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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李清照的“阿尼姆斯”情结

2010-08-15王静

枣庄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尼姆荣格格非

王静

(山东大学 文史哲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试析李清照的“阿尼姆斯”情结

王静

(山东大学 文史哲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李清照是北宋著名的女词人,在她的性格中既表现出女子温婉细腻的一面,又往往表现出类似于男子的豪爽阳刚一面,本文拟以荣格原型心理学中“阿尼姆斯”学说来探究李清照这种性格的形成缘由及其表现方式。

李清照;“阿尼姆斯”情结;缘由及表现①

李清照是宋代著名的才女,评论者在赞其才华的同时,不自觉便将其与男子进行比较,突然发现在才女李清照身上也隐现着某些男子的风格与气质,对于这个问题,古代评论家也只是处于困惑之中,始终未能作出解答。德国著名心理学家荣格在他的原型心理学说中解析男性与女性性格中的双性倾向,提出“阿尼玛”与“阿尼姆斯”之说,这一理论恰恰能为我们解答百思不得其解之谜团。

男性性格的外现

作为一位名门闺秀,李清照身上常表现出“闺中之秀”的细腻敏感,娴雅雍容,如“倚楼无语理瑶琴”(《浣溪沙》);慵懒闲愁,如:“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念奴娇 》)离情别绪,如:“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蝶恋花》)但同时,她又渴望摆脱悲凄寂寞的闺中生活,寻求自由与超越,心怀男子般远大的志向与崇高的理想。在《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中李清照打破了闺中女子纤弱悲苦、怅婉无助的传统印象,襟怀开阔,志向远大,她梦游帝所,拜谒天帝,倾诉自己不甘“学诗谩有惊人句”的心情,渴望如鲲鹏展翅般摆脱世俗的羁绊,追求人生自我价值的实现。

在《打马图序》与《打马赋》两文中,李清照对“打马”游戏的种类、规则、玩技了如指掌,对游戏的过程作了形象生动的描述,在“游戏”中她一反内敛含蓄的闺秀典范形象,争强好胜,角力胜负,更为出奇的是,她对蕴含于其中的义理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打马图序》中说:“夫博者无他,争先术耳,故专者能之。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昼夜每忘寝食。且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已。”她通透游戏之中蕴含的人生大道理——“争先”“喜博”“专精”,可见她的善学敏思,聪慧过人。赵濬之在《古今词史》卷一中赞赏道:“文入三昧,虽游戏亦具大神通。”如果说游戏尚为小道,不足以登大雅之堂,那么,在被李清照称作“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的《金石录后序》中,李清照亦表现出自己见识的独到:“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用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罹受变故之后,自己曾付出心血的收藏惨遭毁失,愍悼叹息之余,李清照仍然秉持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看待这其中的有无得失,既不耽着于一物亦不忘情于祸福起伏,心胸豁达,处之淡然。

荣格认为:“每个人都天生具有异性的某些性质,这倒不仅仅因为从生物学角度考察,男人和女人都同样既分泌男性激素也分泌女性激素,而且也因为,从心理学角度考察,人的情感和心态总是同时兼有两性倾向。”[1](P53)如此说来,对女性而言,其自身也具有某种男性的潜在特质,即在女性的潜意识中留存着男人的一个集体形象,使她时而表现出男性的性格特征。荣格把女人潜意识中的男性形象称作为“阿尼姆斯”,“阿尼姆斯”预先已存在于女人的情绪、性格、心理反应之中,融化于女人的言行举止中。这种双性性格特征在李清照身上表现的颇为明显。

易安“阿尼姆斯情结”的形成

“就好像男人女性特质的性格是被他母亲塑造一样,因此男性特质基本上是受到女性父亲的影响。那父亲赋予他女儿的男性特质带有无可争论的‘实际’确信的特殊色彩”[2](P29)依荣格的理论,父亲是女性的阿尼姆斯化身,父亲作为女性最先接触的男性,通常是女性心中阿尼姆斯形象的最初投射对象。在女性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对她的精神、思考、行动会产生深刻而持久的诱惑,以至于她会不自觉地引用父亲的话,袭用父亲的处世风格,依父亲的方式来行动。父亲李格非作为李清照成长过程中接触到的第一位男性,便是李清照心目中的阿尼姆斯,在成长过程中李清照会有意无意地模仿父亲的思考、行为方式,谈吐举止,待人处事的态度,形成类似于父亲的风格与气质。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为当时著名学者,聪明颖悟,曾投于北宋著名词人苏轼门下,与元祐时廖正一、李禧、董荣并称“后四学士”,有文名,曾作《洛阳名园记》传于后世,《洛阳名园记》论述洛阳政治位置的重要性,并指出洛阳园林的兴废是洛阳的盛衰的表征,以此来劝戒公卿大夫以天下治乱为己任。可见李格非心怀着忧国忧民的济世情怀对当时衰微的国势,腐朽的政治有着清醒的认识。这种情怀、见识在李清照的诗中也深有体现,如她的“和”作——《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即是极好一例。此诗为和宋代诗人张耒 (字文潜)的七言歌行《浯溪中兴颂》而作。安史之乱后,叛军被扫除,迎来中兴时代,著名诗人元结就这一历史事实作诗《大唐中兴颂》称颂盛世的重来,并由书法家顔真卿执笔书写,而后刻于浯溪石崖上,即其后的“摩崖碑”。张耒感于此事作诗慨叹百年废兴之事并热情赞颂郭子仪平定战乱的丰功伟绩。张耒诗仅仅是津津乐道于浮华的表面,缺乏对史实与现状进行深入的分析与思考。李清照在和作中以睿智全面的眼光分析唐兴衰存亡的缘由,并大胆地指摘张诗中的矛盾悖谬之处:一是杨妃,虢、秦、韩国等被视为殃国祸水,遭受无尽的唾弃贬斥,而纵情奢侈误国的国君却被视为无上至尊,铭德著碑、传颂后世;二是如今负国的奸雄,为国捐驱的健儿全全被人们抛忘于脑后,朝廷之中,往日君臣同僚之间的同心同德已转化为相互间的勾心斗角、排挤倾轧。后人不思鉴戒,不知道吸取经验教训的情形让李清照深感痛心,故借此“和”作以陈自我之见解,警戒当世。明代陈宏绪《寒夜录》卷下称这两首诗“奇气横溢,尝鼎一脔,已知为驼峰、鹿脯矣。”李清照作此诗之时仅有十五、六岁,如此年少却有着此般深广宽博的史识,让当时的人不得不为之惊叹,周煇在其《清波杂志》卷八中称:“以妇人而厕众作,非深有思致者能之乎。”李清照十八岁时嫁给赵明诚,在此之前她的性格、品性的形成与其文化气息浓郁的家庭环境是有着密切联系的,而其父李格非的影响应是最深的,李清照曾称:“嫠家父祖生齐鲁,位下名高人比数。当时稷下纵谈时,犹记人挥汗成雨。”(《上枢密韩侂胄诗》)可见她深以自己的父辈为自豪,并以之为荣,时以警策自己。清人陈景云说:“(李清照)其文淋漓曲折,笔墨不减乃翁。‘中郎有女堪传业’,文叔之谓也。”(钱谦益《绛云楼书目》卷四《金石类》注)在此,后人亦发觉父女文才相继的情况。的确,从李格非的《洛阳牡丹园》与李清照的《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两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于国家大事父女二人皆倾注着自己的一份关心与热情,在“众人皆醉”之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在时事中注入自己深刻的洞察与思索。

易安“阿尼姆斯”情结的外向投射与升华

父亲对时事政治的态度有意无意中影响着李清照的世界观,并在李清照的思想中逐渐扎根,与她广博的才学融为一体,但这种意识是隐藏而“神圣的”。外界环境变迁的刺激促使李清照将这种潜在意识积极地投向社会现实,最终实现其史观与现实的对接。靖康之后,金兵铁蹄一再践踏中原,1127年金废徽、钦二宗,扶植张邦昌建立傀儡政权,王时雍、吴幵、莫俦等一批卖国贼紧随其后,卖国求荣。李清照痛心疾首,辛辣地嘲讽新立傀儡政权“如赘疣”,并积极推崇“非汤武而薄周孔”的嵇康,呼唤有骨气,有气节的英雄人物。至南宋,朝廷一味苟且偷生,屈辱求和,出现“佛貍定见卯年死,贵贱纷纷尚流徙”的情景,国难当头,哀鸿遍野,朝廷之中君王卿臣非但不抵抗,反而一味的妥协退让,苟且求全,纷纷逃窜,“满眼骅骝杂骕駬,时危安得真致此”李清照为此悲叹,她悲痛“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主战派宰相李纲力劝高宗停止和议,积极备战,惩办降金官吏,并荐宗泽留守开封,但以高宗为首的投降派却怯于抵抗,结果李纲遭弹劾被罢相,而此时宗泽已死,投降派中的汪伯彦、黄潜善称相,掌握着统治权,君臣上下怯懦软弱,投降心切,不议防御之备,尽其姑息养奸,金人便趁机屡次侵犯并得意扬言“彼则寒来暑往,我乃秋收冬藏”。此时真正令李清照心寒意冷的恐怕不是吴江亦非易水,而是南宋朝廷的妥协退缩,委琐苟全吧。她痛苦地思索:难道果真要坐以待弊,“江山留与后人愁”吗?

“女人要解决男性特质的问题,必须历经很长的时间和痛苦,但如果她知道她的男性物质是谁,而且它对她有什么作用,以及她在面对这些事实而不容许自己被支配时,她的男性特质可以变成一个无价的内在朋友。它赋予她男子气概的物质,包括进取心、勇气、客观性,和超凡的智慧。”[2](P33)在目睹了朝廷的腐败无力、王公大臣的保全自守,在经历了乱离悲苦、艰辛辗转之后,李清照敏锐地察觉到南宋小朝廷此时此刻面临着与当年晋朝类似的遭遇,并感叹“南渡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但是晋朝当时尚有着像王导、刘琨这样的爱国志士,戮力王室,积极备战反击敌军,而在整个南宋小朝廷之中,退让求和之势占据了上风,朝臣之中缺乏的是一种振奋向上,团结抗争的精神,于是她在《夏日绝句》中大声疾呼“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活则有活的价值,争作人中之杰;死亦要死得有意义,死得有尊严,争作鬼中之雄,“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李清照寄希望于以西楚霸王项羽的事迹来唤醒昏庸委琐的统治集团,以振奋士气斗志,集合力量保家卫国。

李清照的呼声是时代的呼声,代表着有志之士共同的心愿,作为一名女子,她的智识、眼光、思想所到之处,往往是“丈夫独无所见哉”,在国难当头,她愤恨慷慨地指斥朝廷的软弱无力,大声疾呼,悲壮有力,这是她无意识中的阿尼姆斯形象在昏聩的时代气息与个人对国家命途的思索关注之下对外界的投射反应,此时李清照心目中的阿尼姆斯形象已远远超出其父李格非对她的影响,如果说李清照在父亲的身上学到的是对社会的一份关注与反思,那么在世道乱离,国耻家败之际,李纲等主战大臣与宗泽一派投降派,两股持不同观点、不同态度的势力则丰富深化拓宽了她对社会问题的认识,这激起了她对“史”的重新审视,使她在刘琨、王导、项羽等历史人物身上找到了历史认同感,在这一过程中李清照心目中的阿尼姆斯形象不断吸取着新的内容,新的要素,一再转变着,升华着,化为奋慨激昂,音调铿锵的爱国悲歌,刚健热烈、振奋人心。

综上所述,李清照性格中的男性一面与其女性性格并不相矛盾冲突,相反,正是这双重性格的共同合力作用使得李清照独显魅力,它展露出传统压抑控制下女子性格中鲜为人知的一面,同时也弥补了当时整个文坛的柔媚婉错而缺乏阳刚的习气。

[1](美)C.S.霍尔V.J.诺德贝著,冯川译.荣格心理学入门[M].北京:三联书店,1987.

[2](瑞士)荣格,李德荣编译.荣格性格哲学[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吕 艳]

I207.22

A

1004-7077(2010)04-0045-03

2010-06-16

王静(1985-),女,山东威海人,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 2008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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