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语地名的特征
——以湖南省龙山县土家语地名为例
2010-04-10张伟权
张伟权
(湖北三峡大学武陵民族研究院,湖北宜昌 443002)
土家语地名的特征
——以湖南省龙山县土家语地名为例
张伟权
(湖北三峡大学武陵民族研究院,湖北宜昌 443002)
土家语地名有其自己的特征,土家语地名的特征包括土家语地名结构、土家语地名类型和土家语地名的历史演变。然而,在土家语地名的特征中的每一个分支又有各自不同的特点,这些各自不同的特点,蕴涵着土家语地名的厚重的文化意义。
土家语地名;结构;类型;历史演变
人类文化中,语言是最重要的文化。十九世纪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说:“语言是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1]37此后,人们对语言作为符号的认识和研究就更前进了一步。为研究文化符号或研究意识形态的学者,提供了有系统的分析方法学。索绪尔把语言符号学的分为两部分。即:单一符号(Sign)分成意符(Signifier)和意指(Signified)两部分。意符是符号的语音形象;意指是符号的意义概念部份。由两部分組成的一個整体,称为符号。[1]101索绪尔的这一分析法也完全适应土家语地名的结构的语言特征。德国学者卡西尔说得更具体:“语言作为建造人类文化的一种符号,是符号中的核心,没有语言也就没有人的世界。”[2]
地名的语言文化特征,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元素。地名不仅折射出所属地域内的自然环境表征,而且还反映出它内在的社会文化的特征。土家语地名是土家族语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湘、鄂、渝、黔四省市交汇处的武陵山区还保存着大量的土家语地名,形成了自己的特征,这套特征主要包括:地名结构的语言特征、地名类型的文化特征和地名演变的历史特征。
一、土家语地名结构的语言特征
土家语地名结构中的语言特征主要是针对语言学中的语音的音节而说的,其中分单音节、双音节、三音节、四音节、五音节等。
土家语的单音节地名不多,目前只发现一例,即:龙山县靛房镇中心村有一个自然村叫“僚(λιαυ21)”①说明:引号中前面的汉字是土家语地名的汉字记音,括号里是土家语地名的音标记音,下同。,“僚(λιαυ21)”是土家语的一个动词,是土家族的一种生活习俗。汉语的意思是用开水短时间地“煮”。土家人为了保存吃不完的蔬菜和野菜,先用开水煮一下,然后晒干或晾干后备用,土家语中的把这一“煮”的过程就叫“僚(λιαυ21)”。土家族不仅爱“僚”蔬菜和野菜,也是最爱吃“僚(λιαυ21)”过的蔬菜和野菜。之所以靛房镇的这个地方叫“僚(λιαυ21)”,这也就是这一地方的土家人从古至今最喜欢“僚(λιαυ21)”蔬菜和野菜,这一生活习俗也就成了他们村的地名符号,人们用“僚(λιαυ21)”来命名这个村也是很有意思的。
土家语的双音节地名很多。值得一提的是土家语双音节地名有的是一个单词,也有的是一个短语。土家语双音节地名是一个单词的例子,如苗儿滩镇有个叫“克拉(κŋΩ53ελα53)”的自然寨,“克拉(κŋΩ53ελα53)”的汉语意思是“烟尘”。因为这个村子坐落在原始森林中,烧柴十分方便,家家户户都被柴烟熏得漆黑,所以就取了这么一个土家语的双音节地名。土家语双音节地名是一个短语的例子,如龙山有个叫洛塔的地方,“洛塔”是“劳塔(λιαυ21τŋα35)”的转音。“劳塔(λιαυ21τŋα35)”汉语意思是“晒太阳”,是一个述宾短语。因为洛塔是龙山中部的一座山脉,平均海拔有1100米,日照很长,阳光充足。因而洛塔被称为龙山的“日光之乡”。这个地方用土家语命名为洛塔(“劳塔λιαυ21τŋα35)是名至实归的。
土家语地名的三音节大都是合成词或短语。三音节土家语地名是合成词的例子有:如靛房镇有个村民小组叫“日阿古祖(∴ α35κυZυ53)”,“日阿古祖(∴ α35κυZυ53)”的汉语意思是“鸡栏”,因为过去这里的土家族先民除了农业生产搞得好以外,家禽的养殖还是主要经济来源,特别是这里的土家人最爱养鸡,所以别人就称这里为“日阿古祖(∴α35κυZυ53)”。三音节土家语地名中是短语的,如坡脚乡有个叫“窝拉丘(ωo53λα53Θŋιυ53)”的自然村。其中的“窝拉(ωo53λα53)”是名词,汉语意思是菜园,“丘(Θŋιυ53)”是方位词,汉语意思是“上面”。“窝拉丘(ωo53λα53Θŋιυ53)”的汉语意思是“菜园的上面”。
由于土家族文化受汉文化的影响,“两族文化交流的正面影响十分显著,特别是对土家族文化影响较大。”[3]土家语地名中有汉文化的渗透,具体表现在土家语与汉语合成的三音节地名之中。这一类型的土家语地名,一般前面两个音节是土家语,后面一个音节是汉语。土家语与汉语合成的三音节土家语地名的历史要追溯到清朝雍正年间土家族地区实行“改土归流”时期,土家族地区实行“改土归流”后,汉文化的大量进入土家族地区,给土家族文化受到一些影响,土家语地名也不例外,很多原本双音节的土家语地名变成了三音节组合式地名。也就是说在原来的土家语地名后面加上了汉语的地形词,如:坪、堡、坳、寨等。如龙山苗儿滩镇有个土家山寨叫“泽谢坪”,原本就只叫“泽谢(Zŋιε21Xιε53)”。“泽谢(Zŋιε21Xιε53)”的汉语意思是“有水”,因为这个地方较之其它的土家山寨的水资源要丰富得多。据说清朝的一位流官到这里视察后,看见这里不仅水资源丰富,而且还是一块小小的盆地,他就在“泽谢(Zŋιε21Xιε53)”后面加上了一“坪”字,这样就变成了“泽谢坪”。像这样的例子很多,如“它哥坪”、“拉达坪”,在后面加“堡”的地名也不少,如“敖拉堡”、“泽茂堡”、“那且堡”等。在土家语后面加“坳”加“寨”的例子就更多了。这些都是根据土家族地区地形地貌而加的。这也说明在清朝“改土归流”后,有些土家语地名与汉语结合组成了新的认知符号。
四音节的土家语地名大多数是邻近的两个土家山寨一起合成的。如苗儿滩镇有个村叫“锁胡那咱(σo53ξυ21λα35zα53)”,它 就 是 由“锁 胡 ( σo53 ξυ21)”和“那咱(λα35 zα53)”两个自然寨合成的一个土家语地名。这个“锁胡那咱(σo53 ξυ21 λα35 zα53)”有点特别,翻译成汉语也很有意思:“锁胡(σo53 ξυ21)”的汉语意思是“要割”,是个将行时态动词。“那咱(λα35 zα53)”的汉语意思是“半边”,是一 个 数 量 词。 “锁 胡 那 咱 (σo53 ξυ21 λα35 zα53)”的整个意思就是“要割半边”。为什么要用“要割半边”这么一个在外人看似不伦不类的短语作地名呢? 这是因为“锁胡(σo53 ξυ21)”和“那咱(λα35 zα53)”两个自然寨座落在一座大山上,四周是茂密的森林,是野兽出没的最佳场所。这给“锁胡那咱(σo53 ξυ21 λα35 zα53)”的土家人提供了充足的打猎资源。以前两个村寨常常是联合打猎。在打猎过程中,如果猎获一头野兽,两个寨就各割半边。然后,两个寨的人又把各自的半边猎物在村上进行再分配。久而久之,他们的这样作法,获得了外界和两寨人的公认,于是人们就把这种事象作为两个寨的地名,这样就诞生了一个有意识的土家语地名“锁胡那咱(σo53 ξυ21 λα35 zα53)”。“锁胡那咱(σo53 ξυ21 λα35 zα53)”其实也有它合理的内核,那就是它告知人们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这些含义是社会规约和文化规约的一部分,受到社会文化制约,而去表达这种受制约的含义必须通过语言符号和认知因素来完成。”[3]40也就是说土家语地名的语言特征,是土家人经过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形成的一种社会规约和文化规约的一部分,最后就得到了人们共同的认知。
土家语地名的结构中还有个别地名是五音节的,如坡脚乡有一个叫“索米补祖列(σo21 μι53 πυ53 Zυ53 λιε53)”的地方。这个土家地名有三个概念,“索米(σo21 μι53)”和“补祖(πυ53 Zυ53)”分别是指的两个自然村的名称,“索米(σo21 μι53)”自然寨中何姓较多,“补祖(πυ53 Zυ53)”自然寨中张姓比较多。为什么后面又有一个“列(λιε53)”呢?是因为这两个自然寨说土家语时,后面总是有一个“列(λιε53)”的尾音。就他们的这个“列(λιε53)”音节,形成了土家语北部方言当中的一个次方言。也给这个地方一个特殊的认知符号,外面的人在称“索米补祖(σo21 μι53 πυ53 Zυ53)”时,就一定要加上一个“列(λιε53)”音节。这也符合“符号的任意性又可以使我们更好地了解为什么社会事实独自创造一个语言系统”[1]159的论断。
二、土家语地名类型的文化特征
土家语地名的类型十分丰富,这些丰富的土家语地名类型都有一定的文化内涵,而这些文化内涵又构成了一种文化特征。“特征本身没有任何确定的系统秩序,不可能做到真正系统化,每一个语言词汇都有一个特殊的‘意义域’”。[2]土家语地名的类型也是有一个特殊的“意义域”的,这是土家族人们在长期的实践中形成的文化积淀,形成了土家语地名的符号系统。下面选择几种土家语地名类型的文化特征进行分析。
(一)以历史人物为土家语地名
土家族的历史人物在土家人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历史人物去世后,土家人为了纪念他们,就在他们的活动地以他的名字命名为地名。“地名可以证明人类分布、迁移的历史足迹。”[5]75
洛塔乡有一个地方叫“吴作厅(ωυ21 Zo21 τŋEv53)”。“吴作厅(ωυ21 Zo21 τŋEv53)”因吴作冲而得名。吴作冲是五代末期龙山土家族先民的一位酋长,清朝的《永顺府志》、《龙山县志》等地方志中都记载了他的事迹。“吴作冲(ωυ21 Zo21 ZŋΓ53)”是土家语人名,“吴作(ωυ21 Zo21)”的汉语意思是“力气大”,“冲(ZŋΓ53)”的汉语意思是“汉子”,“吴作冲(ωυ21 Zo21 ZŋΓ53)”就是“力气大的汉子”。相传五代时溪州剌史彭士愁的先人,强占了吴作冲的当今永顺和龙山等领地,最后把吴作冲驱赶到偏僻的洛塔。吴作冲到了洛塔后,彭士愁的先人对偏安一隅的吴作冲还是耿耿于怀,就派重兵攻打吴作冲。在这场不对等的战斗中,吴作冲被彭士愁的先人打败,最后战死在洛塔。后来,土家族先民为了纪念自己的酋首吴作冲,把吴作冲住过的地方叫“吴作厅(ωυ21 Zo21 τŋEv53)”。除此之外,凡是吴作冲的重要活动地都有以“吴作(ωυ21 Zo21)”命名。如永顺县麻岔乡就有一个“吴作湖(ωυ21 Zo21 ξυ21)”村,保靖县的马王乡也有一个“吴作(ωυ21 Zo21)”村;苗儿滩镇也有个“吴作湖(ωυ21 Zo21 ξυ21)”。也就是说吴作冲已经在湘西土家族人们心目中形成了一个永远抹不掉的印记。
(二)以历史事件为地名
土家族历史上也发生了很多事件,有的是土家族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拓荒事件的记录。如岩冲乡有个村叫“树木峒(συ35 μυ21 τoΓ35)”,这里的“树木(συ35 μυ21)”不是汉语的树木,土家语的“树木(συ35 μυ21)”是“祖先”的意思。“峒(τoΓ35)”是土家族地区常常用来作地名的词,汉意是□通□,可以引申为□交流□,也就是说凡是叫“峒(τoΓ35)”的土家语地名,都是有强宗大姓居住,与外界交流比较畅通。在土家族著名的梯玛法事中的开头的祭祀程序就叫做“树木妥(συ35 μυ21 τŋo53)”。“树木妥(συ35 μυ21 τŋo53)”汉语的意思就是“敬祖先”。为什么岩冲这个村叫“树木峒(συ35 μυ21 τoΓ35)”? 有不有历史依据呢? 有。因为“树木峒(συ35 μυ21 τoΓ35)”这个地方是龙山县南半县的彭姓土家先民最先到这里落业。彭姓后裔为了纪念这重大的历史事件,就把祖先最先落业的地方称之为“树木峒(συ35 μυ21 τoΓ35)”。
贾市乡有一个土家山寨的土家语地名很有意思,叫做“蹋苦皮(τŋα35 κŋυ53 πŋτ21)”。“蹋苦(τŋα35 κŋυ53)”的汉语意思是做饭用的锅,“皮(πŋτ21)”的汉语意思是“破”,“蹋苦皮(τŋα35 κŋυ53 πŋτ21)”的汉语意识就是“锅破子”。这个地名的得来还与古代的在这里发生的一次战事有关。传说在很久以前:邻村的部落首领科斗看到“踏苦皮(τŋα35 κŋυ53 πŋτ21)”这个地方十分富有,就想霸占这个地方。于是他就领率一支地方武装,想用武力征服这个村子。当时这个村的部落首领叫鲁力嘎巴,鲁力嘎巴精心组织了村上的有生力量,对科斗的入侵进行了坚决的抵抗。战斗十分激烈,最后由于鲁力嘎巴这方团结一心顽强战斗,没有给科斗任何喘息的机会。不仅使得科斗的部队伤亡惨重,而且还把科斗部队埋锅做饭的锅都给打破了。最后,科斗不得不乞降议和。这个村的人为了纪念这次战斗的胜利,后来就把这个村命名为“蹋苦皮(τŋα35 κŋυ53 πŋτ21)”。“蹋苦皮(τŋα35 κŋυ53 πŋτ21)”这一土家语地名证实“历史是由各种符号组成的世界。历史学与艺术一样,是探索人类本性的一种有力工具,是人们认识自我的一种研究方法。”[2]
(三)以地形地貌为地名
土家语地名以地形和地貌命名的也很多。如龙山县有个乡叫他砂乡,他砂是该乡的一个村,位置在全乡的中心,是乡政府所在地,所以就叫他砂乡。“他砂(Zŋα53 σα55)的汉语意思是“坎”。“他砂(Zŋα53 σα55)”这个土家山寨沟壑纵横,还有很多小山堡,平地不多,坎也就自然多了。人们就按这里坎多的地形称其为“他砂(Zŋα53 σα55)”。还有洛塔乡有个村叫“窝亏(ωo53 κŋυι53)”,“窝亏(ωo53 κŋυι53)”的汉语意思是“洼地”。“窝亏(ωo53 κŋυι53)”这个地方是属于喀斯特地貌,周围是石灰岩石林,中间有一块洼地,近600亩。“窝亏(ωo53 κŋυι53)”的先民看到有这么一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就定居下来,后来人们就把这地方叫“窝亏( ωo53 κŋυι53)”。
(四)以动物命名
以动物命名的土家语地名也是常见的。如在贾市乡兔吐坪村有一个地方叫“利舍苦(λι35 σιε53 κŋυ53)”。为什么叫“利舍苦(λι35 σιε53 κŋυ53)”呢?因为兔吐坪座落在一座大山的半腰。据当地的土家族老人介绍,以前兔吐坪到处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原始森林里面有一只老虎经常出没。一到天黑,寨子里的人就不敢出门,怕碰上老虎。尽管这样,老虎还是给兔吐坪人带来了不少危害。老虎不仅经常出没糟蹋寨子上的家禽家畜,而且有人也在虎口送了命。兔吐坪人为了消除虎患,就由寨上的身强力壮的十几个男性青年组织了一个打虎队。后来打虎队终于在寨子后面的山上把老虎给打死了。从此以后,那个打死老虎的山就叫做“利舍苦(λι35 σιε53 κŋυ53)”。其中的“利(λι35)”是名词,汉语意思是“老虎”,“舍(σιε53)”是动词,汉语意思是“死”。“苦(κŋυ53)”是名词,汉语意思“山”。“利舍苦(λι35 σιε53 κŋυ53)”就是“(打)死老虎的山”。
洗车河镇有一个山寨叫“日阿绒苦(∴ α21∴oΓ35κŋυ53)”,“日阿(∴ α21)”汉语意思是“鸡”。“绒(∴ oΓ35)”是动词,汉语意思是“叫”,“苦(κŋυ53)”的汉语意思是“山”。“日阿绒苦(∴ α21∴ oΓ35κŋυ53)”的汉语意思是“鸡叫的山”。据“日阿绒苦(∴ α21∴ oΓ35κŋυ53)”的土家族王姓的老人说,他们祖先是从其它地方逃避仇人的追杀而来到这里的。祖先逃出来的时候是晚上,来到这里时正好鸡叫了,逃难的人也弄得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他们认为走了这么远,仇人也不会追来了,于是就到这里安家落业。后来这个地方就取名为“日阿绒苦(∴ α21∴ oΓ35κŋυ53)”。
(五)以植物命名
土家族所在地以前植被很好,生态环境十分优异。土家族人民的衣食住行大都是就是以这优异的环境为依托。所以土家语地名以植物命名也常见的。
洗车镇是龙山县乃至湘西都是一个著名的古镇。“洗车”不是“洗车子”的意思。“洗车”是两个标准的土家语词汇组合而成的。“洗车”的正确读音是“习彻(Xι53Zŋιε21)”。其中的“习(Xι53Z)”的汉语意思是“草”,“彻(Zŋιε21)”的汉语意思是“水”。“习彻(Xι53Zŋιε21)”汉语的意思是“水草丰茂”。从洗车的地理环境来看,洗车这地方地处峡谷之中。镇的上下有小块平坝,除了红岩河与猛西河在这里相汇外,还有龙摆尾、那泥湖、苗溪沟、大岔湖、小岔湖、半坡等多条大小溪流也在这里汇流。像这样的地理环境不是“水草丰茂”才怪呢。
(六)以一些特殊事象命名
土家语地名中还有一种情况是以土家先民的特殊事象命名。这是土家语地名的一个大特征,也是土家族人的一种智慧的结晶。
龙山坡脚乡,是土家语保存最完好的一个乡。说土家语的人有90%以上。至于“坡脚”这一地名,如果是不明白内情的人就马上会用汉语去理解成为“坡脚下”或“山脚下”的意思。其实不然,坡脚原本叫“坡姐(πŋo53Θιε53)”,是一个土家语地名。“坡姐(πŋo53Θιε53)”的汉语是什么意思呢? “坡姐(πŋo53Θιε53)”是土家族的一项打猎活动。其中“坡(πŋo53)”汉语意思是“放”,“姐(Θιε53)”的汉语意思是“追赶”,“坡姐(πŋo53Θιε53)”的汉语意思就是“放和追赶”。无论是远古时代还是当今时代,土家族打猎的时候,都要带上猎狗,先由猎人放猎狗,猎狗循野兽的气味去寻觅野兽居住的窠巢,待猎狗在野兽窠巢寻觅到野兽后,就会狂吠,野兽就被从窠巢里驱赶出来。然后猎人就循跑出来的野兽踪迹去追赶,直到把野兽追赶到猎获为止。“坡姐(πŋo53Θιε53)”也是土家族渔猎文化的一个符号,土家人还把这一文化符号运用到地名之中,得到了社会的认同。正如翁贝尔托所说的:“在符号平面上,符号必然条件是社会的固定的,无论是根据弱势代码还是根据强势代码。”[6]49土家语的这些类型文化特征现象,法国社会学家杜尔干也说过:任何稳定的社会群体的成员必须持有某种共同的价值标准。这些标准是社会情感的产物,但是若没有代表这些标准的象征,社会情感就不可能持续下去。[6]200
三、土家语地名演变的历史特征
人类社会总是不断前进和不断变化的,在不同的社会就会对文化有不同的影响,这一影响还使原来的一些文化特征也会有一些演变。这些演变包含了现代人心理和社会因素,形成了一种历史的演变符号。语言学家认为:“不论是历史上还是在当前,历史学的主要课题仍然应该是政治史,即关于政治权力结构与行为者的关系以及有关行为过程的描述和分析。”[7]
土家语地名的历史演变主要有以下几种现象,即:居住地族群特征的演变;当代审美视角的特征演变;社会需要的特征演变。这些演变都是把一个古老的土家地名,然后通过人们的思维或社会的要求发生了变化。
(一)居住地族群特征使地名的演变
“中国地名中的一些资料也可以说明民族迁移情况。”[4]75土家语地名的居住族群的特征演变,就是指的在该地占主体的族群还未到该地时,该地原来有一个土家语地名,后来被新来该地的族群把原来的土家语地名给置换了。多数还被置换成了汉语地名。这类地名的置换还分一次置换和二次置换。
如洗车镇的老峒村,“老峒(λιαυ53 τoΓ35)”是土家语地名。为什么这个地方叫“老峒(λιαυ53 τoΓ35)”呢?湘西土家族公认自己的祖先是八部大王,八部大王的故乡就在“老峒(λιαυ53 τoΓ35)”,“老峒(λιαυ53 τoΓ35)”是湘西土家族的首都。前面说过“老峒(λιαυ53 τoΓ35)”的“峒(τoΓ35)的汉意是交流,“老(λιαυ53)的汉语意思是“一个”。也可以说成“独一无二”。“老峒(λιαυ53 τoΓ35)”就是“独一无二的交流之地”。既然这里是八部大王的故乡,当然就是“独一无二的交流之地了”。后来汉族的谢姓人来到了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姓人口逐渐占了优势,这里原有的土家族人口越来越少,因此谢姓人就把“老峒(λιαυ53 τoΓ35)”更换成了谢家寨。这是第一次置换。上世纪五十年代人民公社化时又给这里取了一个很时髦的名字叫新华大队,这是第二次更换。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人民公社改制为乡镇,大队改为村制,这里又改为“老峒(λιαυ53 τoΓ35)”村。这就像圆点哲学的法则,最后还是回到了圆点。
如前面所说洗车镇的“日阿绒苦(∴ α21∴oΓ35 κŋυ53)”,原本是王姓土家族最先来这里定居,后来的黎姓到了这里后,觉得“日阿绒苦(∴ α21∴ oΓ35 κŋυ53)”有些不顺口。黎姓人看到这里森林繁茂,就把“日阿绒苦(∴ α21∴ oΓ35 κŋυ53)”改为汉语地名叫“老木林”,这是第一次置换,再后来由于黎姓人口逐渐超过了原来的王姓人口,索性把这里改称为黎家寨。这是第二次置换。现在这个村虽叫老木村,但“日阿绒苦(∴ α21∴ oΓ35κŋυ53)”、老木林和黎家寨三个地名共存,人们无论提到三个地名中的哪个,就知道是指的同一个地方。
这些例子充分说明:“人的生活就一定会像柏拉图著名比喻中那洞穴中的囚徒,人的生活就会被限定在他的生物需要和实际利益的范围内,就会找不到通向‘理想世界’的道路。”[8]52
(二)当今审美视角的特征使地名的演变
由于当今审美视角需要而改变土家语地名的现象也是司空见惯的。这一现象一方面是因土家语的读音没有相对应的汉字,人们书写该地名时不方便。就改一个容易写而且内容又时髦的地名。另一方面认为原来的地名欠雅,用当今的审美视角来进行更换。有学者说:“一种在激发美感的形式或媒介中的表现,这完全不同于语言或概念的表现。”[2]如洗车镇的永久村,原来不叫永久,土家语地名叫“日汪久(∴ υαv35Θιυ53)”。其中的“日汪(∴ υαv35)”的汉语意思是水牛,“久(Θιυ53)”的汉语意思是“地方”。“日汪久(∴ υαv35Θιυ53)”的汉语意思就是“水牛的地方”。自古来“日汪久(∴ υαv35Θιυ53)”的土家人最爱饲养水牛,所以这个地名是很有文化底蕴的。人民公社化的时候,这里设为大队,当时的大队干部认为用“日.汪.久(∴ υαv35Θιυ53)”作地名有些自卑,想办法要改成美一点的地名。大队秘书觉得“日汪(∴υαv35)”没有现成对应的汉字,不好书写,他看到后面有一个“久”字,就自作聪明地把“日汪久(∴ υαv35Θιυ53)”变换为“永久”。这样除了便于文字上的交往外,“永久”还是一个褒义词,何而不乐呢。从“日汪久(∴ υαv35Θιυ53)”到“永久”,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文化特征。把“日.汪.久(∴υαv35Θιυ53)”改为“永久”,美是美矣,但可惜把原来土家语地名的文化底蕴给改掉了。不过有的老百姓还是钟情“日汪久(∴ υαv35Θιυ53)”这个土家语地名,平素民间交流还是称它为“日.汪.久(∴υαv35Θιυ53)”。
(三)人们心理的需求使地名演变
语言学家说:“语言成了为明确具体的实践目的服务的一个工具。在伟大的政治斗争中语言是最有力的武器。没有这个武器任何人都别想扮演主角。”[2]
中国的人民公社化运动在当时来说是一项波澜壮阔政治运动。在这次政治运动中一些土家语地名无疑也受到了影响而发生了演变。洛塔乡有一个瑞士村,本来它的土家语地名叫“树西科(συ35 Xι53 κŋo53)”。“树西(συ35 Xι53)”汉语的意思是“板栗”,“科(κŋo53)”汉语的意思是“林”。“树西科(συ35 Xι53 κŋo53)”汉语的意思是“板栗林”。因为当地很适合板栗树的生长,到处都是板栗树。人民公社化时期这里是一个大队,如果叫树西科大队或叫树西大队也是不错的。当时任大队长的是一位复员军人,他在部队上知道瑞士表很有名,瑞士也因表而名扬世界。因此他突发奇想,干脆来一个标新立异,他就把该大队改名瑞士大队。大队长的作法马上得到公社的认可。后来人民公社改为乡,大队改村,瑞士大队也就顺延为瑞士村。难怪卡西尔说:“因此,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8]34
结语
从以上对土家语地名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语言特征在一个民族文化中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它可以涉及到一个民族文化的方方面面。这说明语言特征在整个人类文化中的地位也是极其重要的意义。难怪语言学家说:“在民族统一体的问题上,我们首先应该过问的就是语言。语言的证据比其它任何证据都更重要。”[1]312土家语地名同时也是符号学内涵中的一种地方文化和地方知识,“关注地方知识,关注民间传统能够让我们更多地体悟到民俗生活的价值,民俗文化的意义。”[1]312
[1] 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11.
[2] 韩秋红.卡西尔“人是符号的动物”的历史文化意蕴[J].外国问题研究,1997(4).
[3] 熊学亮.认知语语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6.
[4] 彭泽润等.语言理论[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2:7.
[5] (意)翁贝尔托·埃科.符号学与语言哲学[M].王天清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
[6] 转引自毕研韬,用信息颠覆世界[M].香港:香港合一文化出版社,2007:9.
[7] 李幼蒸.历史符号学和古代历史.山东社会科学,2007(10).
[8] (德)Enst.卡西尔.人论(AnEssayonMan)[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5.
责任编辑:谢娅萍
Features of Place Name in Tujia Language——A Case Study of Place Name in Tujia Language in Longshan County,Hunan
ZHANG Wei-quan
(Research Institute of Wuling Nationality,Three Gorges University,Yichang 443002,China)
Features of place name in Tujia language include structure,type and historical evolvement.However,each branch of place name in Tujia language is of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which implicate profound meaning of place name in Tujia language
place name in Tujia language;structure;type;historical evolvement
H273
A
1004-941(2010)05-0006-06
2010-09-10
张伟权(1954-),男,土家族,湖南龙山人,湖北三峡大学武陵民族研究院教授,现主要研究方向为土家族语言文化。