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转型时代的话语格局及知识分子小说话语类型——对当代知识分子小说的解读

2010-08-15王晓隽

泰山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知识分子话语

王晓隽

(泰山学院汉语言文学院,山东泰安 271021)

从 1990年代始,文学遭遇了一种新的历史课题,面临着一种新的历史文化语境。所谓新的历史文化语境,主要指整个国际冷战时代结束,苏联的解体和东欧剧变,以及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形成。中国社会事实上已纳入全球化的进程之中。中国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转入市场经济。在这个转型时期出现了两种或多种体制并存,且互相渗透,互相消解,以致造成整个社会的文化失范、价值混乱。一方面是经济的蓬勃发展;另一方面则是社会制约机制的严重失衡,由此带来严重的两极分化和社会腐败、道德滑坡。在这种新的现实面前,从前的那一整套文学话语方式与思维方式失去了参与现实对话的能力。再加上政治对文学的疏远或放逐,以及商业文化对文学的冲击与腐蚀,以启蒙为基本动力和主题的文学话语中心解体。“共名”[1]时代结束,“无名”[2]时代到来,多元并存、众声喧哗的文学格局形成。

一、多元并存、众声喧哗的文学格局主要由四种强势话语做支撑

(一)权威意识形态话语

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与政治在思想解放或启蒙这一点上达成一种共谋或共识,从而有过一段蜜月时期。但是文学话语与权威意识形态话语毕竟价值取向不同,权威意识形态关注现实的政治经济利益变革,强调的是“稳定压倒一切”,“发展是硬道理”,高度强调整个社会思想的趋同。我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权威意识形态话语具有极大的社会号召力,它倡导的主旋律是吸引文学家写作的一个重要话题。

(二)商业主义影响的通俗文学话语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社会转型主要指经济转型,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市场经济遵循的是价值规律,各种各样的经济活动都以赢利为目的,在“义”和“利”的权衡中,必然是重利轻义,甚至是见利忘义。但不可否认,它刺激整个社会的竞争,给社会带来极大的活力,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使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但这部分人大都是接近或拥有社会公共资源 (权力资源、财富资源、文化资源等等)的人。知识分子当中的许多人也都是接近或拥有社会公共资源的人,有很多人希望挤进上流社会,知识分子群体的分化已经成为一种必然趋势。这种分化必然带来知识分子的精神困惑。

文学既是一种精神产品,必然要进入社会阅读和流通,也是一种商品,文学生产在很大程度上也要遵循价值规律。再加上转型时代以来党和政府逐渐取消了对文学写作者包起来、养起来的计划经济时代的传统做法,大批的文学期刊被迫与公费供养断奶,与市场接轨,纳入一种市场体制。因此,文学生产就要寻找热点和卖点,依赖商业炒作,这成为了九十年代的普遍现象。这种商业主义的力量对文学话语的形成必然有极大的制约作用。

(三)后现代主义的话语

文学是人类精神价值的象征性的实现方式,它天然崇尚自由和创造,所以,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引导文学潮流的先锋文学。如果说八十年代的先锋文学是现代主义,历史进入八十年代后期,西方后现代主义在中国提前登陆,后现代主义理论、文学成了文学写作的一种新的崇拜对象。后现代主义话语对转型时代的文学生产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后现代主义是西方社会进入后工业社会时代的一种精神文化产物,它实质上蕴含着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反思与超越。一旦剥离了它赖以产生的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硬性地移植到另外一片土壤上,必然会发生扭曲、变质、变形。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经济文化发展极端不平衡。中国社会实际上还是一个前现代社会、工业社会、部分后工业社会混杂的社会,西方的后现代主义进入中国必然受到中国特定社会情势的影响而被同化。它最容易和整个社会日渐膨胀的商业主义思潮合流,而呈现一种泛化形态,失去了它原有的纯粹性。消解意义、颠覆价值、蔑视理想、躲避崇高的解构主义以及追求享乐的享乐主义、游戏主义成了中国后现代主义话语的基本内涵。

(四)知识分子人文主义话语

文学在任何时代都是人类价值实现的象征形式,它具有呵护人类灵魂、张扬社会正义的无用之用,它是人类认识世界、认识自我的重要形式。这种肯定人的价值、尊严,追求人生意义、生命和谐的人道主义精神是文学的一种灵魂,甚至可以看作是文学是否有文学性或是审美性的重要标准。这种精神还要靠知识分子来守护。因此,知识分子人文主义话语在文学中仍然具有极大的号召力量。各种各样的文学话语实际上也都要以自己拥有这种人文主义话语相标榜。

综上,正是在这四种主要话语力量的制约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文学格局看似多元并存,实际上不过有四种强势话语作基本支撑。

二、转型时代知识分子小说的类型

转型时代的知识分子小说实际上就处于这种特定的话语场当中,因此,它不可能像八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小说那样具有同一的价值取向、审美形态,也必然呈现一种众水分流、多元并峙局面。就深层原因来说,这种局面的形成不仅与九十年代的话语格局有关,还与文学写作者的年龄、地域、经历、教养等有很大关系。大体说来,支撑八十年代文学写作的主体主要是两类人:一类是所谓“五七族”;另一类是所谓“知青族”;支撑九十年代文学写作的作家,一是已进入中老年的“五七族”和“前知青族”,二指晚生代 (新生代)和后知青(生于五十年代后期或六十年代初出生,仅仅赶上上山下乡运动的尾巴的作家)。“五七族”和“前知青”都经过五十年代的理想训练和文革的灾难,具有丰富的人生阅历,这是他们文学写作的最基本的话语资源,所以,即使进入九十年代,这两类作家还是坚执人文主义话语,延续了八十年代的启蒙主义主题。当需要重新思考知识分子身份、地位以及价值承担,他们或者沉入历史,或者是直接面对现实,或者寻找答案。

而晚生代和后知青们没有经过理想训练和丰富的人生阅历,当然也没有太多的精神拖累,也没有“五七族”和“前知青”的精神定力,他们甚至自以为是没有历史,没有理想的一代,“我们都是可怜的试管婴儿,也不知道精卵都他妈的是谁的”。[3]当他们登上文坛需要参与现实的对话时,也需要训练和模仿。而这时最好的老师无疑就是时尚和最先锋的理论。而时尚往往就是对成功者和权势者的模仿,现实社会被大多数人认定的成功者,则是“那些先富起来的人”,那些靠着公共资源(财富、权力、文化)成为大款大腕的人。不管用什么方式拼命挤进上流社会成为新贵,一时成了不少作家创作的基本动力。

而所谓最先锋的理论则是指在八十年代后期提前在中国登陆的后现代主义,即一种充分本土化商业化了的后现代主义理论。这套理论以解构主义、享乐主义和一种游戏人生的态度作为基本的内涵,它的最为明确的目的表达是反英雄、躲避崇高、世俗化等等。

因此,当他们重新思考知识分子身份、地位以及价值承担时,他们更喜欢用解构主义、享乐主义、游戏主义的态度来从事写作。由于以上原因,转型时代的知识分子小说大致可分以下三种类型:

(一)现在时写作

直接面对知识分子遭遇的精神现实发言,但采用了一种认同现实与现实同歌共舞的方式及一种解构的、游戏的方式写作的知识分子小说。从事这类写作的代表型作家,如王朔、徐坤、毕飞宇、韩东、王安忆、格非、张者、阎真等。

如毕飞宇的《哥俩好》,写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兄弟二人最终分道扬镳、使他们的老父亲那种永续书香香火的梦想最终成为泡影的故事,反映了商业时代的知识分子群体不可避免的分化。大哥最早背叛父亲的理想,下海经商,以商养文,挣钱让弟弟进入师范学院,想在“文”和“商”也就是“义”和“利”之间得兼。但弟弟也背叛了他,同样也走上了泡妞、吸毒的欲望之路。这正反映了知识分子在转型时代的一种精神悖论。格非在《欲望的旗帜》中,叙述了一次哲学会议,会议的主题本是信仰问题,但表现的却是整个社会的无信。张者的《桃李》叙述了知识者靠知识捞取金钱美色,这是对“知识就是力量”的一种另类解释。但他们在这里也遭遇了一个悖论:投入市场就要受市场的摆弄,知识失去了批判性的、超越性的力量,显示了知识的无力。知识者追求的欲望永远无法满足,导致的是一种更大的焦虑,知识分子似乎进入了欲望的加速器,一旦失衡,就是毁灭。

现在时写作具有以下几个特点:尽管与现时同步,并没有采取摄影的方式刻绘现实,而是采用了砸碎现实,重新拼贴的方法;对现实中知识分子的背叛不是批判,而是给予同情;重点写知识分子在欲海中的挣扎与沉浮。

(二)反思型写作

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叙写过去时代 (如五七、文革)知识分子的遭遇,表现了知识分子在转型时期的精神困惑。从事这类写作的代表作家有韦君宜、尤凤伟、方方、王蒙、杨显惠等。

如,尤凤伟的《中国一九五七》写的是一代知识者的罹难史与心灵史。小说通过周文祥的自述,不仅对大量惊心动魄且鲜为人知的历史真相作了充分的展现与描绘,更对复杂人性中比如生存、性爱、欲望、善恶等多个层面在特殊境遇下的变异做了深刻提示与剖析,写得情景交融,催人泪下,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思想震撼力。小说以质朴的语言和别致的艺术风格、深广的视角,形象而又真实地再现了“五七反右”事件在人们记忆中留下的深重阴影,正视这段历史并从中反思,会给当今的社会以深深的警示和启迪。

反思型小说的大致特点是:重在写过去的历史,具有历史的凝重感和浓厚的悲剧意识;大都采用了现实主义手法,具有强大的思想张力。

(三)直面现实型写作

在人文主义精神大面积滑坡时,创作这类小说的作家仍然坚持责任感、事业心、忧患意识、民族良心,他们直面现实,不与现实妥协,而且也拒绝妥协,他们坚守自己的哲学并默默地开拓,小说成了抒写他们心灵的一方净土,更多地体现了知识分子的抗争性。

如张炜的《柏慧》,叙述了权力、金钱、荣誉压迫人、驱使人、使一部分卑鄙的知识者成为它的奴隶,并使他们丧失人性,成为撒旦式的人物。如柏老、瓷眼、总编、村头、经理等这样一些权势者都能象一方的皇帝一样一手遮天,随心所欲地玩弄着一切。口吃老教授、导师、地理教师、园艺师、酿酒师、鼓额、响铃,他们都是标准的好人,忠贞、善良、无私、正直,然而他们并不能收获应有的报偿,反而总有灾难和不幸。“我”是一个被逐者、逃亡者、流浪者,之所以被逐、逃亡和流浪,首先因为“我”是一个抗世者,在地质学院,我向恋人柏慧说出了家族的秘密,受到了院长柏老的严惩,几乎被开除学籍;来到○三所,“我”忠于职守且成绩显赫,但因同情和支持导师、不满瓷眼的法西斯统治,更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因此遭到攻击和殴打,主动逃离了这块污秽的地方;在编辑部,拜金主义大潮兴起,我因不愿媚俗和围绕金钱团团转,最后毅然辞去了公职,来到了故乡登州海峡,开办了一处葡萄园,在贫穷、善良的鼓额、拐四哥、响铃中找到了一份温馨,找到了灵魂的归宿。

小说通过“我”并不复杂的一次次的逃亡经历,人们可以看出“我”要坚守的无非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良知、尊严、勇气,尤其是洁净的人格。洁净的人格已成为一个正直知识分子最基本的人格标准,不可放弃的最后一道防线。

直面现实型的小说的特点是对知识者抗争的颂歌;是对世俗的金钱、权力、地位、荣誉等予人的异化的蔑视;是对人文主义精神的艰难地、绝决地坚守。这类小说一般是独抒心灵的,是“诗性的哲学”。

[1][2]陈思和.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14.

[3]徐坤.游行 [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6: 38.

猜你喜欢

后现代主义知识分子话语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从后现代主义传记戏剧到元传记:重读《戏谑》与《歇斯底里》中的荒诞性
元艺术与后现代主义
后现代主义的幻想
浅谈后现代主义对服装设计的影响
话语新闻
话语新闻
近代出版人:传统知识分子与有机知识分子
复兴之路与中国知识分子的抉择
知识分子精神内涵的演变——基于西方几种主要知识分子理论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