思想。它构成我们的世界。”[8](P125)法国学者莫兰 (EdgarMorin)也认为,人类是不确定性的游戏产物,并且人的实践也是在不确定性的游戏中变成生产性的,需要用复杂性的思维方式来看待和研究人以及人与其它事物的关系。因此,不确定性的引入为成人教育的理论研究提供了更宽广的视野和新的思维模式。

(三)丰富了新的成人教育研究的领域

与过去成人教育研究多以理性为探讨主题大相径庭的是,非理性取向的成人教育理论蓬勃发展,成为当代成人教育研究的热潮。这种取向的成人教育理论侧重于对当代社会差异性和不确定性的回应,其基本主张是成人教育研究必须拓宽领域,重新构建基本概念框架和方法论,因为不确定性同样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重要属性之一。成人教育的研究需要回归到成人丰富多彩的生活世界之中,而不是制度化、共性化的正规教育模式,要通过成人的生活经验捕捉理解成人学习的主观维度,在学习主体与背景环境的主客观互动的不确定性中发现多样的学习可能性和丰富性。在美国著名成人教育理论家梅里安 (Sharan B.Merriam)汇编的《成人学习理论的新进展》(2001)一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这种关注不确定性的研究已经日渐兴起,越来越引发研究者的兴趣,成为成人教育研究的一个新领域。如成人情感与想象学习理论、大脑与意识学习理论、身体学习理论、叙事学习理论等,凸显了成人教育研究的 “多中心”、复杂性和对不确定性的追寻,为成人教育学形成自身独特的成人教育理论开辟了新的视角和新的契机,也为成人教育实践的深入发展带来了新的生机与新的活力。

三、不确定性与成人教育的当代使命

当代社会的不确定性要求成人教育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和使命。在风险社会理论家看来,不确定性的出现已经超越了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之分。世界的不确定性既是我们生活的动力机制,也是我们面临的新两难困境的中心难题,在不确定性和确定性之间,能否达到有效的平衡,就取决于我们自己。当代成人教育作为提高人之生活质量,促进人之完善发展的重要途径之一,必须面对不确定性,在挑战不确定性中促进成人的发展。

(一)在不确定性中寻求理解与对话

追求确实可靠的确定性知识,构成了哲学和自然科学得以成立和发展的传统。随着这一思维方式在人文社会知识中的贯彻,确定性及其所导致的知识霸权和控制构成了现代性的一个基本纬度。进入 20世纪后单纯确定性的哲学观点逐步瓦解,人们认识到不确定性也是世界的本质属性之一,不确定性和确定性的结合才是世界的本来面貌,他们的矛盾及其发展过程塑造了世界的模样。知识的不确定性是因为在后现代社会知识呈现出主观性、多元性、建构性和动态性,它深刻地说明成人学习者不仅仅是接受和发现已有的知识,也不只是知识的“旁观者”,而是知识意义的主动建构者和创造者。因此成人教育面对不确定性首先要有包容、善待差异的意识,体现对个体的尊重。同时还要倡导理解和对话,不确定性并不意味着对世界的不可知论和随意性,理解和对话是人存在的方式,是人的本体,是视界融合。在相互理解和对话中,成人学习者才有可能消除歧见,寻求共识,在不确定中达成相对的一致。

(二)在不确定性中彰显反思和创造

不确定性是当代社会的一个特征。这表明,当代社会中一切都在变化之中,变化的方式、方向、特征可能也是不确定的。不确定性,把人推向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它不仅是风险,同时也是机遇。“人的本质是不确定的”。“人的生活并不遵循一个预先建立的过程,而是一个由自己来完成和创造的过程”。[9](P7)这就要求成人教育须培养学习者以一种批判的视角看待自己,随时检讨,保持反思,不能一意孤行,要对自己的选择保持敏感度,不断予以自省、检查和审视。同时还要着力培养学习者勇于打破成规,积极突破自我,直面风险,抢抓机遇,时刻保持开拓创新的状态,以新观念、新思维、新方式面对生活。要在不确定性中把握确定性,在混沌中抓住规律,在无序中发现有序,持续反思和敢于、善于创造是把握不确定性的可靠武器之一。

(三)在不确定性中学会选择和承担

在传统社会中,人们的行动主要是由传统决定的,传统为人们提供确定性、规则和权威,人们能做的就是遵从。而在当代社会里,确定性没有了,一切知识都是不确定的,都有被怀疑、被修正、被推翻的可能。人们不得不在复杂多样而又瞬息万变的现实面前作出选择。选择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和日常生活的义务。正如学者叶澜所说:“在这个时代,人类的生存环境呈现多变、多元、多彩、多险的飘忽迷离状态,平衡而单一的局面被打破,不确定性和可选择性同时增强。因而每个人或社会在求发展的同时,必须学会做选择。”[10](P180)但无论是个体的选择还是集体的选择,为了确保选择的合情合理、适时适度、符合实际,要求成人教育时刻提醒学习者,不但要对眼前负责,还要对未来负责;不但要对人类自己负责,还要对自然负责,在选择中勇于承担,以负责的态度面对生活,树立高度的责任意识。

(四)在不确定性中建构和谐与意义

人不同于动物,人之为人,就在于人不仅是一种客观存在,而且还是一种精神的存在。精神生活是人类的真正家园,现代人选择的每一步都不能省略关于生命意义的思考和追问。当代社会变动不居,充满不确定性,价值取向多元化,容易出现人类精神迷失、心灵空虚,失去精神家园的状况。因此,成人教育不应当只成为人类追求功利的一个工具或手段,而且还应是一种唤醒人的存在意义,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和谐统一的存在方式。正如彼得·圣吉 (Peter Senge)所言:“真正的学习已不仅止于知识的充实与技能的进展,而在于能深入人之为人的核心意义。经由学习,我们得以重新认识整个世界和我们的关系;透过学习,我们再次扩展我们的创造力,而这正是生命中最可宝贵的部分。”[11](P312)在成人教育教学中,成人教育要实现由偏重知识授受向提升生命意义的方向和形态转型,构建新的焕发生命活力的课堂教学观;师生之间由传统的控制关系向民主平等的交往关系转变,形成积极而丰富的人生态度和情感体验,使师生过上有意义的生活。

[1]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石中英 .教育哲学导论 [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3]陈美君 .贝克风险社会理论及其对成人教育的启示[D].台北:国立台湾师范大学,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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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高志敏等 .成人教育社会学 [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

Uncerta in ity and the Realistic Adaptation of Adult Education

YAO Yuan-feng
(AnyangNor malUniversity,Anyang,Henan 455002,China)

This is an age full of uncertainty,risk,and crisis.The uncertain moving of society and destinty ofman gives fresh impetus to the development of adult education.It manifests new thingking mode,and introduces new research field.Challenging uncertainty,the contemporaty adult education,while facing the challenge,is expected to seek understanding and dialogue,to focus on reflection and creation,to learn to make choice and take resposibility,and construct harmony and meaning.

uncertainty;contemporaty society;adult education;resposibility of education

G720

A

1008-6471(2010)01-0005-03

2009-08-11

姚远峰 (1968—),男,河南固始人,安阳师范学院副院长,教育学博士,教授;河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成人教育基本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