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语教育与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跨文化适应
2010-08-15杨萍
杨 萍
(甘肃农业大学 人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双语教育与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跨文化适应
杨 萍
(甘肃农业大学 人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以兰州市高校的少数民族大学生为例,通过问卷调查和个案访谈,对我国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政策的“民主汉辅型”和“汉主民辅型”教育模式下不同教育背景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校园语言、文化环境适应问题进行调查研究发现,不同的双语教育模式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生活、学习、思想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因此对于双语教育实施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尤其是对于不同教育模式下少数民族学生的培养问题应该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
双语教育;文化适应;少数民族大学生
一、问题的提出与研究的目的
双语教育是多民族多语言国家和地区普遍存在的社会文化现象。我国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多语言的国家。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汉族与各少数民族密切往来,友好相处,汉语历史的发展成为各民族之间的族际交际语。少数民族在普遍保留和使用本民族语言的同时,兼用汉语的现象不仅自古有之,而且越来越普遍。也就是说民兼汉型双语现象是我国双语社会特别是现阶段双语社会的主流。与此相应,我国民族地区的双语教育特别是现阶段的双语教育主要是少数民族语言与汉语的双语教育。我国民族地区的双语教育体制是以少数民族语言与文化的保存、保护、发展乃至于少数民族的生存与发展的现实利益和长远利益结合为出发点,在中国国情和各民族族情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是整个民族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在实践中取得了良好的教学效果和社会效益,受到广大少数民族群众的欢迎和支持。[1]目前我国双语教育的模式主要有并举型教学模式、主辅型教学模式和辅助型教学模式,本问题的讨论针对的是主辅型教学模式中“民主汉辅型”教学模式和“汉主民辅型”教学模式,对少数民族大学生进入新的大学校园环境中文化适应过程中的影响。民主汉辅型教学模式是指以少数民族语文作为各门课程的教学语文,汉语文只作为一门课程,从小学的不同阶段开设,直至小学或中学毕业;汉主民辅型教学模式是指以汉语文作为各门课程的教学语文,少数民族语文作为一门课程开设,从小学低年级阶段开始,直到小学或中学毕业。[1]在笔者的访谈调查中发现,这两种双语教育模式下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在适应大学校园文化的过程中存在着各方面的差距。本文的研究目的是通过问卷调查和个案访谈的资料以及相关的理论,来探讨在我国双语教育的背景下,不同教育模式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如何更好地适应大学中以汉语为主的校园语言、文化环境,以此为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培养者和管理者提供一定的现实和理论依据。
二、研究方法
(一)样本
根据内地对少数民族大学生提供高等教育的三种模式即民族院校、普通高校民族班和普通高校的一般班级,本研究选取了西北民族大学、西北师范大学和兰州大学中籍贯为西北五省(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和内蒙古自治区的藏族、蒙古族、维族大学生2731人作为研究总体,通过spss11.5统计软件随机抽取了10%的样本,调查共发放问卷283份,经认真核查回收有效问卷242份,问卷有效回收率为85.5%,其中男生121人,女生121人,各占50%;学生政治面貌:共青团员207人,占86.3%,党员27人,占11.3%,民主党派1人,占0.4%,无党派人士5人,占2.1%;所学专业:文科140人,占58.8%,理科48人,占20.2%,工科16人,占6.7%,医学类19人,占8%,文理交叉15人,占6.3%;年级分布为:2006级的68人,占28.2%,2005级的62人,占25.7%,2004级的84人,占34.9%,2003级的27人,占11.2%;高中接受教育的学校为民族语学校的有91人,占39.4%,汉语学校的有118人,占51.1%,内地民族班的有22人,占9.5%.上述样本的比例和研究总体的比例基本吻合,具有一定的代 表性。
(二)问卷设计
问卷内容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是研究对象的基本信息,包括性别、年龄、政治面貌、父母的职业和受教育程度等等;二是研究对象在大学校园里的基本语言状况、包括语言的掌握情况和日常生活中的语言选择等。问卷的设计参考了近几年学界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研究的相关文章资料并结合了笔者的访谈调查中的感受,经过小规模试调查后,对问卷作了一定的修改。
三、调查结果与分析
我们通过个案切入主题。
个案:维族女大学生G.L.Z对双语教育不同模式的感触
我交友的时候,不太会注重民族成份,但是我觉得跟以“民考民”方式入学的学生很难沟通和交流,感觉我们的思维方式不同。我有几个维族朋友,都是“民考汉”的,在一起特别容易沟通。“民考民”和“民考汉”的学生思想上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感觉在一起就是互相瞧不起的感觉,“民考民”的学生可能是觉得我们特别不懂礼节、不懂风俗,被汉化了,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但我们也觉得他们在某些方面做得也不好。反正我们之间在思想观念上是有很大的差距。
刚来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挺受歧视的,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就说:不知道你们少数民族的学生听懂了没有,要不要把语速给你们放慢?老师的意思当然是很想帮助我们,但是这样我们觉得挺受鄙视的,包括对民族生降分的这个政策我都觉得不平等,即使我考得很好,大家也都会觉得我是降分上来的,当然这个政策是很好,尤其是对于受教育条件不是很高的一些学生而言。但是在一些比较发达的城市大家受教育的水平还是挺高的,比如我现在考研270分就可以了,汉族同学就必须350分以上,很多人就说:你就是好,天天睡觉都能考上研究生!我觉得这个政策可能是不能改,它毕竟也给了很多人上学的机会。但是既然已经来了,老师就应该尊重我们,一视同仁,让我们去适应老师,而不是老师来适应我们。
这个个案清晰地反映了这位维族女大学生对双语教育两种模式下同一民族少数民族大学生思想观念、生活方式、学习领悟力之间差距的体会,笔者在调查中也明显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些差距还可以通过几组资料来显示。
首先,“民主汉辅型”教学模式的学校(简称民族语学校)和“汉主民辅型”教学模式的学校(简称汉语学校)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对于本民族语言和普通话的掌握程度存在明显差距。从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对本民族语言的掌握程度要明显高于从汉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而从汉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对普通话的掌握程度要显著高于从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就像调查数据显示的那样,有61.8%的被调查的从民族语学校考上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对普通话的掌握水平在“一般”以下,而有62.9%的被调查的从汉语学校考上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对本民族语言的掌握水平也在“一般”以下。
其次,不同的双语教育模式还会影响到少数民族大学生在校的交友选择、宗教信仰状况以及恋爱观等。
调查显示,来自于民族语学校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在人际交往上,更愿意和本民族的同学做朋友,而来自于汉语学校的少数民族大学生更愿意和诚实可靠的各民族同学做朋友,这与他们的受教育背景是密切相关的。就像一位来自民族语学校的蒙古族女大学生说的:“交友上,如果对方是蒙古族我肯定很乐意和他交往,但是我们学校会说蒙语写蒙文的总共十一、二个吧,如果他不会说蒙语写蒙文,即使他是蒙古族,我也会感觉和他们有些疏远。我们有一次会说蒙语的老乡聚会,在一起用母语交谈,感觉特别亲切。”对本民族语言的感情拉近了这位蒙古族女大学生与族内人的关系,他们在一起可以尽情地用母语交流,而不需要进行任何语码的转换,产生了强烈的族内认同。而一位来自汉语学校的维族女大学生说:“我在人际交往上并没有刻意选择穆斯林群体,因为我从小上的是汉族学校,接触的几乎都是汉族的同学,我现在在学校里没有语言交往上的障碍,像汉语系维汉双语班的很多老乡由于语言不好,很多方面都很吃力,他们说他们的汉语学的不好,维语也不是很精通,以后就业会很困难的,所以他们很羡慕我。我平时的大部分时间是跟汉族同学在一起,因为我上的是汉语学校,一般上汉语学校的民族生和上民族学校的民族生思想上是有些差距的,像看一个问题的话,我们是比较汉化的思想,他们是从本民族的观点出发,所以我感觉和他们有些合不来,就不怎么交往。”这位维族女大学生的一番话,使我们对她的人际交往状况有了较全面的认识,与民族语学校的同学相比,这位维族大学生交友上更加开放,从上学开始,大多数时间是跟汉族的朋友在一起玩,因此,她在交友选择上并不会因为对方的民族成分和宗教信仰而有所顾虑。
调查结果还显示,从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的大学生信仰宗教的比例远高于从汉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少数民族大学生信仰宗教的原因一方面与家庭信仰宗教的环境有密切关系,像访谈中一位藏族女大学生说的:“我的宗教信仰很淡,几乎没有什么宗教信仰,虽然我们藏族信仰的是藏传佛教,但是我们爸妈也不信仰,家里没有那种氛围”,另一方面,教育背景对他们的宗教信仰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就像一位上过汉语学校的藏族男大学生所言:“由于我和很多藏族同学的教育背景不一样,观念也不一样,藏语学校经常教一些关于佛教的东西,他们的生活受宗教思想的影响很大,我们汉语学校的就是教怎样学习,不涉及宗教上的事情,所以宗教思想也比较淡漠,因此感觉我们交流起来有困难,当然少数人交流起来还可以。”由于民族语学校和汉语学校培养方式和学校氛围上的差距,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思想观念产生不同的影响。这也可以从不同教育背景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对“族外恋”现象的态度上看出来,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反对“族外恋”的比例远远高于汉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而汉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认为“族外恋”“很正常,是趋势”的比例也远高于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
对于双语教育政策在我国的实施虽然有一些学者提出了质疑[2], 但是笔者认为双语教育政策的实施还是有它的必要性,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通过教育的传承,有利于保留我们国家的多元文化,也有利于不同文化的交流和传播,它强调“学校在通过主流文化形成学生共享文化的同时,应充分尊重其他民族群体文化也是整个国家文化构成的事实。”[3]从上述的调查中我们可以看出来,不同的双语教育模式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生活、学习、思想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因此对于双语教育实施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尤其是对于不同教育模式下少数民族学生的培养问题应该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
(一)双语教育的起点问题
从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在进入大学之前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化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庭里都对他们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当他们进大学后,面对的是以汉语为主的语言文化环境,学校所传递的文化知识是人类普遍的经验提炼和科学成果。这在一定意义上说,学校剥夺了他们的传统语言文化,中断了他们的传统语言与文化过程。[4]当他们进入主流文化中的语言环境时,会存在很多的不适应。而对于从汉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进入大学后能较快的适应大学的语言、文化环境,学习成绩一般也会优异于从民族语学校考上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因此,笔者就有这样的一个疑问:对于民族语学校少数民族学生的汉语教育是否应该考虑把起始点提前?据笔者访谈了解,民族语学校的学生一般是在小学三年级甚至是更晚才开始接触汉语,汉语的效果也差强人意,访谈中一位藏族女大学生就曾经谈到:“我以前上的是藏族中学,小学的时候开始接触汉语,但是由于小学是在农村上的,藏语很重视,汉语可以不用学,拼音也没学过,声调感觉很难,初中的时候接触的汉语也很少,高中的时候接触的多一些,但是讲话也不说汉语,来上大学的时候还不会讲汉语。”既然如此,能否把这部分少数民族学生的汉语教育起始点提前到幼儿园教育?当然这还需要一定师资力量的配套。当前我们国家不是正通过各种方式为民族地区输送大批优秀的少数民族毕业大学生作为教师吗?如果能实现这一教育体系的良性循环,笔者认为双语教育的实际效果一定能提高。
(二)双语教育的过程需要改善
在笔者的访谈调查中曾经了解到,很多教师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认识会受到“标签理论”的影响。教师会根据他们以往的教学规律和教育经验,对学生进行识别,那么在以汉族大学生为主体的校园里,少数民族大学生尤其是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一般会被标上“中等生”甚至是“差等生”的标签,并从教师的心理或者行为上给予较低的期望,这就会影响到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学业。对于从汉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而言,他们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对于从民族语学校考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学生而言,他们会认为反正老师对自己的定位就不是很高,因此有可能自暴自弃甚至会认为自己考大学的时候就是照顾的,那么在考试成绩上或者毕业时肯定也会被照顾,从而降低对自己的要求。对于这一教育过程中存在的问题,笔者认为,能否对不同教育背景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在大学教育时有适当的区别?就像笔者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的,个别学校针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英语底子相对较弱的实际情况,每个周末都会给他们补课。那么这种办法能否借用到对“民考民”学生整体学习水平的提高上来?笔者认为这是完全可以的,这样既可以提高他们的学习成绩,又能提高他们跨文化适应的各方面能力。
(三)对于不同教育背景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在高考甚至考研的降分政策,应该做一些适当区分
有学者认为,“高等教育领域内对少数民族考生降低分数线优惠政策的实施,应该打破传统的单一的以民族成份划分的标准,兼顾到民族间的地域差异、经济水平差异、文化差异、社会阶层差异以及少数民族受惠群体融入主流社会程度的差异,从多个维度进行综合考察,以 ‘差别对待’的原则来对待差异和多元化。”[5]根据这一观点,笔者认为对不同教育背景的少数民族大学生高等教育领域内的降分政策也应该做一些区分,这样既能使基础较薄弱的民族语学校考生受到一定的照顾,又能兼顾到受教育条件较好的汉语学校的少数民族学生的实际情况,而不再出现前述个案中的情形。
[1]王远新.中国民族语言学——理论与实践[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
[2] 钱民辉.教育社会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48.
[3] 杨晓.多元文化教育关于民族教育的理论[J].民族教育研究,1999(1):18-21.
[4] 哈经雄,滕星.民族教育学通论[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1:59.
[5] 滕星,马效义.中国高等教育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与教育平等[J].民族研究,2005(5):10-18.
G510
A
1671-1351(2010)01-0103-04
2009-11-12
杨萍(1980-),女,山东潍坊人,甘肃农业大学人文学院讲师,博士。
〔责任编辑 艾小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