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学批评中“人的地位”问题研究
2010-08-15陈靖怡
陈靖怡
生态文学批评中“人的地位”问题研究
陈靖怡
从生态批评理论立足点面临的困境出发,通过对非人类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的困境分析,探讨人对环境问题的影响,以及人在其中的作用,从而认为要解决生态危机只能依靠唯一具有理性和自觉能动性的人类。生态文学批评的产生与发展也都具有属人的目的性,因此不能以非人类中心主义为理论立足点,从而消解人在生态批评中的主体性。
生态批评;人类中心主义;非人类中心主义;人的主体性
生态批评(ecocriticism)是上世纪90年代流行于北美并迅速向世界其它地区波及的批评浪潮。生态批评是一个起源于“问题”的思想批评,它以文学作品为载体,目的在于探究人类文学、文化中导致生态危机的思想根源。然而,在当前的生态批评中,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人类中心论”,认为它就是当代生态危机的“罪恶之源”,要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唯一的出路就是反对人类中心主义,走向非人类中心主义。以此为理论立足点的生态批评却在发展中遭遇到一些困境。如:人类中心论可以被超越吗?人类中心论应该被彻底否定吗?走向非人类中心论的生态思想真能解决生态危机吗?如何处理发展与生态的关系?等。要解决生态批评中的这些困境,唯一的出路就在于理清“人”在自然世界中的地位问题。到底是把人置于万物的至尊地位而其它自然万物都只是为人的利益而存在,还是把人仅仅当做生物链中的一个环节(与其它环节完全平等)而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置于最高地位,还是坚持人的利益为核心同时兼顾自然万物的利益。笔者认为人类中心论具有超越与不可超越的辩证性,在自然世界中人的利益应处于核心地位并兼顾其它生物利益,生态批评不能用贬低人的地位的生态哲学思维作为其理论基础,因为无论生态批评的产生和发展都具有属人的本质性。
一、非人类中心主义的困境
生态批评的产生源于人类对生存环境的忧思,生态危机的日益激化是生态批评迅速生长的催化剂。然而,要正确地进行生态批评,实现生态批评的既定目标,就必须找准有效的理论依据,而寻求有效的理论依据,首先又必须有一个正确的理论立足点。当前,生态批评界在讨论生态批评的理论依据时,很多都主张以“非人类中心主义”作为其基本立足点,由此而演绎出了很多激进的批评观点,无限制地夸大了生态批评承载的生态责任,仿佛进行生态批评的目标就是要构建一个人类与其他生物、生物与非生物、人类与非生物之间毫无主次上下之分的大一统世界[1]。然而,以非人类中心主义作为生态批评的理论立足点却是行不通的,因为非人类中心主义理论本身就存在理论和实践的困境,如果让其作为生态批评的理论立足点,那么,同样生态批评也会遭遇理论和实践的困境。
(1)非人类中心主义理论上的困境表现在:第一,非人类中心主义为了实现对自然的尊重,以及人与自然的平等地位,它预设了承认自然价值主体地位的前提,即在评价自然的内在价值时,以自然本身为评价主体。然而,这种评价却是不可能实现的,要对自然内在价值进行评判,需要人类进行价值主体置换。人类需要站在自然的角度来思考其“内在价值”,而这种置换并不能带来对自然内在价值的认识。因为在现实中人类对事物的评判是以人类的活动经验为基础的,因此对自然的评判,也必然是从人类自身的思维视角出发,根据人的经验作出判断,结果也必然是具有人性色彩,而不能对自然的内在价值作出纯粹客观的判断。事实上,一些非人类中心主义所推测的自然要求,以及自然对人类的反映,都是以人类为中心的,仍是以人类自身为主体的思维方式。第二,非人类中心主义在预设自然具有内在价值的情况下,主张将道德共同体范围从人向自然扩张。非人类中心主义将一切生命体甚至整个大自然都看作是伦理主体,认为它们就像人一样都具有目的性、主动性、主导性、创造性和能动性,而且,把自然当作是最高的主体[2]。可是,自然真的具有伦理主体的这些特性吗?伦理关系是体现伦理主体之间在一定价值观和利益基础上的权利义务关系。这种权利义务关系是一种“双向”关系,也就是说有权利必有义务,有义务必有权利,权利的主体也就是义务的主体。只有权利没有义务或只有义务而没有权利都无法构成完整的伦理关系。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是主动的,自然是被动的。人对自然是否具有道德关怀以及施予何种道德关怀都是由人主动进行单向调节控制的,自然则只能被动地接受并被动地作出各种反应,而且这种反应不具有丝毫的道德意味。自然万物既没有什么预设的目的,也不会作出道德评价,更不可能具有类似于人的那种有意识的创造性和能动性。我们可以认为自然承担着为人类提供生存条件和环境的义务,因而也有要求人类道德地对待自然的权利。但是这种“认为”只是人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得出来的,是人的意思,而不是自然本身认为它自己拥有这样的权利与义务[3]。
(2)非人类中心主义实践上的困境表现在:第一,重视人与其他生命的平等,但是平等作为一种价值态度不能抹杀生命个性和特殊性的生存方式的现实性。如果从非人类中心主义的平等价值理论出发推导出所有的生命生存模式都相同,那么就会极度地贬低人或把人与猪狗并提。这种结论是极其荒谬的,是远离现实的。以这样的理论指导实践,只能是无果而终,或可能是恶果累累。第二,由于地球面临过多的人口压力,资源缺乏,能量危机,以及技术造成的浪费现象,人类在实践上试图普遍地以“非人类中心”为行动准则。然而,这种想法在很大程度上是有一个理论预设前提,即世界发展是均衡的,已经到了同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人类中心都已经穷途末路,必须加以拨乱反正。事实上,对不同发展阶段、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文化传统的人对发展的理解并不一致。尤其对于一些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人民的基本生活都存在问题,如何去要求他们做到停止一些资源的发掘,去做到尊重动物呢?如果不加区别地提倡非人类中心主义、提倡可持续发展,只能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对另一部分还没有富起来甚至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的人的胜利。
二、人类中心主义的困境
人在环境问题上到底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和义务?对这一问题的正确回答关系到生态危机能否得到彻底的解决。从一定意义上来说,20世纪中叶以来出现的全球环境问题,正是主体、理性乃至人类中心主义取向极端化发展的结果。由于对人类主体的过分信赖和无限放纵,自然客体被图景化,这种对主客体关系的片面化、极端化、单向性的理解,造成人们肆无忌惮地满足其需求,不计环境和生态成本,似乎无需对自己的行为后果负责。因而,“人类中心主义”在20世纪似乎注定要成为环境问题的 “罪恶之源”[4]138,也成为了大多数生态批评学者反对的对象。然而,作为当代西方人类中心论代表之一的美国学者J.帕斯莫尔却认为:“当代生态危机并不源于人类中心观点本身,威信扫地的不是人类中心论,而是那种认为自然界仅仅为人而存在没有内在价值的自然的专制主义。”因此,我们不能听信于非人类中心论对人类中心论的片面、极端的解读,而全盘否定人类中心论,甚至人的主体地位。其理由在于:
(1)“人类中心论”不是一个一成不变内涵的命题。根据《韦伯斯特第三次新编国际词典》解释,人类中心论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的历史演变:第一,人是宇宙的中心,盛行于古代;第二,人是一切事物的尺度,近代获得文化主流的地位;第三,根据人类价值和经验解释或认知世界,属现代人类中心论观点。因此,我们应该批判的是那种一切以人类利益为尺度的极端人类中心主义,它才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根源。而不能不加科学界定把某一特定形态的人类中心论绝对化、抽象化,或静止地看待人类中心论,忽略其动态的发展过程。我国生态批评之所以建立的理论基础都是反人类中心论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国内部分学者仍停留在第二种意义上理解人类中心,坚信“自然界的一切为人而存在”,认为“人是一切事物的尺度”,明显带有“人类征服主义”和“文化霸权主义”的倾向[4]144。
(2)“人类中心论”是一个价值命题而不是存在命题。从存在论的意义看,世界是没有或无所谓中心的。用宇宙的尺度来衡量,地球上的人类只是宇宙在其运动过程中合乎规律地出现并灭亡的“瞬间”存在者,无论从空间、时间,还是从绝对力量上看,都无从判定“人是世界存在的中心”。而人类中心论只是对人与自然关系及其现实的人类实践活动的一种理性概括,它是一个关于人类自身及其行为的“应然的”价值观念。“人类中心论”的观念意味着人在自然界面前的自我权利和责任意识,意味着人的出发点和选择的界限所在。
(3)在整个自然界中,唯有人具有理性和自觉能动性。把人的利益和价值作为评价人与自然关系的参照系统,有利于充分发挥人类在保护自然资源,维护生态平衡中的无与伦比的积极作用。从以往的历史看来,在人类理性指导下,人改变了在自然界中的卑微境遇和地位,创造了辉煌的工业文明,尽管带来了对自然严重破坏的不良后果,但我们相信人类可以凭借理性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己错误的价值理念和行为方式,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正如马克思主义所认为的那样,人类的发展过程是人在社会实践中,不断地克服认识自然与社会的盲目性和局限性,并逐步地从必然性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使人类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的过程。而且也正是由于“人”具有意识主体性,才会由自己提出生态问题和人类的生存问题,由自己呼吁全人类都来关注地球生态的异常变化,关心其他物种的生存权等问题。
三、生态文学批评属人的本质性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应该明确,极端化的人类中心主义才是造成环境问题最为深刻的思想根源,所以,我们要超越的是这种特定历史阶段形态的人类中心主义,而不是否定所有的人类中心主义,甚至走向非人类中心的极端,彻底放弃人的主体性,这是不符合理论和现实的。因此,生态批评应以“现代人类中心主义”为生态批评的理论立足点更为合理,这样也才能真正避免空想乌托邦,生态批评的可行性和实效性才能真正得以发挥。另外,生态批评的产生、发展和目的任务也都决定了它有属人的本质性,人在生态文学批评中具有主体性地位。
20世纪兴起的生态批评,最主要的驱动力不是来自批评家标新立异的冲动,而是来自生态危机的现实压力和迫切需要。生态批评是在人类和整个地球存在危机的这个大背景下形成并发展的,是人类为防止和减轻生态灾难的迫切需要在文学批评领域里的表现,是在具有社会和自然使命感的文学研究者对拯救地球生态的强烈责任心驱使下出现的。外在的压力甚至可以说外在的强迫,与批评家内在的生态责任、自然关怀和人类终极关怀相结合,为生态批评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5]。因此,我们可以说生态批评一经产生就已经具有了属人的本质性,它是生态批评家源于对生存状态的忧思。但是,如果生态批评界从片面、极端的角度把环境问题的所有罪恶都归于人类中心主义,并认为消除生态危机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人的地位降为同等于自然万物,那生态批评根本就没有产生的必要。因为我们知道,宇宙间的万事万物的形成与毁灭是一种常态,人们对此完全不会用“危机”的字眼来耸人听闻。那么,为什么对于今天地球的生态失衡,我们却要将其看作是严重的危机并大声疾呼保护生态环境呢,那是因为生态失衡已经威胁到当代人的生存,而且这种生存危机并不是来自于一种自然而然的生成毁灭机制,而纯粹是由于人自身的认识不当和行为不当导致的。所以,生态危机是相对于人的存在、人的利益和人的幸福而言的,离开人的这些需求就不存在什么生态危机的问题。生态危机又是人类自身活动的产物,没有人类野心勃勃的征服与掠夺,也不会出现现在的生态危机。由此可见,“人”才是生态危机的主角,也是对生态做出“危机”判断的唯一尺度,同时又是改变这种生态危机的唯一能动主体[3]。
“作为一种文学和文化批评,生态批评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文学来重审人类文化,进行文化批判,探索人类思想、文化、社会发展模式如何影响甚至决定人类对自然的态度和行为,如何导致环境的恶化和生态的危机。”[6]从其本质特征和重要价值来看,说到底生态批评实际上也是一种“人学”,它实质是通过诘问人的善恶本性,展示人的内心世界的纷繁、复杂性,并以此唤起人类扬善除恶的自觉意识,包括人类的生态保护意识。人类只有先了解自己是什么,才能认识到该为自然做些什么。也就是说,生态批评最为关注的还应该是人性问题,是自己给自己如何“诊疗”的问题。人性问题搞清了,人类自身重大“疾病”的基因改变了,人类对自然的态度和行为问题才能迎刃而解,生态危机也才能得到根本解决。
[1]陈金刚,刘文良.文学生态批评理论研究的困境与超越[J].北方论丛,2007(5).
[2]卢风.社会伦理与生态伦理[J].河北学刊,2000(5).
[3]张伟胜.自然能成为伦理主体吗[J].浙江学刊,2005(3).
[4]高中华.环境问题的抉择论:生态文明时代的理性思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5]王诺,宋丽丽,韦清琦.生态批评三人谈[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3).
[6]朱新福.美国生态文学批评述略[J].当代外国文学,2003(1).
I06
A
1673-1999(2010)09-0103-03
陈靖怡(1978-),女,四川广安人,硕士,川北医学院(四川南充63700)外国语言文化系讲师,研究方向为文学、英语教育。
2009-12-31
川北医学院校级课题(MP-09B-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