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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三峡地区民间传统习俗的价值取向

2010-04-10周永健

关键词:卷上三峡地区三峡

周永健

(重庆三峡学院民族学系,重庆 万州 404100)

论三峡地区民间传统习俗的价值取向

周永健

(重庆三峡学院民族学系,重庆 万州 404100)

三峡地区民间传统习俗,由于受到自然环境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表现了地域小传统的差异性和丰富的伦理内涵,并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逐步形成了约定俗成的道德评判标准,彰显出以农耕为核心的价值定位。此项研究对拓展三峡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三峡地区;地区小传统;传统习俗;价值取向

三峡地区民间传统习俗一方面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受该地区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的影响,而明显地表现出地域小传统的差异性。以该地区民间传统习俗的价值取向为切入点,可以探究到三峡地区广大民众的精神世界,拓展三峡文化研究的视角。

一、以农耕为核心的社会本位

千百年来,农耕经济是三峡地区民众的主要生活依托,社会的稳定与否全系于农作物的丰欠。这里的农业生产环境恶劣,山高地不平,峡谷纵横,民众生活水平普遍较为低下。为了农业生产的稳定发展,三峡民众经年累月地开展与农事相关的神异力量的对话活动,寻求超自然力与人类的和谐,形成了一系列凸显农耕社会特色的民间习俗。

(一)取媚于社主,牢记土地乃农事之源

三峡子民们在千百年的农事劳作中已经知晓决定年岁丰赡与饥馑的因素,因而形成了其礼仪习俗中以农耕经济为轴心,进行制度设计和朝拜崇奉的序列。他们因农事生产的各种需要而形成诸多与之相关的民情风俗,凸显出农耕社会的价值取向。三峡大众似乎有一种详近略远的观念在指导其行为,土地是农业附着的基础,三峡地区的广大民众在一年里将会利用各种机会亲近土地神“社主”。

每年二月二日为“春社日”,“居民醵钱赛会,云乞谷也;秋亦如之,云报赛也。”[1]433为了表达诚意,乡民们亦进行自我约束,对土地神可谓克勤克敬。“禁不动土,谓为‘五戊大社’,民间无敢犯之者。闺房是日停针线,不作组紃,谓之‘忌日’。”[2]281为了进一步取悦于土地神,“城厢内外士民延僧唪经,祀天地祈谷,谓之‘清醮’。”[3]293此外,每一个家庭和农村社区还将以更加细化的崇奉方式来表达对土地神的内心虔诚,以便满足不同家庭农业经济的需求差异。“民家皆祀社神,谓之‘土地’,或自家立祠,或坊村共之。祠制庳略,或石或砖,或就树根凿穴为龛。其名不一,坊市仅祀当坊土地,村庄则兼祀青苗、虫蝗,皆存《礼》意。”[4]287即使在清明节那一天,在突出祭祖的主题以后,三峡民众依然害怕冷落了土地之神,“是日,又赴田中化纸祀后土。”[5]439

(二)祈雨祀川主,彰显农业对水资源的依赖

在长期的农事活动中,三峡居民对于水资源的重要性亦有极为深刻的体验。为此,该地区经年累月祈雨、祀川主的传统民间习俗比比皆是,大家希冀在风调雨顺的有利形势下从事农业生产,保证农业丰收,求得社会政治经济的稳定延续。“暴雨久不降,亦束草龙巡行,持者皆裸至村,村人蓄水泼之,以祈雨……求雨求晴,皆诣社庙。雨既澍,亦诣祀之,曰‘谢雨’。”[4]292

三峡地区的村民们广建川主庙,并因地制宜地确立了神主与配享的角色。“乡村川主庙甚多,神为蜀守李冰,或曰其子二郎也。配以土主张澍,蜀典考为古帝杜宇,右祀药王,则未详也。”[4]287大家还约定俗成地形成了“六月十四日”为祭祀川主的固定日期,农家尤为重视此会。

(三)与苍天对话,祈求神灵对农业的保全

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的传统社会,面对莽莽苍天与瞬息万变的大自然,三峡居民体味着太多的无助与苦楚。于是勾勒出了种种超人类的能够掌控农事的神秘尊神田神和上帝。为此,大家普遍认为要求得个丰收年景,必须请求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若立春在正月,“城乡扎彩亭,装故事,备龙狮,随长官绕道谐东郊祀芒神。北岩口苗妇四人排轿,前吹芦笙,迎春牛至署。曰‘鞭春’打碎之。”[7]241-242可见此种崇拜极为重大,连地方官员都必须参加,似乎想通过国家意志的权威模式来体现三峡民众对于此种神灵的虔诚程度。除此之外,每年的正月初九、九月九日是全体三峡居民祈请与报恩于上帝对于农事支持的重大节日。为了时时提醒谷神与上帝不要忘记关注三峡地区年复一年的农业生产活动,演戏媚神与小规模的慰问便成了该地区的经常性行为与重要活动。二月“里社建清醮祈谷,大傩。”[8]239六月“乡村演傀儡,祀川主、谷神。”[8]239六月六日,“乡农以鸡酒祀田祖,谓之‘团苗’。”[1]437

(四)借重于多种神异,排斥病虫害

病虫害常常是导致农业生产欠收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三峡子民对此亦有深切的认识,大家无不希冀能够防范于未然,希望借助于冥冥之中的神奇力量将危害庄稼的各种病虫害扼杀,让潘多拉的魔盒悄然紧闭。所有的这一切想法与构想无不体现于三峡地区民间传统习俗之中,且已经沿袭了漫长的历史阶段。“乡间妇女请紫姑神问丰欠。烧白蜡树叶作声,谓之‘炸虼蚤’;点烛插园圃,曰‘照地蚕’。”[9]277

三峡居民按照农业生产的季节性、病虫害出没时间进行设计,体现了与之坚决斗争的内在紧张。二月惊蛰前一夕,“画灰于地,像弓矢之形,谓之‘射虫’。”[10]436四月八日,“乡城皆以径寸朱纸书数语粘壁间,谓之‘嫁毛虫’。”[10]437五月,“乡农缚草为龙,钲鼓绕田,谓之‘趋(驱)虫。’”[10]437

可见,三峡地区的民间传统习俗首先结合当地的社会经济现实,以农耕为核心进行社会定位,在种种习俗中无不贯穿着如何才能获取五谷丰登、生活富足的价值诉求。为了达到此种社会追求,该地区的社会成员全体参与了或祭祀、或崇拜、或歌舞的民俗活动。

二、以伦理为基础的群体本位

三峡地区的民间习俗亦深受传统伦理道德的影响,表现出丰富的伦理内涵。作为全体社会成员都自觉自愿接受其约束的行为规范,其可接受的基础并非社会强加,而是切合人的本质、人的本性的内在情感满足方式,让精微的人生伦理就在日常起居与社会交往中,能够平易中和地践行。

(一)尊祖敬宗,强化家族凝聚

宗法制度具有血亲道德制约的功能,在维护社会秩序方面,族权在很大程度上承担了地方政权的职能。在三峡地区的民间传统习俗中,祭祀祖先的各种礼仪活动占有重要的地位。“有宗祠者,择春秋吉日,合族入祠致祭。邑多无宗祠者,每清明日,具酒馔、楮钱展墓,十月亦如之。七月中元,多以纸裹金银楮钱,焚于野,除夕上冢焚楮钱。令节、忌辰,各具酒馔荐于冢。”[1]433

儒家宗法观念在三峡地区浸淫久远,民众时刻都会牢记祖先乃家族之源,念想祖灵就是不忘本的最大表现。三月“‘清明’、‘寒日’前后,祀其祖先,祭扫坟墓,亦有各省义会,置备祭品,挂纸钱于无祀野坟。……俗用新岁、‘寒食’、十月朔,三次拜坟,相习成风,犹存木本水源之意。”[11]297每年新谷收获的季节,三峡居民一定要首先荐新于祖灵,让祖先与之一起体味丰收的快乐。七月“新谷既升,有荐新祖考之礼;客外者,未逾中元,不敢遽食新也。”[6]274同时,十一月冬至,“有祠堂者始祭祖,合族观谱分胙。”[6]275此种行为再次向全体三峡居民昭示着血缘关系的重要性,强调着家族凝聚力对于个人与每个家庭的重要性。

当然,同样是基于认识能力的原因,三峡居民的尊祖敬宗活动无不暗含着求祖先神灵赐福于己的祈求。七月中元节,“封包纸钱,上书祖先名讳,供于中庭,三日乃于门前焚之。出嫁之女,此日亦必迎归饮福。”[12]435连已经出嫁的女儿都要求返回娘家祭祖饮福,三峡居民因为祖先与血缘关系而长久地维系着强大的社会凝聚力,推动着家族的成长,维护着社会的和谐。

视死如生,三峡居民在重大的岁时年节,尤其是季节转换之际,一定会告慰祖先,并以此来整合人伦关系。十二月,“二十七日,接祖先。设主备果品、香烛,献茶酒,日三。取楮钱封之,每位各若干封,陈于安旁,谓之‘供包袱’,至正月三日撤主焚之。”[5]440

无论富有还是贫寒,大家都必须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通过祭祀活动来表达对祖先的追忆与怀想。无论是合族入祠致祭还是展墓,在因拜祭祖先而定期聚会中,家族成员也就有了充足的交流时间和机会,借重于祖先的名义所展开家族整饬与教育活动无疑能够进一步强化家族的凝聚力,催生三峡地区的社会和谐与道德的归一。

(二)返朴归真,利于人际和谐

重义轻利是传统中国社会极为推重的高尚道德品质,三峡地区的民间习俗同样贯穿着这一道德要求。在民间婚礼中,物质丰赡与否不是太被看重的。虽然陪奁嫁妆是必须的,但那只是礼仪程序必不可少的仪节的一部分而已。“世家备六礼,民间则免。……不索聘金。虽家贫,耻为人作妾。”[13]21大家均极为推崇节义观念,要求在朴实与清苦中坚守,堂堂正正地做人。

在婚嫁过程中,普通民众对于即将组建家庭、承担多种社会角色的新婚人员的社会责任感教育,如何处理、协调各种社会关系都是极为重视的,老百姓对于传统道德教化表示出极大的重视与关切。男女双方对于物质生活状况并不刻意追求,“女家不取聘金,男家不索厚奁。”[14]436“亲迎前数日,具币帛、衣饰,名曰‘过礼’;女家旋备奁具张陈婿室,两家各称有无,不争丰俭。”[1]438丧葬礼仪亦是如此,该地居民对于厚葬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初属纩即敛,丰俭各称有无。”[1]438

三峡地区民间习俗所表现出的非物质欲望性,或许与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具有极大地关联性。“民食稻米而外,包谷为大宗,兼以酿酒。贫富利赖山野。居民多种番薯、洋芋,或掘蕨粉,以备食用之不足。”[15]252“妇人不妆饰,虽衣绮罗,必外加青布衣掩之,谓之‘大衣’。”[16]243经济的不富足与环境的挤压,让三峡民众早已炼铸成坚韧的品格与敢于担当,重义轻利的个性特征。

(三)推崇尊长,塑造社会典型

三峡居民对于历史上曾经造福于社会,有功于民众的社会贤达念念不忘,并以自己的方式对其开展纪念活动。这一切同样早已涵化于民间习俗之中,内化为三峡地区社会文化的一部分。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渊源,三峡居民特别怀想三国时代的诸葛亮与关羽等历史人物。每年正月的人日,“夔人重诸葛公,就于是日结伴出游八阵图,谓之‘踏碛’”。[17]279五月,“十三日祀关帝,曰‘单刀会’。”[9]239端午祭奠屈原则更是具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屈原于夔为乡贤,故于此节馈黍并龙舟竞渡之戏,岁以为常。”[17]279

由于物质生活水平和地理环境的原因,三峡地区文化并不昌明。可是该地区的居民照常表现出对于文化先师的尊重。二月三日,“相传‘梓潼帝君诞辰’。读书者聚友祝神设宴,曰‘文昌会’。”[3]296每年八月二十七日,“士人祀先师唯谨,凡乡塾童蒙不无与者。”[6]275

此外,民众还以职业为取向,祭祀各自行业的祖师。二月“初三日,士人必祀文昌帝君唯谨。‘社日’唯农家重之,不动土,祀社公、社母。春以二月二日;秋以八月望日,城乡报赛极盛。”[6]274

伦理道德的要求在三峡地区的民间习俗中约定俗成,为群体的立身行事界定了方向,整合了社区道德评判标准。难能可贵的是,以习俗的方式展开的伦理道德教化润物无声,因根深蒂固而功效久远。

三、以实用为目标的功利本位

由于儒家思想影响深远,三峡地区虽然具有多元信仰、涵纳多元文化,但并未产生强烈的宗教情结。民间传统习俗也仅仅是围绕自己的生产生活进行设计,以有利于提高生产生活质量为目标,明确地表现出功利与实用的特征。

(一)多元崇拜,求吉祥幸福

在三峡地区的民间习俗中,祭祀行为较为普遍,且呈现出多元崇拜的特征。“俗尚淫祀,各庙神诞,或醵金作会,或演剧,或诵经,所费不惜。”[8]276但是,所有的祭祀与崇拜无不以实用为目标,体现着功利本位的色彩,它是三峡居民祈求福佑与驱避灾祸,与神灵对话的重大途径。

新年伊始,民众都在为本年经济上的发达而祷告、祈求。正月元旦,“焚香烛,拜祝祖先,依喜神方位出行,至各神庙焚香,亲族交相拜贺。闭门三日谓之‘闭财门’。”[12]435七月初一至十五日,“各庙轮作‘盂兰会’,云度幽魂。此间半月间,鱼鼓铙钹之声,不绝于耳。”[8]278三峡居民认为,如果能够在八月中秋节那一天看见带五彩的月华,那将一定能够给自己带来喜事的好征兆。因此,每年的那一天人们都会通宵不寐以伺之。

此外,灶神为当地民众常年必须供奉的五祀之一。如果对其表现殷勤,崇拜有加,就能够给家庭带来一年的好运。

(二)收瘟摄毒,祈身体康泰

在缺医少药的传统农业社会,三峡居民不得不以岁时节令的各种民俗活动为媒介,取媚于天神地祇,以求得身体康泰。“蜀民祀坛神……三年两祀,曰‘庆坛’,有求而应则酬之,曰‘还坛’。其神在堂西隅,巫书赵侯、罗公。……两旁附祀者尤多,称号殊异。每祀常连日夕,将毕则夜饰小巫为女装,娑姿乐神,歌杂谐亵,神所好也。村民聚观,午夜乃散。不祀则家多不顺,信奉尤虔者,吉凶常呵护之云。”[4]292

每年正月,民众还张挂龙灯、狮灯,驱除疾疫。每年三四月份举行的“平安醮”活动则是以收瘟摄毒为直接目标。“里民各出金钱延黄冠作平安醮,禁宰杀,门前各贴符字,用纸糊船焚送于水,谓之‘化龙船’,可以收瘟摄毒。”[1]434

五月端午节则是大家必须充分利用的机会,“民家悬菖蒲、艾枝于门,以禳毒气;饮雄黄酒以避疾。……又有朱书于门曰:‘五月五日午,天师骑艾虎。赤口归天堂,百毒入地府。’皆避恶迎祥之意也。”[4]281与此同时,如果能够采取更为积极地态度和措施,则能够进一步达到辟毒辟兵的目的。“游郊外,取百草煎汤澡身,曰‘辟毒’。剪彩组织五毒物,并纱囊悬小儿衣背上,曰‘辟兵’。”[3]293此外,三峡民俗中巫风浓厚。在民众的意识中,求巫疗治伤病尤其是百试不爽的正途。“楚俗信巫,斯县巫风特盛。凡疾不事医方,专恃巫。”[4]292

(三)泽及后代,求宗族种姓兴旺

三峡民众对于子嗣问题的关注情结,在当地的民俗文化中亦有所反映,八月中秋则是大家求子的约定时间。“子嗣艰者,是夕亲友相率饰童抱瓜送其家,鼓乐导从,爆竹喧阗,主家张灯结彩以迎。主人夫妇盛服俟于堂,童子入内寝,置瓜堂中,出。众宾登堂贺颂,祷宜男,主人款宾,悉犒从者。”[6]275人们期望着利用吉祥的日子,借助神人的帮助,寻得子嗣昌盛的实际功利。

三峡居民认为,丧葬礼仪尤其是事关家族兴衰与否的重大民俗活动,参与者希望祖灵荫泽子孙的功利性目的体现得淋漓尽致。因此,“葬必延堪舆家卜地,日者择时日。”[1]432为了强化这一目的,三峡地区广泛流行多门崇拜,广纳教门以求福禄。丧礼“三日后,必延僧道诵经,或三日、五日、七日不等,名曰‘作斋’。……葬车至葬所,亲友毕送,道士以米书八卦于穴内,口诵诸吉祥语,乃窆。”[1]438

(四)求环境优美,让人类康健延年

在三峡地区,还有多种风俗习惯充分体现了民众希望美化人居环境的诉求。其中,以驱赶毛虫远离人类居所的习俗最为典型。四月“民间有‘嫁毛虫’之法。是日清晨,敬佛上香,后自书纸曰:‘佛生四月八,毛虫今日嫁,嫁到深山去,永远不归家。’每屋贴一纸,则毛虫不敢入矣。”[18]271

每年端午节的竞渡活动则是三峡居民主动寻求强身健体的全民健身运动会,因其参与性强而广泛普及,男女老少无不踊跃参加。“尤尚竞渡,旗分五色,角胜争先,钲鼓喧阗炮声不绝,乡市往观者云集,江岸几满。十五日亦如之,谓之‘大端阳’。”[6]274三峡地区的傀儡戏,则是所在有之,那是一项娱神并自娱的民间习俗。“民间以供祈禳、祈谷,曰‘青苗戏’。养牛马者,生犊产驹则设之,曰‘愿戏’。”[2]291

三峡地区的民间传统习俗已经形成自己的知识谱系,其反过来又服务于三峡居民的生产与生活。三峡居民在创造民俗文化的同时,也享受到这种文化带来的快乐,尤其是满足了他们的精神与心理上的慰藉需求。

四、以变易为原则的历史本位

三峡地区的民间习俗在传承与扩布的过程中亦出现了自发和渐进的变化,体现出自我调适的特征,展示着旺盛的生命力,不断适应着社会发展的需要。

(一)因经济文化水平低下而省却繁文缛节

“《记》曰:‘礼从宜,事从俗。’故君子行其礼不变其俗,且士庶之家亦难一一绳以古礼。”[7]240三峡地区虽具有独特的人文意蕴,可恶劣的自然条件决定了经济水平的低下,加之民众文化层次普遍较为粗浅,其民间习俗在仪节与程序问题上多出现求简化的趋势。对于传统礼仪的简省,突出体现在婚礼与冠礼习俗简约的重大变化之中。

“婚礼六,今惟纳彩、请期、亲迎,并多不亲迎者,即亲迎亦无所谓奠雁。”[7]240冠礼从来就是正统儒家文化极为重视的男女青年的成年仪式,但是,在三峡地区冠礼则被简化,并与婚礼合二为一。冠礼“俗无行之者。惟年将二十,亲故为取字相赠,后遂字之,而不多。女则嫁之前夕,婿家以衣饰至女家,倩族戚中娴妇道而多男者为加笄。”[15]250-251甚至出现了“成童则加冠,古三加礼久废。”[8]276

以上种种三峡地区的民间习俗趋向简化的现象,似乎与当地的农事产业也有着极大的关系。经年累月的农事劳作要求村民们必须将主要的精力和时间倾注在南亩之中,因此,在习俗的仪节环节上不得不删繁就简,将就处理了。

(二)因联谊的需要而世俗化

高山峡谷迫使三峡子民们聚会不易,可情感联系又是必须的,于是每一次婚丧嫁娶便成了民众联谊的重要平台。为此,在民间习俗中所表现出的就是不惜将传统习俗的规范仪式改头换面,并有意识地设置多种宴乐机会。于是,在表达正常的民俗情感的同时,乡邻们也因此而有了广泛接触和交流的机会,从而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结合当地生产情况与地域环境,人们祭祖的时间与场地呈现出多样化与灵活性。“邑少宗祠,每逢佳节,具楮帛、酒馔祀祖先于家中。中元、生辰、忌日,则书供冥袱。亦有春秋二季具牲以祭者。新年、清明,拜扫于墓。”[15]251总的来说,尚简朴乃三峡地区的典型道德风尚之一,但对于人生的重大礼仪,则往往会不惜花费,几于奢华。尤其是婚礼以文胜朴的现象已然明显,“是晚,……族戚朋友就筵催妆,名曰‘闹新房’。强新妇斟酒,争喝喜酒,不分老少,笑语尽欢。女家择日备帖请婿女,曰‘转门’,亦遍拜女姻。……世道渐以文胜,已不如旧时之朴矣。”[7]240

临丧用鼓乐、颁客孝、宴吊客,均非古礼,宋代司马光对此即已予以讥讽。但是积重难返,在三峡地区的民间丧葬习俗中依然广泛存在。“开吊日,陈设牲牢、鼓乐,赴吊者悉颁白布缠头,有姻亲瓜葛者,或赠以孝衫、孝褂,均款以酒食。……士大夫家丧葬大率如是。其庶人贫户,每于敛后具酒食邀请邻里,曰‘坐白夜’,不行祭礼,数人鸣金鼓,更互迭唱,曰‘打丧鼓’。”[8]276更有甚者,“亲方死,即鸣金鼓;吊客来,即设酒,喧哗如贺客然。甚至强孝子饮酒者,乃扬言云父母是老死,饮酒无害。”[11]295-296

(三)因情感表达而熔铸多元文化

情感表达是民间习俗的重要功能之一,在并不富裕的三峡地区,民众可以凭依为内在情感表达的媒介并不多,如若还囿于正统文化所要求的范式,则事情更不好办。因此,他们不得不熔铸多元文化,以爆发式的情感表达方式来弥补欠缺。

此种情况在该地区的丧葬仪式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丧礼“遵古道者,请绅衿行家礼……从俗者,招僧道作佛事,谓之‘道场’。每七日诵经忏,谓之‘烧七’。三年内大作佛事,彻灵位,谓之‘除灵’。”[15]251“县人俭于送死,故丧葬之礼无可陈者。又多杂以浮屠法,相沿既久,虽士绅之知礼者亦在所凿枘,不能复古。”[4]285更有甚者,“丧礼中赴丧家赌博、延票友坐唱。”[7]241三峡居民似乎以一种近乎叛经离道的方式,一方面向逝者表达深深的眷恋,另一方面向生者标示自己良好的人际关系以及不能怠慢来客的处世之道。

通过三峡地区民间传统习俗的价值取向的考察,得知三峡地区广大民众所创造、享受与传承的生活文化具有独特的个性,展示着小传统的特征。其价值取向的独特性体现出该地区的生产生活场景,标示着三峡文化的活力与强大的创新精神。

[1] 兴山县志(清同治四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中南卷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2] 云阳县志(咸丰四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3] 忠州直隶州州志(道光六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4] 云阳县志(民国二十四年铅印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5] 巴东县志(清光绪六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中南卷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6] 万县志(清同治五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7] 涪陵县续修涪州志(民国十七年铅印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8] 涪州志(清同治九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9] 大宁县志(清光绪十一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10] 恩施县志(民国二十六年铅印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中南卷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11] 梁山县志(清光绪二十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12] 施南府志(清道光十四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中南卷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13] 重修长寿县志(清光绪元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14] 施南府志续编(光绪十年施南府新旧志合编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中南卷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15] 黔江县志(清光绪二十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16] 丰都县志(清光绪九年增续重刻同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17] 奉节县志(清光绪十九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18] 夔州府志(清道光七年刻本)[M]//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料汇编(西南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1.

[19] 蒋芝芸.鱼木寨“坐活夜”民间习俗的文化意蕴略探[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与社会科学版,2006.

[20] 王作新.民俗研究的“三个充分”[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

责任编辑:杨光宗

K892

A

1004-941(2010)05-0020-05

2010-09-10

周永健(1973-),男,四川南部人,硕士,现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思想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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